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開端

2025年,貢嘎山。

巍峨聳立的山脈連綿,起伏不斷,山頭上的冰雪常年堆積,刮起的即便是微風,也是寒冷異常。

這會兒正是清晨七八點左右,太陽雖然已經高高挂在天邊,但陽光卻依舊是沒有什麽溫度的,只是散着暖黃色的光,虛虛罩在成排的人們身上。

穿着各式衣服的人們表情嚴肅,他們也許來自世界各地,但在這裏,卻是抱着一顆同樣虔誠的心,一路磕着長頭跪拜着神靈,一步一步向前,緩慢而又堅定。

他們要翻越這連綿起伏的山脈,向着聖城拉薩進發。

而其中,一個穿着褐色長袍的女人正在跟着朝聖的人們一起跪拜。

她的手中拿着一個轉經筒,口中時不時低聲喃喃,表情也是十分虔誠。及腰的長發雖然被高高束起,卻因為她不時俯身的動作而落在地上,發尾沾上了地面上的白雪。

此處已經是接近頂端,山路上的高山杜鵑開得絢爛,在皚皚白雪中添上了不同的顏色。

女人穿得單薄,貼在地上的手背已經被凍得發青,而她瘦弱的身影隐藏在人群中,并不是特別引人注目。

但在她身旁不遠處,跟随着朝聖者一同走上山來的另一個人,卻是同這群人格格不入——

與其說是跟着朝聖者上來,倒不如說是跟她上來的更加準确。

那人穿着一身豔麗的紅色長裙,腰間系着一條用金線勾勒着邊緣的腰帶,兩旁還墜着幾顆顏色透亮的玉珠。

她雖然長着一副精致的模樣,一看便知這是一位東方人,但她卻染了一頭淡金色頭發。那長發像波浪一樣卷曲,搭在胸前,時不時便被微風吹起,在陽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

而她的嘴唇塗得鮮紅,唇角還微微牽起,挂着一抹嘲諷的笑容,神情桀骜不馴,光是看上去就讓人覺得無比刺眼。

她雙手抱臂,腳尖輕輕點地,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盯着女人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到底要拜到什麽時候?”

女人不理她,只是繼續握着轉經筒,俯身貼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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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便滿臉不屑地啧了一聲,忍不住冷笑道:“我就想不明白,羅韶芸她究竟哪一點好了,讓你這樣為她一路祈福……難不成你還真準備磕頭磕到拉薩,去見那些勞什子的狗屁活佛?有用嗎?她能好起來嗎?”

她說這話時聲音沒有刻意壓低,周圍人也聽得清楚,這會兒便有人擡起頭來,用不滿或者憤怒的眼神盯着她看,看這個用難聽的話來玷污他們信仰的人長什麽模樣。

但她毫不在意。

而這話也終于聽進了女人的耳中,她跪拜的身影頓了頓,雙手合十将轉經筒貼在前額,淡淡地開口:“羅瓊,你這樣亵渎神靈,就不怕遭天譴嗎?”

羅瓊忍不住嗤了一聲,好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拜托,我一路跟你走上來已經很累了,這會兒你還跟我扯什麽天不天譴的事?不好意思哦,我可不信這玩意兒。”

“不管你信不信,那不幹我什麽事,但現在,請你把你的嘴巴閉上,不要再繼續讨人厭了,好嗎?”

說完,女人繼續向前移動,再次俯身跪拜之前,她微微轉過頭來看了羅瓊一眼,目光平靜,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她說:“請你務必記得,就算你心裏有再多不滿也得忍住,因為她是你姐姐,你生氣是你自作自受。而我現在以母親的名義,跟你再說最後一句話——”

“滾下去。”

聽了這話,羅瓊先是怔了怔,而後怒極反笑,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盈滿了火焰,好像即将要噴射而出,把眼前的人給活活燒死一般。

但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之後,反而又重新平靜了下去,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她眯了眯眼,連說了幾聲好,笑容越發譏諷。

“我這就走。”

羅瓊捋了一把頭發,金色的發絲在她身後飄揚,獵獵的風吹起她的裙擺,在空中揚起一條漂亮的弧。

兩種極度顯眼的顏色碰撞在一起,更是襯得她格外張揚。

“……你可千萬別後悔。”

死死盯着女人的後腦勺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走,不再看握着轉經筒俯身的女人一眼。

高高的雪山之上,一條由朝聖者們組成的長龍,像一條絲帶一般,繞在這片被白雪覆蓋的山頭。

羅瓊逆着人流一路往下,等到終于和人群徹底分離開以後,她沉着臉,恨恨踢了一腳生在路邊的杜鵑花,咬牙切齒地咒罵了一句。

随後,她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思考什麽似的。她盯着頭頂的太陽看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擡腿往前走,但這突然間,她就像是裝上了加速器一般,移動地飛快。

身邊沒有了旁人,不會有人看到她身上發生的異常情況,所以她也就不再多顧忌什麽,不過短短十分鐘左右,她便直接走到了山腳下。

高高的貢嘎山上白雪皚皚,但到了山腳下,卻又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鮮嫩的綠色鋪滿了這片土地,星星點點的野花藏在草叢裏,空氣中隐約飄着泥土的芬芳,但正憋了一肚子火氣的羅瓊卻無暇欣賞這裏的美景。

她從兜裏掏出手機,有些煩躁地晃了晃,但是信號依舊是不強——應該說,這裏幾乎是沒有信號的。

“什麽玩意兒……”她口中嘟囔了一句,不耐煩地重新把手機塞回兜裏。

山腳下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她不好再用剛才的法子,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完全憑借着腳力去找來時的路。

回到小旅社,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以後的事了,這會兒外面的太陽也已經把溫度給提了上來,門裏門外都暖烘烘地。

大上午的,正是人們出去看風景的好時候,守在前臺的小王托着下巴看電視,把自己窩進軟乎乎的凳子裏。

門咣當一聲被推開的時候,他就下意識先喊了一句“歡迎光臨”,然後才擡頭看過去——

金燦燦的光讓他有些愣神,小王眨了眨眼,意識到這是住他們二樓客房的那位,整天打扮的就跟仙女似的客人回來了。

“呦,羅小姐……”他伸出手滿臉堆笑地沖着對方揮了揮,卻見對方壓根不搭理自己,只是沉着一張臉直接順着樓梯上二樓去了。

小王有些詫異地撓撓頭,想不明白這位漂亮的客人出去了一圈以後又是受了什麽刺激,但他還是喃喃自言自語着,把剛才沒來得及說完的話給講完——

“……有客人找你啊。”

當然,這就只能他自己聽見了。

羅瓊一路上走得雙腿酸疼,一進那個小旅店,她就迫不及待地往樓上跑,木質的地板被她踩得咯吱咯吱響,她當然也顧不得去跟別人打什麽狗屁招呼。

離貢嘎山遠了以後,信號慢慢就重新恢複了,她放在兜裏的手機在她上樓梯的時候開始不停震動,但她卻好像渾然不覺,直接走到了拐角處開了房門。

這家小旅館的一切都是由木頭制成的,雖然這門看起來有八成新,但推開門的時候還是免不了吱呀響。

然後就是砰地一聲,門牢牢關上了。

樓下的小王讨了個沒趣,只能滿臉讪讪地坐回去,然後重新解鎖手機屏幕,繼續看他的電視劇。

門外依稀有鈴铛聲飄蕩,兩頰紅紅的少女們唱着歌兒從旅館門前經過,一路歡聲笑語,聽得人們都忍不住想随她們一起歡笑起來。

小王啃着手指,漸漸又被精彩的劇情給拉入了另一方世界,等到片尾曲響起的時候,他依舊戀戀不舍。

直到最後連片尾曲都播放完畢,他才退出視頻,收了手機以後滿足地伸了個大懶腰——

砰。

突如其來的巨響吓得他一個哆嗦,好像是什麽東西重重砸在了地上似的,接着就是一陣拖拽的聲音響起,噼裏啪啦地,有什麽東西被碰到,然後倒了一地。

他下意識把手放在手機上,眼珠滴溜溜轉了幾圈,然後定在了天花板上。

聲音是從二樓傳來的。

他們這家小旅館,平時住的人也不算多,即便是旅游旺季,這裏也最多不過是住上十幾個人就滿了。

而現在,小旅館裏除了他,還有一樓的夫妻倆以外,也就只剩下樓上剛回來那位羅小姐在了。

大概也是被那一聲巨響給吓到,住在一樓的男人打開門,探出頭來詫異地往前臺看,“什麽動靜啊?”

樓上已經重新恢複了寂靜,小王搖搖頭,他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什麽情況。

而随後,屋裏的女人也探出頭來,躲在男人身後張望。

一想到樓上住着的那位漂亮到像個仙女似的羅小姐,小王就撓撓頭,有些狐疑地心想,那位來找羅小姐的客人長得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別是上頭出了什麽意外吧?

他從前臺繞出來,先是沖着那夫妻二人做了個安撫的手勢道:“沒事,我去看看情況。”接着,他就擡腿往樓上去。

腳下的木臺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拐角處,依稀有一道陽光從屋內透出來。

小王皺了皺眉,越發覺得心裏納悶——方才他聽得清楚,那位羅小姐回屋的時候關門的聲音可實在是不小,這會兒這門怎麽又開了?

難不成真是出了什麽事?

一時間,各種猜想在小王的腦子裏過了一個遍,讓他情不自禁便緊張了起來。他加快了腳步走到門口,先敲了敲門,試探着喊了一句羅小姐,但沒人回應。

屋子裏靜悄悄地,就像是沒人一樣。

他咬了咬牙,心一橫,直接粗暴地推開了房門。木門撞在牆上,發出悶悶一聲響,然而映入眼中的一切,卻讓小王直接傻了眼——

桌子凳子倒在地上,上頭的東西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整個屋子都是亂七八糟地,好像是被暴風雨洗劫了一樣,然而最應該在屋子裏的人,這時候卻不在屋裏。

不但是那位羅小姐不在,連後來過來的那位聲稱是羅小姐朋友的人也不在。

小王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門口,盯着大敞着的窗戶,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他只覺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見了鬼了……

不然人呢?

他們從哪兒離開的?

怎麽這會兒一個人都沒了?

而在他的身後,沒回屋而是選擇悄悄跟着一起上來的夫妻二人,這會兒正扒着門框往裏頭看。他們也不知道究竟是看到了屋裏的哪樣東西,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十分難看。

女人慢慢紅了眼眶,咯咯咬着牙,嘴唇直哆嗦——

他們要來了。

門邊的陰影将他們的半張臉給籠罩在裏頭,更顯得他們的表情陰森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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