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鵝奶酥油

“玉妃太客氣了，皇上已經免你每日問安，你怎麽又來了？”泠鳳笑得分外親和，卻獨獨忘了賜坐。

玉妃站在原地，恭敬地道：“臣妾得蒙皇恩，但是不敢依此嬌橫，一日不見娘娘，心下不安。”

說得好聽！一日不見，心中不安，那麽她已經不安了半個月了吧？

泠鳳面色不變，笑道：“行了，知道你有禮，以後不必這麽客氣……”

正說着，外面賢妃、良妃、淑妃、德妃四人已經進來了，四妃是先皇在日賞給太子的侍寝，泠鳳一年前索性把她們都升了妃位，以示恩寵，後宮的太妃們紛紛說此四人出身太低，封個嫔也罷了，封妃位未免太過，又沒有子嗣，連皇上也覺得不妥，泠鳳卻道：“此四人，在皇上未登基便已經服侍在側，與皇上同甘共苦過來的，如今皇上重掌朝政，正是要收攏人心的時候，封四妃，事情雖小，卻顯得皇上宅心仁厚，何樂而不為？”

皇上于是同意封四妃，四妃對皇後感激不已，泠鳳對四妃道：“你們四人從皇上還是太子時就随侍在側，一直小心勤謹，如今皇上要賞封你們可說不過去，不用謝本宮，那是你們應得的。”這一番話讓四妃更為感激，當時她們眼裏的淚水，身為皇後近侍的孫琳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了然，皇後此舉真是一舉兩得，一來揚了自己的美名，将來有人說皇後嫉妒就不足為信，二來拉擾了這四妃，這四妃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後面那些太過美麗，太有野心的女子的路，讓那些女子無法再往上爬！這樣省了皇後許多隐藏的煩惱。

而玉妃不同其他女子，她是三王爺送來的，名義上是三王爺的義女，身份也算顯貴了，而且長得又極美，皇上又是這般注意她，索性把貴妃這個位子由玉妃填了，一來也是顯得自己無私，二來麽，只怕沒有人比他孫琳更了解皇後了，皇後這是把玉妃置于後宮所有人的嫉妒目光之下呀！皇後從前是多麽受寵，誰人不知？如今來了一個玉妃，卻一下子分了皇後許多的聖寵去，怎麽不讓人又羨又妒？

孫琳心中心中思忖，耳邊聽到皇後驚訝地道：“咦，玉妃怎麽不坐下？真是，你們看這玉妃呀，就是這樣有禮，有時讓人真過意不去呢！好了，大家都一起坐了吧！”

站了快半個時辰了！玉妃笑笑，這才遵命坐下，眼裏一抹冷光閃過，落入皇後玩味的眼中，泠鳳不由得笑意更深，玉妃畢竟還沒能有涵養到不動聲色的地步。

“今日讓你們過來，是想給你們看樣好玩的東西，是外國使臣敬獻的。孫琳！”

“奴才在！”

孫琳一揮手，彩珠簾後出來四名宮女，托一個玉壺出來，這個玉壺式樣奇特，玉葉玉花盤繞壺身，放在墨玉雕成的底座上，底座上雕着八個荷葉托，孫琳上前将玉壺蓋一打開，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鼻而出，原來是鵝油炖奶，泠鳳道：“女子最重顏色，這東西最是滋陰養神的，不過要吃這東西，可有講究。”

玉妃與四妃都露出感興趣的神色，泠鳳笑道：“說來可也平淺得很，孫琳，把八方拿出來。”

所謂的八方，是八個玉碗，一色的翠玉雕成，每個玉碗上各有一字，共是“君臨天下，霸業四方”，歌頌皇上的功德，安在墨玉荷葉托上，泠鳳道：“我們來抓阄。”

又上來一個骰子碗，裏面有八個字，泠鳳看也不看，随手抓了一個字，其他人等也各抓了一個，打開來，泠鳳的字是“霸”，玉妃的字“君”，其他四妃，也各抓了一個，泠鳳道：“也就是，霸字的碗是本宮的，君字的碗是玉妃的，要是玉壺轉到沒有主的碗，我們大家同喝一杯，這比男人喝酒可雅多了，第一個喝的，可是今日的花主，沒有賞賜，讨個吉利罷了。”

玉妃等人不知她說的是什麽意思，泠鳳也不多說，示意孫琳開始，孫琳抓着玉壺頂上的玉花，輕輕一扭，玉壺竟然開始緩緩地轉動起來，壺口從八個碗上空緩緩掠過，幾圈後，停在了一個碗上方，孫琳上前查看，是“臨”字碗，泠鳳笑道：“抓到臨字的好像是良妃吧，良妃可是今日的花主了。”

原來這是一種游戲壺，衆人看得有些發呆，沒有見過這樣有趣的東西，良妃歡喜地向皇後道謝，泠鳳笑道：“你是今日的花主，不用多禮，今日免你一切的規矩！孫琳，還等什麽？”

孫琳笑着上前，微傾玉壺，一股白色的奶漿傾入玉碗中，泠鳳笑道：“花主請喝茶！別，不用道謝，你是花主了！”

良妃笑着又坐回位子上，接過炖奶笑道：“原來這麽有趣！”

衆人也都明白了皇後先前話裏的意思，不由得興奮起來，開始數着下一個輪到誰，後宮寂寞，有點玩物兒誰不高興？

接下來轉的是個“四”字，德妃喝了，再次是“霸”字，泠鳳喝了，然後是個“君”字，才是玉妃的份。

說着笑着，一邊欣賞玉壺，一邊喝着炖奶，今日上的點心只有是酥油窩螺子，奶油香四溢，而且只有一盤，孫琳托着先送到花主跟前，良妃不敢先取，皇後笑道：“說過今日你是花主，自然你有這個權利先取，其他的花花葉葉，都只能吃你撿剩的，誰讓她們無福呢！”

衆人都笑了，皇後這句話把她自己也包含了進去，顯得極是大度又極是幽默，氣氛甚是和諧。

良妃順手取了一個，吃一口，滿口的香，不由得連連道：“好！”

衆人也都揀了一個，果然是酥脆香滑，而且又小巧，不用多說，自然都吃了個幹淨。

“炖奶配這個吃才好吃，不然吃其他的配，味道就沖散了。”泠鳳笑道，眼睛輕輕一瞄玉妃，玉妃卻對着手裏的酥油窩螺子微微皺眉，幾次欲放到嘴邊，卻像是被什麽擋住了嘴一般，放不到嘴裏，心中有底，問道：“玉妃為何不用？”

“娘娘恕罪，今日吃得太飽了，酥油窩螺子實在是吃不下了。”

“這窩螺子能有多大？不過比個銅板子大點而已。”

“玉妃娘娘向來嬌弱，吃不下也是情理之事吧？”

“必是因為玉妃娘娘當不了花主生氣了？”

四妃開玩笑般，你一言我一語地遞話，句句針對玉妃，指她不把皇後放在眼中，指她心量小，指她恃寵生嬌，玉妃擡頭對上泠鳳深黑的鳳眸，突然明白了，今日這玉壺是有意為之，想讓自己成為其他妃子的眼中的沙子！

“皇後娘娘賞賜，臣妾哪敢不吃呢？真香。”微微上斜的眼梢有如含春，她笑着當着四妃的面，将酥油窩螺子一口口吃香，吃得好像挺香。

泠鳳笑道：“大家可還要來得炖奶麽？孫琳，給本宮來一碗。”

炖奶實在香，于是每人又喝了一碗炖奶，和一個酥油窩螺子，滿堂流溢着濃濃的奶香和酥油香，服侍的宮女太監們無不垂涎，但玉妃卻一直微微極不引人注意地蹙着眉頭。

泠鳳似乎沒有看見般，笑語盈盈，一室裏香氛撲鼻，再加上酥油香與奶香，氣氛怡人，不知不覺談下日落西山，“你們聊得好啊！把我一個人扔在勤政殿對着那些枯燥的奏章！”一聲清朗的笑聲響起，驚起了談得正開心的妃子們，回過頭來，一身绛色夾香色皇袍的年青男子出現在養頤堂門口，他一撩一下擺，跨過門杴，瞬間，滿堂生輝。

皇上一來，妃子們的臉色就變了，個個容光煥發，圍着皇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四妃心中更是暗暗感激，要是沒有皇後娘娘的召喚，她們哪能見得到皇上！

“你們在聊什麽？這是什麽？”皇上指着桌上的玉壺笑道：“我記得是外國送來的。”

泠鳳笑了起來，掩嘴道：“可不就是外國送來的！皇上日理萬機，把這麽大個器具都忘了，虧得摩勒國千裏迢迢地送來，皇上可別忘了好好獎賞摩勒國的使臣啊，這東西既好看又看玩。”

說罷，命孫琳演示玉壺的用法，又命人再添入炖奶獻給皇上，皇上興趣大起，坐在玉妃身邊，拉着玉妃的手道：“确實有趣，難得的是玉質華美，盛上鵝油奶，真是如‘玉盛玉’一般好看！”

“玉妃再來一杯吧，玉妃妹妹的身體不是太好，這鵝油奶最是養人的，來人，給玉妃續上，把酥油窩螺端來！”泠鳳緊接着道。

孫琳會意，特意把鵝油奶中最稠的地方舀給了玉妃，又給皇後和各妃盞中都添上，衆人喝得正香，突然“嘔！”地一聲，玉妃把方才喝的東西全吐了出來，直吐得滿地狼籍，臉上青筋直冒。

“玉妃，你怎麽了？”皇上緊張地扶住玉妃，玉妃搖頭不語，一聲接一聲地嘔，泠鳳緊張的聲音傳出：“來人，快傳太醫！”

“不……不用！”玉妃擡起頭來，連忙阻止，泠鳳語帶責備地道：“玉妃，我知道你心善，不想勞動太醫，可是你身體不适，怎麽可以不看？來人！傳太醫！”

一地的狼籍，此處是坐不了了，于是換地方，攙玉妃，忙亂中，孫琳卻明白地看見皇後唇角挂着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