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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見着她的時候，我也并沒有覺得自己有多麽快樂。我妒忌那些和她說話的男生，那些能夠大膽坐在她身邊的男生，我逐漸意識到自己是多麽地渺小。與她碰面時我僞裝出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我只是偶爾笑笑，當我發現她并沒有注意到我時，臉色就會很快黯淡下來。好幾次在學校的下午偶遇了陳芙，我都表現得極其膽怯，明知道她走了那條靠近湖邊的小路，我卻選擇與她不同的另外一條路······事後我又無限懊悔。

過完元旦我們很快迎來了寒假，準确說是在最後一堂考試結束的那天。當雲集的學生從考室沖向宿舍，徹底從期末連夜複習的勞累中掙脫出來時，學期才算圓滿結束。我深刻地記得那天下午——陳芙在網絡上同我道別。她的父母開車專程到學校接她，我是前一天晚上聽劉生說的。陳芙的離開并沒有讓我太過悲傷，因為我知道我們還會再見。當我知道校園裏已經不再會有她的影子，我所看見的每一處都很凄涼。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當我提着行李箱走出宿舍大門的那一刻，心裏激動不已。可是一走出校門，我知道我的大學第一學期就這樣結束了。

回到家，過了一段時間。突然有一天我明顯察覺到家家戶戶的氣氛不對勁。我詢問自己的母親今天是什麽日子，她從地上拾起被撕扯下來的舊對聯紙屑，回答：大年三十。我這才知道新年已經來了。記得小的時候，關于這一天的記性是牢固的，我無時無刻不盼望着大年三十早點到來，壓歲錢也自然就來了。雖然好幾張被疊成方塊的百元紙幣還未在自己兜裏揣得暖和就被父母當做替自己存起來的借口收了去，但還是體驗了一次兜裏揣着大錢。那時只有快樂。反而現在，越長大就越覺得新年了無生趣，也許正是長大的緣故，自己的心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

寒假期間我與陳芙也常會聊天，好幾次她都詢問我關于課程作業的事情。與其說是學習上的問題，還不如說是計算機上的操作問題。由于我年幼常偷着跑去網吧活動，對計算機的操作略知一二，我慶幸當年父親抓到自己去網吧被遭到打罵的事終于有了轉機。當我解決好她的事情之後，再決定去看宿舍群的消息時才發現張陽在詢問一個同樣的問題。

我和陳芙的聊天，讓我感覺我們的關系已經不再是簡單的同學或朋友關系了。就像一對連體嬰兒——兩個身體裏裝着同一顆心髒。我們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聊到了數十年以後。我們各自分享童年的時光，就好像我們是一對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她給我發來小時候的相片，她同我說起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些有趣的事情。她還告訴我，喜歡居住在沒有棱角的城市，希望兩個人相守一生，安靜地待在一起，過着平凡而浪漫的日子。我們聊各自的喜好，聊旅行的目的地，聊未來喜歡的生活，我驚奇地發現原來自己和陳芙是那麽地相像······我們已經無話不說了。

只是，在很多次同陳芙聊天的過程中，她總是突然地消失。一開始我只是以為她有自己的事，可是明明我見她在這期間還回複了別人的評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學會了夜裏獨自傷心。一旦陳芙給我回複消息，我的那些賭氣就會很快消失，接着我會無比快樂。若是我們過了許久沒有聊天，陳芙就會主動找我，我的那些不好的情緒常常就是因為這才好轉了。

現在，我正坐在一輛返回學校的火車上。二十五小時的車程讓我不得不選擇硬卧，逼仄的硬卧上鋪只适合躺下睡覺，坐在床上是很艱難的事情。在黑夜襲來之前我坐在過道裏靠近窗戶的位置上，要到明天中午我才能到達目的地火車站，索性我只管到點吃完東西然後到點睡覺······白天的時候我還能從兩三個中年男人的聊天中得到消遣。他們一個坐在我對面的凳子上，一個坐在下鋪的床上，一個枕着枕頭躺在中鋪的床上（這個人時不時說上一句話）。他們一會談論火車在什麽站停了；一會談論他們工作城市的地方；他們也感嘆社會的現實和掙錢的不易。我看見窗外的城市與鄉村交錯出現，它們距離我很近，又離我很遠。遠方從平房的煙囪裏冒出來的滾滾炊煙提醒我已經到了晚飯時間。我回過神來後聽見坐在我對面的中年男人說：“在上海這種地方，要是生一個男娃兒就是‘建設銀行’，要是生一個女娃兒就是‘招商銀行’哩！”

等到泡面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幹燥，油膩的車廂之後就沒有相互交談的陌生人了，只剩下孩童的哭叫聲，打鬧聲在過道裏徘徊。至于火車駛到了哪裏我并不知道，我根本沒有心思去管這個，只有等到明早醒來我才會關注它的動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如今已有了星光點點，這輛火車已經在山谷中穿梭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