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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美色!”

費夷吾讪讪地摸鼻子,一股淡淡的魚腥撲鼻而來。翅膀好看是好看,怎麽還帶着之前沒有的魚腥呢。

“你才臭呢。”把長腿又長翅膀的小金魚圈手心裏,費夷吾下意識轉過去問流光,“怎麽辦?”

流光攤手:“你是風水師呀。”

☆、008:下下等窮

黑金是不是蠃魚,有待DNA驗證。不過費夷吾手上沒有其他蠃魚的DNA樣本,只好把流光的那本《山海經》當做《妖怪辨認指南》,權當一問三不知的黑金就是蠃魚。

費夷吾在筆記本上寫下“蠃魚”兩個字,回頭看看咔哧咔哧啃蘋果的黑金。

可能是為了幫雙腿卸力,那雙橙紅姹紫的豔麗翅膀随意地支在地上,胸鳍不時撓撓肚皮。

看到費夷吾看它,黑金沖她眨眨眼,低下頭繼續啃蘋果。

“嗚……”

小家夥有時候還怪可愛的。

一只蘋果眨眼間吃得只剩核,黑金“啪嗒啪嗒”跑過來,跳到費夷吾大腿上,然後用翅膀拍了拍她的胸。

費夷吾戳它,“暴殄天物。”

黑金“嘿嘿”一笑:“十五十五,還想吃蘋果。”

費夷吾用連摸帶揉的酷刑□□了黑金,才知道它之所以把“十五”叫得那麽順口,是因為看到流光翻通訊錄指到的名字就是“費15”。

她可真會省事。費夷吾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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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夷吾認命地下樓給黑金買蘋果。

這是第幾趟了?

費夷吾數不清,不過從口袋裏剩下的零錢來看,不下十趟。

上午把小黑安慰好了,費夷吾本想順水推舟交給流光來照管它。老板甩手,說風水師的麻煩你得自己處理。

費夷吾無法反駁,只好認命地收留了小黑。重要的是,黑金也很喜歡她。

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翅膀。

于是流光主動開車幫她送回家。下了車費夷吾一路躲躲閃閃,連黑金一再強調“普通人看不到我,能看到我的你躲不開”也不能說服她放棄做賊心虛的表演。

費夷吾在卧室收拾東西,打算給黑金收拾個窩出來。小金魚哦不,小蠃魚不安分的到處亂跑,令費夷吾非常不解的是它有一雙好大好好看的翅膀居然不會飛,後來蹦蹦跳跳在朝西的窗戶聞到蘋果香,一定要吃蘋果。

吃一個不夠,兩個。

兩個不夠,三個。

費夷吾上上下下十幾次。

“嘿嘿嘿。”樓下水果店的老板看到她直笑,“又給客人買蘋果啊。”

費夷吾苦笑着點頭。

“你一次多買點呗,買多了放家裏自己吃不好嗎?”

費夷吾咕哝了句,水果店老板沒聽清,挑起一邊粗黑的眉毛:“啥?”

費夷吾若無其事地微笑搖頭。心裏重複道:那是你沒趕上計劃經濟。

小黑同志小腦袋小身體大魚唇大肚子,口味稱得上刁鑽。費夷吾窮,蘋果按個買,有些它還不吃,要麽嫌不新鮮,要麽嫌裏面沒長過蟲沒有肉感,要麽嫌出路不正。

好脾氣的費夷吾也很想掀桌了。

她這是收留了一只長着好看翅膀的寵物還是請回了一尊大神?

費夷吾揉腦袋。

把精挑細選的蘋果放在蹲書桌上不知在看什麽的小黑面前,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它的腦袋,費夷吾鼓足勇氣說:“小黑,吃完這個就沒有了哦。”

黑金瞪她:“為什麽?”

“因為……”費夷吾抓抓耳朵,“我沒錢了。”

黑金一口把剩下的蘋果連肉帶核吞進肚,看得費夷吾一陣心痛:“你……省着點吃啊。”

黑金白她一眼,打了個嗝,從嘴巴裏吐出個圓圓的小珠子來。小珠子“叮當”落在桌面上,費夷吾定睛看過去,珠子表面黃澄澄的,比黑金的金要黯淡少許。

費夷吾看它吃下去和吐出來的東西完全不一樣,連忙問:“核呢?”

黑金的白眼翻到後腦勺:“蘋果核消化掉了,這是金子。”

一道殘影從黑金眼前劃過。費夷吾伸出去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來,規規矩矩放回大腿。

倒是黑金用胸鳍将金珠捧在懷裏遞給費夷吾:“拿去,這是我以後吃蘋果的錢。”

費夷吾連忙往後縮:“不行不行,這太貴重了我怎麽能收呢?”

黑金跳到她肩膀上,把珠子穩穩丢進她手裏,鼓氣大喊:“誰說給你了!這是你幫俺買蘋果的經費!蘋果那麽好吃俺要一天吃一百個!”

它情緒激動的時候會暴露出自己來自鄉野郊外的事實,第一人稱從“我”崩壞變成“俺”。

費夷吾認識到了。

費夷吾抓起珠子往包裏一塞奪門而逃。

一路狂奔到明夷小竈。

她潛意識裏覺得只有流光能處變不驚地應對各種問題——那可是水桶炸于前而色不變的老板大人啊。

費夷吾猛地推開門,鈴铛“叮”了之後又“叮”了餘響。

流光從屏風後探出頭看她,把剛泡好還沒來得及往嘴邊送的紅茶順勢遞給費夷吾。

“別慌,出什麽事了?”

費夷吾真的一下子鎮定下來,喝着香氣繞舌不散的紅茶有一說一:“小黑它到我那兒後,吃了差不多有……十八個蘋果,唔,也不是十八個,有一大半它咬一口吐掉了。我身上的錢快花光了,就、就讓它省着點,它給我吐了顆金珠出來……小黑說它一天要吃一百個蘋果。”

她低頭翻口袋,沒看到流光蹙起細眉,無聲地念出一句話。

費夷吾東翻西找的時間有點長,等她擡起頭,一張清秀中帶點孩子氣的臉蒼白如紙不說,眼睛裏全都是吓人的血絲。眼圈紅通通的,淚水慢慢盈眶而出。

“不見了。”

那顆金珠不見了。

費夷吾最後在單肩包底部找到一個小洞,毫無疑問,價值不菲的金珠肯定是從這裏掉出去的。

沙發還沒暖熱,費夷吾低着頭出去了。流光沒叫住她,本打算陪她一陣子,但是被失去理智的費夷吾吼了一嗓子只好避其鋒芒。

找了一路,一直找到天黑也沒能找到那顆金燦燦的小珠子。費夷吾悶悶不樂地回去。開門,開燈,忍住眼淚叫了聲:“小黑。”

黑金跳到她鞋子上,等她蹲下來又跳到她手上。

“珠子丢了吧。”語氣無端篤定,另外還有點小得意。

費夷吾“咚”一聲跪倒在地,“你怎麽知道?”

“因為俺……咳咳,我看出來了,你是下等的窮命。”

啥?

啥啥啥?

“你們人分三六九等,窮當然也分三六九等喽。”

班固在《漢書》裏把人分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聽黑金的口氣,這三六九等同樣适用于世間乃至宇宙萬物的類別和級別。

“你是下下等的窮。”黑金進一步解釋道,“所以你這輩子溫飽有餘,小康不足。”

費夷吾握緊拳頭,不服氣地問:“那上上等的窮呢?”

“走哪兒那兒窮,出生家裏破産,上學學校破産,工作公司破産,入黨黨破産,到最後可能會發展到國家破産。”

“……”費夷吾當它在講蹩腳的笑話,不甘心地反擊:“學校公司都破産了他上哪門子學、上哪門子班?”

“當然是有時間範圍的呀。”黑金道,“不是一下子破産,總之就是會讓這個人的窮氣散布在周圍,影響他直接或間接接觸的所有人。不過這種上上等窮的千載難逢,只存在于傳說中。”

費夷吾不知道說什麽好,她苦惱地揪着一绺頭發,給它打各種各樣的活結。黑金說的話過于匪夷所思——主要是對自己不利。她堅決選擇性不相信。

“那怎麽辦,你每天的一百個蘋果怎麽辦?”費夷吾懷揣着一點點希望。

黑金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吧唧吧唧”咂嘴,“別想我再吐金珠,這法術我十年只能用一次。我不管,後面十年你得養我。”

“梆!”

費夷吾倒地不起,臨裝死前問了黑金一個關鍵問題,“那你用了幾次了?”

黑金撥撥胸鳍。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了。”

費夷吾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收作寵物,開篇故事完啦。

後面會寫大家在微博留的梗。如果有什麽想看的角色可以在文下留言,或者微博@伊德裏爾

希望大家呵護作者,多多支持,多多留言?( ′?。?` )比心。

☆、009:流光炸毛

第二次委托來得猝不及防。

費夷吾最近固定下午六點三十分來到明夷小竈。

倒不是為了蹭吃蹭喝。

唔……其實還是為了吃。不過蹭吃的家夥變成對水果仿佛有執念的黑金。

流光說朋友家的果園因為盛産而滞銷,留了一批貨低價銷給親朋好友。流光也訂了一批,給到店的客人添一份果盤福利。

不過切好擺盤的水果總歸會有剩下來的,就算在冰箱裏放到第二天也會變味。丢了可惜,不丢麽……別人果盤裏沒吃完的東西送給誰都不合适。

于是流光給費夷吾打了個電話。

費夷吾起初還有點猶豫,畢竟黑金對蘋果的狂熱超過她對一條魚的認知。而且它那麽挑食。

“來試試吧,不然丢掉怪可惜的。”

流光的聲音清泠泠,卻有種懇切的意味,費夷吾不再猶豫,帶着黑金去了咖啡館。

客人吃剩的水果被流光重新按類別分好,擺在工作臺外側的桌布上,有猕猴桃、火龍果、香蕉、橘子,當然也有蘋果。

黑金兩眼放光,在盤子之間像穿了輪滑鞋似的來回穿梭,嗅嗅這個,聞聞那個。

“都可以吃嗎?”黑金眼巴巴地望流光。

“可以。”

黑金放開肚皮,張大嘴,從桌頭吃到桌角總共用了十分鐘不到。

“嗯。光盤行動交給小黑蠻合适。”流光微勾起唇角,聲音裏也多了些溫度,轉過臉向正感嘆“朋友家果園的水果品種真豐富啊”的費夷吾說,“十五,以後晚上六七點鐘沒事,可以過來嗎?”

“當然可以。”

這天費夷吾更新了一下本地論壇和40同城的廣告,又在老時間帶着黑金來到咖啡館。

流光正在廚房忙活,聽到鈴聲響,指指長條桌,示意他們自便。

“嗯……”費夷吾見流光低頭清洗餐具,一掌劈在黑金面前,揪着它一邊胸鳍問:“你挑食也分對象的是嗎?”

黑金“嗚嗚嗚”,黑金眼裏只有清香滿溢的水果。

費夷吾還想進一步加重魔爪的力度,桌上嗡嗡響起的手機把黑金從慘遭肢解的黑暗前途中拯救出來。

“你、是、風水師、是嗎?”對面的聲音很奇怪,像是電腦發出來的,吐字機械,字詞短語的停頓間隙十分精确,而且還伴随着噼裏啪啦的敲擊聲。

費夷吾說“是”。

“你、會、招魂、嗎?”

費夷吾:“?”

對面“噼裏啪啦”的聲音加快很多,機械女聲一字一字吐的也很快:“我這裏有死者的頭發指甲寫過的書信用過的碗筷夠嗎、你等一下、好的我已經捕捉到了、等到我們見面說、你等我、半個小時、不、二十分鐘。”

等費夷吾聽明白回“可是我不會招魂啊”、對面早就挂了。

“怎麽了?”流光做完事情,一面擦手一面從廚房間走出來。

費夷吾也很納悶:“剛剛好像是個客戶打電話過來。”

“費先生名頭越來越響亮了。”流光在旁邊坐下來,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盛滿笑意。

費夷吾讓她這麽看着很不好意思,低頭絞手指。

“嘿,費先生。”黑金在旁邊插了一句,“謝謝你把我從魚缸裏拯救出來。”

費夷吾支支吾吾說:“可是……我也沒做什麽呀。”

流光遞給她一顆糖,自己也剝開一顆,但沒立刻送進口中:“下午老王來一個勁兒地說小費老師人雖然年輕,能力确實沒話說。他在網上查了,說現在所謂的大師裏騙子多。風水界裏一般尊稱能力出挑的風水師為‘費先生’,所以他以後見你都會叫你‘費先生’,還問我這樣可以嗎?”

我哪兒當得起先生……

一長段話誇下來費夷吾的腦袋都快低到膝蓋上了:“可是剛剛那個客人很奇怪,好像想讓我幫她招魂。我……”

“嗯?”流光聽她突然停下,等了一會兒,才适宜地以單音提醒她繼續。

“我不會”三個字費夷吾說不出口。

從她記事起,爸爸三五不時便會摸着她的腦袋說:“爺爺給你起的這個名字是不是起錯了?”

費夷吾費夷吾,念快了等同于“廢物”。

小時候的費夷吾就顯得比別的小孩木讷遲鈍,學習成績在班裏也總是中下游。但別的小孩學習成績不好是貪玩不愛學習,費夷吾則——

用爸爸和老師的話來說,就是天生腦子笨。

看穿了這點,爸媽和老師便給她灌輸“笨鳥先飛”的道理,費夷吾也牢記心中,每天刻苦學習努力了十幾年,才令人大跌眼鏡地考上大學。

錄取通知書到手那天,爸爸媽媽都很開心,當晚收拾東西,第二天一大早三人開車去神農架。

爸爸一邊開車一邊回頭說:“小吾啊,爸爸真沒想到能看到你這麽有出息。”

費夷吾也很開心。

然後車翻了。

那是一段山間公路難得的直路,所以爸爸才放心大膽地回頭跟費夷吾說話。可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車在山間翻滾,費夷吾只記得她和媽媽都被抛出車外,後來的事都是師父告訴她的。

那天師父正好在附近采摘野果,費夷吾和媽媽落到湖裏僥幸撿回一條命。但車和爸爸就不知道去哪裏了。

爸爸失蹤。媽媽頭部受傷,神智時而清醒,時而像小孩子一樣迷糊。師父收留了她們。媽媽清醒的時候毅然帶着費夷吾拜在師父門下。師父說赤子之心易清靜,簡單的拜師儀式後就幫媽媽賜了法號“蘆喜”,而費夷吾,師父卻一直沒有着名。

費夷吾本想這樣也好,索性放棄了從小到大為了博爸爸媽媽高興的努力,就此過上閑雲野鶴,自給自足的原始生活。

沒想到連師父也嫌棄她,還給她安排這樣一份差事。

“十五?”流光喚她。

費夷吾擡頭,撐出一個笑臉。

“沒事。”

有人誇她厲害呢,還尊稱她“費先生”。

眼眶有些發熱。

正好門被人猛地推開,費夷吾回頭,順勢揉了揉眼睛。

一個全身包裹在黑色運動裝的人出現在咖啡館。瘦高的身材看不出男女,臉完全藏在兜帽。手裏拿了個奇怪的方形黑盒子。

站在兩人面前,又寬又長的袖子裏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飛快地在黑盒子上戳起來。

“噼噼啪啪”的聲響伴随着機械般的女聲一起傳進費夷吾耳中。

“你們、誰、是、風水師?”

費夷吾擡擡手:“我。”

身邊突然傳來桌椅與地板摩擦的刺耳聲響,費夷吾疑惑地回頭看了眼。

不看不要緊,一看吓一跳。

流光額前一縷短劉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豎起來。

流光炸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委托來自微博@氵吉吉吉 :戀慕去世妹妹的姐姐?。

經姬友建議,本文《疑是流光》正式更名《風水師搞事簿》。

歡迎大家提供委托~

十五會竭力為大家解決各類靈異、情感、財運等等疑難問題。

解決不了怎麽辦?

交給老板啊(

☆、010:我要招魂

流光擡起手,像是要按下那縷炸毛的短劉海,擡到半空忽然轉了方向,把費夷吾護在身後。

“你是誰?你怎麽知道在這裏?”

語調冷得音色都變了。

流光這麽一講,費夷吾才有點害怕。

她下山之前過的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苦讀生活,爸爸媽媽以外,認識的人屈指可數。海城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就算號碼是她發出的廣告上看到的,但渾身上下透露出古怪的黑衣人又是怎麽知道她在咖啡館的?

後知後覺的費夷吾“啊”了聲,不自覺抓緊流光的手臂。

黑衣人繼續在黑盒子上敲敲打打。

“手機、信號、追蹤。”黑衣人做了個挺胸的驕傲姿勢,很快又把頭低下來繼續敲字,“我、是、黑客。”

黑金“嗷嗷”吼了兩嗓子,趴在黑衣黑客肩膀,用翅膀指着這人的腦袋:“十五十五,中中富。快接下來吧。”

“……”

費夷吾心動的瞬間,流光朝黑金使了個眼色。黑金猛地往上一跳,小短腿勾住了黑衣人的兜帽邊沿。兜帽就這樣被它掀開了。

接下來,不止費夷吾,連流光自己也有點愣怔。

隐藏在陰影裏的,是一張清秀蒼白的臉,跟她們年歲相仿。一見光,那人痛苦地呻|吟了聲,慌亂地把兜帽重新戴回去。

見風水師反應遲鈍,黑客接着敲黑盒子:“我、是、周文嘉,我、要、招魂。”

費夷吾冷靜問道:“東西呢?”

“在、家裏。”

黑客飛快地又敲擊了幾下,黑盒子像出了系統故障,翻來覆去:“我、要、招魂,我、要、招魂……”

不知怎麽,透過兜帽深深的陰影,費夷吾仿佛看到了一雙滿是哀求的眼睛,她打了個哆嗦,聽從心底裏突然升騰的沖動。

“走吧。”

看得出周文嘉很激動,拿黑盒子的手指劇烈顫抖,“謝謝”代替了“我要招魂”,開始無限循環。

坐上周文嘉的車,費夷吾還時不時扭頭去看流光那一縷不服帖的劉海。

“靜電。”

流光面無表情,雙手抱臂坐得很端正。開車的周文嘉可能看不到,但是費夷吾明顯感覺到車內的氣壓很低,好像山上快下雨的時候。

讓人透不過氣。

流光看上去很不放心周文嘉。以“我是費先生助理”為由,上了周文嘉的車。一個不敢露臉的黑客,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半調子風水師,壓根沒想過去拗一個強勢的老板。

實際上,流光願意一起過來,還真讓費夷吾松了口氣。她最後瞄了眼流光額頭翹起的劉海,老老實實地抱緊羅盤看窗外夜景。

周文嘉的家離小竈七公裏左右,是海城東城一個挺有名的國際社區。周文嘉進了小區車速一下從60km降到5km,緩慢爬進小區深處。

費夷吾出咖啡館時特意看了下時間,來路趕上晚高峰,到周文嘉把車停好,總共花了三十八分鐘。

難以想象,周文嘉怎麽能在二十分鐘之內一路狂飙到咖啡館。她要招魂的對象,對她而言又有怎樣的重要意義。

周文嘉拿鑰匙開門的時候讓兩人等一下,自己仗着地利優勢噔噔噔上樓。

連燈都沒開!

陌生環境,費夷吾站在漆黑的玄關,一動不敢動。下了山之後她發現自己有點夜盲。山裏的夜晚有星星有月亮,還有師父挂在門上的一顆熒光石頭。城裏的夜晚,只要關了燈,她什麽都看不到。

“啪嗒”。

流光開了燈。

“啪嗒”。

馬上又關了燈。

這黑客小姑娘……

費夷吾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壓根沒看清房間裏有什麽東西。不過從流光的反應來看,沒好到哪兒去。

費夷吾轉身想走。

她真是被“費先生”這頂高帽子沖昏了頭腦,差點兒忘記了自己幾斤幾兩。

黑暗中,也不知道流光怎麽準确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掌心暖暖的,柔柔軟軟輕聲問:“怎麽,費先生怕了嗎?”

“咳咳。”費夷吾搖頭,“我,我才沒有怕呢。”

正好這時周文嘉抱着一盒東西從樓上下來,見屋子還是黑漆漆一片,把東西放在桌上,噼裏啪啦敲了一句話:“你們、怎麽、不、開燈。”

周文嘉拍拍手,一圈柔和燈光從她站的地方亮起來。

費夷吾打了個嗝。

光線足夠讓她從玄關的位置看清楚客廳。

牆上、地板上、家具上,到處都是張牙舞爪的神鬼畫像和血色符號。還有動物頭骨、獸牙和一些幹枯的花草。

費夷吾低頭,看到玄關前散落着幾張黃色符紙。咖啡館裏那股讓她沖動說出“走吧”的情緒再次湧了上來。磅礴複雜的情感讓她鼻頭發酸,眼睛發澀。

但,不是恐懼。

“都在、這裏、了。”

周文嘉搬下來的是一只50*80cm的木箱,跟客廳雜亂的裝修擺設風格截然相反,箱子裏的所有東西都擺放得很整齊。有電話裏提到的碗筷、頭發指甲、書信,擺在正中間的,是一張年輕女孩的照片。

女孩笑得很甜,手裏捧着一束花,背後的大湖一望無際。

費夷吾看箱子裏的東西,周文嘉點燃桌上的一根手臂粗的白色蠟燭。

有一股草藥的苦香。費夷吾抽抽鼻子。

費夷吾沒有上手拿或者指那張裝裱在相框裏的照片,小幅度地揮了下手作為示意,問周文嘉:“她是誰?”

“妹妹。”倒是周文嘉主動把照片放到費夷吾手裏,噼噼啪啪說道,“我、要、招、她的、魂,你、好好、看。”

費夷吾接過來,順便盤腿坐在地上。

流光問:“這都是你找人做的?”

周文嘉搖頭,然後又點頭。

“我、找了、很多、方法,也、找、巫師、薩滿、和尚、道士、過來、過。”

各式各樣的法器都有,就好像到了玄學交流大會的作法現場,讓整個客廳顯得很詭異。

流光以為費夷吾會害怕。

可費夷吾真的沒有一點恐懼。

她能感受到把自己的家搞成這樣的周文嘉,心中懷着的深深願望。

剎那間,那莫名龐大而又莫名沉重的情感徹底壓垮了費夷吾,淚水滑出眼角。

一直不動聲色觀察她的流光遞上紙巾,轉過頭問周文嘉:“妹妹叫什麽名字?”

黑客沒用黑盒子說話,把相框翻到背面,上面寫着:杜笑笑,二十歲生日紀念。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聖誕節紅包~

☆、011:真見鬼了

流光看費夷吾低頭沉思,和周文嘉沒有任何交流,自己拿過相框,拇指緩緩摩挲镂金邊沿,問:“不是親妹妹麽?”

周文嘉說,“是。”然後緊跟,“不、是、親、妹妹。”

在流光的引導下,周文嘉說出了杜笑笑的故事。

周文嘉的親生母親早逝,十二歲那年父親再婚,繼母帶來比她小半年的妹妹笑笑。也把陽光帶給了一個從小孤僻又冷漠的小女孩。

她很喜歡妹妹。

喜歡妹妹人如其名的笑;喜歡妹妹無論遭受她怎樣的刁難,還是會把自己的玩具分享給她——好像她喜歡的真是芭比娃娃似的;喜歡她像中央空調一樣,對流浪貓流浪狗以及孤寡老人一視同仁的溫暖;喜歡她的歌聲。

周文嘉父親工作忙,她只有電腦陪伴,長成拒人千裏之外的孤僻少女并不奇怪。但同樣單親家庭長大的妹妹卻是那麽溫暖,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慢慢地,周文嘉打開了心扉。學着和妹妹一樣去和外面交流,去接觸真實的世界。

喜歡唱歌的妹妹加入了最近幾年炙手可熱的組合,很快脫穎而出,成為其中數一數二的新星。

周文嘉很喜歡妹妹,所有人都很喜歡妹妹。

要說起對妹妹的喜歡,周文嘉可以說上一天一夜,但是在場的人可聽不了黑盒子一天一夜講話,流光催促她長話短說,抓重點。

“後來發生了什麽?”

周文嘉說那張照片拍攝在去年四月七號。

二十歲生日過後沒多久,笑笑像往年一樣,去郊區養老院做志願者。路上突遇車禍,車禍跟她沒關系,但她為了救人,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父親和繼母不願觸景傷情,移民去了國外,本來也想帶走周文嘉。她卻不舍得離開,堅決留在海城,留着充滿了妹妹回憶的家裏。

“……”

費夷吾才剛剛擺脫那股強烈充沛的情感,聽周文嘉這麽一講,狐疑地打量着客廳的種種裝飾。

這還能看出什麽回憶嗎?

說起來,周文嘉的古怪真是從裏到外從一而終。即便是在自己家裏她也沒有取下帽子,仍把整個人嚴嚴實實包裹在陰影裏。

“那你……”費夷吾想起了來這裏的目的,猶猶豫豫問道,“為什麽要招妹妹的魂?”

周文嘉好長時間沒回答。

費夷吾看夠了客廳——實在是從群魔亂舞中看不出一點門道。不自覺地把視線轉回木箱,流光左手搭在木箱邊緣,拇指指尖在其他手指的指腹上随意敲點,

一般人百無聊賴才會做的無意識動作,因為流光的指形過于修長美好,把無聊的小動作演繹出莫可名狀的韻律。看得久了,費夷吾發現她的動作依稀有些眼熟。

剛要努力回想那動作在哪兒見過的時候,周文嘉借用黑盒子悶悶地回答:“我、就想、再見、她。”

而流光也突然擡手指了指樓梯,問周文嘉:“她卧室在樓上嗎?”

周文嘉的連衣帽大幅度上下抖動。

“你帶我們上去看看吧。”流光盡職盡責地扮演助理的角色。

哪裏見過呢?費夷吾一面想,一面跟在周文嘉身後上樓。流光也跟上來了。剛才讓費夷吾目光流連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她握成拳頭的手背。

像是在說“別擔心”。

師父偶爾也會在費夷吾被噩夢驚醒的時候摸着她的腦袋,敲打她的穴位,幫她很快從噩夢中緩解出來。

嗯……

師父!

流光那敲指腹的動作師父有時候會做——說是什麽九宮盤星還是九宮訣,是進行術數推演的主要方式。

想到這裏,費夷吾停下來。回頭看到流光正微微擡頭,表情有些疑惑。

“怎麽了?”

費夷吾看了看流光,又看了看她的手。

她知道流光不是普通人——小黑說普通人看不到妖怪。但流光到底異于常人到什麽地步……

“先生?”流光勾了勾唇角,露出狡黠的笑意,“想到什麽了嗎?”

費夷吾急忙走完最後幾級樓梯,心頭無端端地發癢——流光笑起來真像狐貍!

她決定今晚回家後一定要好好理一理最近發生的事情。

有黑金這個小妖精珠玉在前,這山下有妖怪已經是不争的事實。那說不定……流光也是妖怪呢。

費夷吾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雄赳赳地挺起胸,同時抓緊單肩包裏羅盤的一角。

然後她被人猛地一推,一頭撞在門上。

費夷吾揉揉鼻子,委屈剛要問流光為什麽下狠手,扭頭卻看到流光還在樓梯上,離她四五米遠呢。

旁邊讓開路正低頭敲黑盒子的周文嘉被巨響吓到了,猛地擡頭,廊燈光線打進兜帽,半張的嘴巴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她的驚訝。拇指仍按在“J”鍵上,然而發送鍵業已揿下。

“妹妹、的、房——叽叽叽叽叽。”

費夷吾捂鼻蹲下。

流光也吓了一跳似的,快步上來問她傷到哪裏了。

一滴、兩滴、三滴鼻血滴落在白色地毯上。殷紅的小圓圈一個接着一個。

費夷吾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費先生也不想這麽沒用。不過……車禍之後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創傷後應激障礙。像媽媽外傷痊愈後留下間歇性失憶的疑難雜症,而她的表現則是暈血。

唔,當然不是所有血都暈。

但這種疼痛加緊張再加撞鬼齊上的體驗,正好是暈血症發作的最佳時機。

實際上,又不完全是暈厥。

費夷吾還有意識,而且條理清晰地自問:這是夢還是幻覺?

能看到的東西都變成黑白二色,只有羅盤散發着明亮耀眼的金光,這當然不可能是現實。

流光單腿跪在地上,扶着自己的肩膀,蹙起的細眉下眼神裏擔憂急切清晰可辨。周文嘉則定格在目瞪口呆的表情上。

費夷吾心裏仍然沒有害怕。

恐懼這種情緒最沒用。

她不知所措地原地發了會兒呆,然後意識到自己是靈魂出竅。應該可以這麽解釋吧,她想。

然後她聽到了一串笑聲。

發絲揚起,費夷吾感受到一股氣流正從身旁經過。氣流穿過她和流光之間,在周文嘉身前變成實體,投下影子。

費夷吾沿着影子一路往上看。

是照片上的那個女孩,杜笑笑。

……

真的見鬼了。

鬼還是彩色的。

她穿着費夷吾以前在春節聯歡晚會上看到的淡色晚禮服,款款而立。

“呀。”注意到費夷吾的目光,杜笑笑吐吐舌頭,形象立體,比照片上生動可愛多了,“姐姐終于找到合适的人了。”

費夷吾下意識看流光。

“說你呢。”

“啥?”

費夷吾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擺什麽表情,一心想着自己怎麽還不害怕得暈倒,自以為氣氛冷到陰曹地府。

然而杜笑笑真是不辜負她的名字,笑容越來越燦爛,最後竟然笑得前仰後合,連說“肚子疼”。

好容易停下來,杜笑笑擦去眼角的淚水,說:“姐姐找了二十多個自稱能通靈的人,其中确實有一兩個有本事的,沒人像你。”

杜笑笑拉着黑白色的費夷吾來到自己房間,讓她坐在單人沙發上,自己很随便地坐在地上。

“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杜笑笑皺了皺鼻子,“其他人……包括你那個同伴,一看到客廳那樣子,心裏都在想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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