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桂魄無華驚帝尊

這一年的桂魄在皇上回京後不久,突然落光了全身的葉子,而且是在一夜之間落光,第二天一早,專門侍奉桂魄的太監面對桂魄光禿禿的樹枝,和一地的青翠殘葉,一聲不吭便翻白眼暈死過去。

“什麽?!”皇上與泠鳳都驚呆了,這個消息如一個霹靂,炸得所有人都緩不過氣來。

“昨夜裏三更,奴才還到桂魄下親自看過的,毫無異樣,今日那桂魄便……便……”那太監已經吓得面無人色,但畢竟聰明,馬上便道:“此事蹊跷,還請皇上禦駕親臨,看個究竟!”

桂魄四周砌以五彩雲石臺,不是侍奉桂魄的太監都不得進入其中,而且宮中人都知道月魄的重要性,誰也不敢輕易靠近,并且,宮中人自有宮中人的迷信,他們相信桂魄身上附着着先帝的英靈,還有土地神看護,不要說是侍奉桂魄的太監,就是一般的太監對這株千齡桂樹也是敬若神明,所以不可能有人故意使壞。

皇上看到光禿禿的樹幹時,面色乍然發白鐵青,親自爬上雲石臺查看。

沒有被人下了藥的痕跡,樹葉是從枝梗處自動脫落的,掐一掐枝條,還帶着青綠水分,說明不是因幹枯落葉,而且桂樹也沒有那麽嬌貴到稍有不周到便落葉,此番分明是桂樹主動落盡了葉子的,桂魄是國家昌盛的象征,這一來,真是不詳到了極點。

泠鳳的心也如此樹一般荒涼無比,禦園數百號人,沒有一個人敢吭聲,一陣風吹過,聽得見別的樹發出沙沙的聲音,越發顯得現場蒼涼詭異。

皇上的眼睛緩緩從現場各人的臉上掃過,一向溫和的臉如今繃得像冰雕一般:“桂魄分明是因侍奉之人照顧不周而致落葉,将看守之人拉出去杖斃!以警效疣!今日之事,誰敢胡言亂語,同此辦理!”

泠鳳心知有異,那為首的太監實在是冤,但卻救不得,現在唯有這個借口來平定人心,忙道:“快命人送來紅帛給桂魄披挂上!”

紅帛很快便披挂上了,看着增了幾分喜氣,泠鳳親自換了一個大紅花,又命人取來不少絹花紮在樹上,看起來,才不那麽瘆人得慌。

事情還沒有過去。

這一天下午,國師突然自行來求見皇上,國師在國中的地位幾乎等同桂魄,他向來不問國事,也不與國戚大臣們交往,他一出現,必有大事,皇上即刻傳入。

“昨日裏,方人夢見桂魄對方人道,國中有戾氣太甚,它經不住戾氣,只得落去了綠衣,以圖避殺劫,方人覺得此夢甚是怪異,所以今日前來探視一番。”方人,便是方外之人,此乃國師自稱,對上不稱臣,對不稱尊,永遠只自稱方人。

此話一出,皇上與泠鳳愀然變色,國師的話沒有懷疑的理由,一來國師一般不問世事,沒有利害沖突,而且就算一早有人給國師報了信,一來一回也至少要到半夜裏國師才能到達,現在國師這麽快出現,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的确做了這個夢,所以一早便出發了。

看到桂樹,國師面色凝重,圍着桂樹走了兩圈,若有所思,皇上問他話,他也搖頭不語,只道:“八月十五的中秋夜的榮桂儀式仍舊照常舉行吧,還望皇上将此次‘榮桂’交由方人主持。”

皇上默然,桂魄是大趙皇家的榮辱所系,歷來由皇上親持,上一次桂魄無故在春天開花,便應在先帝身上,先帝那一年駕崩。這一次呢?

不知怎麽,他想到了皇後,

中秋之夜所有官員全部聚集于桂魄樹下,宮中所有的桂花樹都挂上了用緞子做成的三角小包連綴成的祈福披,把所有的桂花樹披得紅紅綠綠,看上去很是熱鬧,桂魄自然也披上了祈福披,然而光禿禿的桂魄讓見者無不驚慌,只是礙着皇帝嚴令在先不敢顯于面上,“榮桂”由國師親持,皇上與皇後一道,率百官向歷代先祖所了附身之桂魄行禮,贊祝。

“那是何人?”國師望着臺下一名明顯鶴立雞群的将軍,問皇上道。

“那是龍武大将軍,在前線有功,被拔擢為将軍,朕又授了他侯爵一職,怎麽,他有什麽不對勁?”皇上馬上敏感地挺直了背,望着臺下的恣烈,只要有礙到大趙的萬代江山,就算是他最親信的心腹,那也是只有死路一條。

“不過問問。此人長相甚是勇猛。”國師輕描淡寫地把話題岔開。

“國師,你已經輔佐我大趙歷經三朝,如今我大趙恐有動蕩之憂,國師你可不能袖手旁觀。”皇上面帶微笑,外人看來皇上好像在與國師閑聊,國師卻聽得出皇上話中狠意,皇上的眼睛微微一閉,冷意從眼睛縫中直射向國師。

“我奉天命,依天命行事。不勞陛下囑咐。”國師淡淡回道:“此次方人正是因為天命而來,是好是壞,且得走着瞧呢。但是先帝有恩于我,我盡力如今盡力而為,保大趙江山不動。”

皇上的心直往下墜,國師這話等于是承認了大趙必有災難發生。

“事情出在什麽地方?”他依舊笑着問道。

“皇上,”國師突然轉頭正視着他,滿頭的白發在風中輕輕抖動,他看着皇上看似清瘦的身子骨,再看看皇後的眼睛,輕輕道:“天機不可洩露。”

臺上那個老頭究竟在說什麽?恣烈不耐地将一顆石頭踩進土中,眼睛看着不遠處的皇後。

雲鬓高聳,金釵固發,一身的鳳袍将她妥帖地保護起來,燈火如晝的禦花園中,她顯眼地立于皇帝身邊,永遠站在皇帝身邊,雖然是笑着,可是他卻知道她并不是真笑,她很緊張,而且不但她緊張,她身邊的男人也很緊張。

緊張什麽呢?

不管緊張什麽,時間不會太久了,終有一天他要讓她永遠開心地笑,不為任何瑣事而煩惱,她是他的心尖子,是他放在頭上怕曬了,放在口中怕化了的皇後,他會比天下間任何人都要愛她!

國師目光如電,飛快地在恣烈身上一轉,又在泠鳳身上一掃,便收了回來,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孽緣啊!”

次日,一個侍衛給皇後宮送來了一只貓,說是文大人送來的,皇後宮的人毫不起疑,皇後的三位兄長對皇後都愛護有加,經常送東西來毫不奇怪,東西送到泠鳳手中時,一聽說是貓,泠鳳馬上便明白了送來的人究竟是誰,那夜自己的忘情舉動浮上心頭,而這正是她巴不得馬上忘記的。

“送回去吧。”只要沒有見到恣烈,她都可以很理智。

“娘娘何必送回去呢,宮中這麽大,這樣一個可愛的小東西跑來跑去的也熱鬧些。”武惠勸道。

“把這個籃子交給來人送回去,就說本宮不喜歡貓。”泠鳳堅定地道。

然而,“咪嗚……”一只小貓發出嬌柔的聲音,自鋪墊了棉花錦綢的小花籃中探出頭來,潔白無瑕的毛,只在頭頂正中有一撮紫色小毛,可愛非常,海藍色的眼睛透露着對這個世界的無知無解的純真,尤其那一聲嫩嫩咪嗚聲,瞬間俘獲了在場所有女子的心。

“太可愛了!”宮女們驚嘆起來。

泠鳳也被吸引住了,她把貓兒從籃中抱出來,貓兒在她手中蜷成一團白白的茸球,武惠也興奮不已,一個勁地說:“唉呀,不知它吃過了沒有?要吃什麽?奴婢命人去準備去牛奶!唉,娘娘,先給它起個名字吧?”

泠鳳明白,這小貓,原本在清波苑恣烈便要送的,只是後來皇上在泠鳳寝宮不曾離開過,因此遲到今日才送來,抱着小貓,軟軟的毛貼着手心,像最上等的錦緞,不由得道:“就叫……”眼睛瞥到那一撮紫色小毛,心中便有了主意:“就叫貓紫吧。”

“貓紫?娘娘取的好名字,比什麽雪鬃獅,四蹄雪,還有什麽靈玉虎清新可愛多了,又貼切。”武惠笑道:“我們皇後宮的人還從來沒有養過貓呢,可別讓貓紫大人生病了,孫公公下午就來銷假當差,他一定知道貓紫愛吃什麽,玉妃那邊倒有一只黑風犬,只是寵物似主人,一點也不讨喜,還是貓兒可愛。”

明知道貓兒不該收,卻還是收了,見到貓就想到恣烈,恣烈的影子,還有那夜不該發生的一切,随着貓兒在眼前的來去,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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