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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談小聲哽咽,緊緊摟着襄夏的脖頸,在他肩頭蹭眼淚,身子緩緩被一雙手攬住,在自己背上輕輕地拍,楚談像得了安慰的小孩,更傷心更委屈,哭得更大聲。

“好了……”襄夏一手抱着他,一手輕拍他後背安撫,“受委屈了,王爺。”

楚談什麽也不說,什麽也說不出來,他享了王族的尊貴就得付出代價,孤獨憂郁都是他應得的。

襄夏心疼他,緊緊抱着楚談,嘴唇貼着他發頂輕聲道:“別難過,您還有我在。”

“又長了一歲,”楚談哭得說話斷斷續續,“又少了一年……你要走了。”

“怎麽會走呢我,我們家小主子還沒長大呢,屬下哪兒會抛下您不管。”

“我說弱冠還你自由……只剩三年……”

“外邊兒冷,”襄夏按住楚談的頭,把僵硬在懷裏的小身子貼近自己,粗砺手指抹去楚談臉頰的淚珠子,“咱回去說,不哭了。”

他抱着他回了楚談的寝房,閉了門,把蔫巴巴的小王爺放在床上,捧着楚談的臉哄他:“舍不得屬下,是不是。”

“……”

楚談很想說舍不得,也确實舍不得。可他也不忍心讓襄夏一輩子陪着自己困在這牢籠裏,他這麽好的人,本來能有更廣闊的去處。

從小到大,只要他說出口的要求,無論多無理,襄夏都真心去辦,想盡辦法只為逗他一笑。他知道,他一旦說出“舍不得”,襄夏就一定不會忤逆,一輩子陪着他老死在這 深院裏。

楚談搖了搖頭,撲進襄夏懷裏,淚流滿面也不說話。他從沒問過襄夏心中所想,因為襄夏的回答總是在讨他開心,從來不會說真心話。

楚談的枕下放了一把金剪,已經放了十年。起初是為了防襄夏叛主傷人,漸漸卻成了楚談的安慰,他時常半夜驚醒,摸着枕下的金剪,心想再過幾年,襄夏離開那天,自己活着也就沒什麽意思了。

因為,就算他安靜死在府裏,也不會有人發覺,即便有人發覺,也頂多嘆一聲可惜。

有的人活着,沒有牽挂,沒有信仰,沒有意義——他只是無法控制地生出來,再痛苦寂寞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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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麽都有,除了想要的愛人。

襄夏靜靜抱着他,雙臂把瑟縮發抖的楚談壓在自己懷裏,一下一下溫柔摩挲着他的頭發,眼睑低低垂着,從起初的心疼,漸漸心裏失落。

每次他都試探着問楚談,是不是舍不得他,只要他答一句舍不得,襄夏就能放棄一切陪他一輩子。

可楚談從來不回答。

他猜不透這個年紀的少年心裏想的是什麽東西,還是說楚談并沒有那麽舍不得,主仆之間,本就不該有那些不該有的牽扯。

但即便如此,三年以後他也不會走,他的小主子還沒長大,沒人保護他逗他笑,他會過得很冷清,想起這小孩可憐巴巴蹲在門口等自己的凄楚模樣,襄夏知道自己一輩子也放不下,但更讓他煎熬的是自己對主人的龌龊念想。

單純如張白紙的楚談對他既依賴又信任,他卻生了二心。

楚談窩在襄夏懷裏睡着了,臉上表情疲憊可憐,周身被體溫暖着,讓人暫時麻木,忘了諸多煩惱事。

襄夏看着懷中人毫無防備的睡臉,低頭親了親楚談光滑冰涼的額頭。

雲泥之異,天壤之別,一介影衛怎敢對王族貴胄生非分之想,若能一輩子當他的影子也好。

待到襄夏哄着楚談睡着,悄悄出了寝房,院中跪着一男一女兩個黑衣影衛,秋蟬和間關正在外邊候着。

“長官,辦妥了。”秋蟬低聲禀報。

襄夏點頭一笑:“有效率,結果是誰?”

“還不清楚,但太後表侄女那邊已經妥了。”

“那就好。”襄夏松了口氣,太後有個小表侄女,明年及笄,聽說嬌生慣養,養成個潑辣蠻橫的性子,楚談又剛好愛清淨,這姑娘若是嫁進鎮南王府,沒個幾年準能把楚談折騰出頭風來。

間關悄聲道:“前些日子您跟寧二公子約酒,寧二公子識相,一聽說您在府裏不沾葷腥,特地選了個小美人想孝敬您。”

“老子缺美人兒嗎,不用,讓他自己欣賞吧。”襄夏甩手走了,“有這工夫不如想想怎麽讨咱主子開心呢。”

“……是。”

日子仍舊清淨着,府裏一如往常,襄夏每日仍舊看着府上護衛操練,空閑時死皮賴臉騷擾楚談的次數慢慢少了。

直到賜婚的聖旨到了楚談手上。

楚談靜靜跪着,聽完來人宣旨,雙手接過,平靜有禮,絲毫不顯心中情緒。

其實楚談也沒什麽情緒,任人擺布就是這種結局,他知道,也不在乎,只當是接一個陌生女孩子過來住。畢竟他沒什麽希望,失去希望的時候,就什麽都釋然了。

襄夏臉上挂着輕松笑意,單膝跪在楚談身邊,颔首道:“恭喜王爺。”

楚談把聖旨推到案幾角落裏,漫不經心問他:“喜從何來。”

“護國公府的二小姐啊,雲亭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頗有學識見地,溫柔又大度,跟您般配着呢。”

楚談擡眼看着襄夏:“她多高。”

“啊?”一句話把襄夏後邊準備誇的一套話都給噎了回去,遲疑半晌,“啊……那、那肯定是姣花照水弱柳扶風小鳥依人……”

“本王喜歡比我高的。”楚談瞥了他一眼。

襄夏一臉笑容尬在臉上。

“胳膊最好像你這樣,有肌肉,不能太細,腿和腰也是。”楚談一手托着腮,一手淩空比劃了一下,“否則不好抱本王。”

“……啊。”襄夏忽然覺得自己心髒有點不太好了。

“下去吧,讓本王自己待一會。”楚談擺擺手,把襄夏給轟了出去。

襄夏無奈,只得告退。

“雲家二小姐……”楚談又拿起那道聖旨掃了兩眼,無聊地摩挲着聖旨的錦帛。

“蓮角。”楚談忽然開口叫道。

“屬下在。”蓮角倏地落在楚談面前,低頭待命。

“替本王去京城走走吧。”楚談随手扔了聖旨,叫蓮角近前來,附耳交代了幾句。

蓮角臉色煞白:“王爺!茲事體大,還請三思啊……”

“快去。”楚談起身回了寝房。

襄夏哪也沒去,就在楚談寝房的屋頂坐到了傍晚,望着柳梢頭的破碎殘月。

屋瓦上又落了一個女人。秋蟬拎着兩提酒,往襄夏身邊一放,全推給襄夏:“您要的酒。”

“擱這兒吧。”襄夏看了一眼,沒動。

“嗯。”秋蟬冷冷嗯了一聲,“寧二公子說,今晚就把之前說贈給您的美人送來。”

襄夏沉默半晌,揚起嘴角笑笑:“行啊。剛好老子今天心情好。替我值下半夜,我累了,先回去。”

“嗯。”

襄夏見夜色漸深,楚談寝房裏滅了燭,便拎着酒跳下了屋頂,在楚談門前久久伫立,心裏五味雜陳。

終于,我的小主子長大了,成家了。

他欣慰笑笑,轉身離開。

秋蟬坐在飛檐上,冷冷看着襄夏離去的背影,背影孤寂落寞,從前的淩厲棱角已被磨平,一身桀骜倒刺現在盡是溫柔。

她靜靜守着楚談。

待到半夜,寝房裏傳來咳嗽聲。秋蟬飛快順着房梁落進楚談房裏,點了燭,倒了杯溫水奉給楚談。

楚談揉着眼睛就着她的手喝了,清醒了些,看見站在身邊的是秋蟬,略驚訝:“襄夏不在?”

“回房喝酒了。”秋蟬如實道,“長官今日精神不好。”

“喝酒?”楚談的眼睛立刻瞪大了,眉頭緊蹙着,“何時養成這陋習了。”

秋蟬靜靜服侍楚談喝了水,什麽也沒再說。

“本王親自去找他談。”楚談披上衣裳,匆匆往襄夏住處走去。

襄夏趴在自己書案上,早已喝得不知今是何世,桌上腳下全都堆着散亂的酒瓶,滿屋酒氣。

他手裏緊緊攥着那兩只紙鶴,在書裏夾得太久,紙變得發黃發軟,沒有從前那麽好看了。襄夏一直留着。

從前王爺經常賞東西給他,但只有這個是王爺親手做的,專門送給他的。

襄夏揉了揉眼睛,喝得太多,有點看不清東西,看什麽都帶着一層重影。

房門被呼啦一聲推開,楚談緊皺着眉頭走進來,一把奪走襄夏手裏的酒壺,冷冷低頭問他:“你在幹什麽。”

襄夏緩緩擡眼,看見面前站着個小美人,愣了一下,擡手就給摟了過來。

“寧二公子眼光不錯。”襄夏含糊笑道,“知道我喜歡這樣的。”

“寧以致?關他什麽……”楚談還沒說完,頓覺天旋地轉,被襄夏摟着腰一把扛上肩頭,狠狠扔到自己床榻上,沒等楚談反應過來,襄夏早已按住他雙手,欺身壓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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