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解甲

建召十一年冬，天晉周邊多個附屬臣國借朝貢滋事，聯合起義，邊境再陷動亂之中。

“報——”一名士兵急急沖入大殿之內，踉跄跪地。“派去西秦，闵尤等國斡旋的使者皆被枭首示衆，無一幸免！”

“混賬！”周昭憤然拍案。“蝸角之争，焉敢如此！”

龍顏大怒，滿朝文武都不約垂首欠身，不敢有半分疏忽，膽小的更是吓得瑟瑟發抖，冷汗直流。

穆岐鋒舉笏出列，沉聲道：“陛下，西秦，閩尤等國名為抗議朝貢諸多禮制，實為聯合生事，意圖趁機蠶食我國疆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不重重治之，恐我天晉往後再難立大國之威！”

他重重跪到地上。“臣請領兵，前往西南鎮壓！”

周昭抿唇垂眸，看向穆岐鋒，竟一時無言，轉而去問了王闕。“王将軍，你以為如何？”

衆臣面面相觑。要知道周昭一直以來最為器重穆岐鋒，怎麽今日竟将他晾在了一邊。

穆岐鋒愕然擡眸，望了眼周昭，又看向王闕。

王闕雖然一直跟随穆岐鋒，卻是周昭安插在他身旁負責監護的眼線，哪裏真會聽他的。

他出了列，站到穆岐鋒身旁，硬着頭皮裝作沒看到穆岐鋒的眼色，拱手道：“啓禀陛下，臣以為，這仗自然是該打，但未必還要派大将軍挂帥。近年來，陛下廣納賢才，勤于閱兵，軍中不乏将才，不妨多給後生一些磨練的機會。”

“王愛卿所言有理。”周昭向王闕颔首示意，又道：“不知你心中可有人選？”

“禀陛下，賀太師家幼子賀如峰也是少年英才！年紀輕輕，便已在各科武試奪得頭籌，名震京都。臣以為，或許可派賀少将軍一試！”

賀如峰為穆家旁系賀氏所出，正是穆岐峰的外甥。

穆岐鋒聞言，劍眉緊蹙，看向周昭，急道：“陛下，西秦，闵尤等國聯合進攻，行事勢必詭詐多變，少将軍雖為不世之材，但年紀尚輕，經驗不足，臣恐不宜領兵！”

話音剛落，賀如峰就冷哼一聲，出了列。

“我聽聞當年大将軍首次帶兵，也不過同我一般的年紀，這般說辭，莫不是小瞧于我？”

賀如峰生的同穆岐鋒有幾分相似，不過眉眼尚顯稚嫩了些，且戾氣較重，比穆岐峰多了幾分浮躁嚣張，少了幾分沉穩自持。

穆岐峰看向賀如峰，低聲勸道：“如峰！”

賀如峰卻置若罔聞，反而徑自跪到地上，高聲道：“陛下，臣請領兵出戰！若不能大勝而歸，願以項上人頭謝罪！”

“好，好！”周昭朗聲贊道：“此等氣魄，比之你舅舅當年，恐怕還要更勝幾分！朕便給你這個機會。賀如峰，朕命你兩日後帶三萬精兵，前往西南迎戰。”

賀如峰面露得色，拱手道：“臣，領旨！”

“陛下！”穆岐峰還想再進言。

周昭卻擺手道：“行了，朕也乏了。今日的朝會便到這裏吧。衆卿若有其他事宜，留後再議。退朝！”

朝會散去，一幹官員便圍上賀如峰，連連誇贊。

“賀少将軍，真是少年英雄啊！我等靜候佳音了！”

賀如峰倒也不屑于別人恭維，沒怎麽理會，只是臉上頗有得色。

“如峰。”穆岐鋒喚道。

賀如峰往一旁看了一眼，正見穆岐峰和賀太師一同走了過來，煩躁的皺了下眉，只當沒聽到，快步走開。

“逆子！”賀太師吼了一句，緊趕幾步拽住了賀如峰。“你舅舅喚你，沒聽見嗎？”

賀如峰這才不耐煩地停下，仰着下巴，冷眼看向穆岐鋒。

穆岐鋒懇切道：“如峰！舅舅怎會小瞧于你？只是現下情形根本不是那麽簡單。西秦，閩南等國雖為一衆小國，但若聯合起來，比之當年漠北恐怕還要難對付！”

賀如峰聞言，神色稍霁，似有些動容，但還是道：“聖上既已下旨，你就莫再浪費口水了！”

賀太師卻越想越急，吼道：“逆子！你也知道下旨了說什麽都無濟于事了？方才朝堂上為什麽不聽你舅舅的話！”

賀如峰瞬時火氣更大，“我憑什麽要聽他的？”

“憑什麽？”賀太師氣道：“你說憑什麽！你看看你舅舅，謙遜自律，功勳不絕，這天下誰提到他不是連連稱贊？再看看你自己，驕縱跋扈，狂妄自大！哪有半點世家子弟的樣子！你去了西南，真是與送死無異！”

賀如峰聞言，登時火冒三丈，揮開賀太師，咬牙笑道：“那就去死好了！反正你養我這個兒子，也就是照着舅舅養的！你給我起的這名字不就是這意思麽？既然你看我那麽不順眼，幹脆我死了，你再收養個和舅舅什麽都像的！”

“你！你這逆子！”賀太師氣急敗壞的扇了賀如峰一巴掌。

“姐夫！”穆岐鋒連忙拉住賀太師，勸賀如峰道：“如峰，你別放心上！你爹只是擔心……”

“你住口！”賀如峰赤紅着眼喝住穆岐鋒。“都是你，都是你我才活成這個樣子！對，我一無是處，你什麽都好！從小所有人都逼我像你看齊！全天下的人都在稱頌你！”

賀如峰笑了一聲，突然眼裏浮現出一絲厭惡，諷刺道：“可聖上這麽器重你，真的只是因為你的能力嗎？”

他譏笑着，意味深長的看向穆岐鋒，一字一頓。“多年前的某個雨夜，我離家出走，可就躲在長晉山的山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