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的杯子喝水,你跟他間接接吻了!”
“哇,你們要生孩子了。”
……
諸如此類幼稚到不講道理的言論。
見費夷吾目視前方出神,流光不得不出口問:“怎麽樣?”
“甜。”
甜到頭皮爆炸。
“嗯?”流光有些疑惑,她明明覺得這味道有點濃,所以入口是苦味來着。
費夷吾抱着杯子猛喝水。
流光淡淡一笑,“繼續說兩個世界吧。”
兩個世界中的人間界就好比沒有加水的這份,微苦略澀,而加了水的便是清爽甘甜。
借助于兩宋之交那位了不起的神仙的幫助,被日益擴張的都市森林趕出人間的妖物們,如今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加了水的甘甜世界。
但因為那位神仙是利用人間界山脈打造出的新世界,而且人間界仍會有妖怪源源不斷誕生,所以兩個世界至今仍有交彙點。
風水師出于對“地利”的職業敏感,很容易進入交彙處,進而影響兩個世界,一般情況下,交彙點附近都安排有專門的守山人。
海城離衆所周知的瀛洲山交彙處最近,故而特別設立了辦事處。
小黑說:“人間界,也就是我們現在處的這個世界能看到的妖怪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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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夷吾想起來流光也有類似的說法——一個風水師一輩子能見到的妖怪屈指可數。
“說起來,小黑怎麽沒被送到那個世界?”費夷吾問,“資格不夠所以不能移民嗎?”
話一出口她想着糟糕,果然小黑一個魚躍自覺跳進水槽裏,開始嚎啕大哭。
流光及時去挂上“休息中”的牌子。
費夷吾忍不住用眼睛去描繪流光的背影。
她真的很……迷人。
各個方面。
小黑一睜眼看到費夷吾只顧看流光完全不顧自己,更傷心了。打開水閘的眼睛噴湧出不啻于消防栓能達到的水量。
“哇哇”的哭聲也極具穿透力。
與此同時,門外電閃雷鳴,天色瞬間從白天轉為黃昏。
“小黑小黑黑!”費夷吾這才恍然醒神,趕緊來安慰小黑。
但為時已晚。
下水道通水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小黑洩出的洪水流速。等流光戴上手套打算用暴力解決問題時,水已經的漫過咖啡館大半地板。
流光用小黑的翅膀遮住它圓鼓鼓的眼睛,簡短道:“給蔚蔚打電話。”
聽到大魔頭的名字,小黑停頓了兩秒,然後繼續大哭。
“你想登山就是這個原因吧?”流光問,“瀛洲山應該是為你這種被移出移民名單的妖怪設立的。”
出于對被遺漏的補償,如果遺落人間界的妖怪能通過實力和運氣進入瀛洲山,便可立地飛升成為妖仙。
“傳說是這麽說的,可我都八十四歲了,還沒找到登山的路。”小黑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道,“我這輩子只能呆在臭烘烘的人間界。”
費夷吾剛跟蔚蔚打過電話,她連發生了什麽都沒來得及說,蔚蔚便興沖沖地回複馬上過來。
挂了電話,費夷吾抽抽鼻子,确實嗅到一絲臭味:“是不是下水道反水了?”
“……”
看流光一副要把小黑丢出去的樣子,費夷吾不顧滿身水把它接過來。
“好啦,我跟流光一起想辦法幫你登山。不要哭了好不好?”
“真、真的嗎?”小黑打了個哭嗝,它越過費夷吾直接問流光,“越老板,你願意幫我嗎?”
流光抱起雙臂明擺着拒絕。費夷吾拉拉她袖子,用口型說:“哄哄它。”
“好。”流光點點頭,“我跟十五幫你。”
水流總算小了些。
費夷吾松了口氣。
然而淚眼模糊的小黑在看到玻璃門外兩道黑影時,雙眼沖出的水流以前所未有的強勁沖翻了工作臺上一排器具。
☆、029:事不宜遲
小黑的決堤讓費夷吾手忙腳亂。見狀, 流光伸手揪着小黑的一只翅膀, 徑自打開門, 迎接來客的同時把導致瓢潑大雨的罪魁禍首丢進雨中。
“喝點什麽?”
流光系好圍裙, 麻利地收拾好器具,這才不冷不淡地招呼道。
蔚蔚收好傘, 傘尖對着流光一指:“我跟你講,你這種接客态度遲早要關門的。”轉過去對和她一道來的中年男性又是使出渾身解數的巧笑嫣然。
“孫總, 您請坐。”
費夷吾看着趴在玻璃窗上張嘴大哭的小黑, 油然生出一種暴力懲罰做錯事的小孩子的愧疚。她剛想幫小黑說點好話, 冷不防被蔚蔚拉到那男性桌前。
“孫總,這就我跟您說的風水師, 費夷吾, 您叫她費費就成。”
孫總四十歲過半,五十歲不到的樣子,上下打量渾身濕漉漉的費夷吾。
“您看, 一聽說要見您,這是冒着大雨過來了, 您事出緊急, 咱家費費誠意十足, 您二位先坐着聊聊。”
費夷吾一臉茫然。
蔚蔚這滿嘴的津衛腔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流光的臉色比之前更冷淡,擦過臺面的濕毛巾随手往水槽裏一丢,雙手撐着工作臺,逐客令轉了三圈,變成低低的一聲“蔚蔚, 你過來”。
蔚蔚朝孫總吐吐舌頭,讓孫總和費夷吾先聊正事,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
“費費,孫總是海城數一數二的大老板,你不用放水。”
放水——
費夷吾想了又想,隐約記得前幾天在網上見過這詞,但除了字面意思還有什麽含義她一時想不起來。
孫總天庭飽滿,耳廓圓潤、耳垂又厚又大,財帛宮方正筆挺,生的好一副富貴相。只是印堂中有一絲黑氣,看來最近有難解之憂。
“我少年不懂事的時候也幫人看過風水。”孫總圓圓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費夷吾,意味深長地說道,“咱們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
費夷吾:“嗯。”
對方來得匆忙,但這樣一交底,說話雖然客氣,其中卻蘊含着有能耐就來,沒能耐趁早撤退的警告。
“你說吧。”費夷吾放松地往後一靠,後背正好抵着放羅盤的單肩包。
孫總道:“我搞房地産的,也雇了三個人幫我看風水。他們沒辦法解決,我才來找外面的人。”
費夷吾一邊聽他說,一邊往窗外瞥。
玻璃面光滑,小黑的小腦袋和比它魚身大的翅膀緊緊粘在玻璃窗上,試圖延緩下滑的趨勢。但眼睛沖出的“嘩嘩”水流又減少了摩擦力,往往剛貼上來就會滑下去。
弱小、可憐,又無助。
流光和蔚蔚去了廚房間。
“你這是什麽意思?”流光壓着眉頭問。
蔚蔚雙手抱胸:“幹嘛,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我做做好事積點陰德不行嗎?”
“那個人姓孫,叫孫敬義對不對?”
蔚蔚沒想到她直接叫出孫總的名字,換了個插手的姿勢,下巴一擡:“那又怎樣?”
“以前跟我爸有過合作。”流光将廚房間的門關好,隔着櫥窗往外看。孫敬義正快速地上下翻動嘴皮,而十五微微前傾上身,顯然認真聽對方說話。
流光稍加思索,說出父親對孫敬義的定義,“标簽是灰色。”
灰色代表善惡不分,可以合作但不能讓利深交。
蔚蔚嗤笑:“你自己算算跟你爸那都是哪年的事兒了,第一桶金誰還不沾點髒東西。現在孫總一年捐出的善款足夠養活一個小鄉鎮。”她毫無顧忌地點了點流光的肩膀,“我跟你不一樣,我要對誰好,我就大大方方對誰好,免得最後拎不清。”
流光皺眉撥開她的手:“你不能動十五。”
蔚蔚白了她一眼:“費費寫你家戶口本上了?費費也是自由人,你愛玩虛的你自己随便玩,別把人帶歪了。”
“我是認真的。”
蔚蔚如同聽到天大的笑話似的,仰頭張大嘴巴“哈哈哈”了三聲,用肩膀撞了下流光,又用近乎耳語的音量道:“別再拿為別人好的幌子自欺欺人了,我媽為什麽不願意見你,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流光愕然,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握拳,而後,無聲地笑了:“老錢為什麽不敢來見我,你怎麽不問問她?”
說着,越過蔚蔚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咖啡豆。
蔚蔚追着她:“你把話說清楚。”
流光避而不答。
出了廚房間,蔚蔚故意做作地大聲喊:“孫總,您二位聊得怎麽樣了?”
“挺好的。”孫總牽動臉上的肌肉,擠出一個笑容,但眼睛裏看不到任何笑意,反而有種懶得掩飾的不耐煩,“事不宜遲,我們先去案場。”
“不。”費夷吾搖頭。
孫總剛才簡略交代了情況。
他在海城東區的高新技術開發區收購了A、B兩家廢棄工廠,打算将其改建成為商務住宅一體化的生态社區。其中一個地方已經開工好一陣子,但另外一個地方卻因無形阻力,始終無法正常開工。
無形的阻力是很委婉的說法,通俗地說,就是碰到不幹淨的東西。
“我的風水師這樣告訴我,那地方以前充當過監獄,死過不少人。”孫總身材壯實,肌肉結實得連修身西裝都有些許外鼓。
說他是職業運動員肯定也有人信。
“如果有問題,之前怎麽不提出來?”費夷吾問。
“這種小标的,交給下面人随便搞搞。用不着動那幫見錢眼開的吸血鬼。”說到這裏,孫總無所謂的态度被極度的不悅代替,“還搞出麻煩來了。”
孫總口中的小标的,是區政府、國企以及孫總旗下的企業三方合作的項目。有問題的B廠房由兩座生産車間和三幢宿舍樓組成。孫總委派的項目負責人為了拿下那兩塊地,和政府達成協議,按照規劃,要将B廠房改建成為福利養老院。
受雇的風水師把有東西作祟的報告拿上來時,孫總尚不以為然。但随着和區政府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養老院的地址上,仍是占地面積兩萬平方的工廠廢墟,政府人員調查多次見毫無動靜,上周一連下達三封催建通知。
“太蠢了。”孫總說,“就算多出兩個億也不能答應那種條件。這下好了。”
“開玩笑,建什麽養老院。那地方将來可是中國的矽谷!”
費夷吾心頭一跳。
接着看孫總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審視。
倒不是被項目牽涉的龐大資金和背後的複雜關系吓到了。只是這個孫總——
顯然對風水師存有誤解,或者說偏見。
聯想剛才開門見山的“我少年不懂事的時候也幫別人看過風水”,感覺更不對頭。
他提起公司內部雇傭的風水師的口氣,很是輕蔑。
這時候再頤指氣使地說現在就去案場看看……
費夷吾果斷拒絕。
不僅拒絕,還拍拍衣服,一言不發推門走人。
蔚蔚在這時候撞上了孫總的槍口:“望小姐,你這朋友什麽意思?”
“您別急。”
安撫下孫總,蔚蔚跟着出門。
雨勢比之前小很多,小黑哭累了,趴在費夷吾懷裏抽抽搭搭。
她抱着小黑來到旁邊至今尚未裝修完工的商鋪屋檐下,問:“你認識裏面那個人?”
小黑猛點頭,胸鳍用力包着費夷吾的手腕,背上的翅膀則有氣無力地聳動。
“他騙了我。”
緊随其後的蔚蔚訝異道:“孫總騙你?騙你一條魚有什麽好處?”
小黑重重蹬了下腿。
大魔頭的威力非同凡響,所以流光才讓蔚蔚來震懾小黑。而且小黑剛才一見到她和孫總立刻洪水泛濫确是不争的事實。費夷吾起初以為它是傷心她們真的叫來大魔頭蔚蔚,現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要不是他,我二十年前就登山了。”
“什麽?”
兩個聲音同時驚呼道,多出來的那個卻不是蔚蔚。
流光不知何時也撇下客人出來了。
“那個人以前跟十五一樣,也是風水師。”
“但是他看不到你诶。”費夷吾想起談話時,孫總曾追随她的目光往外看了好幾眼,之後便肆無忌憚地露出無聊到發笑的表情,仿佛在說下雨有什麽好看的。
小黑無比失落:“他把風水師的天賦換成了財富。”
聽起來是個一言難盡的故事。費夷吾心疼地抱緊小黑,轉過來對蔚蔚說道:“謝謝蔚蔚,不過我的能力不夠接孫總的委托。”
蔚蔚當然聽得出她的潛臺詞,正有些為難,後面忽然傳來孫總那慣常趾高氣揚而顯得刺耳的聲音:“你現在跟我走一趟,給你這個數。”
孫敬義大概覺得攤開一只手還不夠,冷笑了一聲,“加五個零。”
“十五,去吧。”
小黑“嗖”地從費夷吾懷裏跳到孫敬義頭上,用翅膀使勁兒地拍打他那油光發亮的頭頂。
“大壞蛋!大騙子!十五好好教訓他!”
普通人雖然看不到妖怪,但妖風作亂形同物理攻擊。
三人的目光有異,孫敬義也察覺出不對,狀似無意地摸上頭頂不斷被撕扯的頭發。
“只要能順利幫我解決問題,你随便開價。”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估計也是八點二十發。
這兩天親戚(姨媽)來拜訪,不太方便。
☆、030:倏忽如風
蔚蔚說半小時就能到案場, 但半小時過後, 車仍在路上緩慢移動。
突如其來的暴雨加上周末下行高峰, 往郊區的高速路比平時更加擁堵, 主要出入口排出數百米的長龍。
倘若是跟交好的朋友去郊外轟趴,應該不至于如此難熬。但跟孫敬義呆在一輛車裏, 費夷吾努力把自己縮小再縮小,避免接觸更多這男人呼吸過的空氣。
實在, 太讨厭了。
小黑一直用翅膀包住她的手, 生怕她想不開拉車門跳出去。
“忍耐、忍耐, 報仇、報仇。”小黑翻來覆去用這兩個詞安撫費夷吾。
小黑一哭二鬧三下雨,再加上孫敬義的态度實在太讓人惱火, 費夷吾頭腦一熱說了聲“好”。從她點頭說好, 到孫敬義叫司機把車開到咖啡館門前,共計發生了以下三件事情——
一、孫敬義給費夷吾一張銀|行|卡;
二、費夷吾毫不猶豫地把銀|行|卡丢進垃圾桶,然後跟孫敬義說, 我只是去看看;
三、流光給了費夷吾一只新手機。
面對費夷吾的這份氣節,孫敬義前一分鐘鼓掌贊嘆, 背後卻搖頭嘆息:“費小姐太年輕了。”
流光始終沒發表任何意見, 就連費夷吾冷靜下來詢問她這樣做是否合适時, 也是淡淡一句:“別顧慮太多,做你想做的。”
費夷吾內心其實很期待流光同去。但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她立刻壓制下去。
不能太過于依賴別人,尤其是流光。
她想,流光八成是因為難言之隐才隐藏天賦和身份開一家咖啡館, 提前過上退休生活——書架上那一整排的養生書籍絕非裝飾,費夷吾翻閱過,好多地方都有筆頭劃過的痕跡。
蔚蔚對流光的态度也十分微妙,青梅的親密間明顯摻雜着沖突。
費夷吾無意深究流光的秘密,但情緒一旦上頭,就如同第一次品嘗手沖咖啡,唇齒間盡是難以消化的苦澀。
為什麽山下的世界這麽複雜難懂,費夷吾抱着羅盤想。随後她意識到是自己的思想正在變得複雜。
她已經不是單純無後顧之憂的學生,不是師父不争氣的徒弟,是混跡在大城市裏為了一日三餐努力的成年人。
還有一只嗷嗷待哺的蠃魚等着她投喂。
思路走到這裏,思緒馳騁的速度眨眼飚上兩百八,回到剛才她富貴不能淫丢掉銀|行|卡的時候——保潔工多久清理一次垃圾?一會兒回去還能把卡片撿回來嗎?
算了算了,幫小黑報仇要緊。
那周文嘉什麽時候回來?
小溫還能從看守所出來嗎?
……
副駕的蔚蔚受不了車內的沉默,不由得開始吹噓費夷吾的英雄事跡。說到上次費夷吾擢出蜃靈的本體,而後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将蜃靈打散時,孫敬義道:“望小姐驅魔這麽厲害,那上次去工廠也沒見替我解決麻煩。”
蔚蔚的長睫毛撲閃撲閃:“那裏面作祟的不是惡魔,隔行如隔山,沒辦法,做不來。”
孫敬義:“哦。”
蔚蔚自讨了個沒趣,不以為然,眼珠子咕嚕一轉,側過身來看低頭玩手機的費夷吾。
既然是為了給小黑報仇才走這一趟,主角當然在場。費夷吾把小黑和羅盤放一起,後來上了車,小黑從單肩包裏鑽出來,順杆子爬到費夷吾的手臂上。
車已經開離市區,離束縛小黑的陣法至少有十公裏遠,小黑仍好好地在她身邊。
“羅盤果然很厲害。”小黑用魚身強行扭出坐姿,魚尾巴有一下沒一下拍打羅盤,差點說出了上面隐藏着一個千年老妖怪的事實。
有外人在場,費夷吾不方便和小黑說話,于是借着擺弄新手機跟小黑打字交流:[師父給的。]
“十五的師父……”小黑用胸鳍撓撓肚皮,“一定很厲害。”
[那當然了。]熟悉了新手機,費夷吾拇指如飛,快速敲打出文字內容,[師父可是六十年如一日地守護道觀呢。而且師父還能跟動物交流。]
“隐居山間的高人嗎?”小黑若有所思。
——高人真的很有能力的話,怎麽教出你個笨徒弟?
[對了小黑,那天劉姐說羅盤上依附了很強大的役使靈,指的不是你吧?]
小黑震驚。
——越老板終于舍得在咖啡裏加聰明藥了嗎?
[怎麽聽都不像你。你除了會哭會隐形,十年吐一次金珠,另外能看出人的貧窮等級,還會別的什麽法術?]
“這還不夠嗎?”小黑哇哇大叫,不服氣地和費夷吾進行目光對決。
從費夷吾心靈的窗戶确認笨腦袋風水師只不過是靈光乍現,一下子恢複正常水平,小黑略感失望但又悄悄松了口氣。
——那只大妖怪暫時不希望十五知道它的存在。
“我才八十四歲,還沒成年,又沒有師父教,生下來就是孤兒,能發揮天賦已經很了不起了。而且,不尋山脈不修煉的時候我還幫幹旱地區求過幾場雨呢!”
[哇……]費夷吾彎彎眼睛,[是很了不起。]緊跟着,又在屏幕上敲出三個字:[對不起。]
“比起天賦異禀的本魚,十五才是笨蛋呢。”
費夷吾心服口服地打出一個[嗯]。
正在這時,司機緩緩停下車,“到了。”
遙遠的天邊升起一彎新月,夜色已然降臨。建築工地卻是燈火通明,十五米高的廠房像是匍匐在地面的巨龍,它周圍,重型機械處處可見。
孫敬義讓助理去找項目總監過來,自己戴上安全帽指着近處的兩輛挖掘機:“為改建工程專門購置的新型機器,一開到這兒就出故障,好死不死堵了主入口。”
費夷吾擡頭望着高處的操作間,還有工人在裏面緊張作業。
“此門不通再開一門,你看那邊——”
孫敬義示意費夷吾往挖掘機十米開外的左邊看,那裏有一道新開的門,“沒打幾天就出事故,幾塊磚頭把一工人砸成重傷。後來加固兩次,雖然還會掉東西下來,但工人有這個。”孫敬義敲敲頭上的安全帽,“就這種小把戲把人吓得開不了工,是不是很搞笑。”
來到工地,孫敬義宛如統治此處的殖民者,對殖民地作出的各種反抗加以輕蔑批判,同時将熊熊燃燒的怒火藏在冷笑話中。
費夷吾抱着羅盤,一言不發地走向那扇新門。
附近的工人看到了,接二連三喊:“小妹妹別進去。”
“小妹妹戴個安全帽再進去啊。”
費夷吾置若罔聞。
工頭進退兩難,詢問孫敬義的意思。孫敬義系好安全帽的固定帶,自己也擡腳往那邊去。
蔚蔚豎起大拇指:“大老板就是大老板,霸氣。”
孫敬義:“望小姐一起來吧。”
“……”蔚蔚趕緊找工頭要安全帽。
她磨磨蹭蹭地戴帽子,又去找各種各樣的防護武裝,一直等到項目總監向經理趕過來。趁孫敬義前腳進廠房,她和向經理坐上了工頭開來的敞篷助力車。
“費小姐。”
聽到孫敬義老遠在背後喊了聲,費夷吾沒回頭,悶頭往深處走。
占地面積接近兩萬平米的車間很大。從入口處兩排燈來看,寬度約有四十米,那麽長度至少四百五十米。
龐大空曠的廠房裏沒有任何機械,觸目所及盡是一排排支柱和穿插其中不知作何用處的大型水泥槽。
費夷吾走出了燈光照射範圍,烏漆墨黑中夜盲症開始發作。
眼睛看不見,耳朵聽到的聲音便被無限放大。孫敬義叫了她一聲見沒有回應便安靜下來。
靜。
靜得連十幾米外孫敬義的呼吸心跳都能盡數收納耳中。
然後,她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像是有東西正輕輕撥弄由空氣制作成的琴弦。與其說是生物發出的聲音,或許稱其為風聲更恰當。
倏忽風來。
倏忽風去。
費夷吾感受到氣流正在周圍游走、試探,甚至吹動她的發絲作為一種打招呼的方式。
孫敬義收到的報告沒誇張,這地方确實盤踞着東西,而且,體型巨大。
小黑靜靜地趴在肩膀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它害怕。
費夷吾盤腿坐下來,把羅盤放在腿上,借用屏幕的微光照亮羅盤。不出所料,磁針正瘋狂轉動。
這時,向經理開着助力車慢吞吞地進入大門,同時用對講機指揮工人打開裏面的電燈。
人聲和“嗞嗞”電流聲以及光照打亂了風|流。
在費夷吾集中注意力試圖捕捉那股脈動之際,孫敬義遠遠喊道:“費小姐,需要什麽你盡管提。”
“別吵!”
後面跟的向經理吓壞了,忙小聲問蔚蔚這是何方神聖,孫敬義冷冷道:“沒聽到費小姐說話嗎?”
有些人越是敬他忌憚他越是不把別人當回事,反而冷冷淡淡會讓對方感覺十分新奇,進而産生一定程度的尊重。
蔚蔚了解孫敬義目前的心态,不過摸不清楚他的底線在哪裏,趁熱打鐵道:“向經理,您在這裏陪孫總吧,我上次來過,我們自己來就行。”
孫敬義聞言停下腳步,看樣子默許了這提議。
向經理小聲自言自語道:“兩個女孩子,能幹得成嗎?”
孫敬義:“三天內必須開工,你最好祈禱她們成功。”
向經理雙手合十,朝費夷吾的背影拜了又拜。
燈光一排排亮起來,逐漸接近費夷吾所在的位置。
羅盤上的指針卻不經緩沖地穩定下來,停在“戌山辰向”上。
感受到那東西似乎懼怕光亮,要往更深的地方退去。費夷吾一手拎着羅盤,一手撐地站起來,不假思索地沖進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寫風水師不帶一點風水學好像說不過去。
如果涉及到看起來很艱深的專業名詞大家随便看看就行,不用放在心上。風水流派很多,我個人接觸的比較雜,有時候難免形勢派理氣派卦派混着用,盡量注意不影響劇情(*/ω\*)。
☆、031:渣男套路
蔚蔚看着黑暗像一張大口吞沒了費夷吾。外面, 慘白發青的燈光照亮世界, 裏面, 黑得純粹而厚重。光線切割的痕跡十分明顯, 無異于黑白兩個世界并立,泾渭分明。
孫敬義讓向經理指揮工人先不要開燈, 踏上第二輛助力車,很快追上蔚蔚。
“費小姐那邊什麽情況?”
“我去看下。”
兩輛車并行開到交界線前, 蔚蔚從包裏取出拂塵護身, 輕輕點下油門, 助力車無聲滑向費夷吾消失的地方。
沉重的黑暗裏,蔚蔚的聲音變得缥缈起來:“有東西出來了, 孫總您往後退退, 注意安全。”
孫敬義注視黑暗裏緩慢移動的光點,眼神陰暗不定。向經理往後倒車,沒倒出多遠忽然被孫敬義按下方向盤:“那玩意兒怕光怕火, 去叫工人們準備點油。”
車燈最多照亮前方兩米的範圍,蔚蔚開得非常小心。過了三排支柱, 她聽到右前方快速移動的細碎腳步聲。
鞋底很軟, 偏薄。如果費夷吾還在山上, 肯定不會選擇穿這雙鞋子出道觀。
踩過的每樣東西都如同與皮膚發生直接接觸,能夠清晰辨認出其形狀,換個詞說——
硌腳。
穿這雙鞋子在室內很舒服,尤其在地毯上走路更能體會到被地毯包圍的柔軟。但在未經清掃的廠房裏,卻像赤腳踩在未經打磨、邊緣鋒利的沙礫上。
有點刺痛, 走久了可能出血。
那東西撤退的速度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就保持在費夷吾剛剛好能追上它但又不至于一頭紮進它懷抱的速度。
相比于受驚逃跑,更像是引導她去什麽地方。
師父常說自己跟野生動物無障礙交流的訣竅在于善意。
“善意,不是讓你對它們噓寒問暖,要用平常心對待它們,像風一樣給它們自由,像空氣一樣讓自己毫無保留,它們就會接納你、信任你。”
任何生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唯有空氣,沒有哪種生物會拒絕或者害怕。
出于對孫敬義的反感,費夷吾一開始貿貿然闖進來是有點賭氣性質,然而那東西卻沒有下手傷害她,反而流露出小心翼翼的試探。
大概它也看穿了自己內心,知道她的來意是要教訓孫敬義,而不是幫他排憂解難。
它移動的速度明顯變快且有攀升的趨向,費夷吾也加快速度。
接着——
“啪!”
前傾的額頭冷不防撞上涼涼的、濕滑的東西,随即整個人也像是撞上棉花球,輕輕彈出去。
“笨十五!不看路啊!”小黑氣呼呼地爬起來,吸了幾口氣,差點被費夷吾撞癟的魚身恢複圓潤。
“我夜盲。”費夷吾揉揉腦門,謝過小黑的救腦袋之恩,摸出手機照向前方,一堵高牆矗立在眼前。她沿着牆根以步為尺丈量牆的寬度,順便摸索是不是走到了廠房盡頭。
繞牆走了一圈,身體不再處于急速運動狀态,血流速度趨于正常,升騰起的冷意逐漸浸透衣物。
費夷吾心下了然,到了。
最早定向時,磁針停在戌山辰向。擱三十年前無論哪個流派看,戌山辰向都屬于招財納丁的旺山旺向,但風水輪流轉,三十年後因為元運更替,它無可逆轉地變成了損人傷財的格局。
其最為兇險之處在于,戌山辰向的西南角死氣聚集——是以,無論居住、工作抑或是日常生産,長期在這個位置的人極易發生意外。
但正如沼澤地裏孕育出的植物更為茁壯茂盛,死地對某些東西來說是豪華療養院也說不定。
費夷吾半跪下來,把羅盤頂牆放好,忍受着膝蓋處傳來的森冷寒意,觀察目前的定向。
磁針山向在子午和庚甲之間來回搖擺,談不上規律,但是印證了費夷吾的猜測。
她正位于廠房西南角的死地。
四面高牆長度均為十米,無從得知高度多少,費夷吾只能憑空想象它是一座矗立在空曠廠房裏的大型水槽。
之所以确定高牆裏是中空而非實心——很簡單,牆上沒有入口門,而那東西先前爬牆上去之後,再無動靜。
除了那龐大的東西栖息在裏面,費夷吾找不到其他解釋。
這時,費夷吾看到不遠處兩點燈光,她小聲問:“誰?”
“是我是我。”蔚蔚聽到她聲音,一顆心才算放下來,方向盤一轉,踩了兩腳油門,把車漂亮地停在費夷吾跟前。
費夷吾看到車上沒有別人,利落地爬上去,腳底離開地面,寒意驟然斷開。
“呼——”連打了兩個噴嚏,吐出一口白氣,費夷吾讓蔚蔚開車繞到大型水槽後方。
她們看不到入口光亮,相應的,入口的人也看不到這輛車。
費夷吾把小黑從後頸拽下來:“小黑,姓孫的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
小黑冷哼一聲,胸鳍交疊,別過腦袋拒絕回答。
費夷吾又問:“他的生辰八字你知道嗎?”
“不知道。”
費夷吾想了想,換了個問法:“那他是什麽命?上上等富?”
小黑:“呸,才不是呢。”
“最多,也就下中等富吧。”
——還不如越老板。
費夷吾快速算了下,海城數得上名頭的房地産商不過倒數第二等富,這等級标準真夠嚴苛。
“費費覺得跟孫總有關?”蔚蔚插口問。
費夷吾搖搖頭:“還不能确定。”
“嘁。”蔚蔚不屑,忽然靈光一現,指着小黑說,“孫總是二十年前白手起家的,你說他二十年前騙了你,難不成孫總的起家跟你有關系?”
一提到這茬,小黑整個炸了,最後在費夷吾加餐的許諾下好不容易平複心情,松口講述那段傷心過往。
如它再三強調的,大城市裏能看得到妖物的人很少,看到而不傷害妖怪的人更是屈指可數。小黑每次後來海城的間隔少則三四年,多則七八年,只碰到過兩次有能力看到它的人。
第一次是孫敬義,第二次——
“一口氣碰到三個,大笨蛋、大老板、大魔頭!”
蔚蔚撸起袖子要上手,費夷吾哭笑不得地攔住她,回頭也說了小黑幾句。
話歸正題。
小黑居無定所,碰到孫敬義實屬巧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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