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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弈連想都不用想, 便知道貪狼和破軍兩個定然在回信上做了文章,他回頭一找, 自己昨兒放棄掉的三張信紙一張都不見了,于是問道:“我那些話也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你們兩個莫非還背着我寫了些什麽?”
貪狼擠眉弄眼:“您出去自個兒問圓圓,不都知道了麽。”
星弈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到底沒有計較這件事。時光飛逝, 他們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靈洞中呆了快四個月, 快到他們出關的日子了。
出關的時限是星弈定下的,他消失四個月,已經超過了原本承諾給小鳳凰的三月時間。浮黎宮無主, 饒是有鳳凰明尊坐鎮,也難免會出現許多岔子。在這期間, 星盤中也出現了好些個大大小小的問題, 星弈也開始有意識地讓殺破狼三人參悟着手, 操控星盤。偶爾,三人也會為了星盤中的格局、破法産生一些分歧, 這時候便會陷入漫長的讨論,但最終都能各退一步,達成一致。
如果說星盤的掌控上也存在“棋風”之說, 那麽星弈的以穩妥狠絕為上,貪狼偏向精細,企圖将一切都了如指掌;破軍偏重平衡,将一切影響降低到最小。七殺則是最接近星弈風格的人——他的看法與建議, 往往與星弈是不謀而合的。
貪狼曾和破軍頗感興趣地在私下讨論道:“七殺有點意思,那天帝君同我說過,若是我們能成功找出壓制星盤的辦法,等他以後退休了,七殺說不定是最适合的人選。畢竟我也覺得,這天庭中若是論到無心無情的人,帝君第一,七殺星君當屬第二。”
破軍淡哂:“有些人面上看着寡淡,其實還真未必有寡淡性情,七殺星主偏執與自化克殺,與其說他與帝君最像,倒不如說他和以前的帝君更像——做起事來誰都不管的脾性,是要出岔子的,就好比我和玉兔的事一樣。現在提起誰來接替星盤未免太早,還是再多試試壓制星盤的辦法罷。”
然而四個月過去,即使他們個個都修為大增,即使他們将九天神魔的一切法器靈寶試了又試,卻始終沒能找到足以替代星弈本身修為的方法與力量。他們如同被關在品種的螞蟻,四面八方皆是壁壘,無懈可來讓他們擠破,但除了千百次周而複始的枯燥重複與嘗試以外,他們也沒有別處可去。
春日的某個夜晚,前段日子的滾滾雷陣平息不久之後,星弈頭一次主動起身,拿來了洞口堆放的第三輪信件,回來分散給衆人。他在洞口伫立片刻,窺見了浮黎山被晚霞暖化的薄雪,禁地的茂密将幽深路徑隐去,霞光、雪光交融掩映,随着繁茂的竹林漸次生長搖曳,步步生春。
竹林間有隐約的鳥鳴。
星弈沒看見任何人,他在草長莺飛的洞口駐足片刻後,拿着信回去了。貪狼、破軍、七殺三人已經十分疲憊了,日複一日高強度的試煉與修行消磨着他們的精力,最難的則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們沒人注意到星弈出去拿了一趟信又回來,而是在認真讨論着有關星盤的學術問題——衆人重現了當年的孽龍出世與殺破狼事件的格局,激烈讨論着能否再找出一個比星弈當年的選擇更有效的辦法。
破軍低聲道:“這顆孽龍星是水靈根的,五行用土克,玉兔的太陰星在當年的确是唯一一顆土靈根的上仙星位。”
貪狼道:“的确如此,如果是讓我們面對這個格局,恐怕和帝君的選擇會差不多。但如果要我來看,除了玉兔的星星外,我不會将之放入我們的殺破狼中,而是會放去東西南北四大星宿的格局中,讓青龍白虎他們鎮壓孽龍之息,看起來似乎穩妥一點。”
七殺則輕輕柔柔地道:“你們低估了這顆孽龍星的力量,四大星宿固然可以鎮壓,但除去孽龍本身的業障孽力以外,最重要的是要克化它的煞氣,孽龍煞氣主血光之災,會給九州帶來長達千年的戰禍,化煞之局,除了我們殺破狼三方會照以外,無法可解。帝君當初的選擇,怎麽看都是唯一的破法。”
星弈在一旁聽了半晌,而後道:“明日出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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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沒聽清,只以為他有見解,悶頭讨論了一會兒後,居然沒理他。星弈只得又重複了一遍:“明日出關,今天就到這罷。”
貪狼猛地擡起頭,眼神中充滿不解:“出關?可我們還沒找到破法呢,這……”
星弈淡聲道:“嘗試了四個月還不對,說明我們從開始就走錯了,既然證明了無用,與其浪費時間做無用功,不如出關從長計議。一方面,時間上拖不得,外面的事總不能丢下。另一方面,這四個月來也并非沒有成效,你們造陣為我分擔星盤力量,讓我有空修補以往的修為,出關後也夠我再撐上一段時日。”
他補充道:“休息罷,已經四個月了。”
星弈伸出手指輕輕按在自己帶着詭異花紋的右手手腕上。星盤平穩,這裏沒有任何波動,也沒有了那令人窒息的灼燒感,這花紋便像一朵未開放的彼岸花一般,帶着死亡的意象終日蟄伏,不知何時将會綻放。
這花兒連着他的小鳳凰。
翌日,四人出關。
貪狼第一個先溜了,星弈把小鳳凰的信件收整好,亦回了浮黎宮,唯獨破軍和七殺兩個動作慢,落在後頭許久,也沒什麽人去管。
破軍慢騰騰地收拾着玉兔給他寫的一大堆紙條,把每個帶着兔爪印的紙團都折好歸類,動作悠閑,仿佛完全不急一般。七殺沒有信件,也無人等,出關對他來說就好似星弈罷朝,他不用上班了一樣,無非是又一次短暫的休假,故而也不急。
破軍和七殺一向不太對付,兩人獨處時更加沒有話講。七殺把自己的東西稍稍收拾了一下,而後邁開步子就要離開,卻突然被破軍叫住了:“七殺星君。”
七殺頓住腳步,沒什麽表情:“瑤光星主還有什麽事嗎?”
瑤光破軍星,兼司兔兒神一職,聽起來是個嚴整肅穆的人,實際上形貌容光卻是十分風流的,天庭中都傳,兔兒神和玉兔這兩只兔子神仙是頭一對風流璧人,做不得假,墨色黑發潑散,深紅長衣,看似淡漠,接觸久了便知道,破軍實際上很有些散漫。這種散漫與星弈給人的感覺類似,一張無聲的幕布中暗流洶湧,只有絕對的上位者與習慣了權威與力量的人,方才有這種寂靜的壓迫力。
破軍打量了七殺半晌後,開口道:“其實有關今日那個格局,我有一點隐約的推測,貪狼和帝君跑得快,我只好找你來說。傳聞中命主殺破狼的人,無可避免地都要受我們三位煞氣格局的影響,比如玉兔跟了我這是一例,比如我自己歸位破軍,這又是一例,當初的孽龍最終被鎮壓在幽冥司,其中一縷魂魄最終發現是貪狼的某個分|身,這就是星位落在殺破狼中的後果。你,我,貪狼三人,總是會牽涉其中的。”
“我想了許久,我自己在凡間是被害死的那個倒黴皇長子,貪狼修煉時落于人間的化身投胎組成了那個少帝的一魂魄,而你呢?七殺星君,你又在當初那件事中扮演什麽角色?”
七殺看了他許久,忽而扯起嘴角,笑了笑。
“破軍星主,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疑問。”
“你說。”
“若是我的伴侶被人以這種方式交去獻祭星盤,被當做一顆棋子去鎮壓亂象,不論理由為何,我都将對這種屈辱與仇恨永志不忘。我相信有這種想法的人也不止我一個。若是說如今我們知道了當初的境況,曉得當初是沒有別的辦法了,你不怨恨帝君,我理解。可當初一切都未明了,帝君甚至都未曾向你和玉兔二人道過歉,你是為了什麽幫助他們?”七殺眼光清冽,“只是因為一只胖鳥的願望麽?我不信。瑤光破軍星看起來不像是如此樂于助人的人。”
“你懷疑我?”破軍挑了挑眉,笑了,“那我何必告訴你。現在大家扯平了,你懷疑我,我懷疑你,到時候再見真章罷。”
他站起身來,向七殺微微颔首:“我走了,玉兔還在等我回家,請。”
————-
星弈塞了滿滿當當一袖子書信,先回了浮黎宮。
四月時間,浮黎宮中倒是沒有大的變化,只是變得更雜亂了——院中憑空多了七個一模一樣的梧桐木鳥窩,顯然那一群鳳凰新晉班還沒走。宮中也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裝飾,比如五顏六色的燈籠、花裏胡哨的劣質地毯,裁成許多片挂起來當蚊帳,好好一個莊嚴素淨的宮殿,如今仿佛成了某種趕集市場。
他回了寝殿一趟,看見窗外曬了一排排練實,兩條森林銀狼正在盡忠職守地看護着。
他轉了幾圈兒,連一個人影都不見,甚至連主事的仙娥都不知所蹤,于是抓了一只銀狼問道:“這裏的人呢?”
銀狼吓得夾起尾巴:“帝君!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回來了,今,今天圓圓帝後開辦的天庭娛樂場所特價活動,生意火爆,大家都過去幫忙了。”它半天後才放松地将尾巴放出來,告訴星弈:“帝君,地方就在浮黎山腳,四通八達的風水寶地,您現在去找就能見着人。”
星弈有點狐疑:“生意很好、這麽多人去幫忙?他不是說自己快破産了嗎?”
話是這樣說,他還是收拾收拾準備下山一觀。
他們出關,本來就沒有通知任何人,事發突然,小鳳凰他們來不及迎接是真的,星弈也沒報多大希望,指望着這只小肥鳥能福至心靈,曉得他要今天回來。他拆了小鳳凰的其餘信件,逐一閱讀,也知道了自己當初在山洞中決定不看信的決定是正确的——小鳳凰寫的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有各種各樣矯情又肉麻的話。
“微兼,我把生氣的日子再推遲一天,寬限你一天出關回來,你要抓緊機會。”
“你為什麽還沒有出關?算啦,既然你是我的夫君,我就再放點水,寬限三天,限你三天內出關,不然我就認真生氣,當一只正宗的烈性鳳凰。”
“唉,微兼,四個月不見你,你再不來,我就跟別的鳳凰跑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隔了好多個秋天啦,你再出來時會不會不認得我了?偷偷告訴你,我好像又圓了一點,你不要嫌棄我。”
星弈準備就這樣出門,踏出去之後又鬼使神差地走了回來,去鏡前照了照自己。
閉關四個月,他并無多大的變化,頂多是由于精力消耗而顯得有些疲憊。他化用天地靈氣,不吃不喝,不染風塵,不産穢物,但衣裳料子沾染灰塵也是不可避免的,看久了也暗淡。
他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小鳳凰平日為他收拾的衣箱,挑了件稍顯華貴的黑袍換上了。換的時候,他的表情有一點別扭,幾次猶豫着要換回原來的,但最終還是穿着這件出發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想着,或許正經談戀愛就是這樣,這麽多個秋天過去了,還是要穿得俊秀一些去見他的戀人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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