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餘眉站穩後,意示對方可以松手了,輕輕向右移了一步,想要掙開對方的扶持,畢竟這樣的距離确實有些近了,她的警惕性也不太習慣陌生人拉着她,即使這個人她認識。

她剛動了下,嚴季華便随後微微傾身,并沒有像她所示意般放開,反而語氣十分關切的拉住她,看了眼她的小腿,問道:“用不用看一下腿有沒有受傷?剛才的車擦的有些近,還是到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因為躲閃的及時,什麽事都沒有,幹嘛要去醫院檢查?有點小題大作了,餘眉不由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個師兄人也太好,太細心了點吧。

當然,女生就沒有不喜歡紳士有禮的男人,越有禮才越有感,餘眉也不例外,本來還有些不自在的心情,也因對方自然關切的話語和誠意,消減一空。

随即便沖他感激一笑:“謝謝師兄,我真的沒什麽事的。”

嚴季華看着她如此确定,也展現一絲微笑,順勢松了手,兩人站穩,餘眉正要說什麽呢,然後就聽到嚴季華道:“那邊有個人,好像認識你。”

其實他說這句話時,她已要察覺似的向後面看,因為對方已經從十幾米外走到她面前。

“譚,譚慕銘……”餘眉一時驚訝的有點結巴,不能怪她舌頭不利索,實在是這個人的臉色好難看,雖然這種難看外人看不出來,可是餘眉就是能看出他此時微繃緊的下巴,和微抿的唇角。

男生沒有看她,更沒有理會她,而是走到了她們面前,伸手用力的握住餘眉的手腕,而站在了嚴季華的對面,将餘眉一下子拉到自己身側。

“你怎麽下來了?”餘眉此時有些蒙頭轉向,這是演的哪一出?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她想解釋下這個誤會。

但因為譚慕銘現在的氣勢太強,她雖然抓着她,但是眼晴連瞥都沒瞥他一眼,只盯着對面的男人,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譚慕銘現在的個子,早已不是高一時見的一七八,在她看來,已超過一米八,他手插,着兜站在那裏,單用眼神都能讓你覺得整個人都被他壓着擡不起頭。

偏偏對面的師兄也是一米八的個子,一個男生,一個男人,面對面,一個桀骜不馴又壓得住場,一個見多識廣,從容不迫,炎熱的夏季,烈烈的陽光底下,莫名的讓餘眉感覺一絲冷意。

“譚慕銘……”餘眉不由扯了扯他,哪怕是拉到一邊說一下,也不想他這麽失禮,畢竟這麽站着,盯着人家不不語,總是不好吧。

結果,才說出個名字,就覺得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倏地捏緊,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嚴季華略驚詫的看了兩人一眼,最後與男生對視兩秒,才疑惑的向餘眉詢問:“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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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同學。”餘眉擡頭微仰着頭看向身邊男生側臉,輕晃了晃他的手道:“這是高我們幾界的前輩,嚴季華師兄,也是我們戒城學校畢業的,事業有成,現在是在B市發展,是做建材生意的!”她聲音本來不大,還故意将最後一句微微咬重一點說,就是在告訴他,這個人在B市,生意做的大,說不定與譚家有生意往來,讓他心裏有個數,不要吐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誰知她不說還好,一說,譚慕銘反倒笑了,握緊她手的緩了緩,随即又收緊,當然,他沒有看身邊嬌小女生笑,而是直視對方,微擡了下颚,開玩笑般戲言:“師兄?戒城每年畢業的人數多的數不清,每個都叫師兄,你叫的過來嗎?”

眼晴雖在笑,但說到師兄二字的時候,眼晴裏卻是陰測測的,他看着他道:“嚴先生是吧?謝謝送我女朋友回來,辛苦了。”在女朋友三個字上,他是從齒縫裏一個個字吐出來,清楚到想裝聽錯了都不能。

女……朋友?

餘眉頓時懵了,半張着嘴沒有合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雖然她聽到女朋友是開心的,但是她們現在的身份,男女朋友是死穴,絕對絕對不能發生的,像戒城,這種對早戀看管很嚴的學校,私底下男女交往,是不允許,并會處以嚴厲處分,甚至退學。

這也是餘眉不敢讓學校知道兩人現在合租在一起,更加不能露出一點點彼此認識的樣子,可是,現在,雖然是在外面,但對人說出女朋友這樣的話真的好嗎?就算嚴季華已經不在戒城,但,校長總認識他,這樣的成功人士,與母校總會有聯系的,這要傳了過去,餘眉不敢想象,從戒城退學已不單單是打臉,理由也會是更是難以啓齒的黑歷史。

嚴季華臉色一變,但到底是有城府的人,轉而有禮的微笑,并有着完全不和無禮後輩計較的風度,“小眉剛才介紹你時,說的只是同學關系,如果到處宣揚早戀,被影響的可不單單是成績。”說完嚴季華看向餘眉。

餘眉卻是看着男生,震驚的看着他,是不是喝酒了,怎麽會如此不顧後果。

“當然,譚家的公子自然不在乎小小的重點學校,可也要為別人的前途着想吧,自私并不是君子之道。”

譚慕銘本來插在兜裏的手,緩緩的抽了出來,他看着對面的嚴季華,挑唇,右臉罕有的露出隐隐的渦,他道:“嚴總經理說笑了,君子有正僞之分,正人君子敢做敢當,僞君子不過是表面功夫,不堪一擊,當然,嚴總你是正人君子,自然做不出自私自利茍且之事。

而且,你能如此關心餘眉同學的前途,開車兩次送她上學,假期陪同一起買菜,我作為旁觀者也很敬佩和感激,忽然想起一句話,君子,需取之有道,不是你的,想要也得不到,觊觎再多,到頭來,也是算來算去空一場,我想這句話嚴先生比我清楚得多……”

他說完,便用力的拽着餘眉往前走,走了兩步,在嚴季華的身邊停了下來,聲音極低在的他耳邊道了句:“你覺得我會怕你嗎?算了吧,你想什麽,我一清二楚,想老牛吃嫩草?也要看看那草長在什麽地方,什麽人的地盤!不問自取,擅自伸手,就要有被齊腕的覺悟,我想,你不會再誤入了吧?最後要跟你說一句,既然是前輩,大了十幾歲,就要有個前輩的樣子,年長的人還是不要做出讓人不恥的事情,這樣,我想我還會尊重你一點點!”

說完,沖他冷笑了聲,拉着餘眉就走,嚴季華站在那裏兒,看着高大的男生拉着嬌小的女生走出了視線,半天後,才不由低聲爆出一句英文,轉身離開。

餘眉一路被他拉着,到了拐角才放手,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往前走。

他是這是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氣到不屑跟你說話的地步,從來兩人争吵,都是針鋒相對,他氣極也是半點不讓,非說的你面紅耳赤,氣得頭發暈,眼淚直掉才作罷。

可是現在,原來毒舌并不是他怒氣的終極體現,而是現在這種,完全不與你溝通。

餘眉剛才是很生氣的,但是此時見到他樣,心又不安的忐忑起來,她習慣于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有時候鑽牛角尖的時候,就會換位到對方想一下,也就不鑽了,有時候這辦法很好用。

就比如現在,如果是自己看到他和別的一個美女一起走,還拉着手,她也絕對會生氣,想到這兒,她立即向譚慕銘解釋:“剛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早上到菜場,是因為以前的鄰居在那裏賣菜,說了一會兒話,湊巧就碰上了,然後回程的路線又一樣,才在一起走,剛才也是因為有車,所以他拉了我一把,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有些事,明明說的都是真實的,一句謊言都沒有,可是,偏偏解釋的時候,就會讓人覺得十分的不可信,甚至自己說着說着,都覺得吐出來的話像編好似的,沒有一點點的說服力,她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解釋了半天,連她自己都快要說不下去,她知道譚慕銘是吃醋了,其實剛才的事,她也不是那麽生氣,他說起女朋友三個字,震驚和擔心占大半,但無法否定心裏還有那麽一絲高興。

可是,現在看他一句話不跟自己說,完全生氣的表現,一時間又不敢再說什麽,怕弄巧成拙,只得跟在他後面,他的長腿邁一步,她要跟兩步,走起來有多辛苦就不說了,不知走了多久就氣喘籲籲。

很快走到酒店對面的路叉口,他終于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走的臉色汗紅的女生。

她以為以他之前難看的臉色,此時會冷硬的跟她說或者吼,但是沒有,只是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上上下下。

“你才高中,就讓我這麽焦頭爛額,以後要怎麽辦?每次遇到你旁邊有個男人,就這麽上前撕開臉皮幹一場嗎?”

之前他的氣息,讓餘眉不敢說話,現在聽到他聲音還算平穩溫和,這才想了想道:“嚴師兄……”看到譚慕銘立馬不善的臉,她立即跟着調整:“不是師兄,是嚴季華!我跟他确實沒有什麽關系,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學校的前輩這樣看的,因為他阿姨跟我媽挺熟的,所以才會開車送過我兩次,今天,真的是偶然遇到……”

“偶然遇到?”譚慕銘瞪開一個往這邊走的人,那人看到他不善的樣子,吓的繞着走過去了,随後他将臉有些曬紅的餘眉拽到一側有樹蔭的地方,自己則站在陽光下。

跟審犯人似的問:“說吧,你們一路上都說什麽了?”

那表情嚴肅的讓餘眉自覺的不敢撒謊的全盤吐出,“從菜場出來,就說了些做菜的事,嚴季華……呃前輩,他說自己是做菜高手,收拾家務都難不倒他,然後我說……”說到這裏,餘眉擡眼看了他一眼。

就見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她咽了下口水,好歹也是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了,怎麽就被個二十歲出頭的男生,吓的話都說不利索,此時此刻,再對比下嚴師兄的溫柔體貼,眼前這個……簡直,不說也罷,如果以前就發現他真實裏居然是這個樣子,恐怕未必會喜歡他,可是現在,好像是上了賊船就下不來了。

“……我說完,嚴前輩說,如果有女孩嫁給我,肯定會對她好,捧在手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然後我說,既然喜歡就争取一下,至少也努力過,不會後悔。”

“前輩說,他明白了,這次我幫大忙了,要請我去吃飯……”

餘眉平鋪直敘一口氣說完,就見譚慕突的上前一步,直抵在她身前幾厘米的地方,驚的她聲音嘎然而止,他站的角度,把她面前唯一一點點炎熱的陽光擋住,可離得那麽近,幾乎能聞到他身上剛洗完澡那種淡淡的清草香味兒。

他身材因長年鍛煉,總覺得是偏瘦,可是現在離得近了,才發現,他根本不瘦,只是看起來顯瘦而已,不知道是心理上,還是突然間意識到什麽,餘眉第一次覺得她竟是那麽小,好像他伸出一根手指,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哪兒都逃不掉一樣。

因為離得近,看不清男生臉上什麽表情,只是聽得他低着頭比平日的聲音略諷刺對她說,“這話記得這麽清楚,羨慕了?”

“或者說,你喜歡的是能給你做飯洗衣服做家務的男人?如果你是這樣的标準,那真是辛苦了,讓你白白收留我一場,失望了吧?一直在忍耐我?既然這樣,那要不要給你們騰出地方?”

“譚慕銘!”餘眉一開始就聽着不對,最後一句的時候,有些忍不住了。

她喜歡他,所以想對他好,就像跟嚴季華說的那樣,也是抱有一顆真心,因為先喜歡,所以會付出多一點,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單戀,也許到現在為止,他也并不太喜歡自己,跟自己的那種喜歡差的很遠很遠,可是,她也一直在努力。

甚至有時候會想,只要他沒有真正的女朋友,沒有真正的未婚妻,她就可以這樣心安理得的接近,按照自己心意的喜歡,随着自己的想法對他好,悄悄的追求,其實她是有目地的,她不是沒心沒肺,她也想有一天,她的努力,對他的好,他會看在眼裏,也許有一點喜歡她。

有一天,兩人可以成為男女朋友,然後順其自然的修成正果。

她應該已經過了做這種夢小女生的年紀,可是沒辦法,她就是這麽一個固執的人,固執到,一輩子只允許自己喜歡一個,笨拙到開了頭,就一定一定要走到尾。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不是非要這樣,是不是要學着改變,可是,就是喜歡,看到他就覺得移不開視線,再也看不到別人,人群裏,第一眼,總會落在這個人身上,好像其它人都成了陪襯物。

她只能順應自己的心,盡管有時候會付出多一點,會在他面前弱勢一些,她都告訴自己可以的,他還小,慢慢來,誰讓自己是先喜歡上的那一個。

可是這種藏在心裏默默喜歡的心情,卻受不了一點點的踐踏。

她不是沒有尊嚴,她只是喜歡的深罷了。

她不由的擡頭看着他:“譚慕銘,你有沒有好好的聽我說一句話?上來就這麽多的指責?

我在菜市場遇到嚴前輩,他跟我打招呼,我能裝作看不見他嗎?他開車送我回校兩回,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對人家不理不踩吧?就是從菜場到路邊的那一段路,我們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嚴前輩說自己有自己喜歡的人,我也祝他幸福,話題從頭到尾,都沒問題,我不知道你怎麽說理解成那樣一句話來,哦,還有車擦過時他拉了我一下,我也解釋了,正常人看到,誰都會這樣做吧,他過來不青紅皂白拉着我就走,還說了那麽一通,有沒有想過我啊,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傳到鄰居耳中,我會怎麽樣啊……”

就算餘眉知道嚴師兄不會說出去,但這樣,真的讓她心驚肉跳。

譚慕銘頓時被她的話,說的一挑眉頭,“這麽說,你還有理了?你到底有多遲鈍,到現在還以為那個嚴季華只是個師兄?他為什麽開車送你兩次?不過是鄰居的交情,就值得一個建材公司的總經理開車送兩小時送一個女生回校?還兩次?他今天話裏的意思,你到現在還聽不明白,你的腦子開開竅吧,非要人家直接告訴你嗎?”

餘眉被那個腦子開開竅的話給激的,頓時情緒有些不好了,主要是說的充滿了對她智力及智商的鄙視,忍不住就沖口而出:“至少我不會自作多情,任這麽幾句話就覺得人家喜歡我,臉皮沒厚到那樣程度,嚴前輩已經三十了,我和他之間差了十多歲,你到底是多有想象力,會有這種想法,你到底把我看成什麽人了?”

聽到她的反抗,譚慕銘看着她,眉稍都跳着,顯然好脾氣快忍耐到極限了,“看成什麽人?笨的無可救要的人!三十的男人找十幾歲的,還是新鮮事兒嗎?你有時間跟我大小眼辯解,就不能好好想想,他為什麽會跟你一個女生說這些話?

上次出租房的事,還不能讓你提高警惕?遇到事從來不去想後果後怕?非要這個嚴季華也對你露出嘴臉,你才要哭天搶地,尋死覓活,那還來得及……”

說到後面,女生倔強的看着他,在聽到上次出租房的事幾個字後,眼晴開始泛紅,等到他停下來,才盯着他半晌,嗓子發啞道:“按你所說,我最不應該的,就是跟你同住!”

一句話就讓男生安靜下來,他看着餘眉,臉色已經不是難看或錯愕來形容了,有些發黑,大概因為背對着陽光,所以餘眉擡頭就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輪廓。

但還是能聽到他冷笑的聲音,故作輕松道:“我能在那個沒有衛生間大的出租房,翻個身還吱嘎響的簡易床上躺一個多月,也真是瘋了,既然這樣,那我回去搬走好了,可惜了一個月免費的保姆,用的還不錯,不過出點錢還是能請到更好的……”他說完,退了一步。

餘眉一下子眼前亮堂起來,看清了他的臉色,大概是因為熬夜有些蒼白,眼晴裏還帶着憤怒的笑。

她不知道眼晴裏是什麽樣的,但恐怕跟他相差無,在聽到保姆這句話的時候,她立即回道:“是啊,看了無家可歸落魄少爺又哭又狼狽的樣子,也很有趣,讓我當保姆哄着他也津津有味……”

這句話一出口,男生的目光,突然間陰沉起來,沉的如同陰雲密布的天空,看着她的目光裏就似通了電一般,閃起的電花,甚至手松開又握了起來,他看餘眉半晌,笑了一聲,随即又“嗤”笑了一聲。

轉身就走,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餘眉就清楚的知道,回不去了,他不會再回頭了,看着那決絕的背影,餘眉覺得自己心口突然間塌了一塊般。

她看着他轉身,穿過路,似乎帶着怒氣,連紅綠燈都不看,直接穿行向酒店走去,而自己在這份決絕面前,就像是被他所抛棄的人一樣,讓她的心一瞬很疼,但她努力收着自己想追過去的腳,束着自己無比後悔的心,艱難的咽了口苦澀唾液,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連剛才自己說了什麽,都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只是知道,這次真的結束了。

每個人都有底線,而她似乎觸碰到了。

她想,她不想這樣看着人的背影,太凄苦,她不要這樣,他轉過身,那自己也可以轉身,誰也不用看誰的,也就不用那麽難受。

于是她慢慢的移動腳步,強迫自己不去看的轉向另一個方向,然後邁着步子往前走。

可是,剛剛走出幾步,就聽到一聲像麻袋被撞飛的聲音,撞得她心髒都似乎“砰”的一聲,接着身後傳來尖銳到耳朵發痛的剎車聲,然後是女人的尖叫,有人在喊:“撞到人啦,快打110!”

那一瞬間,餘眉沒有反應過來,等到突然意識到什麽,譚慕銘三個字湧向心頭。

她頓時轉過身,瘋了般向被撞車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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