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深夜十一點四十五分。

陸明月終于結束了快餐店的晚班工作,騎着腳踏車回家。

樓下的面包店早關店門很久了,只有巷口有一盞路燈,她掏出鑰匙打開鐵門,走過陰暗的窄小樓梯上樓。

打開家門,映入眼簾的是客廳一室的幽暗。

她開了燈之後,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機,讓喧鬧的電視節目填滿這一片空空***的死寂。

工作一天渾身腰酸背痛,她正想速速洗個澡,好把快散了架的身體躺到***,背包裏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陸明月僵了下,慢慢翻找出手機,一瞥見上頭熟悉的***號碼,不禁猶豫了起來。

「喂,伯母。」她最終還是接了電話。

「小月啊,我明天早上的班機到臺灣,你可以來機場接我嗎?」李媽媽語氣慈愛地問。

她遲疑了一下,歉然道:「伯母,對不起,我、我明天要上班,還是我幫您傳個簡訊給、給嘉陽,請他去接您,好嗎?」「不行,我要你接。」李媽媽語氣裏滿是哀怨,「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你了,難道你不想我嗎?」「我當然想……」她鼻頭一酸,聲線微微***,「可是……有件事我想應該讓您知道,我和嘉陽已經分手了,我不再是他的女朋友,現在的身份可能不方便……」「嘉陽都跟我說了。」李媽媽柔聲道。

陸明月心一痛,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穩住。「所、所以請您見諒──」「不管你和嘉陽之間出了什麽問題,或者你們以後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可是小月,你永遠都是李媽媽的家人,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伯母,謝謝您……」她拚命壓抑,卻怎麽也藏不住嗚咽。「您這番話……對我意義重大,我真的……很感動。」「既然這樣,那麽明天你來接機好嗎?」李媽媽也鼻音濃重了起來。「如果你還把李媽媽當一家人的話,就不要為了那個臭小子,連我們也疏遠了,好嗎?」「我也舍不得您和伯父,但是──」

「我班機十點到。記得,你一定要來,知道嗎?」李媽媽叮咛完後就急急挂了電話,怎麽也不允許她拒絕。

「喂?伯母?伯母?」

伯母是特地從香港飛回臺灣的,陸明月不會天真地以為,明天到場接機的只有她自己,可是她不想再見到李嘉陽,她不能再見到他。

她心亂如麻地坐進藤編椅內,該怎麽辦才好?

桃園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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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陽一身黑衣長褲,外頭套了件米色風衣,更襯得他英俊昂揚、高大帥氣。

他甫出現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就吸引了無數傾慕崇拜的目光,有不少婆婆媽媽聚集過來找他簽名合照,盡管滿心焦急,他還是捺住性子,露出微笑地一一配合。

遠遠地,陸明月一眼就認出那個鶴立雞群的挺拔身影。

剎那間,她膝蓋不争氣地發軟,眼眶湧現***淚霧,連忙躲到大廳的梁柱後方,無力地靠着冰涼的壁磚。

「還好嗎?」花小姜雙手放在褲袋裏,慢吞吞地道:「現在改變心意還來得及,我們可以去大溪逛老街,吃豆幹。」「小姜,我是不是在自找麻煩?」她聲音微弱地問。

「有一點。」

陸明月內心掙紮交戰不已,眸光無法自抑地癡癡望着那個有他的方向,手卻緊緊握拳,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了。

再也沒有辦法欺騙自己,說不想他,因為就只一瞥,她就幾乎崩潰、投降了。

「我、我不能……」她***着,語音破碎地喃喃,「我沒法再見他,小姜,我們……我們還是走吧!」花小姜同情地看着她,半晌後,點了點頭。

「對不起,麻煩了你跟我白跑這一趟。」

「這沒什麽。」花小姜牽起她的手,感覺到那掌心的冰冷,不禁嘆了一口氣。

愛情真可怕。

另一頭,李嘉陽急切地四處張望着,可是在茫茫人群中,卻怎麽也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胸口緊緊糾結成團,每一次呼吸都隐隐生痛。

「不,她一定會來,」他拚命說服自己,安慰自己。「小月心腸那麽軟,她一定會來接機的!」理智不斷為他打氣,他也試圖深呼吸平撫越來越紊亂不安的自己,可就是無法阻止那顆逐漸下沉的心。

「兒子,小月到了嗎?」穿着珍珠白套裝的李媽媽急急走近他面前,什麽氣質全都甩在腦後。「她到了嗎?看到她了嗎?」「媽。」他望着母親,想擠出笑容,但還是失敗了。「她還沒來──也許,她不會來了。」「我不相信,小月答應我了的。」李媽媽一頓,随即又道:「呃,雖然她是沒親口答應,但是小月有哪一次讓我們失望了?」他心痛得沒有力氣、更沒有信心再開口附和,只能伫立在原地,眼神絕望地看着母親。

「完了──」李媽媽脫口而出,臉色也微微發白。「小月這次該不會是認真的吧?」「我不相信。」李嘉陽努力振作起精神,俊臉上揚起的那絲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媽,我們再等等,也許是路上塞車,也許她記錯了時間,也許……」李媽媽憐惜而悲憫地望着兒子。

這傻孩子,難道還沒發覺,失去了小月,他變得有多慘嗎?

李媽媽,對不起,我們可以另外約地方碰面嗎?

「小月傳簡訊來了,她約我碰面,太好了,兒子你有救了!」一接到簡訊,李媽媽忍不住激動地狂拍兒子的肩膀。

駕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的李嘉陽險些控制不住方向盤,又驚又喜的問:「什麽時候?在哪裏?」「等一下,別幹擾我……」李媽媽強捺住喜悅,專注地輸入完回複,這才擡頭看着自己的兒子,「話說回來,兒子呀,我覺得你還是先不要出現的好,小月顯然是在躲你。」「我當然知道她在躲我,可是我不能讓她躲我一輩子!」李嘉陽瀕臨失控地低吼。

「我懂我懂。」李媽媽忍不住揉揉震得發痛的耳朵,「你冷靜一點,這麽氣急敗壞、鬼吼鬼叫的,都不像我兒子了。」「媽──」他瞪着母親。

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顧慮那些見鬼的氣質風度?

「別媽了,今天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你也難辭其咎。」李媽媽檢查着陸明月的回複簡訊,忍不住嘀咕抱怨,「坦白說,你要是打死不結婚,那我幹脆收小月做幹女兒好了,我那些學校同事有一堆優秀的好兒子,劍橋畢業的、牛津畢業的,也不見得就追不到小月。」「媽!」他急怒攻心,幾乎吐血。

「好啦好啦,等我和小月碰過面再說。」李媽媽趕緊一揚手機,「下午兩點,臺北車站二樓的星巴克。嗯,這地點選得真好,一點都不隐密,看來她是故意讓你不方便出面的。」「我有什麽不方便出面的?」他又氣又惱。

「你是名人哪!」李媽媽逮着機會,又涼涼地酸了他一把。「要是給人知道你這位帥哥主廚竟然有女朋友,這不是很尴尬嗎?」「媽,你就對我這麽不滿嗎?」他都快瘋了。

「老實說,你也是自作自受,誰教你這六年來都不把小月當一回事?」李媽媽冷眼旁觀,哼了一聲。「我和你爸早就提醒過你了,別把身邊值得珍惜的人與事視為理所當然,現在好了吧,自食惡果了吧?」「媽,我現在頭很痛,腦子亂成一團,我不想再跟你争論。」李嘉陽握住方向盤的手掌用力到青筋浮動。「我愛她,這點絕對不會改變。我也不會讓她離開我,除了結婚以外,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得出辦法把她留在我身邊。」「任何妄想能主宰愛情的人,都是笨蛋。」

和李媽媽懇談了一個下午,最後還是沒能達到共識。

陸明月極力說服李媽媽,分手對她和李嘉陽都是最好的決定,李媽媽則不斷想說服她,再給她和兒子的愛情一個機會。

「你離開之後,他過得很凄慘,黑眼圈又大又黑,三餐也常常忘了吃。」李媽媽發動溫情攻勢。「男人就是這麽蠢,往往得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對方,你還是回到他身邊吧,經過這次的教訓後,我相信他以後再也不敢把你晾在一邊,只顧着自己快活自在去了。」「伯母,」陸明月語氣溫和卻堅定地道:「我不是拿分手來要挾嘉陽,要他為我而改變。」「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耍心機的女孩。但是你還愛着他,又何必逼迫自己一定要分得這麽痛苦呢?」「對不起,伯母。總有一天,嘉陽會忘記我,我也一定能忘掉他的。這世上沒有誰沒了誰,就會活不下去的。」「可是……」

「伯母,吃點蛋糕吧,」她柔聲道,「你不是很喜歡星巴克的黑魔鬼蛋糕嗎?」李媽媽眼巴巴地望着一向柔順,可固執起來連千軍萬馬也拉不動的陸明月,一時間也沒轍了。

兒子呀,你完了,你自求多福吧!

「好,不勉強你。」李媽媽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她的手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裏。「可是你要答應李媽媽,無論如何,都要把我和李爸爸當成家人,好嗎?」「我會的。」陸明月強忍眼淚,輕聲道:「謝謝伯母。」後來,她婉拒了和李媽媽一起吃晚餐的提議,獨自先行離開。

陸明月一走出臺北車站,撲面而來的陣陣寒風,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攏緊了毛衣外套,低着頭走向公交車站牌。

再兩個月就要過年了,以往每年春節,她都會和李家一起過,包餃子、做除夕夜大餐,四個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玩撲克牌。

今年,她想和繼母、弟弟一起過,因為她虧欠他們太多、太久了。

父親的自私無情所帶來的傷害,她比誰都要清楚,而斷了的親情,總要有人主動彌補起來,她身為陸家的大女兒,又怎麽能一年逃避過一年?

「嗨。」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陸明月渾身一震,剎那間像是所有血液全部往腳下流光了。

不,不可以。

她臉色慘白,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突然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

「你、你放開我──」

「不要!」李嘉陽鋼鐵般強壯雙臂牢牢箍抱着她,邁開一雙長腿,大步往跑車停放的方向走。

不管車站廣場有多少人在看,也不管她是不是又氣又急地拚命掙紮,他好不容易「捉」到了她,又怎麽會讓她再度逃開?

「你怎麽──你跟蹤我?」她死命想把他推開,卻怎麽也敵不過霸道蠻橫的他。

李嘉陽不由分說地硬将她塞進座椅裏,替她系上了安全帶,命令道:「坐好,你要是再逃,我就在大街上吻得你喘不過氣來,我說到做到!」陸明月呆住了。

「很好。」他滿意地繞過車子,毫不在意地一手抄起夾在擋風玻璃上的罰單,迅速坐入駕駛座內,系好安全帶,發動引擎,随即重重踩下油門。

一路上,陸明月直直望着車窗外,冰冷的臉蛋怎麽也不肯轉過來。

但是李嘉陽不在乎,無所謂,因為他終于又讓她回到身邊了,就算只是短暫的,強迫式的,在這一刻,他也覺得心又踏實幸福了起來。

「我們得好好談談。」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她的目光還是緊緊鎖在窗外向後流逝的街景上,怎麽都不肯轉頭看他。

「我們要談的可多了。」

「嘉陽,」冰涼的手指緊抓着胸前的安全帶,她的聲音極力保持平靜淡然,「沒有用的,我已經不愛你了。」李嘉陽拒絕被她刻意做出的宣告擊倒,咬牙道:「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鬼話嗎?」「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決定過我自己的人生,我、我也已經到婚友社去報名了。」陸明月雖然臉色蒼白,卻心平氣和地道:「請你接受這個事實,我們兩個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你有你精采豐富、寬廣自由的人生,我卻胸無大志,只想安然過着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我也可以跟你柴米油鹽醬醋茶,我還能負責采買、負責煮,甚至負責喂你,我什麽都做得到!」「你、你用不着大吼。」她忍不住瑟縮了下。

「我沒有大吼,」李嘉陽說得咬牙切齒,極力克制瀕臨失控的脾氣。「我是在跟你講道理!」明明就不是……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陽***,「我不跟你争論,請你把我放在下一個公交車站牌,任何站牌都可以,我晚上還要回去上班。」「在我們談完前,你哪裏都別想去。」他目光灼然銳利地盯着她。

「嘉陽……」她終于看着他,一臉挫敗之色。

可是才看了一眼,她就深深後悔了。

今早在機場裏,隔着遠遠的距離沒能發覺他有多麽憔悴,可是現在近距離地看着他,她能清清楚楚地發現他臉上每道疲憊的痕跡……陸明月的心不禁絞緊痛楚了起來。

「小月……」他深邃眸光飽含傷痛的祈求和心疼,聲音低低的,「拜托。」在這一剎那,她所有的武裝與防衛全被擊潰崩解了,再也沒有任何一絲力氣拒絕、阻止,她唯一能控制的只有拚命忍住不掉淚,別過頭去,默然不語。

「謝謝你。」他嗓音輕若未聞。

他的手機又響了,坐在他對面的陸明月,嘴角那抹感傷的笑意甫浮現,就見到他看也不看便關掉手機。

她微微一怔,心底滋味複雜難辨地凝視着他。

「餓不餓?」李嘉陽溫柔地征詢,「這家意大利餐廳的紅酒炖雞非常美味,要不要嘗嘗看?」「謝謝,我不餓。」她不是矯情,也不是故意讓誰心疼,而是自從分手後,她的胃口就再也恢複不過來,每天只要有吃就好,夠力氣就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能不吃。」他眼底盛滿憐惜心痛,低啞道:「你犯不着為了生我的氣,就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我沒有生氣。」她第一千零一次解釋。

「那麽就吃點東西,至少讓我放心,好嗎?」他輕聲道。

她咬着下唇,盡力忽略胸口那***危險得幾乎融化的心。

陸明月,你振作一點,不要再為了貪戀這些許溫柔,就忘了自己當初的痛下決心。

一旦心軟,接踵而來的會是一次又一次的歷史重演、惡性循環。

那種噬心蝕骨的寂寞,難道你還沒嘗夠嗎?

餐廳落地窗外燈火通明,人如流水車如龍。

他們靜靜地吃着晚餐,誰也沒有先開口,像是怕破壞了這一刻如履薄冰的平和寧靜。

直到餐撤了,換上了飯後的咖啡,陸明月慢慢攪動銀匙,直至加入咖啡裏的雪白奶球暈化開來,這才開口。

「你要跟我談什麽?」

「為什麽把房子賣了?那不是外婆留給你的家嗎?」她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問的竟是這個,臉色微白,過了半晌才勉強找回聲音。

「我有我的原因。」

「你有困難為什麽不告訴我?」李嘉陽深深盯着她,眸光裏滿是痛苦,「我真希望這輩子至少有一次,你能夠主動向我求助。小月,難道對你而言,我真的是個外人嗎?你寧願把房子賣了,湊錢去還那筆債務,也不願意讓我幫你?」陸明月幾乎無法呼吸,羞窘火辣辣地在雙頰燃燒,「誰告訴你的?你、你是怎麽知道的?」「不久前,我去過你繼母家。」

原來如此。

她***着手端起咖啡,努力維持鎮定平靜,渾不在乎地聳聳肩。「反正事情都解決了,都過去了,沒什麽好提的。」「小月。」他眸底滿滿沉重的心疼和挫敗之色。

不行,她連假裝喝完一杯咖啡的冷靜都做不到。陸明月猛然放下杯子,霍地起身。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走了。」

「慢着!」李嘉陽急切地握住她的手,「我想跟你談談結婚的事。」陸明月驀然擡眼,傻傻地望着他,不敢置信自己的雙耳,「結、結婚?!」難道他……他……已經……

「以前我們曾經粗略地談過婚姻這件事,」他注視着她,目光專注而溫柔,緩緩地道:「我知道我表達得不好,絲毫沒有說服力,我也明白這些年來我讓你有多沒安全感,這都是我的錯。」她屏息着,怔怔地望着他,心底驚疑忐忑,完全不知道該喜悅還是該迷惘,也許兩者都有。

「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好好照顧你,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也常常不在。」他沒有錯過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苦澀,心下一痛,嗄啞道:「可是我發誓,從今天起再也不會了,我不會再讓你有孤零零、孤軍奮鬥的感覺,就好像……好像這份愛情只住着你一個人。」陸明月眼眶不禁濕了,久違***的希望和幸福感,漸漸在心頭萌芽。

「我真的很希望每天晚上可以看着你入睡,希望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我希望……」李嘉陽的眼神更溫柔了,看得她心跳得好快好快。「你搬來和我一起住好嗎?」她一僵。

「同居?」那聲音很遙遠很遙遠,她幾乎聽不出是從自己口中說出的兩個字。

李嘉陽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究竟又是哪裏搞砸了。「你不喜歡這個提議嗎?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朝夕相處,就像真正的夫妻嗎?」看着向來帥氣俊朗、聰穎敏捷的他一臉茫然迷惘,陸明月突然笑了起來。

越笑越大聲,笑得前俯後仰,她笑得連眼淚都迸了出來。

「對、對不起……」她抓着餐巾緊緊掩住臉,卻怎麽也克制不了那奪喉而出的失控笑聲。

「小月?」他心慌不安地握住她的手,「你怎麽了?你有什麽想法就告訴我,不要這樣,我會擔心。」她的笑聲漸漸歇止,搖着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很好,我沒事。我沒有瘋。」也許,瘋了還比較痛快。

「小月……」他心痛難抑,臉上掩不住一絲無助。

她緩緩掙開他的手,神情已然恢複平靜。「對不起,我剛剛失态了。」他怔怔地凝視着她,迫切地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

「謝謝你的慷慨。」她嘴角微牽動了一下,「但是恐怕我無福消受。」「不要這樣。」他眼底滿是痛楚,「如果我冒犯了你,或我說錯了什麽,我跟你道歉,我改……但是能不能請你不要這樣說話?什麽無福消受,好像我有多麽高高在上──」「你沒有高高在上,」陸明月打斷他的話,蒼涼一笑。「是我太『低低在下』,但是我沒辦法再強迫自己這樣過日子了。」「你這是什麽意思?」他完全弄不明白。

「我不想再配合你要的人生,也不想再催眠自己,能夠安然認分地跟随着你的腳步,你走在前,我走在後,就算是遠遠地落在後頭,我也沒有關系。」她輕輕地道,「對不起,我曾經以為我可以。可是我發現,原來我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寬容大度,也沒有那麽勇敢豁達潇灑……我的力氣已經用完了。」她說出的每個字都那麽地輕,卻重重地鞭笞在他的心上。

李嘉陽剎那間無法呼吸,不能思考,心跳也像是在一瞬間停止了。

「嘉陽,對不起……」她看着他,清亮而悲傷的眸子直直望入他靈魂深處。「我再也回不到你身邊了。」他所有意識漸漸僵硬冰冷、麻痹了,渾身上下無法動彈。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她慢慢地将餐巾放回桌上,慢慢地拿起皮包,慢慢起身,不忘伸手去拿賬單。「今天就由我請吧!」李嘉陽極力自***的痛苦麻木感中掙脫出來,大手閃電般壓住了她的手。

「我們還沒有談完!」

「不,我們談完了。」

「小月……」他的嗓音裏滿是壓抑的痛。

她忍了好久的眼淚再也禁不住無聲滑落。「嘉陽,放手吧,我們緣分已盡,我們結束了。」「不,我們沒有。」他将她的手握得******。

陸明月強抑着手上傳來的陣陣痛意,在這一剎那,什麽也不忍苛責。她明白他有多麽震撼痛苦,也明白要他放手,是多麽殘忍的要求。

可是唯有這樣,這團紊亂糾纏的結,才有解開的一天。

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痛苦是一時的,可無望的未來,才是永久的折磨……她心如刀割,最終還是一咬牙,狠心地将他的手拉開,斷然離去。

外頭是寒冷的冬夜,一彎弦月如鈎。

陸明月行屍走肉般走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很久,終于在公交車站牌停頓住腳步。

接近深夜,夜歸的人稀稀疏疏,和她擦肩而過地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一班班來了又走,最後,她終于想起來自己該搭哪一班車。

坐在公交車最後座的角落深處,陸明月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心髒像被亂刀砍得破碎、血肉模糊成一團,她緊緊揪着胸口的衣襟,拚命屏住呼吸,好像這樣就可以避免自己崩潰成千千萬萬片。

真的,結束了。

從今以後,他燦爛的笑容,溫柔的聲音,溫暖的擁抱,再也不屬于她,再也和她沒有任何幹系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瘋狂地想跳下車,沖回去找他……可是她不能。

今天不分,明天也要分,就算明天還能再貪戀片刻他的深情,終有一天,還是得面對這撕心裂肺的離別。

六年了,她花了六年的時間都走不到頭,接下來還有幾個六年可以蹉跎?

感情越深,分手越痛……

倒不如像現在這樣,一次斬斷所有情緣,如果這一口氣不斷,那麽,以後總能活下去的。

「陸明月,撐住,你要撐住……」她雙臂牢牢地環抱住自己,用力到渾身發抖。

陷在***苦痛掙紮漩渦裏的陸明月全然沒有發覺,公交車後頭一直有輛銀色跑車緊緊跟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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