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小院春風忘拂臨

恣烈的嘴角微揚:“文大人知道得倒清楚,但那是皇上家事,與我何關。”

“後妃子嗣歷來重中之重,怎麽說無關?将軍可不要糊塗啊。”文崈山笑道:“皇後娘娘如今仍舊受寵,國師的話你也聽到了,何去何從,将軍是個聰明人。”

“恣烈所做之事,向來不是興起而做,大人不必為恣烈擔心。”恣烈似笑非笑。

“如此甚好,那就祝将軍鹍鵬展翅,前程萬裏!告辭了!”文崈山冷笑一聲,拱手告別而去。

不知三王爺給了這個恣烈什麽好處,現在與三王爺關系極是親密,在朝中打壓異己,聯手賄賂,包攬訟事,若是沒有恣烈,文崈山還能與三王爺一争高低,可是現在恣烈進入戰局,局面早就是一邊倒!皇後自從恣烈入朝後,頻頻受到皇上冷遇,不知與這個恣烈和三王爺有沒有關系,但是文家大勢已去,他看得分明,他不留戀朝堂上勾心鬥角的紛争,只是妹妹在宮中,他放不了手!明知希望不大,也得争着一口氣!

秋葉翻飛,秋來寒瑟,春寒秋冷,關于秋的詞語很多,一入秋,朝中的局勢暗地裏變化飛快,原先文家的部屬和忠心的朋友,都被不動聲色地因事調到外職,或是索性尋個錯處,被罷黜,那些領兵在外的将士,他們的家屬多多少少都接受了恣烈的恩惠,有些将軍剛正不阿,那也好辦,一紙調令,明升暗降,被奪去了兵權,來接管的自然便是三王爺或是恣烈的心腹。雷将軍賦閑在家,不理朝事,但又不交出兵權,現在的兵部尚書還是文崈山,但是文崈山的權力被恣烈以鐵腕和陰謀給瓜分得幾乎不剩什麽了。

三王爺與恣烈的來往越加密切,密切到兩人拍着肩膀互稱兄弟的地步,至少在一幫大臣們看來,這兩人如今同流合污,狼狽為奸了,大臣們是有苦說不出,而且也不敢說,他們的前程都握在恣烈手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兒子或是侄子,都已經投到了恣烈麾下,或是當了武官,或是當了文官,個個倒也混得風聲水起,被恣烈籠絡得從身到心,都成了恣烈的人,讓他們這些老臣不能說,更不敢說,更不敢觸怒恣烈,唯恐禍及一家。

九月,朝中的宰相被恣烈以貪污之名拿下,随後不久,各種罪名及其證據被一一搜羅齊全送到皇上的禦案上,罪名昭彰,被奪其爵,黜其官,流放三千裏。

九月中旬,戶部太薄令因一筆國庫開支沒弄清,也被奪了職,恣烈親命人補職。

九月下旬,文崈德,也就皇後的二哥,現在吏部任職,被控買官,罷職為民,看在其父文宰相曾經為國立下功勳的分上,留在京中為平民。

十月初,恣烈将內務府總管拿下,指其收入假藥為宮中之用,從中中飽私囊,仍舊由恣烈指派人頂了缺。

仍是十月初,三公主的兒子,任騎軍統領的北禾檽,鞭撻士兵,淩虐部下至死,被恣烈下令暫時奪了兵權以待下一步懲處。

下月底,京城九門全部換作了恣烈的人馬。

“皇上,恣烈此人太危險了,皇上盡早下決心才是!”早在文崈備一被黜,泠鳳就直覺不對,馬上提醒皇上:“再說宰相真的有罪嗎?就算有罪,他一個将軍,憑什麽來過問此事?這是吏部的事啊!宰相這個位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恣烈都能扳倒,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

“皇後,朕知道你是因為你二兄長被黜之故,對恣烈大為不滿,恣烈此人性子是直了些,但是下令拘捕文崈德,卻是朕下的令,看在你的份上,朕答應你,只是罷了你二哥的官,不再問罪,如何?”

“這與臣妾二哥沒有關系,是恣烈太危險!他……”

“好了!皇後你忘了,現在是朕坐的金銮寶殿!”皇上的聲音沒有提高,但是聽在泠鳳的耳中,卻如一聲斷玉聲,驚得話也說不出來。

“好了,皇後近來身子不好,還是好好休息吧,等你二哥的事過上,你也就冷靜了。”皇上輕憐地撫過泠鳳的發絲,把她輕輕向門口推去:“朕還要批奏章,來人,送皇後娘娘回去。今夜我還有事,你先睡吧,啊?”

泠鳳一個倒退,小臉變得煞白,一番真心勸谏,換來這樣的回話,雖然他不曾明說,可是句句指着她心有私意,是啊,這陣子兩人關系幾乎複好如實,然而她怎麽能忘了,自古皇帝哪個不多疑,疑忌一旦種下,便如春天的野草一般,再不可收拾!

而恣烈!

恣烈究竟什麽用心?

“我要權”他說過這句話,現在是他要權的時候嗎?如果說是要權,那是說得過去,但是她不得不對他多加防備,天知道,恣烈這個人敢想敢做,而他的手裏又握有那樣的重兵和重權!

皇上說晚上有事,其實是日間,恣烈送來十幾名美女,這些美女在恣烈的将軍府蓄養已久,如今被恣烈送進宮來,皇上早上已經看過這些美女,個個嬌袅無比,豔冶生姿,真是人中尤物!恣烈果真有心。把泠鳳遣走後,他迫不及待地來到“玉液池”,十幾名美女一絲不挂,或是僅着輕紗,在水中對他招手:“皇上!快來呀!”

“來了!”皇上迫不及待地把衣服一脫,美女蜂擁上來,将他牽引入池中。

輕波蕩漾,玉體橫陳,美女嬌笑着,往他的身上沷水,柔軟的身體挨擦着他身上每一個敏感的部位,輕煙缭繞,一聲又一聲的呻吟在水中,在池邊似哭似笑地響起,和着水音,将一池的花瓣蕩碎似繁星。

從此,皇上又是連續數月不入皇後殿,連每月十五,帝後必須共寢的日子,皇上也不再來,皇後殿的氣氛一日一日低沉,朝中大臣紛紛被拉下馬,新的大臣走馬般上任,消息像雪片般傳到皇後殿,泠鳳的面色一日冷似一日,皇帝那邊的荒淫不理朝政的消息更是讓泠鳳夜夜不得眠,孫琳每夜裏陪着她,一程又一程地在皇後殿的後苑走着,哪怕深露濕衣,寒氣侵人。

當最後一個消息,恣烈任命輔國大将軍,可批閱奏折,并享有二品以下官員的任免權,消息傳來時,泠鳳如同被針紮了一般,從梳妝臺上猛地站了起來。

“不能再這樣了!不能再這樣了!”

泠鳳猛地站起來,小宮女不防備,手上的金簪像針一般刺入她的頭皮,吓得哭在地上:“娘娘恕罪!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起來吧。”泠鳳揮手道:“與你無關。下去。”

小宮女下去了,武惠正要接過梳子,泠鳳已經自己搶過梳子,對着梳了發呆,最後露出一個奇怪的笑:“武惠,把頭發拆下來。”

武惠有些奇怪,依言把已經固定好的發髻放了下來,泠鳳對着鏡子望着自己良久,才幽幽地道:“雖然嫁給皇上這麽多年了,可是仍舊還是年輕的,對嗎?”

“那當然,娘娘才十八歲呀,還是青春好年華呢。”武惠忙安慰道:“娘娘比起那些女子,一點也不輸,皇上只是一時糊塗罷了。”

她以為皇後是因皇上寵幸了那麽多的美女而自卑,泠鳳微微一笑:“就怕人依舊,事已非。”

她玉梳在手,對孫琳道:“孫琳,你看呢?”

“天下将要大亂,娘娘做的,是娘娘份內的。”天下間,怕只有孫琳才是最了解她的人了。

“好。”泠鳳不再遲疑,對孫琳道:“你來梳吧。”

孫琳的手絲毫不亞于小宮女,甚至比宮中專門的梳頭嬷嬷手藝還精妙,很快将發梳成一個少女鬟,頭上分出一叢斜鬟,剩下的柔柔地垂在身後,“插什麽花?”他低聲問泠鳳,泠鳳嘆道:“小院春風忘拂臨……還要什麽花呢。”

孫琳不再說話,在滿盤的珠玉中撿了一朵白玉雕成的玉簪花,細細地绾在鬟上,又拿起一串顏色清新的瑪瑙珍珠串成的流蘇,斜斜插在頭上,泠鳳站起身來,對着鏡子微微一笑,走了兩步,裙子下擺繡着蝴蝶戲蘭草,蝴蝶的雙須卻是輕襯絲點綴着小粒水晶,顫巍巍地随着泠鳳走動而輕擺,栩栩如生。

行動間,多了幾分少女的清雅與稚嫩,少了幾分被逼裝出來的端莊,她回眸一笑,流精轉盼,翩然出塵,耀花了所有人的眼。

孫琳不語,靜靜地看着她,這是他以生命來服侍,來保護的女子,她是上天降下的谪仙,落入這肮髒的塵世,沾了紅塵的累,染了人世的狠,不知終将變為什麽樣。

“我這裏有一道禦令,是先皇所賜,孫琳,你持去給封太妃,就說,就說皇後不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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