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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家的孩子回家,爸媽都是好菜好飯伺候着,餘眉從來都是回家幹活,但她沒什麽怨言,就算在學校受到一些白眼和閑話,也委屈過,但回到家,看到家裏情況,還能說什麽。
父親身上的擔子太重了,每天起早貪黑的鎮上做買賣,小弟的奶粉,她的學費,家裏的花銷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要養家裏四口人,辛苦可想而知。
老媽就更不用說了,家裏的,地裏的活兒不僅要做,還要帶小弟,有時忙的一天三頓飯都吃不上,為了多賺點錢,一家人都累,比想象中的累,所以,她就算在學校受了再大的委屈,看見累的躺下就睡的爸媽,什麽也說不出口,所以只能忍着,回到家裏也是悶聲的能多幫幹一點是一點。
而餘眉對家人來說,也一直是羞澀膽小又懂事的孩子,無論是老爸還是老媽張淑華,都很少打她,像是這一回來突然抓了東西就沖過來,記憶裏根本是沒有的。
所以,餘眉整個人都愣在那裏了,結結實實的站着挨了老媽兩下,疼的弓起腰,吓得直道:“媽,你怎麽了?我做錯什麽了嗎?媽,媽,別打了,別吓着小弟……”
小弟正坐在大盆裏玩積木,聽着話頓時向她們看過來,小人不知道打人,還以為媽媽和姐姐在玩游戲,啊啊啊揚着手裏的積木跟人顯擺自己的新玩具。
餘眉後背火辣辣的,眼晴不由看着老媽手裏的掃帚的方向,挪了挪腳。
其實,她一直都覺得自己虧欠老媽太多,當年她那麽苦的熬着,從嘴裏省出來的錢供自己上完大學,結果自己不但沒出息,還讓她操那麽多心,沒讓她享一天福,所以,以這種心态,就是再多打兩下出出氣也是應該的。
不過,她現在的她可不是三十歲的時候,而是十六歲。
考上市重點,也算是老媽驕傲向村裏鄰居炫耀的資本了,放假回來就算沒好飯好菜,總也要給笑臉的,誰能想到會見了面就開打,把她都打懵了。
上輩子可不記得被這麽打過啊……
餘媽看到她手腕上一抹淺紅,更加生氣了,舉着掃帚把便在餘眉頭上揮舞着,吓得她直縮着肩讨好道:“媽,媽,有話好好說,別讓人看笑話,咱,屋裏吧……”
餘媽這輩子是個愛錢要臉的,自然也不想讓鄰居看她閨女的笑話,背後說閑話,頓時憋着一張臉進了屋,進去就把掃帚往桌上一放:“說,你手上的紋身哪來的?”
餘眉一聽就知道這事十有八,九跟表妹李雨蓉有關系,本來還打算若家裏人問起,就應付說是紋身貼,現在市內流行的一種小玩意兒,貼的好玩兒,但這一套對此時的餘媽,肯定是不好使了,但如果說實話,說這金魚确實不是紋身,而是畫中的一條鑽石小金魚半夜三更鑽進了手裏……除非她想吓到人,否則還是閉緊嘴。
想來想去,只得硬着頭皮道:“哦媽,你別生氣,我跟你坦白說這個事,這個确實是個紋身,但不是刺在肉皮上的,而是一種城裏新興的染料畫的,塗上就洗不掉了,要洗掉需要花錢買一種藥水,我是周末和一個同學去逛街遇到的,說是免費試,所以好奇就試了一下……”
她還是欺負餘媽的,因為餘媽是農村婦女,肯定是不懂城裏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可是除了這麽說也沒其它辦法,金魚紋身是去不掉的,可如果她要承認真是紋的,以餘媽現在火冒三丈的脾氣,絕對能把掃帚再輪一遍,只得撒個小謊先應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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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東西沒花一分錢,只是好玩的,本來我也想洗了,但是覺得挺好看,而且買那個藥水要花很多錢……”
餘眉說的跟真的一樣,還把手腕上的金魚給餘媽看,果然,餘媽臉色緩了緩,但還是生氣的一把扇開餘眉的手,“你以為你媽沒念過書,就什麽不知道了?你這是染料,那你表妹的手怎麽染爛了?”
“什麽?手爛了?”
“要不是你小姨找上門來,我還不知道這事兒,雨蓉現在皮膚發炎,正在鎮上衛生所裏挂水,我匆匆忙忙的趕去看,那手紋得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青青黑黑又紅又腫起大水泡,大夫說是紋身導致皮膚感染發炎,将來可能要留疤,很大一片面積,還是在手腕上,你小姨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指着我鼻子罵,你知道你小姨說什麽?
說你不知在城裏跟哪個不正經的人學了下三濫的東西,還要害你表妹,衛生所裏那麽多人,說得你媽臉都沒地兒擱了,你說你學什麽不好,你學人家紋身,紋身那是正經女孩子學的東西嗎?你将來要上大學,你說你紋這個幹嘛?我和你爸省吃儉用的賺錢供你上學,你就讓我和你爸生這個氣啊……”
餘媽坐在那裏眼圈都紅了,這時候的餘媽不是五十多歲時的樣子,她結婚早,到現在也才三十七歲,就已經辛苦拉扯大一個女兒,還有個小兒子,家裏日子過得緊巴,可是再怎麽窮她也要臉面,活着就是一張臉,現在被人指着自己罵,罵的還是她閨女,可想而知她的心情,一路上也不知是怎麽回來的。
果然是表妹!餘眉咬咬牙,但看見老媽的樣子,急忙過去心疼的摟着餘媽脆弱的肩膀,“媽,表妹來找過我,見到我手腕上的金魚好看,也想紋,但我沒帶她去,就跟我借錢去店裏,我沒答應,我真不知道她自己跑去紋了,媽……我錯了……”這個時候除了解釋和認錯,真的不敢有一點點頂嘴和反駁。
餘媽喪氣的坐在那裏,擦了擦眼淚:“算了,回學校就把紋身給洗了,花多少錢媽給……”
“嗯……”
“你知道因為這事兒,咱娘倆惹了什麽禍?生生壞了你爸的事啊,都不知道怎麽跟你爸說……”
“啊?”
餘媽吸了下鼻子道:“你爸當年當兵時有個要好的戰友,前些日子在鎮上遇到,兩人一起吃了飯,就說了個事兒。
這個戰友要到S市做生意,鎮上有間五十坪的商鋪,因為急着走所以想便宜出手,你爸說那鋪子位置地段都好,因為跟這個戰友當初在部隊關系好,他又看你爸騎個三輪車天天風裏來雨裏去想幫一把,就有意把鋪子讓給咱,只要給九萬就行……
你爸說了,鎮上好的鋪子一平怎麽都要三千多了,現在五十坪只要九萬,就是不賺咱錢,平兌給咱的,這幾天你爸就沒睡着覺,愁這個事,還跟我商量來着,房子賣五萬,再跟親戚借四萬,我本來也不同意,可是,不就是為多賺點錢嗎?可是,同意又怎麽樣,這錢不是一千兩千,這麽多,四萬塊啊……”
餘眉一聽還真記得有這麽件事兒,當初她回家老媽念叨過,餘爸的戰友有個鋪面有意要賣,老爸當時到處借錢,那時餘爸在鎮裏做生意,腦子活泛,就想賣了家裏的房子,再跟親戚們借點錢,把鋪子買下來,結果最後也是因為親戚反悔不借,又到處湊不到錢,不了了之。
後來這事兒餘爸就一直後悔着,因為幾年後,鎮上黃金地段的商鋪漲勢驚人,一平從三千多漲到了八千再到一萬,翻了三倍不止,光是租出去都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買下鋪子的那家人餘爸恰好認識,當時也是東搗西借的,後期卻因為鋪子着實發了筆財,在鎮上也買了房子,這讓餘爸每每想起就連連嘆氣,極為遺憾。
餘眉在心裏暗暗算了算,五十平九萬塊,一平才一千八,簡直跟揀的差不多,要知道這是五十平的商鋪啊!這個價錢便宜的像大白菜,等到幾年後房價飛漲,九萬塊只不過是商鋪的一個零頭。
“這不,正求你小姨呢,你姨夫那邊有幾個有能耐的親戚,興許能借,可是……”
“那媽,要不,我去倒個歉吧……”餘眉覺得認錯事小,如果認個錯家裏能過上好日子,她願意認。
餘媽搖了搖頭:“你小姨不能借……”
“因為表妹的事嗎……”
餘媽哼了一聲,抓了抓散亂的頭發:“她罵你不三不四,就被我揪着頭發打了兩巴掌……”
餘眉……
“你小姨我還不知道,最記恨人了,打死也不帶借咱一分錢了……”
“媽……”她不由摟着餘媽的脖子,她媽永遠是刀子嘴豆腐心,雖然打她狠,但護得也狠。
“你媽啊,這輩子就是土裏刨食的命,好了好了,不想了,快去把飯菜端過來,我走了半天路都餓了……”
飯菜一上桌,餘媽普大口的吃着,餘眉心裏裝着事,有一搭無一搭的沒吃幾口,只聽得她難得誇道:“我閨女行啊,将來不愁嫁不出去了,菜燒得香,待會讓你爸也嘗嘗你的手藝……”
餘眉在一邊給小弟喂着飯,随口“嗯”了一聲,十幾年在外面一個人生活,這些技能早就練得純熟了,閉着眼都不會錯。
這麽一等,便等到了晚上,餘爸才推着三輪車回來,顯然臉上有憔悴,似乎幾天沒的樣子,低着頭愁容滿面,看來借錢的事不順利,不過看到餘眉回來卻很高興,并絕口不提這事兒。
餘眉把給他買的酒,還有給老媽買的鞋都拿出來,還有小弟的圖畫書,雖然被埋怨好一陣,說她浪費錢,以後生活費不給那麽多了,但看得出兩個人都很高興,老媽拿着鞋有點愛不釋手,看來看去。
晚上她做了一桌家人愛吃的菜,餘爸還多喝了兩盅,吃到醉了才終于躺下睡個囫囵覺,可是,餘眉卻是躺在房間裏,瞪大眼晴,望着房頂,毫無睡意。
腦子裏都在想,怎麽才能弄到一筆錢幫老爸,想得頭都疼了,才記得高三那年的生日,他爸湊趣以她的生日號買了一股雙色球,結果沒中,卻沒想到隔天就出了一模一樣的號,五百萬擦肩而過。
可是,那都是兩年後的事,現在還沒有福彩呢,股市行情正好,可她從來沒研究過,其它的一些她能想到的賺錢方式,都不可能快速的帶來收益。
而這一夜就在她心情沉甸甸的,翻來覆去睡不着中度過。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飯,餘眉就要返回學校了,上午坐車要三小時,下午有充裕時間還要看複習下功課,小弟不舍的挂在她身上,走時老爸偷偷塞給她二百塊錢生活費,她沒要,說手裏還有錢,下次回家再拿。
坐上車時,她回頭看向送她到車站的父親,長年做買賣四十歲的人,看着要更老一些,餘眉的心裏不是滋味,但還是面帶微笑的沖爸爸揮手,直到車緩緩駛走,看不見身影了才回過身。
大概是心裏不好受,她并沒直接回宿舍,而是下意識的去了上次放烏龜的海邊,慢慢延着海邊走,大海似乎能包容一切,看着風景,走一走心情就會好多了。
不由自主的走到上次歇腳的地方,随便坐了下來,便低着頭有一下無一下的用手撩着海水。
結果這才劃了幾道水花,就見一個碗大的蓋越發的發綠的東西,張着四個爪子甩着尾巴,跟狗見食一樣,飛快的游了過來。
餘眉吓了一跳,見這東西是她上星期放生的烏龜,頓時哭笑不得,幹巴巴的道了句:“你怎麽還在這啊……”這次可沒好東西喂你了啊。
可是烏龜聽不懂人話,它仍然伸長了脖子,沖她左搖右擺,像不滿足一樣瞪着綠豆眼,餘眉看着有趣,不由摸了摸它的頭,烏龜頓時用腦袋拱了拱她手心,随即一個潛身,又游了回了水裏。
不知怎麽,餘眉就想到了上次小龜吐出來的金戒指,一時心頭一動,不由的朝水裏望,果然,不大一會兒,烏龜又游了回來,然後沖着她一張口,一個圓乎乎的東西掉了下來。
她屏住呼吸揀起來一看,不由略略的失望,手裏這個即不是金子,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是一顆珍珠罷了,雖然大一點,但可能泡過太久的水,整個都泡酥了,用手一捏,漱漱的往下掉末子。
餘眉搖了搖頭,自己真是關心則亂,想給父親湊錢想瘋了,只不過一次幸運的拿到個金镏子,就以為小龜真能從海裏帶來寶貝。
可它畢竟只是一只烏龜,不是財神爺。
不過看到它搖動着尾巴,浮着爪子抻着頭,瞪着綠豆眼看她讨賞的樣子,又沒辦法無視,只得将小金魚裏存着的一滴水精華給了它。
而珠子只是又輕輕扔回了水裏。
烏龜在水裏停了下,頭在水面的左右移了移,看了看被扔回水裏的珍珠,又轉向在洗手的餘眉,餘眉拍了拍它的頭,讓它趕緊回去。
然後手伸進水裏不斷沖着手腕上的小金魚,打算讓金魚潤了水再走,再擡頭,烏龜已經轉個身往深水裏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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