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圈養

顧程看着不時從黑暗中冒出來的啃食者，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啃食者，看來都是被關在這棟樓。”

一旁的趙衍之冷笑一聲，“可不僅僅是關着呢，這學校裏有人……在飼養這些啃食者。”他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剛才我看到的那個人影，是故意引我們到這裏來。”

啃食者對于一般的闖入者而言，是很有殺傷力的，尤其是這裏的啃食者們聚集在一起，數量實在不少，別看顧程三人對付起來很容易，換成其他人，哪怕是新人類來了，面對這樣的狀況也會覺得有點棘手的。

這種圈套并不算太完善，顯得有些簡單粗暴，啃食者并不容易控制，越往後，啃食者們也會越來越“狡猾”，它們沒有人類的智商，卻有着動物一樣的捕食本能和兇悍野性，越是成長越是可怕。

而且，它們數量衆多。

設下這個圈套的人，看似在圈養啃食者，其實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有可能被反噬。

“先把這個人找出來。”趙挽之殺氣騰騰地說。

夜幕降臨，他們釋放的技能明光閃耀，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趙衍之第一次用切劍技能，優雅的琴聲響起，黑影持劍，劍風如環，青綠色的劍氣襲向圍過來的啃食者，只一瞬間，這些啃食者就倒了下去。

劍·宮。

青鋒出利鞘，緩劍寫紅塵。

趙挽之左手拿刀，重刀連鞘，雪絮金屏體态下，她劈出三道凜冽如霜的刀氣，如地毯一樣鋪滿了整個走廊！

堅壁清野！

冰固崖壁，煙綿草焚。

只要接近的啃食者們，剛觸及就抽搐了一下往下倒去。

走廊不夠寬，顧程抱着吉祥站在後面，富貴趴在他的肩上，正瞪着一雙眼睛緊張地看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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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撫地摸了摸黃貍僵硬的背，他早就知道這只黃貍表面很兇，事實上卻很膽小，兇巴巴的樣子不過是為了掩飾它的慫而已。

反倒是懶洋洋的藍貓膽子大得多，然而，這家夥懶到能不能就不動，寧願谄媚地向人讨食。

……寵物畢竟是寵物，早已經沒了野性。

顧程看着趙衍之和趙挽之将前面一片啃食者清空，忽然上方傳來“咚”地一聲，他皺起眉，擡頭往上看去。

被黑暗籠罩的樓上憑借他的視力，朦朦胧胧可以看到上面的情況，有一個人正從上面的陽臺探出頭來，驚恐地看着他。

這人很瘦，瘦得雙頰深深凹陷進去，一雙眼睛就顯得又黑又大，表情又有些猙獰的模樣，幾乎像是一張鬼臉。

“上面有人。”見多識廣的顧程沒有被吓到，“我們上去看看。”

沒看錯的話，那不是啃食者，也不是什麽鬼，應該是個人。

趙衍之他們沒有問，跟着顧程往樓上走，一路清理啃食者，往上爬了兩層樓梯，啃食者漸漸少了。

前面那棟樓是教學樓，這棟樓是教工樓，下邊兒都是老師辦公室之類的地方，到了這一層，他們看到走廊那頭是一間外面挂着“會議室”牌子的房間。

“應該就是那兒。”

三人走過去，發現門鎖着，“咚咚咚”的聲音是因為裏面有人在撞着門。

走到門口，趙挽之沉聲說，“都離門遠一點！”

裏面的撞門聲停了，等了幾秒，趙挽之才用刀劈開了厚重的木門。

黑暗無法阻擋他們的視線，這間大會議室确實很大，學校裏的教職工比較多，要開教職工會議的話，會議室太小坐不下。

可這會兒裏面關着的足有七八十個人，哪怕有一間連在會議室裏頭的廁所，但斷水這麽久了，又這麽多人集中在這裏，裏面的氣味可想而知。

趙衍之略微皺了皺眉，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群瘦得幾乎只剩下骨頭的人。

這群人幾乎都是高中生模樣，臉上猶帶稚氣，只是太瘦了，瘦得脫了形，顯得有些恐怖。也有幾個看着像是老師，卻也一樣狼狽不堪瘦骨伶仃。

長期的饑餓讓他們的眼神都有些散了，如果再這麽下去，估計他們活不了多久了。

和不進食都能生存很久的啃食者不一樣，普通人缺食斷水很快會死的。

門被劈開，門內的人好一會兒似乎才反應過來，之前顧程看到的那個将臉探出陽臺的男孩兒撲倒在地，大聲哭了起來，聲音嘶啞，卻流不出眼淚。

能夠喝到的水太少了，他的眼睛幹澀得厲害，根本流不出淚。

顧程沒有理會開始哭泣的人，他的視線掃過門口那些像狗盆一樣的塑料碗，和零星的幾個礦泉水塑料瓶，他覺得，這群人不像是幸存者。

“救、救我……”一個女孩子躺在地上，似乎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虛弱地說。

他們的眼睛裏閃着希望的光，只有一點點，但很快眼神又開始渙散。

如果在和平年代，将他們送去醫院好好治療調養，或許是能夠救回來的。現在的情況，這裏的人就算是救出去了，恐怕也活不了。

只有新人類是例外，他們的體能已經不能用常理論之了。

不過，顧程掃視了一圈，發現這裏的全部都是普通人，一個新人類都沒有。

趙挽之先是憤怒，然後才冷靜下來，“這個學校裏只剩下你們？”

沒有人回答她，似乎有人瑟縮了一下，臉色蒼白神情絕望，卻沒回答她的話。

“你們，是被圈養的吧。”趙衍之忽然開口。

趙挽之看向自家堂弟，“圈養？”

“養來喂下面的啃食者？”

趙衍之的觀察力很出色，他發現了之前挂在教室裏的屍林中新死的那幾具屍體，也是瘦骨嶙峋的模樣，似乎餓了很久，和這裏人的狀态十分相似。

所以，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趙挽之皺眉，“為什麽？”

為什麽要養普通人來喂啃食者，而且，只掏出內髒來喂，屍體卻挂在前面的教室裏。

這到底是有什麽怪癖。

“他、他在後面。”最開始顧程看到的那個男孩兒哆嗦着幹裂的嘴唇說，“後面那棟樓。”

後面的樓是宿舍樓，連着食堂。

這家學校不是所有學生都住宿，絕大部分的學生還是走讀的，不大的小城市裏不起眼的一家高中，教學質量一般，只有申請住宿的學生能夠住在學校唯一的一棟宿舍裏，宿舍和食堂離得很近，方便住宿的學生吃飯。

“那他是怎麽到你們這裏來的？”顧程問。

很明顯，這群人雖然快餓死了，卻沒真的死，把他們關起來的人還是會給他們送食物的。

顧程不相信這人每次都要穿過下面啃食者的包圍圈。

男孩兒茫然，顯然這個問題他不清楚。

這時候，站在後面的一個女老師用嘶啞的聲音說，“那邊側面有個小門，打開有防火梯，可以通向下面。”

趙衍之走過去看了看，确實有往下的鐵質梯子，不過最下面兩層被人為弄斷了，憑借新人類的體能可以很輕松地跳下去，普通人的話，這個高度估計會骨折。

這個人将這群人關在這裏，下面有啃食者擋着，唯一的出口防火梯只是給他自己出入的，這群普通人就算是想從這裏下去，先要破開會議室的門，然後擰開被鎖住的側門，從防火梯下去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還可能會摔斷腿。

“他只有一個人？”趙挽之挑起眉。

男孩兒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趙挽之不再問了，“算了，我們先去看看。”她轉頭對顧程說，眼睛裏像是燃着火焰。

很顯然，這件事讓她很憤怒。

顧程點點頭，三人從防火梯下去，朝着後方的宿舍樓走去。

一點幽暗的燈光，在宿舍樓的某個房間裏亮着。

這後面确實有人。

“你們，不要再往前了。”尖銳的聲音響起，顧程停住腳步，看向站在前方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三人心中肯定，這人就是被關着的人口中的“他”。

說起來，這也不過是一個少年，他個子很矮，在高中生裏應該也算是矮小的，而且看着很瘦弱。

不過顧程一眼就看出，這是個新人類，外表看着再羸弱，這具身體裏蘊含的力量絕對是普通人的好幾倍。

少年的頭發有些長了，長得遮住了眼睛，露出尖削的下颚，那陰郁刻毒的眼神，卻幽幽從淩亂的發絲後透出來，正如針一樣向他們紮來。

他手中拿着一根标槍，擺出防禦的姿勢，标槍大概是從體育室裏翻出來的，木質，槍頭也不算銳利，只能說看上去稍稍有些威懾力而已。

趙挽之握緊了刀，殺意凜冽，憑她的能力，大概一下子就能殺掉這個好似野狼的少年。

“謝鑫！”一個女聲響起，穿着髒裙子的女孩兒拿着手電筒跑了過來，她身上的裙子不大合身，看着應該不是自己的，可能是從某個宿舍翻出來的，長發用發繩綁了起來，正焦急地朝着少年看過來。

比起前面被圈養的人，她的狀态好太多了，而且，這個女生很漂亮。

趙挽之皺起了眉，發現後面陸陸續續又跑出來了幾個人，一個同樣幹瘦矮小的少女，沉默地站到了這個叫謝鑫的少年身旁，與他并肩同顧程三人對峙。

這個少女也是個新人類。

一共只有九個人，三男六女，兩個新人類，其餘七個都是普通人。

他們的身體狀況看着還不錯，除了謝鑫之外，另外兩個男孩兒一個高挑瘦削戴着眼鏡滿臉驚恐看着就很怯懦，另一個卻長得十分精致男生女相容貌不輸那些漂亮的女生。

六個女孩兒，每一個都很漂亮，哪怕這會兒滿臉髒污，也不能掩飾原本年輕稚嫩青春美麗的容貌。

最重要的是，她們對謝鑫沒有恐懼，反而對顧程三人眼帶警惕。仿佛躲在謝鑫的身後，那個陰毒黑暗的男孩兒就能夠保護她們。

這些人不是被圈養，反而，像是被保護。

顧程心中，忽然有個很不好的聯想，他皺眉，看向趙挽之。

趙挽之并不蠢，恰恰相反，她很聰明，學法律的她在某些方面可能比顧程更加敏感。

于是，殺意褪去，眼神漸漸變得茫然。

末世來臨，那些心中被拘束的惡獸究竟有多少被放了出來。

這世上，善既是善，惡即是惡嗎？

世事如果這樣簡單，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