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告白

我記不清在井裏呆了多久，哥哥最近接了很多單子，他卻沒什麽心思做了。陳維端也不來家裏，我失蹤的事會不會被他們忘記。

再次提起我的人居然是陳老師，他又來定紙房子了，說是他的舅舅在不久之前離開了人世。

哥哥很歡迎他，“陳老師坐。”

“有沒有劉城文的消息呢？”

哥哥低頭做着房子，搖着頭。

林老師盯着哥哥的側臉，仿佛哥哥的臉是海綿，他看得越久就能變成水陷進去。

“劉黎文！”

林老師屁股還沒坐熱，陳維端就推門而入。

哥哥和陳維端面無表情對視後，林老師尴尬地笑着對哥哥說，“黎文，那我下次再來。有客人就不打擾了！”

“你來幹嘛！”

哥哥走上閣樓準備拿膠水，一不小心踩了個空，還是陳維端扶住了他。

“叫的夠親熱的啊！姓都不叫直接叫名了。”

“你能不陰陽怪氣的嗎？我跟他又沒什麽。”

“你跟他有什麽也不關我事！”

陳維端一臉意外地望着哥哥，哥哥居然連忙解釋着自己與林老師的關系。

“那你就有事說事！沒事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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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哥哥這話後，陳維端瞬間黑了臉。

“行啊！沒事再見。”

“等一下，是劉城文的事嗎？是他的事就回來！”

不知道為什麽，哥哥越是強硬的态度，陳維端越吃這套，他可能和我一樣，不喜歡軟弱的哥哥。

“嗯，去水庫。”

今天的水庫裏的水被染成了墨綠色，修長的雜草包裹着四周，蝴蝶在空中飛舞，螞蚱從泥土中跳到石子上，蒲公英随着微風鑽進了陳維端的鼻子裏。

他連忙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這裏的風景在春天時就像游戲畫面一樣精美。

“說說吧，你那晚要跟我說什麽。說完了我再考慮下跟你分享線索。”

陳維端直徑走到大樹下，他已經把我日記全部看完，裏面有一篇日記是這樣寫道。

12月14日，天氣不好，有大霧。我過完了平平安安的白天，吃過晚飯後，我的腦子又開始痛了，我想哭，可不能待在房間哭，會被哥哥看見的。等我爬到樹上的時候，我看見了他們，他們就在我的樹下策劃着什麽。

我聽不太清，但是聽到了車裏子的名字，激動的我摔下樹去，被他們抓到了湖水裏。

陳維端想找到缺失樹皮的樹幹，那是證明我游過湖水的證據。

“什麽？”哥哥一臉無辜看着陳維端，他還挺會裝的。

“別裝蒜！”

哥哥還是老樣子點了根煙。邊抽着煙邊看着陳維端爬樹，他怎麽都上不去樹。

“說出來，你肯定不信，我經常能夢見你，在認識你之前就能夢見你。”

陳維端抱着樹滿臉都是問號。

“不相信啊？你是不是每次幫交警站崗都是中午，每次都會喝x牌的礦泉水，救過穿裙子的男孩不止陳安，還有……”

“卧槽，你、你跟蹤我！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想法！”

“想什麽呢！我又不是變态，自從換了這只眼睛後，是真的經常會夢見你。”

哥哥指着的不是黃色眼球，是看起來正常的黑色眼球。

“換眼睛？”

陳維端說話沒看哥哥，仰起來望着樹。

“嗯，我的眼睛本來兩只都是明黃色的，但是不影響生活，就是長得太醜了，小時候就老被人罵怪物，都沒人願意跟我玩，我送花給喜歡的女孩子，她就把花摔在我的臉上。”

哥哥見陳維端一心兩用，很不爽。他靠近陳維端抓住了大腿，兩只手同時用力向上一擡，哥哥的頭朝前微微伸了些，他的臉幾乎要貼着樹杆，陳維端整個人就坐在了哥哥的脖子上。

“後來，我回家給爸媽看了滿是玫瑰花的眼睛，騙他們說是同學把玫瑰花塞進了我的眼睛，其實，眼球裏的玫瑰花瓣是我自己塞進去的。”

陳維端聽完後輕輕拍了哥哥的頭。

“你小小年紀還挺會折磨自己的！塞眼睛裏不疼啊！”

“我媽很疼很疼我，她存了很久的錢準備帶我去看醫生，可我爸全偷了一半去賭光了。她就拉着我跪在地上求那黑心醫生，她對醫生說，反正小兒子有智力問題，要不要眼睛也無所謂，就把小兒子的眼睛給大兒子。”

陳維端雖然沒爬上樹，但坐在一米八七高的哥哥脖子上，終于看清那塊脫落的樹皮的位置了。

“醫生問我願不願意，我說願意，現在想想，他應該問劉城文願不願意。”

“那你媽怎麽只給你換了一只？錢不夠？”

拍下證據後，陳維端還想摸摸那塊樹皮，他想知道樹皮是不是新鮮的。下過大雨後的那塊脫落的位置粘着草條和柳絮，不知從哪兒飄來的。

“你頂頂我！往上頂頂！”

哥哥輕笑一聲說：“頂你哪？”

陳維端紅着臉去捏着哥哥的臉，想捏出來包子。可哥哥太瘦了。

“換過後失明了，很多人都以為我的黃色眼球是看不見的，其實黑色才是壞眼球。”

哥哥握着陳維端的大腿，聽着他的話點起腳來，哥哥個子太高，平衡力不是太好，弄得兩人都搖搖晃晃。

“你後悔嗎？”

“後悔。我要是當時把笑我的人喉嚨割破就好，他們就不會笑了，還有我媽……”

陳維端聽到要把別人喉嚨割破這種話後，狠狠敲了哥哥腦袋，哥哥痛的捂住了頭，腿也沒站穩。

地上都是濕泥土，一個腳滑，兩人都要摔了。

只是陳維端反應快，他摔跤的一瞬間抓住了樹杆，不過樹杆又粗又滑，他最終摔在了哥哥身上。

“卧槽，啊，啊！啊，嗯嗯，啊！”

哥哥躺在地上發出了奇怪的聲音，有點像g／v裏面的演員發出的聲音。

陳維端直起腰杆，咬着牙，扭到腳抽筋了。動彈不了。“你發出這種聲音勾引誰啊！”

哥哥又笑了，露出了春天般的笑容。陳維端的笑容也是春天的。

“你媽說什麽？”

“接下來有點像洗白，要聽嗎？”

“說！”

兩人就保持着這樣奇怪的姿勢對話，一個不離開，一個不推開。

“我剛說完願意就後悔了，媽媽抓住我不讓我逃，她哭得很恐怖，我當時都不認識她了，她說以後我要讀大學，賺大錢，帶她離開這個小城鎮，只帶她。”

哥哥鼻子紅紅的，微微眯着眼頂着陳維端看。

“回家之後，我看見劉城文也躺在我身邊。我想哭，但黑色眼睛卻流不出眼淚，只有黃色眼球的半邊臉是冰涼的，那個時候我媽就知道有問題。她拿針去靠近劉城文的黃眼球，劉城文也不害怕。”

恍惚間，陳維端聽見了很大的哭泣聲，可哥哥沒有哭，是又下雨了，雨聲淅淅瀝瀝的打在草堆裏，像哭聲。

“你怎麽不說話？”

“有點震驚，讓我緩緩。”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不會，壞蛋是那些笑你的人，這事發生在誰頭上都難以承受，你能活這麽大不錯了！”

雨越來越大，像針一樣刺在哥哥眼睛裏。

“靠，這是安慰人的話嗎？從我身上起開，下面都被你壓斷了！”

哥哥見陳維端沒發動彈，才發覺他受傷了。幫他扭着腳踝。

“厲害啊！你還會正骨呢！”

“你這還沒傷到骨頭。小時候我經常跟人打架，骨折是常事，習慣了。”

哥哥眉眼低垂，坐在雨裏架着陳維端按摩着腳踝，陳維端見雨越下越大，把皮衣脫下，撐在哥哥頭頂上方。

哥哥還以為雨停了，擡眼看見滿臉水痕的陳維端，溫柔一笑。

“記得那晚的煙花嗎？”陳維端轉過臉朝地上吐着留進他嘴裏的雨水。

哥哥點了頭。

陳維端轉過頭來篤定地看着哥哥。

“煙花只有在夜晚爆炸才會非常漂亮，天越暗，光越亮！人也是，絕望到頂死不了的話，就一定會看見希望。”

哥哥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你能做我的希望嗎？”

“什麽？”

“我要你做我的希望！”毫不猶豫，哥哥說這話的時候與“什麽”間隔不到一秒。

“你在說什麽啊！”陳維端的眼睛被雨打得眯了起來，他看不清哥哥紅透的眼白。

“我在告白啊傻子！”

陳維端聽清了哥哥顫抖的哭腔，他感受到了哥哥的大腿在發抖，他能知道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為自己承受着肮髒的泥土。

很多東西其實不用眼睛也能看見，哥哥要是早一點能明白這個道理，他就不會折磨我，折磨爸爸媽媽，折磨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