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有超能力!

陸續又進來不少人,酒吧裏漸漸熱鬧起來。彭曉川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仿佛置身于異界,他好奇地觀察着周圍打扮各異的人們,不知不覺便喝完了一瓶啤酒,楊璨又遞給他一瓶,彭曉川連連擺手:“不喝了,肚子會脹。”

楊璨還是塞給了他:“今晚的啤酒都是免費的,多喝點。”

“哦。”既然是免費的,不多來幾瓶總感覺有點虧。

兩瓶啤酒下去,彭曉川的臉已經開始泛紅,楊璨又遞來一瓶,不滿道:“胖球還沒死心呢?這都要開場了,他到底還要在外面等到什麽時候啊。”

陳秋珏說:“反正我們第四個才上臺,就讓他再等等呗。”說着又一把奪過了陸夏一手裏的啤酒瓶:“阿夏,你別再喝了,不然一會兒更清醒不過來。”

臨近九點鐘,第一支樂隊上了臺,一共四個人,站在話筒前的是個身穿黑色短裙的女孩,彭曉川仔細一看,正是之前在門口抽煙的那位。

彭曉川小聲對楊璨道:“那個女生的裙子太短了,都快走光了。”

楊璨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笑罵:“你往哪看呢。”

這時一陣密集的鼓點如驚雷般突然霹到耳際,直把彭曉川吓得快跳了起來,接着電吉他鼓噪地奏出激越的旋律,一個高亢的女聲鋒利如劍,将沉悶的空氣一斬而破,臺下一時歡呼四起,整個酒吧的溫度瞬間升至鼎沸。

銳亮的歌聲如子彈襲來,迅速地擊中臺下攢動的人群,猛烈的音浪操控着所有的心跳,人們在赤紅的燈光下忘我地跳躍、揮舞雙手,竟像是末日般驚心動魄的狂歡,酒精與嘶喊混合在這滾燙的空氣裏,直至爆炸。

楊璨站在彭曉川的身後,抓住他的一只手高高舉起,在他耳邊大喊:“一起來!”

彭曉川手裏還提着啤酒瓶,肚子鼓脹鼓脹的,給這吵雜的音樂鬧得心都快跳出來了,頭也有點暈,這麽蹦了幾下便禁不住叫苦:“我胃脹……”

“什麽?”楊璨大聲問他。

“胃脹!”彭曉川只得也吼着回答。

楊璨拉着他穿過人群,把他帶到了吧臺邊上,彭曉川趕緊扶住了吧臺,把酒瓶往上一放,倚在那不住地給自己拍心口。

楊璨看得好笑,揪住他的臉蛋扯了扯:“你就在這邊待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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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曉川看着楊璨又回到了人群中,決定還是先上個廁所緩緩。

這裏的衛生間也很狹小,彭曉川坐在馬桶上,薄薄的牆壁稍微隔絕了外面的噪聲,讓他總算可以安心地喘口氣。外邊的動靜就跟施工隊在鑽牆似的,吵得他腦仁都疼了。彭曉川真是搞不明白,楊璨怎麽還好這口啊,平時經常看到他在家裏戴着副耳機跟着音樂哼哼,難道聽的都是這種東西嗎?

第一支樂隊的表演終于結束了,這時有人來敲衛生間的門,彭曉川只得開門讓位。

再回到外面時,臺上已經換了一位長頭發的眼鏡青年,那青年拿着話筒跟着節奏念詞,念了半天也沒唱出來一句。彭曉川雖然也欣賞不來,但覺得總比被剛才那陣狂轟濫炸要舒服一點。

眼鏡青年念完了兩首歌,下了臺,接下來又是一支樂隊上去,灰核排在第四個登臺表演,成員們都該做好準備了。這時候楊璨朝四周望了一圈,不滿道:“胖球這小子還沒進來呢?你們在這等我,我到外面抓他去。”

陳秋珏望向陸夏一:“阿夏,我還是緊張。”

陸夏一拉了他便走:“跟我來。”

彭曉川見他們二人似乎是朝衛生間走去,他打了個嗝兒,又給自己拿了一瓶啤酒。

音樂重新響起,人群再次沸騰。這時候彭曉川酒精上頭,已經有了醉意,他倚在吧臺邊打着呵欠,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轉頭看去,那人是大威哥,大威哥锃亮的光頭反射着舞臺的燈光,朝他喊:“小兄弟,別光在這傻站着啊,躁起來!”

彭曉川一聽他這話便給吓清醒了,連忙拒絕:“我、我不操。”

這時候楊璨拖着胖球進來了,胖球擠在人群裏仍在不甘心地打電話:“喂?喂?聽見嗎?謝薇,我在這等你啊!”

楊璨朝他大聲道:“行了!都吵成這樣了,她聽不見的!”他四處都沒見到陳秋珏和陸夏一的身影,便擠到吧臺邊去問彭曉川:“你看到夏一他們倆了嗎?”

彭曉川朝衛生間的方向指了指,這時便見陸夏一和陳秋珏一同回來了,灰核四人總算到齊,而臺上樂隊的第二首歌已唱至尾聲,該他們登臺了。

楊璨背着吉他,拉着彭曉川走到了最靠近舞臺的地方,上去前拍了拍他的臉:“好好看着我。”

彭曉川打起精神,睜大了已有些朦胧的眼睛,擡頭專注地望向他。

楊璨站在舞臺的最前面,不再是那個坐在沙發上微笑着彈唱的朋友,今晚他帶上了自己所有的桀骜不羁和不可一世,像一個最野心勃勃的闖入者,要踹開緊閉的門,用渾身的鋒芒代替烈日,照亮不見五指的永夜。

彭曉川竟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等待着第一個音符響起。

陸夏一用鋼琴的音色彈出一串瑰麗的前奏,而後吉他的掃弦如侵略般與之糾纏,楊璨開口時聲如破竹,叫彭曉川一陣頭皮發麻,他恍惚間竟看到從楊璨身後迸發出刺眼的紅光,引出臺下一片興奮的喧嘩。

彭曉川被卷入這場震耳欲聾的狂嘯裏,楊璨激昂的歌聲從他的每一個毛孔侵入,令他渾身的血液都在翻滾,體內的酒精都在燃燒。他想要大叫,想要躍起,第一次和所有人一樣投入到這熱烈的表演中。楊璨對着話筒用力咆哮,目光銳利如刀,帶着灰核化為一場從天際襲來的飓風,掀起洶湧而滾燙的浪潮,衆人在這浪潮裏沉浮,被吞沒,痛快到瘋狂,亢奮到窒息。

一曲畢,楊璨彈出最後一個音符,高舉右手,一粒汗水從他的額頭滑下,如同燙到了彭曉川的心口,令他渾身戰栗。

令他熱淚盈眶。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幾乎被抽光了所有力氣,呆滞地在掌聲中擡頭凝望舞臺中央的楊璨,仿佛那是天地間唯一的、他心中唯一的人。

楊璨又唱起了一支舒緩的歌,他半垂着眼睛,燈光傾瀉在那張棱角分明的面龐上,留下靜默的陰影。他變成了孑然站在時間盡頭的旅人,低訴着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那歌聲像來自平靜的深海,溫和地傳遍這個良夜。

彭曉川為他的每一個樣子癡迷,原來他能做光芒萬丈的驕陽,也可以是一顆孤獨閃耀的星。

兩首歌唱畢,灰核的演出圓滿結束,楊璨還在興奮着,擺正話筒後直接就從臺上跳了下來,彭曉川聽見腳步落地聲,如夢初醒,立刻上前去抱住了他。

楊璨很是意外:“怎麽了?喝多頭暈了?”

彭曉川還沒緩過勁來,只知道抱着他叫名字:“楊璨……”

陳秋珏過來笑他:“哇,這麽感動啊。”

楊璨拍了拍彭曉川的後背,對陳秋珏得意地笑道:“忠實歌迷。”

從臺上下來後,樂隊幾個人拎起啤酒喝了個痛快,彭曉川也抱着個酒瓶,邊喝邊看着楊璨傻笑。楊璨伸出一支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彭曉川視線無法聚焦,打了個嗝兒,楊璨道:“我看你今晚是真喝多了。”

陳秋珏嚷嚷:“我都餓了!我們去旁邊吃麻辣燙吧。”

幾個人一拍即合,與大威哥告別後便鑽到了隔壁的麻辣燙排擋裏,素菜葷菜點了一堆,還上了一打啤酒。

胖球咕嚕咕嚕灌下一聽啤酒,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心痛難當:“她今晚真的沒來,居然真的沒來!”

楊璨趕緊去扶桌子:“你當心點啊,桌子都要給你弄翻了。”

陳秋珏道:“人家一開始就沒答應你,早點接受現實不好嗎。”

胖球又灌下一聽啤酒,語氣忿忿:“她為什麽就是不願搭理我?沒有人比我更喜歡她了!”

楊璨在他又去拿啤酒時伸手攔了一下:“這麽多人呢,你別自己一個人都喝了啊。”

彭曉川暈乎乎地想到了個主意:“那個酒吧裏的啤酒是免費的,我進去幫你們拿幾瓶來。”

楊璨拉住了他:“既然出來了就別再進去拿了,給大威哥省點錢吧。”

彭曉川邊說話邊往外噴着酒氣:“今晚來了那麽多人呢,一人一張門票,他肯定賺大了,不在乎這兩瓶啤酒的。”

楊璨笑他天真:“得了吧,三十塊錢一張門票,大威哥還總給熟人免票,今晚的門票錢夠付音響的租金就不錯了。”

“哦。”彭曉川回來乖乖坐好,突然又想到,“那你們的出場費豈不是也很少了。”

幾個人一起笑了,楊璨告訴他:“想得挺美,還出場費呢,今天晚上所有的樂隊都是免費演出的。”

“啊?”彭曉川驚訝,“那怎麽還那麽多人願意來唱歌?”

“當然是因為我們喜歡啊!”陳秋珏用胳膊捅了捅陸夏一,“對吧阿夏。”

“嗯。”陸夏一鐵樹開花般的精神起來,用力點頭。

胖球也說:“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到一起躁,還有什麽比這更爽的事?”

楊璨開了聽啤酒,說:“就像大威哥,每次搞這麽一場演出都得賠錢,但他還是非要一年來幾次,為的就是這個‘爽’,我們也一樣,那裏面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他暢快地灌了幾口啤酒,又對彭曉川笑道:“你不懂。”

彭曉川用已經變得遲鈍的腦袋思考着,他們不計回報去熱愛和追求的,他剛才或許已體會過了,是那一刻的熱淚盈眶。

他好像明白了,明白了楊璨在看到那個簡陋的舞臺時,為什麽會露出閃閃發亮的眼神。

老板把做好的麻辣燙端上來,五個人吃得酣暢淋漓,啤酒也被瓜分喝光,彭曉川到後來已經徹底醉倒,當支持不住伏倒在桌面上時,他小聲地喃喃:“能認識你們真好……”

結完賬時已近深夜十二點,回學校的末班車已經沒了,五個人分乘兩輛出租車回去,楊璨架着彭曉川坐進車的後排,胖球坐在副駕駛坐上,而陳秋珏和陸夏一同乘另一輛車。

胖球在大學門口下了車,楊璨讓司機繼續開到租房所在的小區門口。付完了錢,他拖着彭曉川下車,彭曉川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倚在了楊璨身上,楊璨拍了拍他的臉:“還能走嗎?”

彭曉川又打了個嗝兒,把臉埋在楊璨頸窩裏嘿嘿地傻笑。

楊璨無奈地瞪他:“酒量不好還喝這麽多,淨知道給人添麻煩。”他轉過身,拉着彭曉川的兩條手臂穿過自己的肩膀,身子一彎,把人給背了起來。

從小區門口到單元樓下還有幾百米的距離,楊璨今晚心情愉悅,輕聲哼着歌,背着彭曉川慢慢走在如水的月光下,迎面是一陣陣春天夜裏微涼的風。

彭曉川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背上,突然間夢醒似的擡起頭:“楊璨,我有超能力!”

楊璨一聲嗤笑:“還超能力呢,你有什麽超能力?”

彭曉川的頭又垂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迷迷糊糊地說:“超喜歡你……”

楊璨腳步一滞,回過頭去看他,見他已經又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楊璨把背上的人又往上帶了帶,繼續往前走,臉上帶着直達眼底的笑意:“哪兒學來的。”

好不容易終于進了家,楊璨把彭曉川扛上床,幫他把鞋子和外衣脫了,再蓋上被子,然後一屁股坐在床上:“累死我了,沒想到你這家夥睡着了這麽沉。”他俯下身,湊近了去看彭曉川的睡顏,用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得溫柔:“明天醒來記得感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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