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節
以及另一位非要把自己剛買好的熱油條讓給他拿走的,衛世澤清清嗓子,半低下頭,保持着自己的體面和謙遜。
直到旁邊的褚江童漸漸露出笑意來。
男狐貍精大白天一笑,比清晨的陽光還能晃瞎世人的眼,漂亮的男人擡手幫對方輕輕撣掉肩膀上的灰塵,低聲念叨了一句:“衛大夫果然是廣結善緣,站在你旁邊,真是讓人覺得黯然失色啊~~”
“哪的事。”紅着臉做了個無奈的表情,衛世澤推了推眼鏡邊框,本想反駁說“站在你旁邊,我才是黯然到都看不見了”,又怕讓這狐貍一通加倍的調戲,到頭來還是忍了所有言辭乖乖排隊的老實人不說話了。
褚江童沒有進一步欺負人,他只是享受着這種一起買早點的小快樂,這種甚至在童年記憶裏都不曾存在過的,真的在生活着的快樂。他驚訝于自己從骨子裏其實竟然是個喜歡安寧平和到“乏味”的日子的人,也許是前面的若幹年把後半輩子的風流喧嚣都消耗盡了,塵埃落定,他只想對老天讨要一份能守得住的,有歸宿感的清靜。
衛世澤是唯一能給他這份清靜的人,至于別人,都是來添亂的。
就算添亂之後會給他好處,就比如那些大把大把往他身上砸錢的恩客大爺們,就比如口口聲聲說是一片癡心的追随者們,乃至前幾天剛從無錫給他發來一張金額巨大的銀行彙票,算是感謝之前的幫忙的宗政良,全都會攪亂他的踏實日子,他是真的不算喜歡自己曾經的風光和風流,即便他表面上格外擅長應付那些混亂。
“江童?在想什麽?”旁邊的男人問。
“啊,沒有,只是覺得,難得這份兒清閑,終究能落在我手裏。看來,進退兩男,都抛卻了,選等得最久的那第三個,才是對的。”說得輕描淡寫,情緒卻是十足的真切,褚江童笑笑,低聲絮絮地念,“原本,我是想破罐破摔,就從孫競帆和鄭家禮當中選一個湊合過了的,許是老天看不下去,才讓昨天那件事發生,趙雪妍一頓鬧,傷了個周冰顏,醒了個孫競帆,你才得了個褚江童。”
被那麽一說,昨天短短一晝夜間發生了什麽,就都歷歷在目了,包括那羞恥到不知羞恥的注射啊,針劑啊,醫患啊,看診啊……全都一股腦砸到了臉上,窘迫得恨不能拔腿就跑的衛世澤極力故作淡定,情急之下幹脆順着對方的話往下說了。
“是啊,然後你才又甩了個鄭家……”
最後一個“禮”字沒有來得及說出口,衛世澤的話就被打斷了。打斷他的,是褚江童,打斷的原因,是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就到。
視線餘光裏,胡同口外,馬路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出現,沿着街走,走得有點倉皇有點淩亂。按理說最不該倉皇淩亂,甚至最不該沿着街親自走路的,就該是那個男人了。于是,真的确認了對方就是鄭家大公子時,褚江童輕輕推了衛世澤一下,而後往斜後方使了個眼色。
而戲劇性的是,等到衛世澤去看,一個身影,就變成了兩個。
從後頭,追上來一輛洋車,洋車上下來另一個男人,男人一把拽住鄭家禮,不讓他再多邁一步。
再然後,就是幾段亂糟糟的對話了。主要內容大約就是一個說為何要逃,一個說本少爺樂意!一個說明明昨夜默許了,今早怎麽說反悔就反悔?另一個說本少爺是要臉面要尊嚴要好好活下去的!一個又說這兩件事根本風馬牛不相及啊!另一個又說他說相及就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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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詭異的,旁人聽不懂的胡攪蠻纏,或者說至少有一方在胡攪蠻纏的對話過後,追上來的,把被追的,小心翼翼又不容抗拒地,請上了洋車。接着,車夫一臉沒轍調轉了車頭,朝着來時路折返回去了。
排隊買早點的隊伍免費看了一場早間小戲,原本并不熟識的人們來了興致,開始議論紛紛那兩人是誰,又是什麽關系。雲山霧罩一通推論,褚江童聽得只想大笑,湊到衛世澤耳邊,他說了自己的看法,惹得那男人皺眉搖頭不敢相信還滿臉通紅後,便帶着十拿九穩的老辣表情保持沉默了。
買過早點,兩人邊閑談邊往回走,計劃着今天要怎麽過,午飯要吃什麽,哪天歇業去郊外玩玩兒,或者幹脆多休幾日一起去趟無錫享受享受真正的江南老城的春色,說到興頭上,就笑得甚是開心的一對,直到走到診所大門口,才發覺了異樣。
其實,也不算是多麽的異樣。
孫家老宅氣派的黑色車子停在圍牆邊,從車裏,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身簡單的黑色毛料西裝,然而剪裁得貴氣體面,看到他倆,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而後,從內兜裏,抽出一張支票,交給衛世澤。
看了一眼支票上的金額,衛大夫有點詫異。他不是沒見過錢,他也是家大業大的富家子弟出身,可沒來由的錢財,還是那麽多個“0”,就讓他摸不着頭腦了。
“孫先生,這是……”
“昨兒個冰顏的出診費,你幫他處理了傷口,費用還沒結清。”
“孫先生說的輕松,可哪有收這種天價出診費的道理……”
“衛大夫拿着就好。”并不打算聽那老實人謝絕,孫競帆看了一眼挎住老實人的胳膊沖着他別有用心笑起來的褚江童,只點了個頭,便轉身上車,毫不遲疑地離開了。
看着車子走遠,都似乎沒反應過來的衛世澤,又低頭瞧了瞧支票,皺眉沖着褚江童念叨:“你說,這算什麽……?”
“有人給咱們出旅費,不是好事兒嗎?看來去你老家玩一圈是勢在必行了。”那狐貍倒是大方,拿過支票揣進對方的口袋,硬要他收了,便邁步走進了小院。
“就算當旅費也用不了這麽多啊,難不成還要坐鍍金的火車,鑲鑽的郵輪麽……再者,既然說了是醫藥費,我就是用來置辦更新的器材和藥品,也不敢用在吃喝玩樂上啊……”
“好了好了,你是懸壺濟世的大聖人,我是貪圖享樂的小市民,行了吧?”故作不耐煩了似的說着,褚江童拉住對方的衣袖,湊到耳邊念叨,“其實,我貪圖的享樂,也沒什麽昂貴的開銷,你是知道的,頂多……買些上好的軟膏,讓衛大夫注射針劑的時候,能更輕松些。這個錢,你總舍得花吧?嗯?”
丢下這麽一句耳語,陰謀得逞的男人高高興興,提着早飯進屋去了,只剩臉紅得不敢面對值班護士的衛世澤站在院子當中,假裝擡頭看着樹梢上吵鬧的雀鳥,讓還有幾分清冷的晨風為自己降溫。
天格外晴爽,心格外舒朗,至于收斂不住的嘴角的笑麽,就讓它留在那兒吧,笑由心生,總要先笑夠了再說,才敢講是對得起本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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