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篇文的精髓就在于船戲啊![手動加粗] (1)
☆、053:說一不二
流光盯着撥號盤, 閉口不言。
——是的, 熬不住了。
其實更像是心底裏積灰多年的角落掃幹淨了, 七情六欲開了竅, 迫不及待迎人進來。
電流聲微乎其微,廖醫生漸漸收斂氣息, “阿越,你來真的?”
“是。”
對面撂了電話。
小小的電話間燈光昏暗, 恍惚中又好像回到了兩界夾縫處, 藤蔓纏身, 完全無法掙脫。
過了會兒,手機振動的嗡嗡聲把她從困境中拉出來, 廖醫生發來短信:你瘋了。
兩分鐘不到, 又一條:不可能。
老式手機像素點清晰,組成字符的每個像素點都如同敲在胸口的錘子。屏幕暗下去時,流光問自己:瘋了麽?
可能吧。
她把手機放進抽屜, 從儲物格裏取出一串鑰匙。費夷吾在的話,一定認得出那就是她租借的房門鑰匙, 其中有一把, 能夠打開她曾動過心但一直未曾打開的那扇門。
**
高速路上發生車禍, 堵了近兩個小時,到雁城天色将晚。苗助理直接開車到雁城唯一的五星級酒店。
和錦輝的楊衲總經理就約定在這家名為太平洋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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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衲上周去國外出差,按計劃今晚航班抵達雁城臨近的省會城市,明天早上到雁城。
名字不能提的葉某某明天下午從渭城到雁城。
停好車,跟着苗助理去前臺辦入住, 費夷吾仍在想,這個苗助理辦事效率真可怕。
越老板交代過不能和葉某某産生任何方式的接觸交流,苗助理直接拿到葉某某的行程表,然後說服楊衲搭乘前一班航班,把會談時間從晚上改到上午十點。
這樣也好,免得楊衲從葉某某那兒沾染了窮氣又傳染給她們。
但是等待辦入住的時候,她隐隐約約感受到窮神将要着陸的威力:長八米的前臺共有四條通道,每條通道都有人排隊。
間或有人嘟囔着“怎麽會被凍結”,推着行李箱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大堂。
上方大屏幕正播放經濟頻道對當日風向進行總結回放,煤炭、保險、有色銅再創本年度歷史最低,富日B25指數跌6.8%,一天內抹掉去年及今年全部漲幅。
“1.4%。”差兩撥客人就排到頭時,苗助理說道。
“什麽?”
“越隆今天股價跌幅。”苗助理道,“挺好。”
大屏幕上全是紮眼的綠色,越隆的跌幅比平均值低兩個點,算不錯的。
費夷吾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踮腳看前面客人為什麽還沒辦好手續。
“先生,您的卡無法進行交易。”前臺人員解釋道,“可否請您換一張卡試試呢?”
從背後看那客人一身剪裁得體的修身西裝,手腕上金表質感閃亮,說起話低聲細語,費夷吾側耳聽才分辨出話語內容:“那可能是出了點問題,麻煩您再查一下這張。”
旁邊通道也遭遇了同樣情況。
不過那邊的客人就沒她們這排禮貌了。客人臉大脖子粗,嗓門也同樣粗犷:“不可能!我這張卡額度至少一百萬你知道嗎?我還是銀行的白金會員你知道嗎?”
前臺人員保持微笑:“我們刷了三遍,确實處于限制交易狀态。”
這邊西裝男試了兩張卡都不行,也沒有多做嘗試,提着行李從旁邊通道離開,下一波輪到苗助理。
費夷吾看着西裝男,鬓角有些白發,整體來說形象還算文質彬彬,許是卡被凍結的原因,臉色灰敗,眉頭緊鎖,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苗助理很快辦好入住,她們離開時前臺笑得格外燦爛。
這是今晚最順利的客人。
旁邊的金鏈男還在和前臺争執,往電梯廳去的路上,有兩名保安人員匆匆經過,一邊走一邊低聲讨論:“今晚真邪門,十個裏面七個都出問題。”
那時候,費夷吾尚無從得知葉紅真提前一天到了雁城,就住在太平洋大酒店。
苗助理訂的是套房,剛到電梯廳,一名黑衣白手套的管家迎上來,親切地打招呼:“苗小姐、費小姐,晚上好。”
苗助理安之若素,費夷吾卻有些意外,點了點頭,想想不夠禮貌,又撐出個笑臉:“晚上好。”
管家笑笑,領她們走專屬電梯上十二樓。
除了偶爾打電話,苗助理一路上都很安靜。
到樓上,管家把行李送去行李間,出來時輕輕喚了聲:“費小姐。”
費夷吾仍震撼于房間奢華的歐式裝潢,油然生出股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新鮮感。管家喚了一聲見她反應,默默地把一束滿天星插在客廳茶幾的花瓶裏,等到她醒神,負在背後的手拿出支玫瑰:“費小姐,這是送給您的。”
“咦?”
苗助理看她一副不知道該不該接的惶恐模樣,道:“拿着吧,應該是越總吩咐的。”
“……”
單支的豔紅玫瑰包在粉紅色包裝紙裏,底部打了個金色的蝴蝶結。
費夷吾接過來,半天沒撒手。
管家一離開,流光的電話馬上打過來。
“還喜歡嗎?”
費夷吾低低地“嗯”了聲。
“去你房間看看。”
鑒于最近惡補了不少戀愛劇,費夷吾下意識地想該不會擺了滿房間的玫瑰吧。滿屋子紅彤彤的挺應過年的景。
然而推門一看,她就愣住了。
比起外面餐巾紙盒都鍍金的奢華,卧室古樸典雅,兩棵葡萄藤從門後爬到床頭,牆邊山茶、鐵蘭高矮錯落,浴室門旁幾簇山石草,一眼看上去略顯淩亂,但看久了不難發現,那是植物最自然的狀态。
房間沒鋪地毯,地板略顯陳舊,小片區域露出地板下的泥土地,但踩上去并沒發出臆想中的吱吱聲,她蹲下來看泥土,意識到那都是逼真的繪畫效果。
費夷吾看着看着,握着電話的手慢慢放下。
鼻端彌漫暗香,原是牆角一株臘梅開得正茂,長枝搭上書桌,正指着一座小書架。十二格的書架裏放滿線裝古籍。
“十五?”
那頭流光等急了,連喚了兩聲。
費夷吾這才被驚醒,忙把聽筒放到耳邊。
“喜歡嗎?”聽得出流光有幾分忐忑,“給他們的時間不多,難免有疏漏。”
“喜歡”兩個字說出口,費夷吾才發現喉頭已然哽咽。
這是——
她在道觀裏的一方小天地啊。
她有種錯覺,覺得打開窗就能看到對面山頭,窗戶下面可能還長着師父種的菠菜。
不對,冬天有菠菜嗎?
費夷吾糊塗了。
“喜歡就好。”
“嚯。”苗助理過來叫她去用餐,一眼看到室內,也很詫異,“越總真有心。”
她只提前定下房間,其他一切都是越老板一手安排,包括擺設和房間布局。
費夷吾眼眶濕潤。
到了餐廳,她忽然回過神——流光去過道觀嗎?
費夷吾不懂就問,當即給流光發信息。
【去過。】
【什麽時候?】
【去年。】
道觀一年到頭也接不到一兩個游客。她離開道觀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四個小時,最多和媽媽去田間才會是一整天。
費夷吾不高興。她竟然錯過了和流光提前相遇的機會。
苗助理見她站在餐廳門口發呆,無奈地嘆口氣,掏出手機給老板發信息:【你讓我們先吃飯好不好,趕了一下午路很累的。】
流光轉頭給費夷吾發信息。
【有特餐哦。】
所謂的特餐同樣具有神農架無名道觀特色:黃饅頭,胡蘿蔔,綠葉菜,一小碗魚絲白粥。
對比苗助理的牛排套餐,慘淡到極點。
這次流光沒問她喜不喜歡,費夷吾主動問:【我能吃點別的嗎?】
【想吃什麽?】
山裏的生活若說哪點不好,飲食首屈一指。師父偶爾也吃白肉,但做得很淡,雖然完美修複了費夷吾的味覺,但有時候,她很想念大塊吃肉的過去。
【燒烤。】
流光發來三個笑臉。
然後加了兩個字。
【不行。】
美中不足。
費夷吾咂咂舌頭。
好在酒店大廚手藝不錯,簡單的素食也做得有滋有味,沖去了費夷吾些許沮喪。
茶足飯飽,苗助理提議去頂樓看看風景。
費夷吾問:“我能說不嗎?”
苗助理看着她,不說話。
費夷吾沒有膽大包天。
流光會怕的人,她也會怕。
她怕的人,都有一個特質:說一不二。
跟苗助理上頂樓的電梯上,費夷吾在對話框輸入三個字:我想你。
再加三個哭泣的表情。
發送。
流光回:【愛莫能助。】
“……”
越老板才是開天眼的那個吧!
費夷吾抽抽鼻子,抱緊了羅盤。
“越總這些年很不容易。”苗助理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切入正題,“你知道嗎?”
是說她腦子那東西嗎?費夷吾的心一下子沉下來。
“我知道。”
“她八歲時和父母出外游玩,出了車禍。她父母當場死亡,她雖然沒事,但那才是剛開始。”苗助理頓了頓,“越隆是她爺爺創建的,在她爸爸手裏發展到一定規模。真正發展到現在這地步,全是她一個人的作為。”
費夷吾四下巡視,頂樓的觀景廳多是透明的私密空間,周圍沒人。
“你不用告訴我。”費夷吾說。
“你真的一點兒不好奇越總嗎?”
“沒那麽好奇。”
說一點兒都不好奇是假的,但越是交往深入,她越是沒有探究的欲望。對她來說,喜歡眼前的那個流光就夠了。越總是很遙遠的另外一個人。
“可是越總就是越流光,越流光就是越總。”苗助理的語氣罕見激動,“你不能把她割裂開,只喜歡其中一部分,對越總不公平。”
費夷吾沉吟不語。
她不喜歡去想太多事情。無論風水界也好,流光也好。簡簡單單,專注當下不好嗎?
幹嘛一定要把事情搞得很複雜。她腦子笨又不是一天兩天。
“我不想知道!”費夷吾擡高聲調,“也沒必要知道!”
苗助理冷冷地看着她:“真不知道越總為什麽會喜歡你。”
語氣比表情還冷。
費夷吾的怒氣卻被擡起來了。
“我又……”
沒讓她喜歡我啊。
苗助理面若冰霜,狠狠地用眼刀淩遲費夷吾。
“我有點累了。”費夷吾面不改色轉了話頭,“我想回去休息。”
真正躺在床上,她卻無法入睡。
眼角餘光捕捉到淡色閃爍,起初她以為是臘梅,然後想起來臘梅在左手邊,右手邊是葡萄藤。
費夷吾往右邊瞟了眼。
久違的鬼影比在山上更加清晰,她幾乎能借着月光分辨出那是一名年輕男生。
——救救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下上章的作話。
只對我個人來說,兩個人的第一次船戲不僅僅是情感到達第一個峰值,是心理、生理乃至潛意識都産生了新的變化,誰主動誰接受都要看前文營造的氣氛。
另外因為晉江審核機制嚴格,我認為既能寫得暢快又能過審是對個人寫作技巧的磨煉。
所以才說一篇文的精髓在船戲。
☆、054:救救我們
鬼影的嘴唇一開一合, 沒有發出聲音, 但奇怪的是, 費夷吾不費什麽力氣從口型辨出了內容。
——救救我們。
她一動不動。男生的眼神穿透黑夜, 哀求在彌漫着梅花香的空氣中形成濃郁的粘稠物質,牢牢粘附上她的思維。
——救救我們。
費夷吾手肘撐着柔軟的床墊, 用一個比較費力的姿勢讓自己坐起來。然後,她聽到自己口齒清晰地問:“怎麽做?”
男生的眼神變得更加哀傷, 他身邊出現了另一道身影, 然後, 又是一道。
四道身影在這間最大程度還原山中小屋面貌的房間裏顯得有些擁擠。
他們都很年輕。
費夷吾習慣性去找羅盤,但床頭櫃和書桌上都沒有。她這才想起來, 結束和苗助理的頂樓對話, 回來時她順手把護身神器放在玄關走廊一側的置物架上。
套房面積大,卧室到玄關的曲線距離超過十丈了也說不定。
“你們等我一下?”費夷吾指指外面,她掀開被子跳下床, 赤腳踩在逼真的舊地板上,到幾步外趿上拖鞋。
有道身影攔在她跟前, 輕輕搖了搖頭。
是名長發女性。
“不能拿羅盤過來嗎?”費夷吾問道, 心想鬼影們怎麽會知道她打算做什麽。
自從下了山, 除了那次帶有試驗性質的冒險,基本上遵照師父的指示,羅盤時刻不離身邊。
唯一離身的那次,她就被一只貓咪附身的成年男性強行抱了好久。後來間接直接的證據表明,這羅盤上附有強大靈物, 是守山人的傳承之寶。
所以,他們今晚出現,或許是因為羅盤距離較遠吧。
想明白這點,費夷吾抱臂坐回床上,再次問道:“要我怎麽做?”
鬼影看來無法用聲音傳達他們的訴求。費夷吾開了燈,發現鬼影比之前淡了些,最邊上的男生淡得只剩下輪廓。
沒辦法,費夷吾只好關燈,注意他們的口型。
三道鬼影重複的是:救救我們。
唯獨那名最早出現在房間的年輕男生口型有了新的變化。
他重複了十次左右,費夷吾辨識出了內容。她不太肯定自己解讀的內容是否正确,帶着驚懼複述了一遍。
三個字。
——找阿越。
“你們……是在說流光?”
四道身影齊齊點頭。
費夷吾愣了好一會兒。
她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為什麽流光的朋友會從山上一直糾纏她到山下。
師父明明說是她長久隐居山林,出現幻覺而已。
然而他們卻在說跟流光有關系。
流光。
越流光。
她去過道觀——費夷吾剛才把這事情抛在腦後,根本不願意深思。
即便是流光在她外出勞作時去了道觀,怎麽可能把她的房間記得清清楚楚。
費夷吾環視被深藍夜色籠罩的卧室,鬼影像他們來時一樣,一個接一個消失。她并沒有覺得害怕,但一股涼意卻從腳底直沖頭頂。
她跳下床,連鞋子也沒來得及穿,徑自從卧室跑到玄關。
紅外感應燈逐一亮起,照亮了去找羅盤的路。但答案卻仿佛跟她玩起捉迷藏,越藏越深。
手指接觸到羅盤冰冷的金屬表面邊緣,費夷吾稍稍冷靜下來。如果有什麽事可以确定,那就是流光從來沒有欺瞞過她。
只是她自己一直對真相視而不見。
想到這裏,費夷吾掏羅盤的動作慢了下來。
她準備好迎接真相了嗎?
羅盤在單肩包裏露出一角金黃,費夷吾盯着那一角,陷入天人交戰。她知道自己缺乏好奇心,但追本溯源,那是勇氣嚴重營養不足所引起的并發症。
她不敢探究深層次原因,怕自己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流光的過去塑造了她現在的狀态,喜歡現在的她,在費夷吾看來,已然是接受了她所有的過去。
那為什麽一定要知道詳情。
品嘗一杯咖啡難道還要從摘豆子做起嗎?
“啊啊!”
越想越亂,費夷吾懊惱地踢腳。反正地毯軟,踢了一下不解氣,她幹脆原地跳起來,把苗助理的話從腦海裏拎出來,丢在地上用力踩。
門鎖突然“滴”了聲。
費夷吾還沒來得及拎包轉移,攜冷風而入的苗助理張口就是一桶冰水:“喲,先生專門來迎接我啊,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拿個東西。”費夷吾舉高單肩包,皮笑肉不笑道,“苗助理夜景好看嗎?”
苗助理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過去。
玄關通往客廳的走廊足夠寬。兩人連影子都沒發生任何碰撞。
走到客廳,苗助理想起什麽似的,回頭道:“對了,先生,對面餐廳有人跳樓自殺了,有人說他中了邪,這是你的業務範疇,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麽?”
苗助理沒再回應,雙手插在紅色風衣的口袋裏,徑自進了自己的卧室。但她沒關門。
費夷吾剛冒出不關門可能暗示某種含義的念頭,手機叮咚發來信息推送:【先生,歡迎随時垂詢。】
“……”
沒這個需求,謝謝!
費夷吾把單肩包往肩上一套,鞋櫃裏取出鞋子赤腳穿好,便氣勢洶洶拉開房門。
門口站着那名早先打過交道的黑衣管家,見她出來,躬了躬身,問:“費小姐想去哪兒呢?”
“餐廳。”
管家表情自然道:“一號餐廳暫時關閉了,我帶您去二號餐廳。”
“诶?”
“一號餐廳就是有人跳樓的那個。”苗助理像一陣旋風,眨眼間就從卧室來到門口,“怎麽,還真的要去哦?”
費夷吾夾在苗助理和管家之間,左看右看還是管家順眼。
“聽你的吧。我餓了。”
胃裏像是被人點了一把火,灼燒着脆弱的胃壁。晚餐的分量并不少,沒道理這麽快餓。
是被苗助理氣的。
嗯,肯定是這樣。
費夷吾壓低眉頭擺出一張臭臉,恨恨地沖苗助理出了口惡氣。苗助理壓根兒不理,擡腳跟着她和管家往電梯廳走。
到底在生什麽氣……
費夷吾自己也想不明白。
大概是苗助理的敵意表露得過于直接,且明顯夾帶私貨,她被逼無奈接招,對敵人自然無法像往常一樣公事公辦。
流光和我的事管你什麽事。
腦子裏循環重複繞口令。
抓着單肩包的手太過用力,扯開了包裹羅盤的那層牛仔布。黃金底色的羅盤從高光金屬質地變成啞光質地,黯淡得宛如被塗了層劣質顏料的木頭。
更深的地方,羅盤磁針抽搐似的搖擺,用盡一切辦法提醒被感情沖昏頭腦的風水師:出大事了!
二號餐廳在高區,自助宵夜剛剛擺好盤。
費夷吾餓壞了,取了只大號餐盤,紅白肉制品,綠葉菜,水果,甜點……看到什麽揀什麽。
苗助理等她端着堆滿的餐盤到附近就坐,才涼涼道:“別撐着了。”
“謝謝關心。”費夷吾聽她說話就來氣。
她平時吃東西細嚼慢咽,但此刻着實滿肚子無名火,不管三七二十一狼吞虎咽,好吃的不好吃的,通通塞進去。
食物消滅到一半,胃裏灼燒的感覺并沒有減輕,反而愈加熾烈。
費夷吾喝了口水,假裝不經意地看了眼對面的苗助理。她手指在屏幕是戳戳點點,在發信息。
“不準告訴流光。”
話一出口,費夷吾猛地想起來,她這趟出來的目的是監視苗助理不跟葉某某私下接觸——
怎麽一口氣被帶溝裏,苗助理變成打小報告的那個?
費夷吾手腳冰涼。
那瞬間,心尖上有什麽東西微微搖晃了下。
她不是在生苗助理的氣。
她在生自己的氣。
不想面對的問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流光的病發不就是最鮮明的例子嗎?
費夷吾一口氣喝下半杯水,涼涼的水流滑過食道,澆滅了腹部的火焰。她問:“苗助理,你跟流光認識多久了?”
苗助理注視着她,确認她是心平氣和地發問,回道:“久到無所不知。”
“我需要知道什麽?”
“一切。”
費夷吾生生被這兩個字噎到了。她拉了拉領口,覺得不太雅觀,用手掌給自己扇風,嘟囔道:“暖氣開得太足了。”
苗助理提議道:“去頂樓吹吹風?”
零下三度,鬼才跟你出吹風。
鬼……
心裏咯噔一下,她想起另外一件事:“你剛說有人跳樓了?”
“對,就在你下樓沒多久的時候。”苗助理道,“落在後面停車場的水泥地上,當場死亡。”
太平洋酒店呈U字型,頂樓苗助理之前所在的位置看得到對面餐廳,她目睹了那人從餐廳沖出去的過程。
人真的想死,或者換一種更殘酷的說法,到了該死的時候,無論怎樣的防護措施都無法挽回他/她的生命。
為了方便煙民,餐廳設有露天區。死者便是在打完電話抽煙的時候突然扔掉煙頭,爬上一米八的圍欄,無任何留戀地離開了人世。
前後不過短短二十秒。
“說真的,你要不要看看那人有沒有變成鬼。”
苗助理面無波瀾,看不出戲谑,費夷吾當她是認真地提了個建議,從包裏取出羅盤。
羅盤全然褪去了金屬色澤,黯淡無光。(請加君羊:伍貳壹叁貳捌捌肆)
費夷吾差點兒以為自己的羅盤被人掉包了,正疑惑的時候,磁針旋轉起來。
三秒後,磁針驟地停下,指向門口方向,虛弱地震顫着。
費夷吾看過去——
她看到了不該在此時此刻出現的人。
葉紅真。
☆、055:就是倒黴
葉紅真衣冠整齊, 遠遠看去和照片上西裝筆挺的青年才俊沒什麽太大區別。巨額債務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
怎麽辦?
費夷吾當時就一個反應, 離葉紅真越遠越好。二號餐廳不大, 勝在是長方形構造, 她看準了,立刻往餐廳深處也就是相反方向逃。
跑了兩步見苗助理穩坐泰山, 回去拉着她一起跑。
苗助理不明白費夷吾為何突然像見了貓的耗子,沒跑出去多遠, 她強行拽住了費夷吾, “怎麽回事?”
“危、危險。”
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一個人突然喪失全部希望毅然赴死,在當前環境下, 除了一夜之間破産、債高築臺, 好像沒別的解釋。
再加上今晚酒店的種種狀況,費夷吾有理由相信,這全是窮神帶來的。
費夷吾刻意不去看葉紅真。但周圍客人竊竊的讨論聲不時傳入耳中。
“哎, 那不是搞耐特幣的那個嗎?”
“是啊,他怎麽還有臉出來。”
“他找誰呢?”
……
快逃啊!窮神來了!
費夷吾在心中吶喊。
苗助理下盤穩, 任費夷吾生拉硬拽, 自巋然不動。
費夷吾試了兩把, 放棄了。轉而尋找出路。正常來說,餐廳的一端和後廚連接,她四下巡視,看到一名侍者正端着酒水從後側經過。費夷吾丢開苗助理,問侍者:“這裏有沒有其他出口?”
苗助理觀察了她一會兒, 見她方向明确,之前羅盤的異變歷歷在目,她也不由警惕起來,追上費夷吾。
五星級酒店也會有不幹淨的東西混進來嗎?
這邊侍者問:“去哪裏的出口?”
費夷吾想說樓上,但最終決定還是盡早離開這裏比較好。
“去停車場。”
侍者指向後廚入口:“那邊有電梯直通大堂。在大堂換乘電梯就好。”
費夷吾眯起眼睛看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單門,點點頭:“謝謝。”回頭見苗助理也來到身邊,費夷吾沒時間多做解釋,“走走走走,快走。”
苗助理問:“去哪兒?”
“離開這兒。”
出後門,來到一條狹長的走廊,費夷吾說:“你跟楊總說,改一下會面地點,不能在這家酒店。”
“為什麽?”苗助理可以跟着她沒頭沒腦到處亂跑,但不代表她需要聽從費夷吾的每個指令,“你說清楚,我不想跟你瞎胡鬧。”
費夷吾咬手。
天機不可洩露,所以不能直接告訴她葉紅真是窮神。
窮神的影響力巨大,也不能冒險和他住同一酒店。
“那你等會兒再打電話吧,先離開這裏。”
她悶頭往前之際不忘去看羅盤的情況,羅盤的色澤正慢慢恢複,或許這代表着窮神的威力也随着距離拉開而逐漸消退。電梯飛速下行至底樓,羅盤基本恢複往常的金色。費夷吾松了口氣,指着羅盤:“看到沒,那個……姓葉的,不好。自殺可能跟他有關。”
苗助理一副想配合但無法背叛理性的為難表情。
因為越總的關系,光怪陸離的事情她見識過。但本真實業的葉紅真是渭城有名的青年企業家,十年前開始就活躍在財經新聞界,即便這次炒幣失禮,欠下巨額債務,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是髒東西,更不可能讓人随便自殺。
“費……先生,你之前不讓越總接觸他就算了。随便說一個人導致別人自殺,可能會被判诽謗的。”苗助理條理明晰,“我知道越總信任你,但這種事情不能随便說。”
費夷吾不想跟她講話。
這種時候,她才由衷感受到和流光相處多麽輕松自在。她一句話甚至一個表情流光就能領會到含義,不需要她多費口舌。
至于苗助理,深刻地诠釋了什麽叫做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苗助理是流光的得力助手,就算再不情願,她也得讓苗助理心服口服地離開這家酒店。
費夷吾絞手指。
絞了一會兒,她想出一個絕妙的理由:“我剛才在房間見鬼了,是流光的朋友。”
苗助理居高臨下俯視她。
費夷吾接着說:“搞清楚之前,我不想回那間房間。”
這倒是實話。
她本來就是為了逃離流光特意為她準備的道觀小屋才出來的。
苗助理判斷她說的話是否可信,有幾分可信。
費夷吾擺擺手:“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我打個電話。”
她不是成心擠兌苗助理,但女強人頭一次出現吃癟的表情。
苗助理說:“我去停車場等你。”
費夷吾撥通了流光的號碼。
“出什麽事了?”
清淩淩的聲音和着柔柔的語調,仿佛春天剛融化的溪水流淌,費夷吾心中一暖。
“嗯……想你。”
隔着電話,費夷吾聽到流光像是屏住了呼吸。
簡簡單單兩個字說出來其實蠻肉麻的,費夷吾感覺到手臂上鼓起一片細碎的鳥肌,但話說出口,思念突然俘虜了她。
師父說傻人有傻福。
師父還說,讓你喜歡的人,就算有千萬種缺點,但在你面前也會展現出最好的一面。
她對流光近乎無條件信任。而且想不出自己有什麽讓流光企圖的。
所以,流光喜歡她,她喜歡流光,本來就是一件簡單的小事。
只是有一些人自覺不自覺地要把事情搞複雜。
我不會上當的,費夷吾心想。
她說:“真的。”
流光輕輕地笑了:“我也想你,十五。”
“那個那個,我剛才啊,又看到那些鬼影了。我不知道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師父讓我下山就是因為我看到鬼影。下山這陣子它們都沒出現,就剛才在那間房間裏,他們又出現了,而且讓我找你。”費夷吾全無顧慮,一口氣說完,末了,補充道,“這件事我們回去再說,小魚兒在嗎?”
習慣了費夷吾東跳西跳的話題,流光有些無奈但又莫名放松。
小十五,果然不是一般人。她難道不會想自己是有所圖謀的嗎?
真是,心大過天。
想是這麽想,既然是找洛魚,那麽就代表着另一件事的優先等級比較高。
流光略有些不快地看了看監控器,在樓下視聽室找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小魚在,你等下。”
一段時間的靜默後,洛魚稚嫩而充滿活力的聲音響起來:“十五五想我了嗎?”
“不想。”
“不想為什麽要找我?”
費夷吾見四周無人,仍不放心地壓低音量:“流光在你旁邊嗎?”
“她上去了。”洛魚有樣學樣,氣聲道,“十五五怎麽了呀?”
“窮神,我們撞上窮神了。也不是直接撞上的那個撞,就是……”費夷吾搞不懂自己今晚上怎麽一直詞不達意,莫非也是被窮神影響的?不是吧。她搖搖頭,重新組織語言,“窮神提前一天來到雁城,跟我們住同一家酒店,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洛魚:“不用做什麽。”
費夷吾奇道:“那窮神不會影響我們嗎?”
“已經影響到了。”洛魚不假思索道,“做什麽都沒用了。”
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一聲驚雷:“轟!”
費夷吾晃了三晃,結果發現是大堂一角的接地水族箱爆裂。幸好附近沒人經過,而魚缸外圍有淺淺的水槽直通內部淡水魚區,動靜雖大,水濺出的不多,保潔人員迅速趕到魚池。
“十五五,碰都碰上了,你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
挂了。
“……”
這孩子真欠揍。
費夷吾想不通了,如果像洛魚說的,和葉紅真入住同一家酒店就已經受到他影響,那羅盤的異常代表着什麽含義?
單純提示窮神威力巨大嗎?
費夷吾按着腦門,琢磨着是要給苗助理打電話叫她回來,還是去停車場,然後兩個人找個地方将就一夜。
手機放包裏又拿出來,走了幾步又退回來,猶豫不定時身後傳來一名男性低沉而略沙啞的聲音:“小妹妹,幫我個忙。”
費夷吾起初沒反應過來對方是叫她,男子一邊說“可以用手機支付幫我交點話費嗎?我付你現金”,一邊“噔噔”來到她面前。
“我着急用手機,麻煩幫個忙呗。”
男子從錢包裏抽出五張粉紅鈔票遞過來,費夷吾才看清他面目。
葉紅真!
費夷吾拔腿就跑。
随後被抓住肩膀硬扳回來,葉紅真看起來斯斯文文,手勁兒挺大。
“幫我個忙,我惹上麻煩了,得聯系上我一個朋友。”
離近了才看到葉紅真眼球上全是紅絲,費夷吾驚恐地望着他,葉紅真随即軟下語氣:“小妹妹,你就當救人一命,求你了。”
費夷吾徹底懵了。
窮神還能惹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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