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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初上, 夜色漸漸濃郁起來,也掩去了床榻上那些親昵的、溫軟的低語和觸碰。
星弈和小鳳凰你親我一下, 我咬你一口地磨蹭了半晌,終于也漸漸困了。小鳳凰揪着他的衣領一同亂親, 而後鄭重宣布:“我會啦,微兼!我知道要怎麽親人啦!”
星弈彈了彈他的額頭:“睡了, 以後再來檢驗結果, 這不是你一張嘴就能證明的。”
小鳳凰很乖地窩在他懷裏, 小聲說了好。片刻後,他又悄悄問:“微兼,那我們明天去忘川旅游的話, 要什麽時候起床呀?你想不想睡一個懶覺?”
星弈看着他興奮得閃閃發光的眼睛,低笑一聲:“早些去罷, 你叫我。”
小鳳凰思考了一會兒, 先是滿口答應, 而後又反悔了:“我們還是睡個懶覺吧,微兼, 既然是出去玩,就要休息好了再玩,若是我強拉着你太早起來, 你玩也玩不好,還很費神。”
這小鳥完全忘了星弈是過去辦事的這回事,在他眼裏,“去忘川”已經跟一起旅游畫了等號。
星弈便又順着他的意思改口, 摸了摸他的頭:“好,那便晚些起,都随你。”
小鳳凰喜滋滋的,在他懷裏鑽了又鑽,直像個八爪魚一樣把他緊緊地貼住,連腿也要不老實地壓在他身上。以往星弈會把他用被子卷起來裹好,而後箍在懷裏,讓他老老實實的,今天卻一反常态,沒怎麽說他,連被子滑下去了也不怎麽管。滑下去了,他便施法将屋裏弄得暖如深春,小鳳凰被他抱在懷裏,就這樣暖洋洋地睡着了。
第二天小鳳凰睡到自然醒,和他平日醒來的時間一樣,他想起這時候星弈通常都要再睡一會的,迷糊中便沒打算睜眼,而是往旁邊滾了滾,想摸摸他的夫君,結果摸了個空。
他身邊已經沒有人了。星弈換下的衣裳整整齊齊地疊在一邊,等待宮人拿走清洗整理,床頭每日擱着的用來晨起漱口的早茶也已經被用掉了大半。
星弈今天起得這麽早?
小鳳凰有點摸不着頭腦。
他披衣起身,鼓搗了半天,才選出一件他比較喜歡的衣裳,淺桃色的,穿上後看起來十分水嫩青蔥。星弈托織女為他做的那幾件衣裳樣式好看,可顏色有的不是他喜歡的,太素,畢竟星弈那時還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顏色。
後來他也跟星弈說了:“我想穿紅色的,特別好看的那種,跳起舞來很美的,越花哨越好看,我撐得起的。”
星弈就笑他:“狐貍精才做此樣打扮,你不準備當小鳳凰了,而是想當一只狐貍精麽?”小鳳凰就化成小肥鳥的模樣,氣鼓鼓地滾去他頭頂大聲唱歌,啾啾來啾啾去,星弈後來便再讓人給織女帶了口信,為小鳳凰定制了新的一批衣裳,只不過現在還沒完工,暫時只能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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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凰穿着他精心搭配的衣裳,啪嗒啪嗒地跑去洗漱了,然後拜托早起的大仙娥幫他編了發。他沒有将頭發束起來,仙娥松松幫他挽了幾绺碎發,編成幾股,用紅緞帶給他紮好。小鳳凰盯着鏡子,美滋滋地問仙娥:“仙女姐姐,我好不好看啊?你的脂粉能借我一點嗎?”
大仙娥往他臉上一捏:“大男人塗什麽脂粉,這毛病你得改。而且,鳳凰圓圓,你已經很好看了,氣色很好,不必再施脂粉了。”
這話倒是真的,小鳳凰氣色一向很好,脂粉不施也是唇紅齒白、眼波撩人的一個少年郎。他臭美地左看右看,謙虛接受了仙娥對自己的誇贊,而後啪嗒啪嗒地跑出去,去找他的夫君了。
星弈沒有去別處,聽宮人說,他卯時便起身了,而後便一直在冶煉室沒出來。
冶煉室門窗緊閉,小鳳凰推門時,發現上面設置了禁制,于是他敲了敲門,有點期待地道:“微兼,早上好,我起床了。”
裏面好一會兒沒聲音,片刻後,裏頭傳來一些細微的腳步聲,而後星弈出來,推開了門。
小鳳凰往他面前一蹦,張開手臂給他轉了個圈兒,歪頭看他:“微兼。”
星弈一眼就看出了,今天小鳳凰特意打扮過。少年人像朵花一樣自在綻放在他面前,嘴角上揚,抿着一點期待的笑意,那樣子就是好像在說:“看我!看我!”而後等着他誇獎似的。
他被這個笑容晃了晃眼睛,而後很快回過神來,唇角抿起一個笑容,簡短評價道:“好看。”
小鳳凰是知道他性子的,星弈以前就不怎麽會誇人,當着他的面,就沒說過不好看三個字。但是只要得了這兩個字,他便覺得很高興,拉着星弈的手要他快些準備出發。
星弈回頭看了一眼冶煉室。門窗緊閉,此刻開了門,裏頭也是暗沉漆黑的一片,只有偶爾迸射的、銀色的炙熱星光,眼神沉沉,仿佛有些走神,在想一些其他的事。
小鳳凰牽着他的手,起初摸到了星弈昨晚被他啄傷的部分,而後趕緊避開了。
空中似乎有淡淡的血腥氣。小鳳凰吸了吸鼻子,他的人形不如鳥型那般鼻子靈敏,很快便覺得這是錯覺。按照星弈的體質,被他啄傷的地方應當早就不疼了,傷口已經結痂,但不知為何星弈沒有用治愈術去撫平它。
小鳳凰見他回頭,于是停下來等他:“微兼,你還有事嗎?”
星弈回過神來,反手關上門,撤了禁制:“沒事了,走罷。”
他們便手牽着手往外頭走去,厚厚的雪踩在腳下,咯吱咯吱的。小鳳凰捏了個雪團去冰星弈的臉頰,星弈神色淡漠如水,照樣捏了一把薄雪往他後頸一拍,小鳳凰被冰得縮起了脖子,要往他身上跳,星弈便攬着他,脫了身上的鶴氅給他披上:“下次再臭美、只穿這麽一點的話,便自己凍着罷。”
小鳳凰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他踮起腳來在他耳邊軟軟地道:“那我把自己做成鳳凰肉凍給你吃,好不好呀?”
溫熱的呼吸貼着耳根浮上,化作白霧散去一些,而後慢慢消失在冰冷的清晨中。
房門後,星盤的躁動已經慢慢平息,但是與此同時,即便門窗緊閉又設置了禁制,那股壓不住的血腥氣也随着星弈的離開而顯得更加濃重。藏匿在深林中嗜血的蝙蝠被上古戰神的新鮮血液,吸引而來,成群結隊地飛到了浮黎宮外,又因為畏懼宮中的兵戈之息而徘徊不前。
大仙娥在宮外掃雪,擡頭看見了一大片黑壓壓的蝙蝠,吓了一跳:“怎的來了這樣多的蝙蝠?”
蝙蝠一族性情倨傲古怪,為首的得了靈識的蝙蝠不顧仙娥的阻攔,飛去浮黎宮上空轉了一圈兒,而後回來怪笑道:“浮黎大帝放血鎮壓星盤了!千年稀奇事,什麽時候上古戰神連星盤都壓不住了,還要放血做陣法呢?”
那蝙蝠尖啞粗粝的聲音回蕩在浮黎宮上空:“稀奇,稀奇!兄弟們回罷,那地方我們進不去,不然少不得來分一杯羹啦,哈哈哈哈哈!”
仙娥一笤帚掃上去,驚得這群蝙蝠紛紛尖叫着逃走了。黑雲般的一群生物轉瞬間四散奔逃,大仙娥惡狠狠地啐了一口:“走!走!走!”
直到太陽升起時,這場小小的動蕩才得以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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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弈昨日跟東君提了提,将東君驅使太陽的那副天車接了過來,載着他和小鳳凰一路向忘川奔去。中途,他們遇見了騰雲的月老和變了大鳳凰自己慢騰騰飛着的鳳凰明尊,就停下來打了招呼。
月老不無羨慕地道:“我能蹭個車嗎?”
星弈氣定神閑,十分大度:“可以。”
月老就喜滋滋地踏了進來,一邊摸着屁股底下流光溢彩的車座——縱然有些硬,但硬有硬的道理,東君這套車馬可比王母娘娘出行的陣仗更大更華麗;一邊感嘆道:“東君那個摳門鬼,竟然也舍得将這個借給你,我算是沾了你和小圓圓的光,仙途無憾了。”
鳳凰明尊則招呼也不打一聲,直接就用原身鑽進來了,就坐在小鳳凰旁邊。兩條細直的鳥腿規規矩矩地放在地上,赤金色的翅膀端莊地收斂着,狹長的鳳眼目不斜視,只偶爾往小鳳凰這裏看一看,似乎是對他花裏胡哨的衣裳表示有點嫌棄。
小鳳凰到底還是有點怕他,吓得一動也不敢動,也學着他的樣子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筆直。
一車人就保持着這種詭異的沉默,抵達了忘川。
他們來得早,七殺和貪狼來得更早。一行人剛踏上地面,便見到庭院中走出一個陌生男子,眉眼深,輪廓鋒利,神色卻很溫和:“來了。”
這種氣息是和貪狼、七殺完全不一樣的氣息,仿佛是千帆過盡、枯木逢春一般的溫和,眼神底下也藏着某種堅毅和執拗。男子的視線在星弈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将眼底了然的神色斂去了,只微微颔首:“北鬥瑤光破軍星,見過星盤主人。您的相貌與我原想的不錯,是一樣的英姿飒爽。”
他就這樣平平淡淡地說了一聲,語氣沒有絲毫起伏,旁人卻不由自主地緊繃了起來,仿佛怕他下一刻就會突然翻臉。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破軍眼神在他們當中一掃,最後卻落在了小鳳凰的身上。
看到他之後,破軍語氣變得溫和了些許:“歡迎你來忘川玩,小鳳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請你過會兒與我單獨聊一聊嗎?”
與此同時,院門後竄出來一只毛皮油光水滑的肥兔子,立起來往外面望了望,而後蹭蹭地順着破軍的腿往上爬,迅速地爬到了他懷裏,而後被破軍托着給抱了起來,兩只耳朵快樂地抖動着,小尾巴也一搖一搖。
小鳳凰有點好奇:“你認識我嗎?我沒有名字,就叫小鳳凰,不過你也可以叫我圓圓。”
破軍還沒回答,星弈卻開口了。他将小鳳凰往後拉了拉,不動聲色地擋了擋,問破軍道:“你想幹什麽?”
他身上那種驟然壓低的氣息令人毛骨悚然,月老都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破軍微微一笑:“不過是故人重逢罷了。我剛當神仙時還不是破軍星,只受玉帝蔭蔽,當了個兔兒神,專司男子與男子的情愛。當年我凡人軀體去世不久,凡間有關我的傳說尚未流行開來,那幾年來我很閑,故而少有的幾對來我廟前問禱求拜的人,每一個我都記得。”
小鳳凰叫了起來:“兔兒神!原來你是破軍星,也是兔兒神!微兼他沒告訴我,可是我知道你的,我以前去過你的廟!”
破軍點頭微笑,道:“是。”
星弈偏頭看了看小鳳凰,難得想要說些什麽話,卻啞口無言。
他們在說他不知道的事,也未曾聽聞過。
小鳳凰在凡間的故事,他昨日想問,到底沒能問出口,他說他歷了情劫,可和誰,到底結局怎樣,他一概不知。這小鳥也沒有主動告訴他的意思。
這種認知難得讓他有些微微的惱火,他壓抑着這種情緒,強迫自己穩住心神,靜靜聽着破軍星說話。
破軍旁若無人,接着對小鳳凰道:“我記得你,當時我一看見你,便看破了你的原身是只白羽的鳳凰。後來我一直在找你,還是今年才從鳳凰明尊那兒聽說了你,所以特意将你請過來。”
小鳳凰歪歪頭:“找我幹什麽?”
破軍星看着他,輕聲道:“為了完成你當年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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