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別說抱歉

夏日炎炎，楊璨和彭曉川頂着烈日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回學生宿舍。彭曉川被高溫烤得滿頭大汗，口幹舌燥，他走到宿舍門口，見門虛掩着，便用膝蓋頂開了門。

這時候舍長已經去教室自習了，大雄還在睡午覺，安安正在飲水機前倒水喝，他看到彭曉川進來，十分驚訝：“曉川？”又見彭曉川懷裏抱着一大摞書，緊接着楊璨也提着一大袋衣服進了門，安安小聲地問：“你要搬回來了？”

“嗯。”彭曉川悶悶不樂地應道。

安安看了楊璨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對彭曉川說道：“我幫你把桌子擦一擦吧，你那麽久沒回來，桌子都積灰了。”

彭曉川把那一大摞書先放到了地上，擦了擦汗：“謝謝你。”

上回搬家時楊璨叫上了朋友們來幫忙，所有東西只一次就搬完了，但今天就只有他們兩個勞力，彭曉川之前又添置了不少新衣服，要搬完所有行李至少得再多跑一趟。

楊璨見彭曉川被曬得滿臉通紅，衣服的後背也濕透了，便說：“你別去了，剩下的我來搬。”

彭曉川卻不聽，有點賭氣似的說：“不用，我自己能行。”

楊璨在心裏嘆氣，但還是妥協了：“那你先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們再回去。”

彭曉川立刻就要出門：“我不用休息。”

楊璨無奈地拉住他：“那我想休息，你等我一會兒行嗎？”

安安擦幹淨了彭曉川的桌椅，彭曉川坐在凳子上，楊璨倚靠桌子站着，安安給二人倒了兩杯水來，也察覺到了這二人間的氣壓異常，不敢貿然說話。

喝完了一杯水，彭曉川站起來：“走了。”楊璨便也只能跟上他。

這一回兩個人把彭曉川的電腦和剩下的幾件衣服也搬了過來，這時大雄也醒了，他聽見下面的動靜，從床簾間探出了個頭來，見是楊璨和彭曉川在搬弄行李，便退回去又把床簾拉緊了。

彭曉川一直在埋頭整理衣櫃，楊璨幫彭曉川裝好了電腦，問他：“衣服都收拾好了嗎？”

彭曉川道：“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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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璨又幫他理了理那疊書，都歸類擺整齊了，說：“好了，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哦。”彭曉川還是沒擡頭，他有點不想理楊璨了，可見楊璨真就這麽幹脆地走了，他心裏又舍不得，“哎——”

“嗯？”楊璨回過頭。

彭曉川慫慫地小聲說：“我送你。”

彭曉川住在二樓，兩個人沒幾步就走到了樓下，一路也沒說什麽。眼看就要分開，彭曉川終于不甘心地問：“為什麽啊？你嫌我煩了嗎？”

楊璨立刻否認了：“沒有，怎麽會。”

“那到底為什麽？”

楊璨含糊道：“就是覺得這樣比較好。”頓了頓，又說：“對我們兩個都好。”

彭曉川抱怨：“一點都不好。”

楊璨着看他的側臉，若有似無地笑着：“我們只是不住在一起而已，以後要是需要我幫什麽忙，你只管說。”

“哦。”聽到這樣的話，彭曉川仍然高興不起來。

楊璨又囑咐他：“記得每天堅持鍛煉，這幾天好好複習，考試加油。”

彭曉川點點頭：“知道了，你也是。”

“好了，我回去了。”楊璨摸了摸他的頭，笑着與他告別。

目送楊璨離開後，彭曉川整個人沒精打采的，慢悠悠地晃回了宿舍裏，悶頭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安安見他回來後一直不說話，整個人看着也很消沉，便走到他旁邊，試探地輕聲問道：“曉川，你們......分手了嗎？”

彭曉川莫名其妙：“我們？誰們？”

“就是......你和楊璨。”

彭曉川這下子更搞不懂了：“我和楊璨？我們分什麽手？”

“你們不是在一起嗎？”安安見他還是不明白，便更直白地說，“你們之前不是在......談戀愛嗎？”

彭曉川吃了一驚：“什麽啊，你從哪裏聽來的？”

“從學校論壇上傳開的，很多人都知道了。”

彭曉川問：“什麽學校論壇？到底怎麽回事？”

安安見他全然不解的樣子，疑惑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彭曉川着急道：“那個什麽論壇，你給我看看！”

彭曉川打開自己的電腦，安安幫他輸入了學校論壇的網址，又通過關鍵詞搜索到了那幾個貼子，彭曉川按照發帖的時間順序一個個點進去。

最早的帖子是三月初發的，就因為他和楊璨在吃早飯時有過一段引人誤會的對話，對話被鄰座的同學聽了去，再發到網上，流言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在食堂裏一起吃飯，楊璨在田徑場監督他跑步、在學妹的生日會上喂他吃葡萄，這些畫面都在他們無知無覺時被拍了下來，再配上與實情完全不符的文字，變成了供人評論、調侃甚至嘲諷的八卦新聞。

彭曉川的腦袋像炸開了一樣，覺得實在荒唐，忍不住要生氣，可他突然又明白了，楊璨一定是因為知道了這些，所以才讓自己搬回宿舍的吧。外面謠言滿天飛，他們确實不太方便繼續住在一起了，總得避避嫌才好。

想明白了這些，彭曉川滿肚子的失落都變成了對楊璨的歉疚，如果不是為了幫助自己，他根本不會遇到這些困擾，再說，那些所謂的“爆料”裏，許多東西都是自己親口說出去的啊。

即便是這樣楊璨都沒有責怪他，反而只是輕描淡寫地表示分開住是對他們倆好，還說了日後有事盡管找他幫忙。彭曉川越想越覺得愧疚，打開門就往外沖，往楊璨租房的方向大步跑去。

楊璨回來後洗了個澡，然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呆。這間屋子突然就變得空蕩蕩了，讓他有點茫然，毫無實感。他又望向書桌，總感覺彭曉川還坐在那裏，叫他一聲，他還能回過頭來朝自己笑。

這時候外面傳來敲門聲，楊璨懶散地起床，走到玄關打開了門。

“楊璨！”彭曉川氣喘籲籲，臉頰通紅，滿頭大汗，“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些流言了！”

楊璨看到是他，十分意外，問：“什麽流言？”

“就是學校論壇上的那些，有人偷聽我們說話，還偷拍我們的照片，拿到網上去添油加醋地造謠，說我們倆在談戀愛！”

“哦。”楊璨這才明白，“你才知道啊。”

彭曉川急切地跟他道歉：“對不起！都怪當初我亂說話，還被我們班女生發到網上去了，把誤會越搞越大。楊璨，真的很對不起！”

剛知道這些流言時楊璨确實覺得生氣，但也沒太放在心上，要不是彭曉川今天提起，他都快不記得這事了，他寬慰他：“其實也沒什麽，被別人在背後說兩句閑話又不會掉肉，反正他們自己說完了也就忘了，沒必要去較真。”

可彭曉川完全沒法像他那樣看開，心裏抱歉得要命：“你都是為了幫我才會這樣的，你對我那麽好，我還害得你被別人說是同性戀，我太對不起你了！”

楊璨卻被他話裏的那個詞刺得心虛，道：“同性戀……也沒有怎樣。”

彭曉川又說：“要不然我實名去論壇上發個帖子吧！跟大家澄清這件事，說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從來都不是那種關系！”

楊璨卻勸他：“算了，現在本來就沒多少人還在讨論這些了，你突然去發帖子，反而又激起那些人的熱情，到時候說不定情況更糟。”

“可是我真的氣不過！”彭曉川比楊璨想象的還要較真，“那些人實在太過分了，明明沒有的事，怎麽可以這樣亂說。你一直都在幫我追宋櫻，最後怎麽就變成我們倆在談戀愛了，我們都是男生啊，怎麽可能呢！”

楊璨心中一涼，胸口蔓延出陣陣鈍痛。雖然早已經知道結果，但在聽到他親口說出不可能時，還是會這麽難過。

他低聲道：“行了，有什麽好氣的，嘴長在別人身上，人家愛說什麽是人家的事，我們也管不着。”到了這一刻，他竟覺得那些荒唐的流言也有了幾分善解人意。

可彭曉川還是無法釋懷：“他們怎麽能這樣傳，你以前明明是有女朋友的，我也有喜歡的人，我一直都喜歡宋櫻啊……”

楊璨突然爆發了：“行了！我知道你喜歡宋櫻！不要再說了！”

彭曉川被吓了一跳，整個人都愣住了，接着又忙不疊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嘴笨，人更笨，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來煩你，本來你就很煩了，我還、我還……對不起！”

彭曉川戰戰兢兢道歉的樣子幾乎擊潰了楊璨，他強按着心中的痛楚，混亂着道：“不是，我沒有要怪你……該怪我，是我……不是你的錯……不要再道歉了，對不起……”

彭曉川沒聽明白他的話，他只覺得現在的楊璨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很難過，好像就要站立不住了。

楊璨沒有再失态，用力擠出了笑容，伸手為彭曉川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彭曉川懵懂地望着他，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洶湧的溫柔，在那種反常的溫柔裏，像是帶着訣別。

“好了，回去吧。”楊璨對他說。

“楊璨……”彭曉川仍想再說點什麽。

“回去吧。”楊璨笑道。

彭曉川聽話地離開了，楊璨關上了門。

他後背貼在門上，一手捂着眼睛，苦笑着自嘲：“真倒黴，又喜歡上了一個不能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