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蕭銳一直在琢磨要不要找個機會提醒俞允同，但是，這件事做得不夠巧妙就會太過愚蠢——萬一人家李志成壓根和俞允同再無接觸，他煞有其事提醒對方小心被男人打壞主意，顯然只會被認為小人之心。

而話說回來，即便蕭銳想要告誡俞允同，他也沒有這個機會。接拍了《王戰》的俞允同很快入組，并且前往外地取景。

為此，蕭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他也曾獨自一人，但那時他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因為思念而難以入眠。在他的身邊，只是少了俞允同和小睿，卻仿佛少了一整個世界。

蕭銳計劃好了，等俞允同回來，寧可被對方不歡迎他也一定要天天去蹭飯，把這幾天沒吃下的午餐、晚餐都彌補回來。

——那時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再次見到俞允同會是在一場慈善酒宴上。

事先蕭銳知曉的——且并不關心的——是李志成會出席這一酒宴。圈內的人都清楚，李志成喜歡的只有男人。通常來說，李志成都是攜帶女伴出席舞會等場合，他在娛樂業有資格肆無忌憚，但實際卻相當懂得分寸，做事也照規矩。但與此同時，他還是會另外邀請自己的“朋友”同行，跳舞的時候，或者某些正規場合，他會由女伴出面，其餘的時候，他總是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

這一次的慈善酒宴，李志成帶的女伴是慣常陪他出席這一場合的漂亮女秘書，而他另邀請的“朋友”，卻是俞允同。

原本只打算在酒宴露一面便離開的蕭銳最終全程躲在角落偷偷觀察陪伴在李志成身邊的俞允同。他看着對方向好男色的大佬露出毫無防備的迷人笑容，看着兩個人相談甚歡。

酒宴上不少人消息靈通，而蕭銳“徒手接飛人”的傳奇故事曾廣為流傳，這時候，大家不自覺将好事的目光徘徊在蕭銳與俞允同、李志成三人之間。生怕俞允同更加尴尬，蕭銳強忍下上前介入俞李二人的沖動。

他就那麽遠遠看着，直到酒宴結束。

李志成的梅賽德斯載着女秘書和俞允同一起離開。蕭銳晚了一步，等他的司機抵達時，李志成的車已經不見蹤影。蕭銳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他在未發動的汽車裏坐了很久，然後對司機報出了俞允同的住址。

當來到俞允同家敲響房門時，蕭銳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房間裏空無一人。他只能安慰自己，李志成應該是先送女秘書回家，所以俞允同還沒到家，這并不表示俞允同今晚不回家。

他的安慰并沒有起到太大作用。

蕭銳在沒有安保系統的小樓裏徘徊，不知多久過去。

終于，他聽到汽車引擎的聲音。

Advertisement

不一會兒，李志成的車在小樓門前停下。

蕭銳站在三樓走廊盡頭的窗戶前，他低頭往下看過去。這個角度讓他很難足夠清晰地看到樓底下兩個人的神情，這個距離也讓他聽不見這兩個人在說什麽。他只能默默等待，等待這漫長的時間過去。等待特地下車的李志成說完那麽長對白中的最後一句。

蕭銳就那麽一動不動地站着，如同樓下的俞允同在李志成的汽車徹底消失在視線前那安靜的伫立。

蕭銳看着俞允同看着李志成的車消失。

如果想要好好讨論一件事，得出一個足夠好的結論，你就必須足夠冷靜。每一次談話前，蕭銳都會确保自己是否足夠冷靜。但這一次，他來不及做到。

俞允同那麽快從樓梯口現身，他一眼便見到幽暗燈光下的蕭銳。被看到的人只能慢慢走過去。

“我看到李志成送你回來。”蕭銳沒想好自己該如何開場，結果脫口而出的是最沒有意義的說辭。

“我知道。”蕭銳那麽回答，他從門框上找到鑰匙，打開房門。

其實蕭銳之前就早注意到，俞允同今晚身上的禮服是如此恰如其分的展現出着裝者所有的氣質和魅力。而為了不破壞所有線條，俞允同甚至沒有把鑰匙放在身上。這讓蕭銳不由聯想到曾經自己請客俞允同和小睿的那回晚餐，當時俞允同打扮誇張得像個新郎，後來蕭銳知道那只是小睿的品味，但話說回來，如果俞允同足夠重視與蕭銳的晚餐，他一定也能将自己打扮得像今天這麽完美——而實際，他滿不在乎用取悅小睿的方式赴約，絲毫沒有今晚的用心。

“你要進來坐嗎？”

見蕭銳只默默站立原地，俞允同在門口轉頭詢問。

回過神的人走進這套他曾居住過的異常熟悉的公寓。

“你曾經說過，你不會喜歡男人，對吧？”落座之前，蕭銳便突如其來問。

不過俞允同并不意外。事實上，他顯然知道蕭銳的不不請自來是為了什麽。

“我記得你提醒過我，李志成不是可以輕易接觸的人。我并沒有不當一回事，只是，我不和他有任何合作關系，我認為他做怎樣的生意，有怎樣的背景，并不會對我産生什麽危害。”

“你和他沒有合作關系，所以，你們是怎樣的關系？”蕭銳問。這一刻他寧願俞允同不喜歡同性，甚至永遠都不會喜歡同性，他可以一輩子求之不得，但他不可以眼睜睜看着俞允同選擇自己以外的男人。

俞允同經常在很不真誠的時候露出很真誠的表情，但這一次，他看起來是切實的真心：“眼下我很難解釋清楚我和李志成的關系，但是，我和他之間，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當然知道。”蕭銳的聲音不自覺透漏出一絲怒意，為俞允同竟然如此認為。俞允同竟認為蕭銳那麽不了解他，會覺得他可以為了能有更好的前途而選擇比蕭銳更有權勢的男人。

蕭銳永遠都不會那麽想。

只是，他害怕俞允同認為李志成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不再和李志成接觸？”蕭銳在片刻的停頓後生硬問。

俞允同的表情異常平靜，這讓他那張看起來總是那麽無害可親的臉孔莫名有一絲冷意。“我更想知道，”他慢慢低聲說，“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不再插手我的事？”

蕭銳第一次意識到，語言原來是那麽鋒利的武器。俞允同從來擅長用故作無辜的說辭打擊蕭銳，直到這一刻蕭銳才體會到曾經那些所謂的打擊是多麽溫柔。

實際俞允同是這樣的人，他的精準打擊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

“所以，”蕭銳感受着沉在胸口的重量，盯向俞允同的眼睛一字字問，“你不願終止與李志成的交往，相反，你真正不想接觸的人是我，對不對？”

有那麽一會兒俞允同安靜迎視着蕭銳的目光沒有出聲，但最終，他似乎嘆了一口氣，接着清晰回答：“我相信這對你只有好處——接下來如果我們能夠不再聯系。”

“好。”蕭銳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他剛剛在沙發上坐下沒多久。他曾坐在這個位置看過好多部電影，有時小睿會趴到他的腿上，甚至有一次俞允同不小心睡着将頭枕在了他的肩膀上。還有一次，他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沙發上，俞允同絲毫沒有責怪他，第二天他們一起洗了沙發套，俞允同特別甜蜜的回憶“以前小睿還尿床的時候，每天我也是那麽幫他洗床單”……

而現在，他從沙發站起身，轉身往門口走去。

蕭銳知道，自己大概再也沒有機會坐在這張，在他心中有着世界第一柔軟和舒适感的沙發裏。

一路往門外走去的時候，蕭銳不停在內心評估自己後悔的可能性。每一次評估的結論都一樣：一旦走出這扇房門，他百分之一百會後悔。可是——

即便如此，這又如何？

蕭銳走出房間。在關上房門前，他轉回頭鄭重望向俞允同。

“我相信你一定能保護好自己，只是，據說李志成暗地裏有涉毐的生意——什麽都好，你千萬不要碰毐品。”

語罷，蕭銳慢慢關上房門。

他在關上的房門後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他還挺佩服自己的判斷力的，他猜得沒錯——

一走出這扇房門，他就後悔了。

蕭銳擡起手，遲疑與躊躇讓他的力度那麽小，那麽小心，但又是那麽頑固，他叩響房門。

可能蕭銳永遠都沒有辦法知曉實際俞允同是沒有聽見敲門聲還是可以忽略。站在那裏，他看着門縫裏的燈光熄滅，那扇被他親手關上的門，再也沒有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