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是六年來,她頭一次沒接他的電話,也是六年來,他怎麽也找不到她。

李嘉陽煩躁地爬梳過發絲,猶如困獸般在小套房裏焦慮地來回踱步,一顆心越絞越緊,幾乎将他整個人生生勒成兩半!

她在生氣嗎?還是在跟他做無聲的抗議?

「就因為對結婚沒有共識,用得着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搞叛逆嗎?」他再也忍不住,重重一拳落在門板上。

指節傳來的劇痛像是在嘲笑他,居然只能用這麽幼稚失控的方式發洩那股深深的受挫感。

李嘉陽試圖冷靜下來,努力說服自己,依小月的個性絕對不會做出那麽不理智的行為,也許她真的是單純被花小姜帶去吃湯圓……就只是這樣而已。

她一向不懂得拒絕,而思考模式和行為舉止像活在另一個星球的花小姜,偏偏又是個聽不懂拒絕的人。

不過就是兩個女孩子一起去吃碗紅豆湯圓,能出什麽事?

可是腕表上的指針已經接近十二點,他滿心的擔憂也已經累積到了頂點。

他「不理智」地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留了一則又一則的留言,在內心又煎熬糾結了一個小時後,終于才想起要改打花小姜的手機。

「告訴我花小姜手機號碼幾號?」他對着電話那端低吼。

「你哪位啊?」睡夢中被挖起來的老k迷迷糊糊的,跟他雞同鴨講了好半天,總算才翻找出通訊簿報號。

「謝了!」他匆匆挂斷,轉而撥打那一組陌生的手機號碼。

電話通了,卻遲遲沒有人接聽,他眉頭越蹙越緊,胃更加翻騰得厲害。

「喂?」

他緊緊憋着的那口氣終于一松,沙啞低喊:「小姜,小月在你旁邊對不對?麻煩你請她接電話,我找她。」「她不在。」相較于他的心急如焚,花小姜懶洋洋地打了個大大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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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他一呆。

「嗯,不在。」

「她不是跟你去吃紅豆湯圓了?」他追問。

「吃了。我們還去腳底***,按完就各自離開了。」她若有所思的撫着下巴,「不過她還真能忍痛,從頭到尾連哼都沒哼一聲,啧啧啧,好厲害!」「那是多久前的事?」李嘉陽臉色有些蒼白。

「嗯,十一點。」

「她有告訴你,她可能會去哪裏嗎?」

「沒。所以她還沒回家……」花小姜愕然地瞪着下一秒傳來嘟嘟嘟斷訊聲的手機,「嗎?」搞什麽鬼啊?

清晨。

陸明月掏出鑰匙打開書店的門,輕輕推開。

沒開燈的室內昏昏暗暗,一個低沉瘖啞的嗓音陡然劃破靜寂──「你一整晚到哪兒去了?」

她吓了一大跳,心髒瘋狂驚跳了好一會兒,然後她才定了定神,反手關上門。

「對不起,你等了我一夜嗎?」

「為什麽沒回家?」李嘉陽高大的身軀逼近她,那重重壓迫感令她幾乎忘了怎麽呼吸。「為什麽一整夜都不接我電話?」「我很抱歉。」她深吸一口氣,擡起蒼白的臉龐望着他,「讓你擔心了一整晚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你去哪兒了?」他滿布血絲的黑眸裏,盛滿了疲憊、憤怒與焦慮。

「我回我……『媽媽』家。」

「什麽?」

交往六年來,李嘉陽十分清楚她家裏的狀況,和那解不開的心結,也知道她自出社會後,一直與那個家保持疏離、敬而遠之的冷淡距離,所以她昨夜竟然會「回家」,着實令他愕然。

「餓了嗎?」她輕聲問,「你等了一夜,一定又餓又累吧?我去幫你買早餐。」見她轉身又要走,他急急抓住她的手腕。「等等──」她回頭望着他。

「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他目光***而銳利地盯緊她,「還是伯父的病情有變化?」「不,沒有,一切都跟平常一樣。」她否認。

「一定有事。」他固執地問,「小月,難道我還不了解你嗎?如果沒事,你怎麽會這麽反常?」陸明月嘴角牽動了一下,一閃而逝的不知是笑容還是苦澀。

她是那麽地深愛着他,愛到想一輩子名正言順地陪伴在他身邊,也愛到和這世上每一個平凡的女人一樣,貪求着一份世俗的承諾與歸宿。

他雖然也相同地愛着她,可是對他而言,愛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愛一個人,并不表示就得和她結婚。

像這樣的***分歧,算不算「有事」呢?

見她久久不語,李嘉陽再也壓抑不住地沖口問出:「還是因為我不想結婚的事嗎?」她背脊一顫,那細微的舉止反應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低嘆了一口氣,心情沉重地搖了***。

「小月,我還以為我們已經說清楚了,有共識了。」陸明月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滿滿的酸甜苦澀泛濫。

「我愛你。」他的聲音聽起來也很疲累。「只是不想結婚,難道這樣就抹煞了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嗎?」她怔怔地望着他,眼眶又不争氣地漸漸濕了。

「小月,如果你是這麽想,那麽我真的很心痛。六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愛你,我們共同經歷、擁有的一切,既真實又珍貴……我想問你,對你而言,究竟是我們真真切切地相愛着、幸福着重要?還是那紙結婚證書重要?」他看起來備受打擊,痛苦不已。

她的心也好痛好痛,舍不得看見他這麽受傷、這麽難過,可是在她自己也快被痛苦淹沒吞噬、撕裂殆盡的同時,已經無法自救的她,還怎麽有力氣伸手幫助他呢?

他想要的,她做不到,她想要的,他也給不了。

……也許,這就是答案了。

他們之間陷入長長的僵凝對峙和沉默,空氣象是冷得凍結了一切。

「嘉陽,我們分手吧!」終于,陸明月低聲道。

李嘉陽英俊臉龐剎那間血色全無,震驚錯愕地倒抽了一口氣。

「你說什麽鬼話?!」

「李嘉陽的賞味廚房」錄像現場,氣氛非常、非常地古怪不對勁。

在等待工作人員搬運布景、調整燈光的同時,向來笑容燦爛、神采飛揚的帥哥主廚卻坐在高腳椅上,腳本握在手上,帥氣的臉龐失魂落魄的。

「嘉陽?嘉陽?」制作人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

「嗯?」他醒覺過來,臉色蒼白,兩眼無神地看着制作人。

「你還好嗎?」制作人有些憂心忡忡。「你看起來像被十噸重的軍用卡車輾過,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嗎?」「要開始錄像了嗎?」他勉強擠出一絲笑,那個笑卻比哭還悲慘難看。

一堆女性工作人員再也忍不住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心疼關懷、安慰──「嘉陽,你怎麽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不會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吧?」

「呸呸呸!不要亂講話,你就不能問點正經的嗎?」見衆姝吵鬧成一團,而李嘉陽臉色越來越沉重,制作人趕緊驅逐一幹人等,把他拉出攝影棚。

在電視臺十二樓光線明亮的落地窗長廊前,清楚可見遠處連綿山脈和天邊朵朵白雲。

天氣晴朗,陽光燦爛,可現在明明不是冬天嗎?

對照他此時此刻悲慘而冰冷的內心而言,簡直就是一大諷刺。

「來,」制作人自販賣機買來一杯沖泡式咖啡,遞到他手裏。「喝點熱咖啡,也許會好一點。」他被動地接過咖啡,滾燙的杯身怎麽也溫暖不了冰冷的掌心。

「最近你的工作量的确太大了。」制作人清了清喉嚨,有些愧疚地道:「其實節目太紅火也是件困擾的事,這樣吧,下禮拜我們原本規畫好去香港采訪米其林一星主廚的行程再往後挪好了,你休息個兩天……」「不用了。」

「啊?」制作人一愣。

李嘉陽強迫自己把所有翻騰混亂的心情,和那杯苦澀無味的咖啡全數一口咽下。

「我準備好錄像了,走吧。」

「呃……」制作人有些回不過神,最後還是只得跟上。

他,真的不要緊嗎?

自從她提分手的那天起,又過了一個月。

這個月裏,他沒有再來找她,也沒有一通電話。

知他甚深的她,自然能理解他對于她的決定感到多震驚、多生氣。也許短時間內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依他的個性,他會在憤怒中極力保持冷靜,并且有「紳士風度」地給她時間去恢複理智,去想明白──至少,他會這麽想。

也或許,他只是跟過去一樣因工作纏身,忙到無暇理會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念頭真傷人。

陸明月澀澀地苦笑了起來,這麽地了解一個人,不知道究竟是好還是壞?

「陸***,如果合約方面沒什麽問題,那麽可以約明天***嗎?」房仲專員對着她熱切笑道,「買方有點急,因為他實在很喜歡這間房子,而且出的這個價錢很合理了。坦白說,這房子已經四十年了,像這種老公寓常常得保養、整修,花費不少,可是因為地段實在太好,才能賣得到這種好價格啊!」「我明白。」她點點頭,吞下傷感和內疚。「那就明天***吧。」這是外婆留給她的房子,也是她的嫁妝,不得不賣掉它,對她來說,不啻像是要硬生生割掉她的肉一樣。

可是她這一生失去的,又何止一間充滿愛與回憶的老房子?

她很早就失去了母愛,很久以前就不曾擁有過父愛,後來疼愛她的外婆也在她大學畢業那年離開了她,一個月前,她又親手結束了長達六年的深刻愛情,将這輩子最心愛的男人,正式推逐出她的生命之外。

不知道這是不是宿命?但這二十八年來,她所有想要、想留的人與事,無一例外的,最後都會離開她。

如果她的人生注定從一連串失去中走過來,那麽失去了這間房子,還能換來繼母與弟弟的安穩生活,也算是有價值了。

坦白說,她已經累了,既無力争取,也厭倦等待。

從這一刻起,她要真正揮別這一切,把過去二十八年來的記憶全部關在這扇門後──她要重新開始,重新找工作,重新過生活,并且重新找一個男人,不相愛,只作伴。

她要結婚,甘願一輩子埋沒在茶米油鹽醬醋茶中,如果可以的話,還要多生幾個小寶寶,讓那些邁動小短腿跑來跑去、打成一團的小蘿蔔頭把她折騰得又忙又累,在尿布與奶嘴和「媽媽,哥哥(姊姊)打我」的吵鬧聲中,平凡卻滿足地度過一生。

盡管離開他,令她痛徹心扉,像是靈魂和身體都被切去了一半,但是她若繼續陷在現在的處境裏,也一樣撐不下去了。

「太好了,陸***,那我馬上跟買方聯絡。」房仲專員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道:「如果方便的話,就跟買方約明天早上九點***,ok嗎?」「好。」她點頭。

「至于這些書──」

「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淨空這裏,點交給買方的。」「好的,陸***,那就麻煩你了。」這個賣方實在太配合了,房仲專員樂得合不攏嘴。

「辛苦你了。」她溫和地道。

送走房仲專員,陸明月如同剛剛打完一場硬仗,默默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像是散了架。

「明月姊,你終于開店門了!」幾名大學生推門而入,又驚又喜。

「你最近門上都挂休息的牌子,害我們很擔心呢!」「就是說嘛!我們下課後都沒地方晃,只能去咖啡館或網咖,無聊得要命。」「明月姊,我開了一張書單,有幾本書要麻煩你幫我訂──」陸明月看着面前一張張年輕又熟悉親切的笑臉,瞬間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陸明月賣掉了老公寓,七百萬還了銀行,贖回繼母的房契,剩下的一百多萬,一半給了繼母和弟弟,另外一半自己留着,好應付尚未找到工作前,租房子的錢和父親每個月的贍養院費用。

她終于,有了再也不欠任何人的灑脫感……

但是不告而別,并不是她的作風,所以這天午後,她來到了電視臺。

「請問李嘉陽先生在嗎?」她對美麗的櫃臺***禮貌問道。

「他在錄像喔!」櫃臺***防備地上下打量她,毫無意外地将她歸類為瘋狂的粉絲。「抱歉,我們沒有開放觀衆參與錄像,也不接受探班……」「我知道了,謝謝。」

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主動探過班,也未曾出現在他的公衆社交圈裏,早該知道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今天她會到他工作的地方而不是住處,并非想在世人面前公開自己的身份,只是單純的不想到他家,和他單獨相處……去談正式分手這件事。

她深怕他只要做出任何一個略帶柔情的舉動,都會令她不争氣地立刻融化在他腳邊,心軟得忘記該堅持自己的立場。

她更害怕自己最終會在他面前全面崩潰……

不,人生已經夠複雜、夠艱難的了,她不想把最後一絲力氣虛擲在哭泣、掙紮與後悔中。

至少在人來人往的電視臺,有外界的幹擾在,她可以築起那堵自尊與防衛的牆,逼迫自己冷靜地面對他。

陸明月緩緩走出電視臺,在外頭噴水池畔坐了下來,拿出手機撥打李嘉陽的號碼。

「喂?」是他的助理喬婗,聲音有着慣常的一絲戒備。

這麽多年來……她受夠了。

陸明月再也忍不住,嘲弄地笑了,「喬***,以後你聽見我的聲音可以不用再這麽緊張了。」「陸***,有什麽事嗎?嘉陽現在在錄像。」喬婗依舊戒慎地道,「有事可以轉告我,我再跟嘉陽說。」「好,請你告訴他,我在電視臺外頭的噴水池等他。」喬婗冷冷的提醒她,「陸***,雖然我只是嘉陽的助理,但是我記得我曾經提醒過你,以嘉陽的身份,你現在是不适合公然出現在──」「喬***!」生平首次,陸明月不禮貌的打斷別人的話。「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可以陪着他出現,這樣他就不會被人誤會了。」「錄像時間大概要再兩個小時。」喬婗口氣還是不太好。「而且噴水池那裏人太多了,待會兒我先下去接你,你們在會議室談。」「好。」她說完,立刻結束通話。

錄像一結束,李嘉陽臉上笑容消失,疲憊地走出鏡頭之外,坐在白色椅上等待卸妝。

「嘉陽,陸***在會議室。」喬婗湊近他耳邊,心不甘情不願地小聲道。

聞言,他黯淡了多日的眼眸,在這一刻倏然亮了起來,猛地擡頭,「小月?」喬婗難掩不是滋味的嘀咕,「都不知道說幾百次了,別忘了還有很多廠商跟代言排隊在等你,你們最好低調一點……」「我先走了。」李嘉陽根本置若罔聞,霍地起身。

「我陪你去──」喬婗猛翻白眼,「對了,你記得五點還有個訪問吧?你們有事快點談完快點散會,我可不想擔驚受怕到心髒病發作──」「放心,你上個月去做的健檢報告我看過了,一切正常。」他的心情飛揚了起來,也有心情開玩笑了,長腿三步并作兩步往外奔。

「嘿,等等我!」喬婗在後頭追。「你又不知道是哪間──」「在臺裏我就那麽一間專屬會議室,還會是哪間?」他的笑容又恢複了平日的燦爛爽朗,雪白牙齒迷人地綻露。

喬婗再一百個不甘願,還是只得一路「掩護」,不忘在他推開會議室門的剎那,火速關上門,守在外頭。

「有沒有搞錯?居然還找到電視臺來了,要是被人發現怎麽辦?」喬婗不悅地抱臂嘀咕,「圈外人就是圈外人,這麽不懂得游戲規則,一點也不體貼別人的難處……」一進到小小會議室裏,李嘉陽的呼吸剎那間靜止了。

老天,過去可曾這麽久沒有見過她嗎?

為什麽這一次他會覺得好像過了漫長的一輩子?

「小月。」他目光牢牢地鎖住那抹熟悉的背影。

盡管內心已經做了無數次演練,可是聽見他的聲音,陸明月還是情不自禁心跳加速,胃攪擰得亂七八糟,更可恨的是那不争氣的眼眶,***的淚水威脅着湧現。

她閉了閉眼睛,硬生生将所有翻騰的情感壓抑回去,努力記起自己的來意。

一切,都結束了。

當她緩緩轉過身來,臉色雖然有一絲蒼白,神情卻很平和。

「對不起,打擾你工作了。」她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他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攬入強壯的懷裏。

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幾乎擊潰她所有的防備。

「我好想你。」李嘉陽把臉埋在她***馨香的頸窩裏,雙臂将這纖秀的身子環得******,像是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一輩子再也不放開。

陸明月一動也不動,任由他激動地緊擁着,淚水卻悄悄落下。

也許是最後一次了,感受他的溫柔,感覺他的擁抱,傾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半晌,李嘉陽終于察覺到懷裏人兒的平靜,心不禁一震,猛然擡起頭來,「小月,怎麽了?」「你有沒有空?我們可以談談嗎?」她眼眶泛紅,口吻卻很淡然。

他深深凝視着她,莫名不安起來。「錄像已經結束了,我們回家談吧。」「不,在這裏談。」陸明月搖了***,勉強擠出一抹笑。「待會我還有事,談完我就走了。」他的手依然緊環着她的腰,無視于她想要拉開距離的嘗試。「你怎麽了?還在生我的氣嗎?」「我沒有生氣,我很冷靜。」她擡頭看着他,「我可以坐下嗎?你這樣……我沒辦法好好跟你談。」「如果你是要跟我談分手這件事,那麽不用談了,我不會同意的。」他眸光盛滿霸道的堅定。

她沉默了。

「被我說中了?」他臉色一變白,「你果然還在生氣!」「嘉陽,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這麽心平氣和過。」她的語氣裏有淡淡的疲憊。

「如果你真的是心平氣和,就不會來跟我提分手的事。」他焦躁地擡手爬梳過頭發,黑眸裏滿是懊惱疑惑。「有話我們不能好好說嗎?為什麽一定要搞到這麽嚴重?」「這些日子來我想了很多,我沒有怪你,也沒有氣你。你不想結婚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有錯,也許……只是我變了。」李嘉陽瞪着她,完全聽不懂。

「我變得貪心,變得再也沒辦法滿足現況。」陸明月幽幽道出心裏的想法,「我想結婚,想要一個平凡卻圓滿的簡單生活,我想要晚上下班的時候,和丈夫坐下來一起吃晚飯,看電視,漫無主題的閑聊;夜裏,有具溫暖的身體靠着,就算是背對着背也沒關系。」「這一切我都可以給你!」他一想到躺在她身邊的是自己以外的男人,就整個人怒火沸騰,幾欲失控。「除了我,不準別的男人碰你,就算是背對背也不行!」「不,你給不起。」陸明月直視他***的目光,「我想得到的那些,都是你給不起的,就像你最想要的,偏偏是我做不到的。你有你想過的人生,我有我想過的日子……嘉陽,我們還是放過彼此吧!」「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麽?!」他胸口悶痛絞擰成一團,滿頭冷汗,完全無法呼吸。「你不能因為我不想結婚,就用分手來懲罰我,這對我太不公平──你不能這樣對我,更不能這麽殘忍地對待我們的愛情!」「對不起。」她是真心的感到惋惜與抱歉。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他的腦子亂成一團,被***的痛苦、慌亂和恐懼纏繞得再也喘不過氣來,「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難道你寧願跟我分手,也不願意接受我們現在過的幸福生活?」幸福嗎?

陸明月有一剎那地失神了。也許,現在過的生活不算不幸福,可是當中的空白太多、太空洞、也太寂寞了。

「我不知道。」她蕭索地道:「或許我是這世界上最笨的女人,也許将來午夜夢回,我會痛恨自己居然錯過了你、離開了你。但是現在的我,真的沒有辦法再繼續這樣過日子下去了。」「為什麽?難道你不愛我了嗎?」他的心跳幾乎停止,大難臨頭的恐慌像拳頭緊緊掐握住了心髒。

他從未想象過,這輩子小月會有不愛他的一天……「我愛你。」她目光深刻地望着他,「但是這樣長期抗戰地去愛一個人,實在太累了。」「是我做錯了什麽嗎?」他緊握住她的手,此時此刻,完全分不清究竟是誰的手心更加冰涼──是她,還是自己?

「不,我們誰都沒錯。」她滿眼憐惜和痛楚地望着他,嘴角浮起了一朵***的微笑。「我們只是單純走不下去了。」「不,我不要聽這種鬼話!」他胸口劇烈起伏着,努力鎮定下來,試圖好好跟她講道理。「聽我說,我知道我一直太忙,冷落你了,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是我跟你保證,接下來我會把工作排開,我會常常陪你──」「不用了。」她自他掌心裏抽回手,眸光低垂,「別為我改變你的人生規畫,你不會開心,我也不會快樂的。」「誰說我不會開心?」他迫切的眸光直直逼視着她,「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開心。沒錯,工作是帶給我很大的成就感,但要是沒有了你,這些成就感對我而言還有什麽意義?」陸明月溫柔而悲憫地注視着他,「謝謝你,最後還能聽到你這麽說,我真的很感動。」「那麽就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不要再跟我提什麽分手!」他黑眸裏燃燒着熱切的祈求。

「嘉陽,我想結婚。」她眼神柔柔地看着他,淚水緩緩滑落雙頰。「我不能再等了,我太***擁有一個歸宿,一份安定的生活。」「結婚……」

看着面有難色的他,她含着淚水笑了起來。

「放心吧!」她的笑美麗而凄涼。「我那麽愛你,又怎麽會用愛情來勒索你,用分手來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為什麽聽見她這麽說,他心裏卻沒有覺得好過一些?

李嘉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目光痛楚而恐懼。向來穩穩掌控的人生竟然像失控的火車頭沖出了軌道,眼看着就要橫沖直撞地輾碎了他的一切……「如果、如果……」他拚命想挽回即将崩潰的幸福,喉頭幹澀,聲音瘖啞艱難地道:「你真的想結婚,如果這樣才能将你留在我身邊,如果這樣就能讓你安心,那麽……就照你的意思,我們、我們……」「結婚」二字,依然嚴重地卡在他喉頭。

好像說了出來,就會詛咒成真。

陸明月看着他,蒼白臉龐卻沒有浮現半點喜悅或笑意,只有更深更深的悲傷和嘆息。

「嘉陽……」她伸手捧起他英俊的臉龐,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唇瓣,輕聲道:「再見了。」那又輕又柔地落在他唇上的,恍若一記蝶吻,令李嘉陽渾身一顫,瞬間不禁心蕩神馳。

可就在他還來不及回過神之際,陸明月已然松開手,一轉身,再不留戀地走出了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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