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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刑嵘找小黑的緣由,牠直截了當問小黑:“想登山嗎?”

小黑半天沒說出話。

費夷吾摸着小黑的翅膀說:“它當然想了,做夢都在蹬腿。”

刑嵘邊摸煙邊往外走:“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小黑腿都吓軟了,軟綿綿地癱在工作臺上:“俺……我不是在做夢吧。”

費夷吾也懵了。

流光摸摸她耳朵:“怎麽啦,還舍不得這家夥呢?”

先前刑嵘讓費夷吾帶小黑過來,她隐約猜到小黑因禍得福。果然師兄妹一走,刑嵘就讓她準備好場地。

費夷吾還是難以置信,但見小黑顫巍巍地跟刑嵘往外飛,刑嵘也不太想開玩笑的樣子,她慢慢消化了下,問刑嵘:“刑警官,你要幫小黑登山?”

“是。”室外,刑嵘無所顧忌地吞雲吐霧,“算是謝禮吧,我下了那麽多蛋,也就這一個孵出點像樣的東西。乖女兒玩得開心,我也得有所表示。”

濃濃的父愛/母愛滿得溢出來。

工作日,小商業街客流少,但不時有人經過。費夷吾起初還擔心牠要在大庭廣衆下作法,然而刑嵘出來只是為抽煙。兩支煙畢,刑嵘轉身回咖啡館。

小黑快樂暈了。

登山就意味着能變成妖仙,能在瀛洲山獲得立足之地,能招搖過市。

和小黑相處的時日不長,費夷吾對這只愛吃水果的蠃魚印象頗深,它算是自己下山以後的第一個朋友,雖然好吃懶做,哭起來水漫金山,十年才吐一次……

費夷吾抓住它:“等等,你還沒去辦事處給我把金珠拿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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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十五,我以後都不用吃水果了,還要金珠幹什麽?”

費夷吾一想也是哦。

刑嵘抽完煙回來沒說什麽,流光已然翻好牌子,暫停營業。

設想過老蛇妖修路易如反掌,實際上耗費的時間比費夷吾預計的要長。

刑嵘獨自在屏風後忙活,期間小黑無數次想沖到後面,都被流光拽住了。到後來,流光讓它折騰得不耐煩,從工作臺旁的櫥櫃拿出一柄冰錐插在案上,小黑總算消停。

半小時後,刑嵘喊:“來吧。”

小黑一眼認出來,登山的路是圓桌上那條行将腐朽的繩子。

當年,孫敬義就是擋在這條繩子之間,讓它登山之旅晚了二十年。

所謂近鄉情怯,光明前途擺在面前,小黑反倒有些退縮。

“十五,謝謝你。”

小黑站在圓桌中央,按小短腿的步幅離繩子也僅僅兩三步的距離,它卻遲遲不敢往前。

“十五,你其實一點兒都不笨,你就是有點傻。”

費夷吾很想用繩子把它栓起來曬成魚幹。

“沒事兒,你快去吧。”

小黑眼淚汪汪:“十五,這段時間我很開心。”

“嗯,我也很開心。”

“越老板,雖然你一肚子壞水,但是我也會想你的。”

越老板額角青筋若起若伏。

“我……我……”

“行了!”刑嵘張開血盆大口,“你他媽再不去這輩子也別去了!”

小黑麻利地往前一撲,抓住那根繩子。

“十五!我們來世有緣再相會!”

“……”

彼時,或許連刑嵘都沒想到,這離別,只持續了短短十天。

那天早上,海城破天荒降下十年來的第一場大雪。

費夷吾一早醒來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她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還沒等她把手伸出被窩,手機便在床頭櫃上嗡嗡作響。

“小黑回來了。”

這臺詞何其耳熟。

費夷吾穿上冰冷的衣服冒着大雪深一腳淺一腳來到咖啡館,推門的時候掃了一圈,并沒有立刻找到小黑。

上方鈴铛“叮”一聲,背對門口的客人回過頭,是上次去小溫家送考試通知的女生。

她是——

上次雞精們說她什麽身份來着?

費夷吾腦子一團漿糊。

“小黑呢?”

“在這兒。”屏風後傳來流光的聲音。

費夷吾向女生彎腰示意,快跑幾步來到屏風後。

流光一見她,便嫌棄地推開懷裏一頭五顏六色雜毛的小人:“十五來了,你找她吧。”

小人馬不停蹄轉投費夷吾懷抱,七八歲的小孩哭起來中氣十足,沒多久淚水浸透了衣物。

“十五,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怎麽回事?”費夷吾問。

流光胸前濕了一大片,正要去盥洗室換衣服,沒空解釋,便喚了聲外面的客人:“顧小姐。”

“我來解釋下。”女生看起來也很不好意思,“瀛洲山這段時間外來人口較多,民生部門剛好引進新的戶籍制度,現處于系統更疊期,暫時不能錄入新人口。而且因為人員飽和,沒地方給新進人員,所以,可能得麻煩你們收留她一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有蟲就幫忙捉個蟲~

另:顧小姐只送信送人。

☆、050:人憎狗嫌

變身人類小朋友的小黑出水能力有限, 只濕了兩套衣服, 地板幸免于難。

姓顧的客人說明情況後悄然離開。流光冷眼旁觀小黑一聲接一聲幹嚎卻擠不出淚水, 心知肚明這小朋友哭幹了, 主動把人接過來,讓費夷吾去換衣服。

族系是源遠流長的《山海經》異獸, 而小黑沒過百歲,遠達不到蠃魚分支的成年标準。再依其閱歷乃至心理年齡等因素換算, 目前人類外表的七八歲挺适合。

七歲八歲, 人憎狗嫌。

費夷吾卻發自內心地擔心小黑, 化成人形的蠃魚哭得太投入,眼眶鼻頭通紅, 小臉蛋紅撲撲。即便如此, 也算是粉雕玉琢的精致小人一只。

“十五……”眼看費夷吾流露不忍,輾轉兩人懷抱的小黑抓住了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十五五……”

“夠了。”流光冷聲道, “見好就收。”

“嗚……”小黑噤若寒蟬,只偶爾發出兩聲抽噎。

盥洗室常年點熏香, 三面牆壁貼的瓷磚構成大幅遠山雲霧的國畫, 煙氣輕淡, 費夷吾每次進去都有種誤回神農架的錯覺,今次這感覺更加明顯。

衣架上挂着流光準備好的幹淨衣物,從外衣到內衣,一應俱全。費夷吾脫掉濕透的外衣,室內涼意瞬時浸入, 她打了個噴嚏,忽然想:瀛洲山會不會就像這幅畫呢?繼而又疑惑神仙妖仙為什麽也需要戶籍制度。

登山成仙看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飄渺。

外面隐約傳來流光的話音,費夷吾收斂漫無邊際的思緒,扣好扣子,把髒衣服疊整齊,然後扭開把手。

“那好,我們等您。”流光挂斷電話,回頭道,“我剛跟刑警官打電話說了情況,牠一會兒過來。”

小黑這時不哭了,掐腰站在沙發上,小臉蛋嘟起來,氣鼓鼓問:“你幹嘛叫老蛇妖過來啊?”

流光斜眼看小朋友:“你怕刑警官嗎?”

小黑噘起嘴:“……我、我可是去過瀛洲山的妖仙,我才不怕呢!”轉臉又抓着費夷吾賣可憐,“十五五,別叫老蛇妖來嘛。”

費夷吾看看小朋友,又看看流光。擡手摸了摸小黑滿腦袋色彩缤紛的雜毛,意外柔軟。怪不得流光早前總喜歡摸她腦袋。

太熨帖了。

小朋友這副模樣輕而易舉戳中母性本能,再加上情真意切的綿綿呼喚聲聲不絕,費夷吾道:“下這麽大雪,讓刑警官過來一趟不太合适吧?”

聽她這麽說,小人得志的小朋友直咧嘴笑。

小黑糊弄費夷吾有一套,然而越老板的目光中卻多了幾分審視,她避而不答費夷吾,問小黑:“你老實交代,瀛洲山把你送回來是不是另有隐情?”

“才、才沒有。”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刑警官無縫連接:“沒有個屁!”

緊接着,一沓報紙“啪”地摔在送小黑登山的圓桌上。

刑嵘惱悻悻:“你真能耐,才去幾天啊,就能把瀛洲山搞得天翻地覆。”

小黑窩在書架的夾角,努力把自己往後縮:“刑、刑老大。”

“怎麽回事?”

費夷吾問話時,流光已然攤開報紙。

掀開來發出清脆響聲的報紙一眼看上去就不大像人間界的印刷品,光滑紙面上的大幅照片呈動态顯示,日隐山高,雲霧流動。

刑嵘沒好氣道:“看标題。”

費夷吾拿起下面一份。

标題用的是古體雕版印刷字,小黑的小腦袋湊上來瞄了兩眼,立馬又在刑嵘的怒視中縮回角落。

【瀛洲仙境化為水鄉澤國是為哪般?】

費夷吾看了标題,一目十行掃過正文,指着該板塊問:“小黑,是你把民生部戶籍檔案館沖垮的啊?”

“還有移民安置所。”刑嵘敲着另一份報紙,加粗加黑加大的标題寫着:【移民安置所被毀,百名移民急需安置,呼籲熱心山民伸出援手】

刑嵘頭上直冒白煙:“現在上頭還問我是不是帶錯人過去了。檔案館和安置所沿用八百年,從來沒出過問題,就你行,你三下兩下把地方沖垮了……活該把你送出來。”

牠真是氣壞了,又道:“顧特使那是人好,給小東西留面子,要換了我,把你帶出瀛洲山随便扔哪個山旮旯。”

小黑弱聲弱氣道:“我也不想這樣的啊……”

逗留人間界的妖物們把瀛洲山形容成仙境,從動态照片所展現的風景上看來,确實當得起如此美譽。但是——

“那裏沒WiFi,也沒東西吃。山民們吃西北風喝露水,可把我餓壞了。”小黑為自己辯解,“然後我看樹上有果子吃,我就……”

吃了一大堆仙果。

那是小黑登山的前三天,忽略了水土不服的問題,也沒想過那些果子熟沒熟,吃起來是否有講究。

“第四天,拉肚子了。”

就在去民生部檔案館辦戶籍的路上。

妖怪們拉肚子當然不是排出五谷輪回的穢物,但拉肚子很慘,風流從尾部源源不斷湧出,旗鼓大張,很丢人。

檔案館的工作人員數百年未曾見過妖怪腹瀉的奇景,出于好奇上前圍觀。小黑又氣又惱又羞愧,第一反應,哭了。

瀛洲山靈力充沛,尤其拓展異獸的本能,小黑在人間界的淚流最多算是涓涓細流,到了山上,吃下無數仙果所積攢的能量,與山洪暴發相比也毫不遜色。

工作人員對新移民包容性很強,不會像越老板那樣動硬手段迫使它關掉淚閘。群策群力哄了它兩個時辰,不見任何起色,而洪水已經淹沒了檔案館,無奈之下,便找山民帶小黑去移民安置所。

腹瀉情況在進入安置所區域急劇惡化,興起百丈妖風。

安置所及附近區域的建築有七八百年歷史,根本經不起妖風肆虐。

刑嵘咬牙道:“所以你們知道為什麽特使說沒地方給它住嗎?全讓它給吹垮了。”

小黑幹脆雙腿伸開坐地上,“豆腐渣工程你們不能怪我。”

“呵?那還怪我把你送過去啰?!”刑嵘一把拿來流光手中的那份,摔到小黑面前,大标題赫赫在目:【強烈譴責托關系走後門的偷渡行為,建議制定新的引渡條約。】

刑嵘面部肌肉聳動:“老臉都被你丢盡了!”

來龍去脈聽下來,費夷吾幾乎不敢相信,她誤打誤撞撿來的蠃魚竟蘊含如此強大的破壞力。

流光眉頭緊鎖,問:“後來呢?為什麽要送到我們這兒來?”

刑警官平複了下,接着道:“後來,後來當然是送它去看醫生了呗。”

莫說神妖不會生病,這兩個物種生起病來很難纏,所以,瀛洲山上設有醫館。

“醫生幫它止了瀉,又教它用多餘的靈力化成人型,這熊孩子有天晚上差點把醫館拆了,正趕上顧特使回醫館省親,醫生說它可能是想家了,就讓特使送它回人間界。”

總結下來,小黑的登山十日游創造了瀛洲山歷史上三大惡性事件。

沖垮檔案館、破壞移民安置所,最後一項:暴露了守山人刑嵘開後門送妖物登山的秘密。

費夷吾不知道說什麽好。

小黑撇撇嘴,又想哭。

流光低聲喝道:“不準哭!”

小黑揉眼睛,強忍着不敢哭出來。

“行了,看來特使送它回你們這兒也算是明智之舉。”刑嵘伸了個懶腰,關節暴響,轉而對小黑道,“你安心在這兒呆着,等哪天改掉你愛哭的臭毛病,我再想辦法送你回去。”

小黑猛點頭。

費夷吾送刑嵘出門,外面的積雪堪堪過了腳踝。

刑嵘習慣性地摸出一根煙叼嘴裏,含糊道:“這天氣,看來該冬眠了。”

“你還用冬眠嗎?”費夷吾倍感稀奇,“還是為了躲上面問責?”

刑嵘嗤笑:“就算是妖怪,也要遵循自然規律呀小費費。”

“嘁。”費夷吾啧道,“什麽時候刑警官把性別定下來再說自然規律吧。”

刑嵘呵呵笑起來,又道:“快過年了,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說着,大手一揮,咖啡館招牌兩旁挂起紅燈籠,配着金文大篆,倒也相得益彰。

刑嵘踩着積雪漸行漸遠,不成調的小曲和模糊的歌詞随風飄來:“瑞雪呀兆個豐年,那可呀未必喲……”

費夷吾搖搖頭,轉身關門。

搞清楚小黑被瀛洲山帶出來是因為愛哭,以及不适應山民生活,流光不費吹灰之力想出對策。

當天下午,洛魚小朋友的戶口落定;第二天,洛魚小朋友雜毛變黑毛;第三天,保姆車來接小朋友去三公裏外的安平小學插班就讀小學二年級。

小朋友們對上學讀書都有同樣的抵觸情緒。然而洛魚小朋友的負隅頑抗在冷酷的越老板面前,不過是一片春雪,風一吹,散了,太陽一曬,化了。

送她上學的那天,流光特意支開費夷吾,洛魚小同學失去唯一憑仗,全然不是彪形大漢的對手。

“越老板,你會遭報應的!”

“我要告你虐童……”

**

臨近年關,大街上到處張燈結彩,與喜慶的大紅色相反,股市全面飄綠。

經濟衰退的讨論蔓延至咖啡館。越老板那名精明能幹的助理也大大提高了往來頻率,幾乎每天都要抱着一大疊報表來跟越老板彙報。

越隆股價因大環境所向,出現下跌。但流光不以為然,做生意有賠有賺很正常。

後來讨論最多的,是越隆集團的重點業務,也是費夷吾有所參與的部分——地産。

“本季度談妥的七個項目有兩個已經做好交接,還有四個延至年後,雁城錦輝的這項目……”助理難以啓齒,“十有八|九要流産。”

說到錦輝的項目,費夷吾很感興趣,一面看小黑做功課,一面豎起耳朵聽兩人交談。

她印象中,流光親自經手的項目雖然不少,但上心的不多。錦輝那塊地,從她正式簽訂勞務合同那天起,流光就時不時修改企劃書,和她讨論土地的具體使用規劃。前幾天聽說終于和錦輝的老總楊衲基本敲定合同細節。

怎麽一下子要流産了?

果見流光也是面露訝異,問助理:“楊衲找着下家了?”

助理搖頭道:“楊衲不可能找到比我們條件更優越的下家,只是最近,他旗下兩家子公司獲得海外資本大筆注資,錦輝的那塊地就沒有出讓的必要了。”

“唔。”流光沉思,“年末經濟形勢嚴峻,錦輝又沒什麽值得投資的版塊,這當口能拉來海外投資……”

助理也拿筆蓋輕敲臺面:“今年這形勢确實讓人看不懂,大盤跌得太猛,國內好些發展良好的黑馬也都折了腿。”

那面流光和助理陷入對經濟形勢的思考,這面小黑——洛魚小朋友放下鋼筆,賊兮兮笑。

“十五五,你知道為什麽經濟衰退了嗎?”

費夷吾正要敦促她寫作業,但小朋友的表情實在太雞賊,她不由有幾分好奇:“為什麽?”

洛魚示意她附耳過來,小小聲道:“窮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朋友們,商戰約嗎?

小黑正式更名洛魚~

洛魚:女,七歲三個月(戶口本),安平小學二年級生。

有蟲幫忙捉個蟲呗。

感謝humbbe、一支半節、三更有夢書當枕、桔梗花落、唐呵呵 霸王票~

☆、051:上上等窮

窮神——久遠的剛剛長出漂亮翅膀的蠃魚時代, 洛魚小朋友口口聲聲只存在于傳說中的上上等窮。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在年尾出現了。

洛魚說得篤定, 卻在費夷吾要跟流光分享的時候攔住她:“你不能跟越老板講。”

“為什麽?”

洛魚說:“天機不可洩露啊。”

費夷吾今天也是一丈二的道士摸不着頭腦:“那你為什麽告訴我?”

“那可是到哪兒那破産的千年奇葩, 多少妖仙一輩子都不可能碰到一個, 我碰到了,當然要找個人分享。”洛魚挺起小小的胸脯, 顯得很自豪,“十五五, 我跟你講, 窮神的氣場很強大, 光是知道他的名字就有可能沾染上窮氣。”

“哦。”

洛魚說:“十五五,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誰?”

費夷吾搖頭:“不想。”

洛魚:“切。”

要麽怎麽說好壞全看臉, 換成蠃魚時代, 費夷吾早就戳腦袋了,但面對粉嘟嘟的小人,她也只是揉揉洛魚的小腦袋:“快寫作業!”

此時無招勝有招, 洛魚頓時萎頓:“為什麽我一介妖仙要上學……”

“還用別人提醒你嗎?”和助理剛剛完成今天的工作,流光沒有直接切換出越總模式, 冷眉冷眼道, “哭包。”

費夷吾暗暗嘆氣。

流光板着臉訓洛魚的時候特別冷漠, 雖然小朋友有時候挺氣人,但考慮她只是小朋友,有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不過流光對洛魚铩羽而歸的意見很大,經常有意無意提起來。

洛魚聽了也蔫:“唉……”

轉向費夷吾,流光一秒和顏悅色:“十五今天想喝什麽。”

費夷吾早把咖啡館的品種背的滾瓜亂熟, 想都沒想:“虎!”

虎是蘇門答臘曼特寧的頂級豆種,口感濃烈,變調豐富,回甘悠長,因其産地僅限于蘇門答臘島熱帶雨林邊緣莊園,産量稀少,每年能品嘗的機會不多。

流光提過這款咖啡同時具有漢方藥草和桂花風味,且根據沖泡方法和溫度不同,另有瓜果香,費夷吾早就垂涎三尺,好容易數着日子過了放置期,當然要一品為快。

“好。”流光去廚房間拿咖啡豆,見助理收好文件正要離開,喚下她,“苗也喝一杯。”

“那我也來杯虎。”談完工作,助理放松了很多,拎着文件加入了費夷吾和洛魚這一桌。

費夷吾只知道她姓苗,三十歲不到,沒有進行深度接觸。苗助理對她同樣是公事公辦,點到即止。費夷吾的感覺裏,苗助理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是那種自小便顯露出過人天分,一路名校,深得老師家長喜歡,做任何事都游刃有餘的優等生,流光對她也很是信任。

“先生好。”苗助理坐下來前微微彎腰,“打擾了。”

“苗助好。”費夷吾揚揚手,低頭想流光莫非是工作還沒談好?

她話少,苗助理低頭翻看文件,時而拿出手機浏覽新聞,洛魚小朋友專心寫作業。咖啡館裏只有研磨機制造聲響,稍後變成水滴聲,直到流光泡好咖啡過來,鮮活氣氛才重回人間。

流光放好咖啡在費夷吾身邊坐下時,費夷吾後背的肌肉都僵硬了:結合洛魚說的窮神來了,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流光一向把公司事務和風水界的事情分得很開,這次留下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女強人苗助理……

“十五別擔心。”仿佛看穿了費夷吾內心所想,流光輕輕握着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苗不吃人。”

緊跟着補了句:“雖然有時候我也挺怕她的。”

“……”

你可真會安慰人。

費夷吾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小小啜了口。虎本身走味比較長,加之心神不定,入口并沒有她所期待的桂花香,藥草的苦澀從齒間直延伸到喉頭。

她忍不住皺眉,鬼使神差地瞄了眼苗助理。

苗助理面上波瀾不驚,察覺到她的視線,還附送上弧度完美的微笑。

費夷吾繼續品味新品種咖啡。

苗助理看樣子對咖啡興趣缺缺,淺淺抿了兩口,拿起手機說:“對了,越總,MOHA聯盟解散了,前天徹底崩盤。”

“不意外。”流光道,“虛拟貨幣缺乏穩定性,和黃金相比沒有等值交換的基本前提,現在這個金融環境下行不通的。”

說到經濟領域,費夷吾不在行,然而這時洛魚忽然碰了碰她手肘,把平板推過來——頁面上顯示的正是MOHA聯盟及虛拟貨幣“耐特幣”的介紹。

去年年中,南方渭城興起耐特幣亦即虛拟貨幣俱樂部,這本是網絡虛拟貨幣愛好者的線下聚會,卻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在半年內發展成為炒幣囤幣、乃至合作挖礦的利益鏈條。

經過兩個月去蕪存菁整合洗牌,渭城只留下三家俱樂部,一個月後,三家俱樂部合而為一,在半年前一舉膨脹成為市值将近兩百億美元的耐特幣MOHA聯盟,并建立國內第三方耐特幣交易平臺。

組成MOHA聯盟的三家俱樂部中成立時間最早的“MH俱樂部”由渭城本真實業總經理葉紅真創建,其時耐特幣一枚九百美刀。到MOHA聯盟正式成立,一枚耐特幣的兌換金達到一萬兩千美刀。

MOHA聯盟的成立掀開了耐特幣投機交易的帷幕,兩個半月左右,在MOHA聯盟及國內幣商的引領炒作下,耐特幣瘋狂上漲至兩萬四千美刀。無數投資者攜帶無數資金湧入虛拟貨幣交易市場。

投資者大多抱有一夜暴富的心态,其中不少人傾家蕩産乃至舉債買幣,置政府“虛拟貨幣非法”的警告于不顧。畢竟,網絡上太多宣傳耐特幣前景良好的文章,而且靠炒幣暴富的例子不在少數。

半個月前,耐特幣達到歷史最高峰值,三萬兩千美刀。

那時候,很多專家都在預測耐特幣的極限在哪裏。

卻沒想到三萬兩千美刀就是極限。

次日開盤,耐特幣驟降兩千,跌至三萬,引起耐特幣市場巨大恐慌。當天結束交易時,耐特幣跌到兩萬六千。

到第三天,耐特幣降至兩萬。

第四、第五天因小批幣商低位買進,略有回升,但之後持續下滑。

及至MOHA聯盟不得不關閉交易平臺停止交易,耐特幣已跌破三千美刀。

無數泡沫破碎,夢想幻滅。

其中損失最為慘重的,莫過于MOHA聯盟的創辦者之一,葉紅真。

有傳言說他在組建MOHA聯盟及交易平臺之前便囤積了大量耐特幣,在耐特幣彙率下滑時,為挽回頹勢,他出資買進了當天交易量三成的耐特幣。

MOHA聯盟市值最高時,葉紅真的身價直逼國內首富。

耐特幣神話破滅,葉紅真的負債也接近首富身價。

看到最後一句,費夷吾突感不妙。

洛魚小朋友得意洋洋,指着那個名字,用口型說出兩個字:“窮神。”

費夷吾丢開平板,很想捏一捏這位小朋友的臉蛋。

流光早就好奇她在看什麽看得那麽專心,順手拿起平板,虧得費夷吾反應靈敏,一把搶過平板:“你不能看。”

“嗯?”流光不解,“什麽機密內容?”

費夷吾飛快關掉頁面:“沒啥沒啥,随便看看。”

開玩笑,洛魚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唯獨對財運的探測卻如同雷達。她如果說葉紅真是窮神,光看他的下場,費夷吾就信了七八分。

洛魚陰謀得逞,露出兩排小白牙:“放心吧,十五五,你已經是下下等的窮命,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話音落地,人也蹿出老遠:“作業做完了,我出去玩喽。”

“小朋友真活潑。”苗助理道,“看着很聰明啊。”

費夷吾咬牙:“小聰明。”

“小孩子活潑是好事。”苗助理打開話匣子,轉而道,“說到MOHA聯盟,越總,錦輝那塊地拿不下來的話,本真實業在雁城也有項目,MOHA聯盟崩盤,葉……”

“停停停!”費夷吾聽得仔細,聽到本真實業已是警鈴大作,時刻警惕着,聽苗助理開了“葉”的口,連忙制止道,“不能提不能提!”

“十五?”流光看她很緊張,挑眉問道,“出什麽事了?”

費夷吾左右為難,一時半會兒卻想不出合适理由,她咬了咬牙,只道:“反正那個什麽實業老總的名字不能提。”

“嗯,十五說不提那就不提了。”流光沒有追問下去,繼而道,“本真實業的地皮位置不錯,可以考慮。”

苗助理效率驚人,三兩句話的工夫便統合了項目詳情,把手機遞給流光:“越總,你看。”

“你們為什麽非拿雁城的地啊?”費夷吾如坐針氈,憚于洛魚的說法,生怕和窮神打交道會對流光的公司産生影響,她用力回握着流光,“就……就不能緩緩嗎?”

罕見的強硬讓流光覺出異常,她向苗助理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告辭。

咖啡館裏只留下她二人,流光側身,正對着她,雖沒有開口詢問,卻讓費夷吾産生了靈魂被看透的刺痛感。

費夷吾急得滿頭汗,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穩了穩,幹脆悶頭撲上去,咬住了流光的唇,呢喃道:“不要,別跟那什麽有牽扯。”

初吻落定。

作者有話要說: 商業內容基于個人見聞瞎扯,如果有基礎性錯誤,萬望斧正。

謝謝~

☆、052:以吻封緘

曼特寧虎的回甘此刻終于在味蕾上綻放。

虎之所以珍稀, 還有個原因是咖啡豆生長的區域有印度尼西亞虎出沒, 這是它名稱的由來。

産于蘇門答臘的曼特寧本身即具有高原豆種醇厚濃烈的苦, 愈是苦, 回甘的甜愈是清澈。而虎的甜味比廣義曼特寧更細化。

橙皮的風味在味蕾上碎裂開,随之而來是花蜜的甜。

人類對于得來不易的事物總是願意付出百倍的精力去細細品味。

一如初吻。

唇上殘留微涼的溫潤, 對面的人俨然闖下彌天大禍,片刻失神後, 慌慌張張起身:“我去拿手環過來, 你別激動。”

廖醫生采集完費氏指數, 流光就不經常戴那東西,但保險起見, 咖啡館還留了一只。

那玩意兒本來也是廖弘給費夷吾看的。

“我不激動, 十五不要慌,沒事。”流光伸長手攬費夷吾入懷,“我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

流光鉗箍她的力道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重, 費夷吾不好輕舉妄動,哭喪着臉號她脈搏。流光下颌輕輕放在她肩上, 柔聲問:“再給我一個好不好?”

脈搏有點快, 頻率還算穩定。

呼吸卻略顯急促。

“再給我一個。”

語氣不再是請求而是命令。

流光一只手任由費夷吾把在指間, 另一只手則覆上她腰窩。

費夷吾遲遲沒動靜。

親吻的沖動她無法抗拒,越老板的命令她更無法拒絕。

可她還牽挂着流光腦子裏的那東西。

“十五,是你色/誘我在先的。”溫熱的氣息離開頸部,流光的呼吸和脈搏頻率趨同一致,快, 但穩定,“至少,禮尚往來。”

費夷吾閉上眼睛,這次,她品嘗了虎雙倍的回甘。

脈搏出現紊亂,費夷吾及時推開流光,抱頭喃喃說“對不起”。

流光想笑,但費夷吾側臉透露着滿滿的愧意。

約是人格塑造的關鍵期與世隔絕,加之接受的教育迥異常人,十五時常游離世外,小事上或許偶爾犯迷糊,大事上絕不含糊。

比如上次病發,後來十五雖不像平常小女生時時刻刻噓寒問暖,大多時候都是下意識地保持距離,親密接觸僅限于蜻蜓點水的觸碰,之前也一定會再三提醒她做好心理準備。

最誇張的一次,十五甚至提前一天寫了三百字的報告,為的只是第二天一見面可以像西方人一樣來個貼面禮。

流光知道,十五用自己的方式關心着她。

十五始終有根線懸在自己和其他人之間,隔絕了深入的可能。滿足日常需求,她從來不關心物質財富,也不會深入了解越隆的業務。

就好像——

十五仍抱有之前那種時刻動身回山上的想法,因而一切從簡。

那麽這次的主動就顯得耐人尋味。

流光不難推斷出十五的失常和本真實業的葉某某有關,具體有什麽關聯,她願意等十五主動說明。

當然不說也沒關系。

接盤負債企業的項目有利有弊,本真實業在雁城的項目雖無抵押貸款,産權清晰。但依照葉某某當下狀況,現金收購也好,債務轉讓也好,若涉入時機不當,極易在交易中産生風險。既然十五強烈反對,流光相信,那是在變相提醒她風險等級非常高。

流光的沉思在費夷吾看來另有含義,她思索了措辭,道:“我……不能馬上告訴你,反正,不太好。”

“嗯,我知道了。”流光指尖輕輕劃過費夷吾的耳朵,如願看到她顫栗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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