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犢車在山道上行駛着,蘇棠覺着無聊移到了雯蘿車上,一邊喝着雯蘿的豆漿加蜂蜜,一邊指着山道旁的景物嘟嘟囔囔。

也不知道他哪來這麽多話?雯蘿有些無奈地想。

“翁主你看,你知道那叫什麽山嗎?”蘇棠用羽扇指着遠處煙霧籠罩的山脈,不等雯蘿回答就道,“那叫眉山。因為常年籠着煙雲,就像女子蹙眉一樣,所以這麽叫。我小時,也曾随着阿父爬上去過。山腰有種野果,又甜又脆。”

“翁主你知道那叫什麽河嗎?”他又指着不遠處一條蜿蜒的溪流,同樣不等雯蘿張口就自問自答,“那叫項河。因為正好在眉山下面,彎曲得就像女子脖頸上的飾品一樣。”

“翁主,你猜河中那只野鴨叫什麽名?那只叫三花毛。哈哈哈,有趣吧?”

雯蘿忍無可忍給了他一個肘部攻擊。

“哎呀。”蘇棠哀叫一聲,軟軟倒下去。

她頓時吓了一跳,忙扔掉扇子去扶蘇棠。剛才是不是怼到他心髒部位了?

蘇棠一下子直起腰哈哈大笑,“翁主,你是不是以為把我的心打碎啦?”

雯蘿見他是裝的,頓時就不想理他了。撿起扇子繼續扇火氣。

“哎,別生氣啊,”蘇棠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的心不在這邊,它在這邊。”

她愣了一下,右位心?目光立刻移過去,“這可真罕見。”

“是吧,”蘇棠大咧咧道,接着又指着窗外一個不知道什麽形狀的山坡,“翁主,你猜那個是什麽坡?”

雯蘿簡直無法忍耐,“阿棠,你來了毛地後,你家人定然很開心吧?”

“為何?”蘇棠疑惑地回過頭,“難道不是十分傷心,天天都在思念我嗎?”

“不會,不信的話,等我去了你家,你再看。他們肯定會對我萬分感激。因為沒了你,耳朵都變得很清靜。”

蘇棠嗤笑,“翁主你嫌我話多?這你就冤枉我了。我可是縱橫家,縱橫家就是要靠嘴皮子吃飯的。我不表現一下,你怎麽知道我口才好?”

“口才不等于啰嗦。”

“我在展示我的博學。”

“博學就是這座山那條河,還有一只野鴨子是嗎?”雯蘿好笑,“贏淩也是你的同門師兄弟,照你這樣講,我提前知道他是什麽性格的人了。”

蘇棠嘿嘿一笑,“那倒不是,我師父說似我這樣的,縱橫家裏也少見。”他停了一下道,“不過我覺得贏淩倒不太可能來。因為一般來說盟會,國君和儲君只會來一個。如果都來,證明國君心裏另有儲君。畢竟盟會也不是特別安全的場所。”

“一旦國君在盟會上遇到危險,儲君就可以直接接任,這樣不會使國家遭遇政治混亂。但是如果贏淩來了,秦王沒來,就證明秦王身體出現問題了,已經開始移交政務。所以開一次盟會,就能看出別的國家暗藏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麽每次盟會,都有很多人去的原因。”

“原來如此,阿棠還是懂很多的。”雯蘿笑眯眯贊道。

“那當然啦。”蘇棠揚起自豪臉。

遠處,已經隐隐約約露出了都城龐大的輪廓。浬河環繞着洛邑和成周兩座城。周天子的王都跟別處不同,是兩座。洛邑是天子和貴族居住的城,成周是駐防軍隊和安置殷民的地方。

蘇氏一族是古老的殷商貴族,世世代代跟着周王室,從鎬京來到這裏。蘇棠的父親就是周王室的上卿。見到兒子突然空降到院中,又驚又喜,正準備說話,就看見雯蘿從蘇棠身後走出來。臉色一變,這不是毛國的姬候嗎?難道嫌他兒子不好,親自來退貨了?

雯蘿自然不知道蘇父在想什麽,她微微一笑,蘇棠連忙迎上去道,“阿父,我陪翁主來參加盟會,順道回家看看。”

蘇父這才松口氣。若是被退回來,他的老臉往哪擱?

雯蘿也不知道,是因為她是蘇棠老板的緣故,還是別的,蘇父對她格外熱情。

“阿棠當時跟我說要去毛國,我第一反應就是毛國好啊。很多年前我曾去過那裏,山清水秀,人傑地靈。”蘇父笑道。

蘇棠聽得嘴角直抽抽,當初他說要去毛國出仕,拿着鞋底對着他狂抽,追出兩裏地的人是誰啊?

蘇父笑眯眯,“姬候實在是太過信任阿棠,聽說三座新城都交了這小子?哎,也不是我自誇,阿棠确實才華橫溢,想當初多少諸侯國都求着他去,最後慧眼識金去了毛國,也是姬候和阿棠的君臣緣分。”

誇了一會兒,蘇父突然道,“呃,能不能冒昧地問一句,姬候今年歲庚?”

眼見他爹把話題拐到奇怪的地方,蘇棠連忙喊停,“阿父,我們開宴吧,天都黑了。趕了幾日路都要累死了,吃完好休息。明日還得觐見天子。”

“好吧,好吧。”蘇父橫了蘇棠一眼,心道,老子給你試試看能不能說門好親事,你打什麽岔。

蘇棠心裏更苦悶,瞎拉什麽郎配,也不瞧瞧這是誰相中的,我敢和他搶,是嫌活着不夠舒坦嗎?

雯蘿總算知道蘇棠随誰了。

——

第二日的下午,剛睡醒午覺,周天子就派車來接。蘇棠讓雯蘿坐上去,自己另坐了一輛家裏的車。

這次車夫沒有再搞什麽喂馬吃糖的戲碼,因為糖如今已經成為便宜的食物。就連街邊玩耍的小孩,都能時不時從兜裏掏出一顆冰糖塞進嘴裏。

進了王宮,雯蘿發現自己的座位竟然排進了三流諸侯國裏。頓時以為侍官領錯了位置。回頭看向上次的超弱國方向。泉國君穿着和上次一樣的發皺的綢袍,注意到了雯蘿的目光,忙招招手。

旁邊的栗國君嘲笑道,“泉公,別這麽用力了,那可是如今的新貴毛國,不是咱們這種人能拉上關系的。就算以前認識,如今也會裝不認識。快坐下吧,我這回也學你帶了個袋子,把好吃的都打包回去。”

泉國君将這番話聽到耳裏,想起那個很溫和幫他打包食物的少女,一臉堅定道,“姬候才不是像你說的這個樣。”

雯蘿站起來笑着也沖他招了招手。

泉國君立刻驕傲臉對着栗國君,“瞧見沒有?”

栗國君宛如嚼了一顆酸檸檬,斜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

周天子的王座下邊坐了一群人,分別是晉國的三位大夫和他們的随從,以及晉國的幾位公子。雯蘿同樣注意到了借道來毛國的公子闵。跟他的兄長一樣,義憤填膺地怒瞪着三位大夫。盟會還沒開始,這裏已經吵成一團了。

“說起來晉國的公子也真可憐。”蘇棠低聲道,“三家分晉,公子們立刻就同喪家之犬一般了。哎,這麽說起來,我們毛國也很可憐。”

“為什麽?”雯蘿看着他。

“我們白送出去一副眼鏡了。原以為跟晉國結緣,順便扶持一位公子。沒想到,才多久啊,晉國就完了。”蘇棠輕嘆。

雯蘿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就感覺一道視線黏在自己身上,擡眸去看,不遠處一位深色錦衣男子對着她遙遙舉杯。極淺的琉璃色眸子,挺直的鼻梁,皮膚很蒼白,眼角帶着淩厲的涼薄。見雯蘿看過去,嘴角微微一勾。

“那是誰?”雯蘿輕聲問。

蘇棠順着他目光望去,微微皺眉,“秦太子淩。”

“他有異族血統?”她又問。

“他阿母是戎狄人。”蘇棠低聲道。這是他昨日跟他阿父問出來的。

“秦太子來了,是說秦王身體有恙嗎?”

“應該是吧。”蘇棠有些不确定。

雯蘿又瞧了贏淩一眼。

她設想過許多次與老鄉見面的場景。不管是喜相逢,還是拔刀相見。都不是這樣的。那個人眼裏分明寫着勢在必得。那不是老鄉見老鄉的眼神,不是那種對視一眼就知道的隐秘。

那個人眼裏,只有野心。

太子淩很危險,他或許不知道她的來歷,但他一定知道她有他想要的東西。這就是敬酒的原因嗎?慶賀自己找到了獵物。

“哎呀呀,你們別吵了。”周天子無奈地雙手按壓空氣,“吾的腦袋都炸了,諸位是帶着看不見的天罰嗎?”

周天子的本意是開個小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但是大家的目光卻不約而同移到了雯蘿臉上。這讓本就想低調做人,盡量降低存在感的雯蘿有些無奈。

“姬候。”公子闵一眼看見雯蘿驚喜地喚了一聲,“姬候與我們晉國素來交好。姬候定會站在我晉國這邊是嗎?”

雯蘿看了看可憐兮兮的公子闵,再看一眼氣勢洶洶的仨大夫,頗有些無奈。三家分晉也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其實分了又如何,後來幾百個國家,包括她的毛國,還不是一起被收入秦國囊中。

見她沉默不語,公子闵希翼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喃喃道,“連姬候也變得如此勢利了嗎?”

韓大夫冷笑,“什麽勢利?此乃大勢所趨。”

在座的人都知道,趙魏韓已經把晉國瓜分完了,來王都就是走個過場。難道誰還能把他們奪走的地再奪回來?

周天子最後嘆口氣,“那麽吾來看看,如果誰反對三位大夫立國,就站起來。反對的人多,吾就不封諸侯。”

幾位晉國公子立刻把祈求的目光投到衆人臉上。但是移目過去都是躲避的目光。包括他們父王的大舅子應國君。

“那麽,就恭喜三位了,一會兒吾就封三位為諸侯。”周天子一句話板上釘釘,趙魏韓立刻喜氣洋洋,而晉國幾位公子面如土色,再擡不起頭。

周天子見解決了一樁大事,立刻樂呵呵地宣布開宴。諸侯們歡暢地飲酒大聲說話,絲竹聲聲。與落敗的晉國公子成為鮮明對比。

“真是成王敗寇。”蘇棠嗤笑。

雯蘿則考慮着既然周地的事情結束,什麽時候回毛國。

宴席結束後,諸侯們紛紛散去。雯蘿低聲問蘇棠什麽時候走好。

蘇棠眼有醉意,嗓音略大,“翁主不,不急,修整一日再走。我好久不見阿父了,還想與他,說說話。”

雯蘿想着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這麽長時間沒有見了,遂點頭說,“好。”

兩人剛上了犢車向蘇家駛去,蘇棠眼眸瞬間清冷,醉意全無,低聲吩咐車夫,“到前面的巷口停一下。”

雯蘿不知道蘇棠怎麽突然清醒過來,正在疑惑,犢車停了下來。蘇棠拽住她的手,語速又低又快,“翁主快點下車。”

雯蘿不知出了什麽事,但她選擇相信蘇棠。

蘇棠拉着她朝小巷深處跑去。奔跑中她扭頭,那輛犢車又繼續向着蘇宅駛去,就像剛才的停留是一瞬幻影。

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小巷中只有“噠噠噠”的腳步聲和略急促的喘息。

跑到巷子盡頭,一拐彎,雯蘿赫然發現了前面一棵歪脖柳樹下停着的一輛馬車。那是她的馬車,因為只有毛地才會有這樣的輪胎。

“翁主快上車。”蘇棠喘着粗氣推着她。

看來阿棠和她一樣都是弱雞,這身體素質,跑兩步就要喘死,雯蘿心想。

她上了車,蘇棠把外衣一脫,錦衣下是灰撲撲的衣袍。他又帶着木釵,在夜色的掩護下,看不清臉,從外觀上看很容易就被認成是普通的車夫。

蘇棠把門給雯蘿關上,帶上一頂竹枝編的帽子,帽檐壓低,一揚皮鞭,兩匹馬就拉着車跑起來。

車窗上的簾子拉得緊緊的,馬車行駛得很快,颠颠簸簸地透過簾子,看見外面的光影不停晃動。雯蘿不知道蘇棠要做什麽,但她知道一定是非常緊急的事态。

不知道駛了多久,馬車又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探進蘇棠擰着眉頭的臉。

依然是沒有一句話,抓住雯蘿的手腕就往一個商肆走。拐到商肆後面,蘇棠輕輕用手指扣門。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年輕人的半張臉,看見蘇棠剛要驚喜地開口,就見蘇棠用一根手指擋在自己唇邊。

那人閉緊了嘴,把門又開大一點讓他們進去。

“大子。”年輕人關上門道。

蘇棠點點頭,“把我今早派人送到你這兒的包袱拿出來。”

那人忙從牆邊的一道矮櫃掏出來一個青布包袱。

雯蘿環顧四周,從鼻尖竄進來的酒味推斷,這裏是間賣酒的店鋪。

蘇棠遞過一套男裝,“翁主,這是我小時的衣服,但是身量應該跟翁主一樣。請翁主速換上。”他把省油燈移到門口的櫃子上,店鋪深處立刻一片黝黑。

年輕人神情立刻變得很驚訝,翁主?大子不會是拐了一個周室的貴女私奔吧?這麽刺激?

雯蘿有些猶豫,但還是抱着衣服去那個黝黑的角落換。

“阿棠。”她換到一半突然喚道。

蘇棠下意識要轉頭,但是突然想起對方正在換衣服,立刻就硬生生地扭回去,“翁主?”

“我們是要回毛國嗎?”

“是,”蘇棠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昨日聽說秦國來的不是秦王是贏淩,就在城外藏了一輛馬車,我們現在就走,一定沒人知道。如果秦國沒有不軌之心還好。如果有,趁着他們沒有反應過來,我們早早歸家。”

“可是,城門已經關了。”

“關了正好,”一直緊繃的蘇棠此時露出一點笑意,“正是因為關了城門,才沒人相信我們會這個時候走。”

“那我們要如何出城?”雯蘿又問。

“這間商肆是我蘇氏一族的秘密。城剛建好的時候,我們就在這裏挖了一條通道,一直通到城外。這樣,如果有一天發生戰事,周室覆滅,也能夠保存我的族人。”

雯蘿有些愕然,真是大難來時各自飛啊。不過想想,毛國也有一條密道,不過後來變成了公共通道。

一時,換完衣裳了。她把頭上的釵環摘下來,挽了男子的束發。身量纖細,端地是一名翩翩美少年。

蘇棠愣了一下,“猛然以為是我小時候。”

雯蘿噗呲一笑,原本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一點。

蘇棠也笑笑,随後跟年輕人把角落的一口大缸慢慢挪開,一個黑黝黝只容納一個人的洞口出現在雯蘿眼前。

蘇棠先跳下去,堪堪只露出一個腦袋,“我在前面走,翁主在我後面。”

雯蘿點點頭等他彎下腰不見了,這才也扶着坑滑進去。

彎下腰才發現,這哪能走啊,這根本得爬才行。半人高的通道,烏漆墨黑。

她吞了吞口水,硬着頭皮跪在地上,四腳着地,往前慢慢爬行。

這種感覺,就像自己鑽入一個未知的管道。

四周漆黑,爬着爬着,一點聲音都沒有,只能聽到自己略喘的呼吸聲。“阿棠……”

聲音空曠又無力。

“嗯?”前面傳來一個聲音。

聽到蘇棠果然在前方,她頓時抛掉了剛剛那個,通道裏只有她一個人的荒誕想法,“沒事,接着爬吧。”

前面又沒了聲音。

通道則越來越窄,她只好艱難地移動。

不知道爬了多久,她都感到兩只膝蓋生疼了,手掌也被粗粝的泥土磨得痛癢難耐。直到眼前突然出現一片星光,蘇棠站在洞口往裏看着,發現她出來一把攙起她,胡亂地幫她拍打一下袍子上的泥土。

“再忍忍,一會兒上了馬車,翁主就可以休息了。”蘇棠壓低嗓音道。

雯蘿點點頭。

兩人披着星光繼續趕路。

一路黑燈瞎火,只能靠着稀薄的月色勉強不撞到樹。

周圍蟬鳴聲聲,蛙叫陣陣,但是蘇棠一聲不吭,莫名地讓人感到緊張。

雯蘿緊緊跟着蘇棠,他的步履很快,她只能一只手捂着胸口,感覺嗓子火燒火燎的疼,就像剛跑完八百米。

蘇棠終于停下了,他也喘得夠嗆,雯蘿從他身上深深體會到了,什麽叫手無縛雞之力。

“到了?”她輕聲問。

“沒。”蘇棠大喘氣。

“那為什麽停下來?”

“歇會兒。”大大地喘氣。

雯蘿對着彎彎的月翻了一個白眼。

過了一會兒,兩人呼吸均勻後,又開始趕路。

雯蘿不知道蘇家祖先是怎麽挖地道的,通向了一個什麽奇怪的所在,能讓他的子孫後代為了找條路,累個半死。

終于終于看到了前方草叢裏的一輛馬車,走近一看轱辘,是她帶來的那幾輛之一。

“翁主快上車。”蘇棠一面說,一面警惕地四下環顧。待雯蘿上車以後,他掩了車門,也上去,坐在車夫的位置上開始駕車。

畢竟是學過六藝的人,馬車駕得穩穩的。

雯蘿坐在颠簸的馬車裏,腦海中躍出一句話,披星戴月趕回去見你。

想來等墨染流看見他們就這樣回去了,一定會非常驚訝。

馬車在官道上奔馳着,過了很久,雯蘿都有點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聽到蘇棠喚她。她忙睜開眼,有些無力地應了一聲。

蘇棠的嗓音有一絲興奮,“翁主,前面就是晉地,我們繞過晉水,就能回毛國了。”

她連忙爬起,撥開窗簾,天邊泛起了淡淡的魚肚白。夏日天亮的早,算起來,在後世這也就是淩晨三點。

“阿棠,辛苦你了。”

蘇棠爽朗地笑道,“不辛苦,只要能把翁主安然帶回去就行。”他略得意道,“主要對方是我的同門師兄弟,我怕有變故。我能想到的,他想不到嗎?”

雯蘿抿嘴笑笑,完全放松下來,“是啊,阿棠最厲害了。”

但是等了等,卻等不到蘇棠的聲音。馬車也漸漸慢下來。

“阿棠?”她疑惑道。

馬車徹底地停了下來,能聽見蘇棠在外面摸索着找什麽的聲音。

“你在找這個?”一道涼薄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雯蘿一下子繃緊了心弦。

“怎麽在你那?”蘇棠問。嗓音裏透着緊張,“你不要亂碰,會走火。”

“那你乖乖地下來,把她交給我。”

“休想。”蘇棠的聲音聽起來既憤怒,又有一絲恐懼。

那個聲音發出短促地笑聲,“你應該知道,在谷外,我們沒有同門情誼的吧?”

雯蘿一下攥緊了手,是贏淩。

“你怎麽知道的?”蘇棠又問。

“你裝得很像飲醉,但是說話聲音太高了反現刻意。再者從你入城那天,我的人就盯上了你。我想,你帶着姬候進一家酒肆,而城門又關着。想必那酒肆定有古怪。或許就是一條通向城外的通道。”

“于是我就派人四處尋找你藏起的馬車。這并不難找,瞧瞧這與衆不同的車輪。而且,誰會把貴重的馬車扔在曠野中呢?找來找去,意外地發現一件好東西。”聲音頓了頓,贏淩似乎在看什麽,“這個就是天罰吧,它怎麽用?”

“不要亂碰,”蘇棠吞咽了一口口水,“那為什麽現在才截住我們?”

“你再不停誘我說話,”贏淩又笑,“在等救兵嗎?”

蘇棠不語,似乎在不斷往後退,直到背部抵住車門。

“阿棠……”雯蘿輕喚,什麽也看不見讓她分外地不确定。

因為這個聲音,贏淩失了耐心,不知他做了什麽,就見車門一下拉開,蘇棠大喊,“翁主快跑。”

“砰”地一聲,蘇棠軟綿綿地半趴在車梁上。

“阿棠。”雯蘿臉色煞白,朝蘇棠撲過去。贏淩面無表情的一把揪住蘇棠領口,像扔破爛似得扔到地上。雙眼緊緊盯着雯蘿,淺碧的眸子隐隐有些幽深。明明眼神布滿厲色,嗓音卻壓得柔和,“莫怕,我只是請姬候去秦國做客。”

“做客?”雯蘿嗓音裏透着憤怒,“你殺了我的人,就叫請我做客嗎?”

贏淩毫無歉色,随意掃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蘇棠,伸手推了一下雯蘿的肩膀,雯蘿就重重栽進車裏。接着門一下子被關上,從外面插上了門栓。

車,又重新動了起來。

她忙撲在門上不停敲打,“把蘇棠帶上,把他帶上我就跟你走。”

門外傳來懶洋洋地笑聲,“帶他幹嗎,我不能服侍姬候嗎?”

“你開門,蘇棠會死的。”她用力拍着門,手掌都拍紅了。

“省點力,”那聲音繼續懶洋洋,“也許他已經死了。畢竟天罰嘛,你們毛國的特色。”

“你開門啊,”雯蘿嗓音裏帶上了哭腔,“救救蘇棠。”想到不久之前還跟她嘻嘻哈哈的蘇棠,這會兒就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他一定會死的啊。”

“看你的人趕來的快不快吧?不過我好像是對着他的心髒打的。”那人漫不經心道。

“你這個混蛋。”雯蘿口裏繼續哭叫着,神色卻冷靜下來。對着心髒打的?那蘇棠可能死不了。如果真像贏淩說的,蘇棠安排了人手,那麽應該很快能夠趕來。

為了不讓外面那個人猜出什麽,再回去給蘇棠補上一槍。她繼續哭着,央求着他去救蘇棠。

但是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許是懶得與她墨跡,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和偶爾響起的鞭聲。

雯蘿慢慢止住了哭聲,老哭誰也受不了啊。她偶爾哽咽一下,實則大腦飛快地想着贏淩抓她的目的,以及自己如何自救。

首先把自己放軟,裝成無公害的小白菜,是自救的第一要素。這樣可以麻痹對方,從而放松警惕,創造出更有利的自救條件。

接着就是沿路留下痕跡,方便後面人尋來。

馬車行駛了很久,她時不時掀開車簾分析着窗外的景物。一片陌生,與來時不一樣,估計走的是晉地至秦地的路。

她拍拍門。門外響起贏淩懶洋洋的聲音,“幹嗎?”

“我要小解。”她毫不臉紅地說道。其實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有進一滴水,嗓子幹得要死,哪裏解的出來?

“忍着。”那人很惡劣地笑了一下。

“忍不住了。”雯蘿裝出有氣無力的聲音。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門開了。淺碧的眸子盯了她一眼,“速度點。”

“好。”她乖巧地點頭。準備走遠一點。

誰料還沒邁出一步就被人揪了回來。

贏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在這兒。”

“這兒?”雯蘿驚訝地指指馬車旁。

“是啊。”

“你怕我跑了啊?你一個大男人還追不上我?我跑得又不快。”她小聲地委屈道,裝出柔柔弱弱小白菜的模樣。

“我不喜歡意外。”贏淩簡單答道。

“那你背過身去。”她又提出要求。

“你不是忍不住了嗎?”贏淩勾勾唇,單手勾住她的腰肢送進車裏,“別耍花樣。”

車門再次關上。

看來,小白菜人設一點用都沒有啊。對方是個心狠的主。并且不喜歡給人留餘地,這種處理事情的風格,與秦國在貿易問題上的做法一致,看來贏淩回到秦國以後,秦王的權利開始逐步交出來了。由此可見,秦王的身體應該是出現問題了。

那麽,就在秦王身體有恙,需要太子回來主持大局的關鍵時刻,鬼谷子死了,這兩件事同時發生,也有點太巧合了吧?

因為試探失敗,雯蘿徹底安如雞,一聲都不吱了。只在腦子裏不要停轉着秦王、贏淩、鬼谷子這三個名字。

馬車繼續行駛,時間越來越長,雯蘿感覺骨頭都颠酥了。她一邊想着蘇棠現在怎麽樣了,一邊望着窗外飛快掠過的景物,眼皮越來越沉重,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矮榻上。四周光線昏暗。

她吓了一跳,連忙坐起來。環顧周圍,覺出這應該是家邸店。小小的房間中,除了矮榻,就是旁邊的案幾和兩張草席。

扭頭望向窗外,看得出來,天又黑了。

她剛想下床,就聽門發出了響動聲。她忙又躺回去,裝出熟睡的樣子。

門打開了,又被關上。贏淩端着兩只碗走了進來。看着床榻上一動不動的嬌小身影,勾了勾嘴角,“姬候,不餓嗎?”

他把碗放下,盤腿坐在席上,目光繼續盯着那個有些僵硬的背影,“吃東西。吃飽後,我要問你一些話。”

雯蘿知道瞞不過他,這是繼墨染流後,第二個讓她覺得心思通透到可怕的人。一點點異樣都會被無限放大,然後猜出想法。

她坐起來,因為一天一夜沒有喝水,又哭,嗓音有些沙啞,“問什麽?”

“先吃東西,”贏淩給一只杯盞倒上水,譏諷的腔調微沉,“我不想擄走一只幹屍。我要活着的美人。”

被這樣一個說開槍就開槍打死自己同門的人,一句美人可不是什麽好贊譽。雯蘿立刻乖巧地坐在他的對面,端起杯盞喝水。

普通的白水被她喝出了仙露的味道,每一滴都不浪費的浸潤着幹渴的喉嚨。可惜只有小半杯。

“還想喝。”她揚起小鹿般的眸子看着對方。

贏淩眼眸中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把陶壺移開,推碗過去,“吃吧。”

雯蘿看着那個幹巴巴的饅頭,徹底明白了對方的惡意。他故意不把水倒滿,就是為了激起她更大的渴意。再配上饅頭,幹得難以下咽。意志力薄弱的人這麽被折磨幾天,肯定奔潰。就像鈍刀子磨肉。

“我們來場交易吧,你也不用等着把我折磨到撐不下去。提前知道不好嗎?”她想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力量上的不對等,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等你為了活命而什麽都吐出來,那不是更真?”贏淩頗感興趣地看着她。

“我為了活命說出來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啊。”雯蘿強調。

“我可以把你關起來再去驗證。如果是假的,我就繼續折磨你。”贏淩漫不經心道。

真的不用啊大哥,你是有什麽心理疾病嗎?這麽不信任人?

“一個問題,一杯水,痛快點。”大家都是同行,玩兒什麽帝王心術。

“天書在哪?”贏淩緩緩問道。

“毛國。”雯蘿心底幾乎要大笑,“我回答完了,做人要收信諾哦。”

贏淩微微一笑,倒了一杯水。

她連忙一飲而盡,頓時喉嚨就像幹渴爆裂的土地,又恢複生機。她放下杯子,燦然一笑,“我喝飽了,現在我要吃饅頭了。這個可不是條件內的。”

她一邊拿起饅頭一邊安慰那個目光有些陰鸷的人,“別急啊,我又跑不了,細水長流嘛。”

贏淩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危險的一挑,“是不急,細水長流。”

雯蘿不知道他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贏淩簡直太陰險了,從她吃完饅頭的那刻起,無論什麽要求都是一個問題。

“去恭房?好,天書在毛國的哪兒?”

雯蘿眼珠一轉,深吸一口氣,“毛國的扶風城裏。”既然問題多,那就只好細化回答了。

“想洗漱?好,扶風城的哪?”

“我突然覺得,我可以不洗漱。只要你受得了我。”雯蘿想了想道。

贏淩抱着雙臂靠在門邊,一臉無所謂,“我受得了,就怕姬候自己受不了。等去了栎陽,我會帶姬候赴宴,那時秦人将一睹姬候風采。并且,別想着等最後一天問我要水沐浴。”

這個混蛋。

雯蘿咬牙,“扶風城的朱雀大道上。”

“很好。”贏淩也咬牙,走過來拿起一旁的繩子,幾下把她的手捆住,栓到床腿上,“我去給你要水,不想被我看着洗,就好好想想下一個問題怎麽回答。”

雯蘿看着他朝門邊走去,暗想,下一個問題怎麽能是看不看洗澡呢?難道不應該是解不解開繩子?莫名覺得占了便宜。

看來他是真氣瘋了。

贏淩似乎想到了什麽,扭過頭看了她一眼,神色危險地一笑,“其實,沐浴這件事,我也可以不問問題。仔細想想,似乎欣賞姬候的身姿,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得到的答案,更讓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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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