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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陽冷臉整理好衣領,已經不想跟他多說這種鬼事兒了,他正色說道:“我想将北千秋身上的鎖魂蠱解掉。”
他不是在問方法,而是在命令。谷銘愣了一下,極快的回答道:“鎖魂蠱解不了的。”
“解不了?怎麽會有解不了的蠱蟲?”左陽擰眉。
“若是鎖魂蠱能解,哪裏還有功效!”谷銘攤手說道:“王爺當初問我要的是說,有沒有什麽蠱蟲能困住一個人的魂魄,叫她死了也靈魂不得超生,我便找來了。那老賊用了鎖魂蠱,自是絕不會再換身子,若是中毒之類還會吊着命難以死去,可一旦是創口極大的外傷,她就是死透了。”
左陽只覺得心都在突突的跳:“你說死透了是什麽意思——”
“就是她再也不會附身到別人的身子了,她的魂魄被困在這身上,然而這幅身子又是無法複原,她無法超升了。就是——這世界上不會再有北千秋這個人了。”谷銘說道。
左陽猛地站起來,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竄到腦上:“她這身子一旦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谷銘笑起來了:“王爺有什麽好吃驚的,所有的人不都是一旦死了就真的絕不可能再活過來了麽?我只是将她從鬼神亂力的位置上拉下來,将她變成一個普通人。”
這在左陽看來卻是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他幾乎是站在原地六神無主。北千秋也會死!只要是他一點沒護好,或是她還像以前一樣拼命,就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有一縷魂魄附到旁人身上了!
左陽簡直……他好想剁了自己的手!縱然北千秋離他遠遠的,他一輩子都看不見,也絕不讓她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谷銘看着左陽臉色煞白,才反應過來:“這不是王爺想要的?”
左陽幾乎是扶着柱子才坐下來,他根本不敢将這個消息告訴北千秋。北千秋已經不知在這世上呆了多少年,她習慣了憑借着自己的不死不滅做事不計後果。左陽的所作所為,簡直是剝奪了北千秋活得肆意的權力。
雖說蠱蟲是順帝給她用的,可在之前不知實情的狀況下,左陽若是抓到了北千秋,也必定會給她用了那鎖魂蠱。這竟是真的要困死她……
谷銘叫了他好幾聲,左陽才回過神來,那眼中竟多了幾分狠絕,他一把抓住谷銘的衣領:“你縱然是查遍天下的方子,也要給我查出能解了這蠱蟲的辦法!”
左陽往日裏的确不是個渾身帶刺兒的人,這會兒突然這般氣場,谷銘也吓了一跳。他掙紮了一下,連忙安慰道:“或還有別的法子,我多查查古籍便是,或許能用藥毒死那蠱蟲而不傷北千秋。”
左陽松開手,嘆了一口氣:“此事是我的錯誤,與你沒什麽幹系,這般吼你也是我的不對。在你查出法子之前,不論是多少年,我都會跟她寸步不離,決不讓她有半點閃失。”
谷銘心裏知道,這事兒左陽絕不可能允許他拖個什麽幾年,他連忙解救了自己的碧色衣領,舒了一口氣說道:“只是我們那邊人都說這鎖魂蠱會吃掉魂魄,将魂魄一般寄在蠱蟲內,若是蠱蟲被毒死,恐怕……北千秋心智也會缺了半邊。”
左陽凄涼的苦笑:“真的沒有萬全的法子麽。”
谷銘倒是正色:“王爺是對她動了心思?”
“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實際上是我一個故人。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人。”左陽轉過臉去看着那檐下的燈籠低聲道。
“那有什麽不好的。”谷銘笑起來:“她現在不能再借屍還魂,只有這一輩子可以活,她永遠都是你的妻子。而北千秋要是知道了自己不能再附身他人,難道不會好好珍惜這個身子的每一天。若是王爺能将話跟她說開了,相互放在心裏,如同往常夫妻一般慢慢變老,将這日子過下去,比千萬承諾,都來得珍貴。”
左郡王身子一震,這話就跟一點火星般撩起了一片火原。
他暗自握緊了拳。過了這麽久,他最感謝的就是上蒼能讓那老賊兜兜轉轉成了他妻子,她逃了多少年,竟抵不過一點命運造化。
谷銘知道這話說道左陽心裏了,接着說道:“既然王爺認為她無比珍重,可萬一總會有一日,王爺指不定老成了什麽樣子,她卻搖身一變又是個少女,或許命裏又出現了旁人,她還是這般心性,去和旁人走到了一處去,您還有什麽資格去攔她困住她。”
左陽其實之前也有想過,只是他不敢深想,稍動念頭就恐懼到極點。
左郡王眉目間染上幾分惆悵茫然,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你不必管那麽多,盡快找出法子來就好。她不能這樣。”
對面的谷銘倒是沒想到最終左郡王還是這麽決定了,他忍不住開口問緣由。
左陽望了一眼庭院之中圍起的天空:“我做出的過失,影響了她的人生軌跡,就要去彌補。我沒資格替她做決定,她想怎麽活,日子想怎麽過是她的權利,任何人都不能替她做決定。”
心裏還有一句話還沒說出口:若是真想留住她,左陽只能去自己努力,他只盼着那個魂魄能為他駐足,縱然是在多個十年能在他身邊安靜坐一坐也好。
左陽轉身朝主屋大步走去,腦子裏終是無法将谷銘說的那些蠱惑人心的話摒棄,坐進屋裏,看着牆上挂着北千秋送來的那柄劍。他走過去,臉被映在那刀刃上,劍上八個字刻進他眼底。
“邊來邊走,何必追逐”
左陽心裏頭竟泛起一股氣惱來,這八個字的意思,在他聽了谷銘一番話後,竟發酵成另一番意味!
她壓根不希望左陽與她相認,她放肆的所作所為,不論是守護還是暗中幫助,都是她自己的意思,對她來說,左陽是否知道并不重要。
這八個字,就是兩句話。
“幹你屁事,幹我屁事”
北千秋幫他或護着他,卻絲毫不在乎左陽如何待她,她所作所為只跟她關乎她的情緒——幹你左陽屁事。
左陽心裏念她,她縱然知道也并不怎麽會受其影響,明明六年間活着見過多次照面也不肯露了痕跡,左陽心裏的情緒——又幹她屁事。
左陽也不知道是怎麽的憤惱,心裏竟泛起這樣的想法來,他竟越想越覺得恐懼,秋風真的襲來,直要他發抖!他從牆上摘下那柄劍來,緊緊握着冰涼的劍柄,更怕的是将來。
北千秋要跟順帝正面沖突的話,左陽應當幫她到哪個地步才合适。按照左陽的計劃,他和順帝正面沖突,最少要等到将長公主勸誘歸鄉,只剩他一人時開始,他再将沉在底下的勢力全都掀起來。
然而北千秋似乎多了幾分無法容忍順帝的暴躁,雖不知道原因,但左陽肯定會派出兵力助她,只是這個時機對左陽來說不合适,他怕此時牽扯進去,長公主也要身不由己。
左陽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他如今對順帝已經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既然太後早已被架空,那麽李氏嫁給他,左晴嫁入宮中,李家與南明王府沖突,都是順帝所為!他裝了多少年的軟弱,裝作被太後鉗制,就是為了用太後的身份做盡肮髒事,再讓太後的死連着他做的事一起埋進地裏!
順帝一次次靠着女人洗淨他那雙滿是血污的手,先是曾将所作所為抵在北千秋的身上,殺了那專權女官,而後再是扮演着太後,将污名全抵在她人身上。他卻成了在困境中掙紮的羸弱卻堅強的皇帝!
這個長安曾因北千秋、太後與長公主三人的存在,建立了短暫的女人稱權的時代,然而左陽從那個時候開始在長安長大,卻發現怕的不是嫉妒成魔的太後,不是同時期被刺激的也歇斯底裏想往上爬的各家貴女,而是那個怕自己的龍袍上沾上一點血污的僞君子!
左陽只希望北千秋行動慢一點,他再能準備的快一點,跟上北千秋的步伐。
房間內菱格窗透進來的光影緩緩向上移去,左陽才想起來忘了看看北千秋早上還燒不燒,就要急忙往回走,卻聽着水雲推門進來,對他行了個禮:“王爺,來了聖旨。”
左陽心裏猛然繃緊,點頭道:“是徐瑞福送來的?”
“是,看外封的材質,應該是官職調動類的。”水雲也面色有幾分緊張,在這時候收到聖旨,論誰都多想。
左陽在臉上薅了一把,甩了甩頭走出門去:“我一個從一品郡王,還能給我升成什麽?”
他到院中,果然徐瑞福站在那裏,身後跟了一排宦官黃門,左陽半跪下行了個禮,徐瑞福面上表情如常,對左陽笑着點了點頭看,看來內容不是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
可沒想到還真是給升了。聖旨讀完,他從令儀郡王變為了令儀王。
從一品到正一品,成了許多非皇姓王爺中唯一一個沒孫子的王爺,雖有封地卻仍留他在長安。左陽撇嘴,這跟禮制不合,他母親雖貴為長公主,可父親畢竟只是個異姓郡王,也不知道他下了這麽一個旨意,被言官噴成了什麽樣子。
第二條就是說要左陽下江南,途徑幽州至貴陽,去徹查鹽米價格瘋擡一事。
也不知道是怕壓不住那早已混亂不堪的江南,特将他提至令儀王,還是避免他插手北千秋一事,早早将他支走。
左陽面帶微笑接過聖旨來,讓下人将金葉子分塞給徐瑞福身後的宦官們,說道:“皇上說要什麽時候啓程。”
徐瑞福行禮叫了聲王爺,才說道:“皇上的意思是越早越好,看明日就不錯。”
……這就是往外趕啊。
左陽點頭:“我知道了。”
徐瑞福叫着幾個拿金葉子樂不可支的宦官往外走,一邊躬身行禮一邊退了出去,這頭他們還沒走出院子去,就看棋玉風中淩亂的狂奔而來。
“郡王!郡王爺!”棋玉幾乎是跪撲到他腳邊,膝蓋砰一聲砸在地上動靜吓得左陽都趕緊去扶這丫頭,棋玉滿臉是淚,抓住左陽的褲腿,高聲哭號道:“郡王妃——被撲棱蛾子附身飛走了!飛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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