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蕭銳第一次見到俞允同的五分鐘前,他正要離開電影《光的斷章》的片場,然而,還沒走出大門就被一個不比他膝蓋高多少的男孩撞到。那個男孩的名字叫做俞小睿,後來證實,他對蕭銳來說也同樣重要。
現年三十一歲的鑽石黃老五對于小孩毫無概念,壓根判斷不出對方幾歲,但話說回來,至少他能看出這個小孩還遠沒到能獨自一人在片場亂逛的年齡。
明明自己撞了人卻被撞倒在地的小男孩摔得不輕,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憐兮兮抱住自己顯然撞疼的腦袋。蕭銳不是很喜歡孩子,可他總不能揚長而過,這時候不得不耐着性子蹲下,用半安撫半警告的語調告訴地上的男孩“別哭”。男孩聞言擡起頭來,他的額頭紅紅的,一雙大大的眼睛裏是濕漉漉的光,大概離大哭出來只差一秒,但聽了蕭銳的話,立即撲扇着期待的眼睛問道:“我不哭的話,你會給我巧克力嗎?”
有一刻,蕭銳懷疑自己遇到的不是一個小孩,而是一個葫蘆娃,而且是葫蘆娃裏的二娃。不然,怎麽解釋對方透視似的察覺他有巧克力的情況?
蕭銳不是喜歡甜食的人,也從來不會随身攜帶巧克力,但就在今天早些時候,前來探班自己情人的他愣是被情人塞了一盒巧克力。盡管認為在情人節送巧克力很幼稚,但蕭銳總不至于辜負情人一番浪漫心意,當着情人的面,不吃巧克力的人好生收下了禮物。離開後,他正想着巧克力怎麽處理,沒想到就有個小孩問他讨要起巧克力來。
不知多大的男孩至少正在最招人喜歡的年紀裏,他長得也很可愛,蕭銳很少喜歡小孩子,但也有例外的時候,他并沒有花時間遲疑,很快便拿出了口袋中的巧克力。“巧克力給你,但你得聽我的話,行嗎?”
聞言,小男孩揚起最燦爛的笑容将手伸得高高的。“我會聽上校的話!”
蕭銳當然不是什麽上校。他不過就是一個開公司的生意人,這輩子都沒當過兵。可話說回來,作為投資電影的老板,他在年輕貪玩時曾客串了一部電影中的某配角,那角色是個其實僅僅個人能力突出的軍銜上校的軍人。蕭銳不認為自己能因為這部電影而收獲什麽影迷,但一個率真的小孩用一臉崇拜的表情稱呼他為上校,這多少讓他心生愉悅。
“巧克力是你的了。”蕭銳微微笑了笑,把巧克力遞過去。
男孩開心地接過巧克力,接着又擡頭用閃亮亮的眼睛瞅蕭銳,充滿希望地問道:“你的口袋裏會不會恰好還有冰激淩?”
蕭銳真沒想到自己遇到的不是葫蘆娃,而是一個小敲詐鬼。他耐着性子哄道,“你告訴我你家大人在哪裏,我就給你買冰激淩。”不管別人信不信,蕭銳自信是有良知的大人,再貴人事忙,他也至少得先把一個走丢的孩子送回家長那兒。
沒想到,那麽尋常的一句話立即引來男孩嶄新燈泡忽然通電發光似的的期待目光,男孩一把拉住蕭銳的手,簡直像是打算直接把人拖走。“我帶你去看我爸爸,我爸爸可好看了!”
小孩子炫耀自己爸爸有能耐也就算了,這跟相親似的說辭是怎麽回事?蕭銳想不通地低頭望向已經費力拖着自己走的小男孩,他正轉念想,這大概是思想不純潔的自己的錯覺,緊接着便聽男孩打聽道:“你能當我爸爸的男朋友嗎?”
不領行情的蕭銳忍不住暗嘆,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你爸爸需要的是一個女朋友吧?”他還來不及講男人應該和女人在一起的大道理,男孩便回頭不樂意地揭穿他:“你當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呢。你明明都是交男朋友的。”
蕭銳是雙性戀,交往更多的是同性。這從來不是秘密,盡管,被一個那麽小的小孩了解令他多少有些尴尬。“你那麽小,就已經那麽懂事了?”
小男孩得意地說:“我爸爸說了,我要當天下第一懂事的孩子,這樣就會有很多的巧克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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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教孩子的行情也不是蕭銳能理解的,不知道如何評論這一說辭的帶小孩外行人想了想問:“你吃那麽多巧克力,不怕吃壞牙齒嗎?”
小男孩不假思索:“我爸爸說,如果我一定要吃巧克力,就必須有即便被拔牙也不能皺一下眉頭的覺悟。”
這一回,帶小孩的外行人真心想要拜會一下這個小男孩的爸爸了。
“爸爸!”小男孩在這時忽然歡呼起來。
他們終于穿過空曠的走道來到工作人員忙碌的片場,原本蕭銳想過随便找個人交接了小男孩,可小男孩已經伸手往某個角落指去,并那麽用力拉着蕭銳,蕭銳只能領着對方往不遠處走去。
就這樣,蕭銳最先見到的是俞允同的背影。後者當時正穿着上世紀八十年代風格的花襯衫,頭發也是老得掉牙的半長中分發型,這是《光的斷章》中男五號于小光的造型。後來這個角色小紅了一把,當然這和造型沒有太大關系,主要是即便在這個造型下,俞允同也有足夠吸引顏控的外貌資本。
當俞允同轉過身來,蕭銳已經能想到于小光這個角色一定會引起外貌協會的關注。小男孩沒有說錯。他的爸爸,“可好看了”。不過說實話,俞允同不是蕭銳的菜。蕭銳愛美,但他喜歡的是更性感的男孩,而不是看起來簡直像精致洋娃娃的那種。
通常小孩子才喜歡洋娃娃。例如說,此刻正拉着蕭銳手的小男孩。
“上校,你快看,我爸爸很好看吧?”小男孩一臉求表揚的模樣高高仰頭問。
蕭銳總不能和一個孩子較真,認真探讨關于對方父親長得好看不好看的問題,他望向孩子家長,等着當大人的阻止自己小孩問如此尴尬的問題。沒想到,蕭銳轉眼望去,便見到那個大人居然也和小男孩一起擡眼望着自己,正經聽他回答的模樣。
既然你不尴尬,那我就真誠給你看。對小孩子勉強給予了足夠耐心的蕭銳素來不是會給大人面子的人,面對這個問題,他索性低頭望向小男孩坦率回答道:“是啊,你爸爸就跟洋娃娃一樣好看。”
結果,被說成洋娃娃的男人聽得挺開心。“很高興認識你,蕭總,我叫俞允同,這是我兒子,俞小睿。”他還趁機自報家門。剛才蕭銳來探班,作為男五他根本不夠格上前和蕭銳結交,這個時候顯然不願錯過機會。
蕭銳見多了巴結他的人,倒是叫做俞小睿的男孩一聲聲叫他“上校”要比那些“蕭總”好聽。他冷淡地沖俞允同點了點頭,随即向小男孩告別道:“你別再亂跑,乖乖聽話。我先走了。”
還沒放開蕭銳右手的俞小睿趕緊用勁拉住前者。“可是,你答應了要請我吃冰激淩的!”
“銳,你還沒走?”因為蕭銳的投資而出演《光的斷章》的男一柯長亭終于現身。剛才一直有男一的戲,而他在導演喊卡後第一時間走了過來。
蕭銳從來不遮掩自己的交往情況。既然他能光明正大為柯長亭拿到《光的斷章》,又怎麽可能擔心別人背後多嘴?可另一方面,蕭銳也不喜歡在有外人在一旁的情況下與情人有過分私密的互動。這是之前柯長亭都裝模作樣管蕭銳叫“蕭總”的原因,而這一刻,柯長亭卻當着外人的面用了過于親密的昵稱。
蕭銳沒想到自己的情人會為了洋娃娃一樣的男人而産生危機感,他簡直覺得好玩,甚至有些可愛,這讓他并不計較對方稍稍逾矩的行為,反而難得地配合着解釋:“我送一個迷路的小孩回來。”
“我沒有迷路。”小男孩立即反駁蕭銳的說辭,“我是特地追上上校的。”
“所以,你真是我的小影迷?”比起情人,小男孩更可愛,蕭銳好心情地摸了下對方的腦袋。
之前顯得活潑開朗的小男孩這時害羞地把臉埋在自己父親的手臂裏。
柯長亭微笑着在俞小睿身前蹲下,柔聲說道:“小弟弟,我讓上校送你一張簽名照好不好?”
對于蕭銳來說,這就有些過分了。他喜歡情人小小的争風吃醋,但一味宣誓主權的行為則讓他難免生厭。“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他打斷這場裝腔作勢。
素來聰明的柯長亭相當識時務地收兵,導演也恰好在這時喊人,他無聲對蕭銳做了個讨好調情的小表情後消失得很快。蕭銳又揉了揉小男孩的頭,“希望我們還能再見,小家夥。”說着,他轉身離開。
蕭銳的确不是喜歡孩子的人,可是,這個叫做俞小睿的男孩和他莫名投緣,道別時随口說出現成臺詞的蕭銳心中竟隐約期待着能再見小男孩。他沒想到,一分鐘後,他先再見了小男孩的父親。
“蕭總。”俞允同從後面追過來,在蕭銳到停車場前喊住了他。
蕭銳不喜歡趨炎附勢巴結他的人,或者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想要勾引他的人,但俞允同并沒做過分的事,且又是俞小睿的父親,他終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什麽事?”
“你知道匹諾曹嗎?”俞允同飛來一筆問道。
蕭銳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什麽?”
“匹諾曹是一個木偶人。把他制作出來的人……”
蕭銳趕緊打斷居然一本正經講起故事的人:“我知道匹諾曹是誰,但不知道你問這個問題是想幹什麽?”
俞允同無比真誠地望向蕭銳回答道:“我想告訴蕭總,說謊的人鼻子會變長。”
蕭銳不确定是自己的耳朵壞了還是對方的腦子壞了,他直直瞪向眼前沒半分玩笑意思的成年人,有那麽一刻簡直是真心求教:“難道你覺得我會相信?”
“可是小睿相信。”俞允同嚴肅擡眼直視向蕭銳的眼睛一字字緩緩道來。他沒有再說更多,卻不知為何讓這簡單六個字變得富有說服力。
蕭銳的确不應該騙一個單純的小孩說會請他吃冰激淩的。
“你只需要抽出一點時間來。”俞允同輕聲說。
蕭銳被說動。當然,這主要是因為蕭銳自認是個有誠信的人。他準備同意,在這之前,俞允同繼續為自己的游說加碼:“我可以來出冰激淩的錢。”
從來沒人敢懷疑蕭銳摳門到不舍得花錢請一個小孩吃冰激淩的。這個俞允同,他的膽子大到你看不見。
蕭銳被氣笑,居然點頭伸手道:“行啊,給錢。”
俞允同不假思索拿出手機。“我們加一下微信,我給你發紅包。”
可以說蕭銳還是頭一回見識到這樣的手段,為了加到蕭銳的微信,俞允同請他走了一條風景奇異的套路。沖着這創意,蕭銳難得諒解耍心機的行為,他打開自己的二維碼,讓俞允同将自己添加為好友。
很快,俞允同發來一個紅包。蕭銳一時手快,直接打開,然後,在看到裏面的金額後無言以對。
俞允同發給他6元。
并不是說他真的摳門,可是,讓他請一個小孩吃冰激淩,難道是一件那麽廉價的事嗎!
俞允同在一邊解釋道:“小睿很好養,他最喜歡的是麥當勞的原味甜筒,4元一個。”
那你給我6元是不是還有2元是慷慨的小費?!
俞允同好像聽到了蕭銳的腹诽,他繼續說下去:“因為有第二份半價的活動,所以我也請客你一個甜筒。”
……我是不是要謝謝你全家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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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