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第一次與陳芙見面是在十月中旬。那時候的天氣已經褪去了以往的炎熱,風把樹葉吹得簌簌作響。那天我正坐在一輛返回學校的公交車上,車中部靠近窗戶的獨立位置。那時我的心已經飛向了窗外,它沿途觀察着路過的風景和這座城市裏生活的人群。直到在一個廣場站臺上來一個拉着行李箱的柔弱的女子,我的心才真正屬于我。那竟是陳芙,是她先發現了我,那一刻我也正好目睹了她見到我時的羞澀。我從她的眼神裏感受到了藏在我心裏的猶豫和不安。我一下子慌了,但我明白自己該大膽一次。車內已經沒了位置,更何況陳芙手裏還拿着行李箱,我站起身主動接過她的行李箱,并且用溫柔的口吻對她說:“你坐我的位置。”

她只好坐了下來,我還聽到她輕輕地說了句謝謝。陳芙的聲音讓我不禁想起了聲優女孩,我忽然覺得兩人有些相像,但我很快又發現陳芙的聲音比聲優女孩的還要動聽而且溫暖。

這是我和陳芙第一次面對面聊天,偶遇的雙方沒有任何思想準備,我忽然覺得車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身邊的空氣逐漸變得凝固起來,即便是這樣,也阻止不了我心中的喜悅。雖然我們平時在網上聊得投入,可是誰能想到命運竟然猝不及防讓兩人見了面。每一次不曾相約的見面似乎都在暗示着緣分未滿。

我利用給陳芙拿住行李的機會順理成章地站着她的身旁,像一位守護公主的騎士莊嚴地站立。我不敢把頭扭過去看她,我害怕我們的眼神對視。我直盯着公交車的正前方,透過玻璃看去,路兩旁的白線由最開始的一節一節最終變成一條連着的直線——車慢慢停住了,它正在等待放行的綠燈,而我則在等待屬于我和陳芙的紅燈熄滅。

我的餘光發現陳芙一直都在看向窗外。于是我趁機扭轉已僵硬的頭去偷偷看她。我突然發現她原來比我想象得還要美麗,妩媚卻不媚俗。她的發絲井然有序,兩條小辮子不見了蹤影,側邊的頭發上別着草莓斑點的發夾。她的左側是開了一半的車窗,溫柔的陽光透進來灑在她的黑色短發上,也灑在她那細嫩的手臂上、脖頸上,嬌嫩的面頰上以及那紋絲不動的美麗的胸脯上······如此近的距離,我看着她。這一刻對我來說是多麽地珍貴,我的心裏開始蕩漾起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的幸福感。

我覺得自己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認識她了,直到我見到她那一刻開始,我突然意識到以前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活着。她穿着一件天鵝白的、上面鑲嵌着許多粉色、白色櫻花瓣的連衣裙,雍容的裙擺下是她那修長白皙的小腿,我還在她的手肘處發現一小塊淤青,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的心明顯感覺到像針紮一樣的刺痛。很快,我反而覺得正是因為這小小的瑕疵才讓她變得與衆不同。

我确定這不是做夢,陳芙就在我的身旁。我想,我已經跟她認識了。我的內心極其渴望能夠和她說上話,但是說什麽好呢。我把幸福和不安一起藏起來,它們讓我悲喜交加。我想要對着遠處大喊一聲,我無比幸福,我想把這種快樂告訴任何一個人。可我只是不動聲色地咽了一下口水,就像一個孩子看着櫥窗裏的草莓味蛋糕一樣。

要是這輩子我能像現在這樣只是安然地和她待在一起就知足了。只要她不離開,我願永遠這樣站着。我看見她那不安的雙手彼此之間做着相互輕微地觸碰動作。緊接着她用眼神偷偷瞄了我一眼之後立馬躲了回去,她也發現了我。我們的眼神對視之後像觸了電一樣,之後她莞爾一笑,我還看見她那柔嫩的臉蛋上開始泛起紅暈。我感到十分害臊,盡管不敢再去偷偷看她,但也努力着多看她一眼。那深情的一瞥,種在心田的種子結出幸福的花蕾。

我一直在想該說些什麽呢。我不忍心時間就這樣在我們身邊流逝,陳芙此時此刻就在我的身旁,我們從來沒有那麽靠近······終于,我表現得大大咧咧:“你這周回家了嗎”

我說話的語氣卻出賣了我的羞怯,它使我變得不自信。

陳芙想要擡頭又低了下去,眼神停留在行李箱的一角,她輕柔地回答:“恩。”似乎還想說點什麽,卻戛然而止。車窗外一陣風吹來,我聞見熟悉的薰衣草的清幽芳香,那是一種能讓人入迷的香氣。

陳芙目光渙散地注視前方,她那迷人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你呢”

我這才發現她戴着一個小巧的銀色桃花形耳環——她很認真地聽我說話,随後點了點頭作出應答。

接着她繼續看向窗外,她的細嫩的手指相互間做着游戲。不到一會她取出手機手指快速地觸碰屏幕回複消息。由此我聯想到每一次與她聊天的時候,她就是這樣拼出一個個美麗的文字,那些文字靈活而富有生命。

她突然戴上一只耳機,聆聽對方發來的語音信息。之後她繼續看着窗外,她把偌大的手機揣在她的手裏,好幾次她都在用手指靜悄悄地調節音量的增減鍵——我猜她一定在聽音樂,那将會是一首怎樣美妙的音樂呢。

送她道寝室樓下的路上,我們說的話總共沒有超過五句。我很快樂。

我輕輕地問她:“行李箱這麽重,你可以拿上去嗎?”

“放心吧,我可以的。畢竟我是女漢子!”

“那······小心一些,”

“好。”

“拜拜。”她對我揮手。

“拜拜。”我用目光作別。

陳芙跨進宿舍大門之前,她還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她的臉上洋溢着腼腆的笑容。那時柔軟的秋風正親吻她的臉頰,淩亂的發絲遮掩了她臉頰。接着她用手輕輕地将發絲別到耳後,再次揮了揮手,很小聲地說了句再見,最後從我的視野裏消失了。

我那強烈的愛情的種子便是從這一天起開始發芽了。我的身上明顯多了一份責任感,我知道它一定與陳芙有關——我要保護她。我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在後來的日子裏,只要一天沒有看見陳芙,我就覺得生活非常無趣,就像過去的黑白電視機,畫面全是由一些密密麻麻,模糊的跳動的黑白色的點構成,顯得十分死氣沉沉。不管做什麽我都無法投入熱情,滿腦子想着陳芙,想着她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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