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聞嘉言的座位早成了周邊人堆放雜物的地方。

吃完的食品包裝袋,用過的紙巾一團團的被塞在他的抽屜裏。

沒有人管,沒有人問。

真應了那句話: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

“你們夠了,我說了我不知道。”卞婃将手裏的書甩在了課桌上,推開了幾個快要擠到她鼻尖前的人。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從前你跟聞嘉言那麽要好,幾天前不還搭上了盛航,說不準,昨晚你也在現場呢。”站在不遠處的姜會雯提高了音量,成功将在場者的腦洞又開了一層。

“你要是知道得這麽詳盡,不如你來講講吧。”卞婃抄着手,看向姜會雯。

一圈人殷切的将目光轉到姜會雯的身上。

姜會雯被堵得無話可說,只能胡編亂造起來,“你成天跟他們混在一起,誰知道怎麽回事啊,指不定你也吸那東西呢,沒被警察抓到而已。”

卞婃眸光似箭,鋒利地割向姜會雯,“你他媽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撕爛你的那張臭嘴。”

姜會雯吃癟,張了張嘴想要争辯什麽,卻被女伴硬拉着回到了座位。

“上課了,別跟她計較這些了。”女伴安慰道。

姜會雯不屑的一笑,“她也配,什麽玩意兒,讓她說出來大家樂樂是看得起她,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人物,蹬鼻子上臉了還,小賤人一個,我看她還能橫多久。”她咬牙切齒的罵着卞婃,眼裏淬着惡毒。

一群人趁興而來,掃興而歸,都在嘟囔着抱怨,心不在焉的聽着課。

卞婃看見了聞嘉言被碰掉的課本,不斷有人從旁經過,卻無人問津。

上面全是灰撲撲的腳印。

一如他已蒙了灰的人生。

在這個從1839年就開始禁煙的法明國度,曾被遠渡重洋的鴉片毒軟了大半國人的身子骨,在欺淩受辱,內憂外患中,艱難的振興和繁榮,才有了如今這稍有色彩的景象。

但卞婃卻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這種新型的化學品。

正在用那短至數十秒的快感侵蝕着青年一輩的生命和理智。

逐漸的剝奪着生而為人的一切,

卞婃不知道聞嘉言該何去何從。

就像此刻身在警察局的聞嘉言,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途會通向何處。

耀目恍人的白熾燈光打在聞嘉言的臉上,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對面的警察問出一個問題,他就張口回答一個問題。

這不是在審訊,而是在坦白。

“笑氣是你購買的嗎?”

“是。”

“除了當時在包廂裏的人,還有別人嗎?”

“沒有。”

聞嘉言回答完了最後一個問題,他昂起頭,看着頭頂白得眩目的天花板,眼睛酸澀得緊。

他分明看到外面玻璃窗邊站着的男人松了口氣。

男人同身邊的局長親切握手。

聞嘉言戴着手铐的雙手也交握在一起,青筋暴露。

跟笑氣有關的所有罪責,不論是購買,藏匿,教唆,都是聞嘉言背了下來。

所有人都津津樂道這件被傳得沸沸揚揚的事兒,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偏闖。只說聞嘉言看着文文弱弱,一本正經,竟能膽大連吸笑氣的事兒都能做出來。

大家忙着惡語抨擊,忙着撇清幹系,就連曾經對聞嘉言表現出好感的女孩子們,都時刻做出一副嘔吐狀,奚落得他一文不值。

那個借了聞嘉言錢的前桌男生也不例外。

“別以為自己有兩個臭錢就能到處顯擺,我倒是沒打算欠着他錢的,這會兒他出事了,我也沒辦法。想他這樣的人,就該出些錢,省得他在那作怪!”

那男生在對上卞婃沉沉的雙眸時,立刻噤了聲。

像是被突然拍死的蒼蠅,沒了嗡嗡聲。

盛航和秦原在這個節骨眼上請了長假,從學校裏暫時消失了蹤跡。

卞婃卻被連累,也有不少人懷疑她也參與其中,

她倒不怎麽在乎,靜靜聽了,默默受了。

這些人言可畏的東西,就好似彈簧,越壓彈得越高。

卞婃是在一周之後最後一次見到聞嘉言的。

這期間聞嘉言從未來過學校,他那些亂七八糟把抽屜塞得滿滿當當的課本作業雜志等,本應該是落了厚厚一層灰的,只是卞婃最開始替他分門別類,收拾得整整齊齊,每日都要細致的用紙巾擦一遍。

不論周圍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如何诋毀,如何描黑她的虛僞雲雲。

她一概不理,也從被這些無稽之言影響初衷。

她不是做給任何人看,她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卞婃從未忘記過剛開始嘗得的人情冷暖,唯一的暖意皆是來自聞嘉言。

如今,這個少年,卻被俗世裏的可惡的人情交際算計了個透徹。

他也終于低下了那傲氣十足的頭顱。

向這苦難連連的塵世俯小做低。

任由天真被摘除,換上了本不該他承受的,罪惡滔天的“桂冠”。

聞嘉言将連帽衫上背着的帽子拉得極低,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罩在裏邊,他進教室的時候卞婃正巧出去了,沒有在座位上。

他是痛苦的,心裏頭的苦訴不出,還得強迫着自己吞咽。

盯着所有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這感覺一點兒也不好。

特別是他在觸到自己那些碼放得整整齊齊的,一塵不染的物品時。

這種感覺更是濃烈。

聞嘉言蒙着口罩,問了前座的同學。

那人有些不情願搭理,卻還是告訴他了。

“都是卞婃整理的,每天都要擦一遍,旁人若是碰着了,她也能生好大的氣。”

心裏頭更是難以言喻的苦楚在翻滾咆哮。

聞嘉言突然慶幸卞婃此時不在,不然他一個大男人感動的哭出來,定會被她取笑。

班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聞嘉言的身上。

他從前是不怕被這樣瞧着看着的,但現在的他,很怕,太怕了。

所以聞嘉言匆忙将自己所有的東西都裝進了提袋裏,便靜悄悄的從後門走出去了。

他不願多待哪怕一秒,那些帶着目的的目光,好似要把他剝光了去,抽筋削骨。

當卞婃回來之後看到空空如也的聞嘉言的座位的時候,她是突然呆住的。

還沒等同學告知完,她便踉踉跄跄的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樓下才看到聞嘉言孤單落寞的背影,她忽然不跑了,停在了原地。

卞婃大聲地叫着聞嘉言的名字,一聲不見應答,她便接着喊。

聞嘉言聽到了,但他起初沒有停下腳步或者回頭應答。

他沒由來的開始恐懼這個名字,這個陪伴自己十七年的名字。

那些笑弄的嘴臉,那些紛繁複雜的文件,都有同樣的這個名字。

聞嘉言。

他想快點逃離卞婃的視線範圍,但是他辦不到。

那些曾經的,方才的,現在的,歡笑的,悲傷的,感動的,心碎的,都推着他停下來,轉過頭,看看卞婃。

看看這個曾經朝夕相處的老友。

所以聞嘉言還是站住了。

卞婃氣喘着努力對聞嘉言綻開笑顏,他雙眼微微眯起,應該也是笑了。

口罩緩緩被摘掉,下邊藏着一張滄桑消瘦得過了分的臉龐。

那雙眼睛,早沒了往日半分的神采奕奕。

卞婃驟然悲從中來。

那個叼着煎餅果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活脫少年人,不複存在了。

殘忍,隐秘,背叛将他從純真的溫室裏強行拔離出來,晾在烈日和重露裏,過早的就敗了生機,壞了根本,永遠喪失了開花茁壯的機會。

卞婃笑得更爽朗了,好似要把嘴角咧到耳根子邊似的。

她就如小說裏的那些着裝矜持的貴族小姐,只不過沒有裙擺可提,邁開大步便撲進了聞嘉言的懷裏,手臂緊緊環住他纖弱的脖頸。

不是奔向了愛人,而是奔向了曾為她敞開的溫情。

“臭小子……”

卞婃哽咽着喚了一聲。

她越是笑,眼睛裏的溫熱液體就越聚越多。

聞嘉言任她猴在自己身上,一如既往的縱容她所有的小脾性。

許久不見的兩人本該有很多很多話要說的,但最終這些繁冗都凝練成了兩句話,四個字。

“謝謝。”謝謝你曾經給予我的所有不求回報的好意。

這是卞婃說的。

“謝謝。”謝謝你記着所有的好還想着還的真情切意。

這是聞嘉言說的。

他們在這所學校裏相遇相識,就好似一個怪圈,最終過早的在這個學校裏揮手告別。

聞嘉言在臨走前道破了卞婃一直疑惑着的一個問題:

“明明都是因為他們,為什麽需要你來承擔?”

他沒有清楚的回答這個問題。

緩了好久,聞嘉言才笑了出來。

卞婃看不明白這個笑裏的含義。

“你相信我嗎?”

聞嘉言沒頭沒腦的問了她一個問題。

卞婃張大眼睛,一副驚詫的表情,“我當然相信你。”

“相信,就別問了。”

聞嘉言又想到了那些回憶,父親的懇求,繁重的債務。

都促使他變成了個聾啞的騙子。

這是聞嘉言走出校門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提着沉重的,滿當當的書本走了出去,經過校門的那一瞬,聞嘉言是有停下腳步的,他側過臉再度看了看這高大的校門,也不知是被天光刺着了視線,聞嘉言眯住了眼睛。

然後逐漸消失在了卞婃的視線內。

來去匆匆。

這樣明朗溫和的少年。

他本該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的。

卞婃在放學後又見到了特意等在原處的陳措。

兩個人一路沒有多言。

快要分別的時候,卞婃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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