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話

紀初霖的話讓紀霆雷分外惱怒,就勢出手,紀初霖又順勢挨了一拳,始終将春和護在身後,他倒也不愠不惱,拱手笑言請紀霆雷早些離開。

“我敬你一聲大哥,自然得尊個老,畢竟來日方長,我也不好徹底撕破臉、但真要惹急了,希望大哥知道,瘋子殺人是不負法律責任的。嗯……至少在很多年後是這樣。”

“瘋子!”

紀初霖點頭,做出“請”的動作、“現在麻煩這位正常的大爺離瘋子遠一些。萬一真被瘋子揍了你在父親那裏還讨不到好。”

紀霆雷憤然甩手離開,臨走前卻又看了紫桂一眼,眼神複雜,隐藏掉真實想法。

他走後紀初霖趕秋葉去小院看門,又讓春和鎖了小屋的門,自己朝靠椅上一躺,“接下來,該你說了。紫大姐,看之前的狀況,你其實是我大哥的女人?還是我大哥非常喜歡的那一個,怎麽就被塞給我了?”

“六少爺明察,桂兒同大少爺沒任何關系。”

“沒關系?那我大哥聽說你被送給我就跑來找我算賬,你朝自己身上潑個水我大哥就恨不能揍我娘子?”

“六少爺怎麽又知道先前不是夫人潑我水?”

“我這娘子從小家裏教得好,除了看見別人欺負她相公一般不與人急眼。更沒膽子動手欺負相公的別的女人。自然是你潑自己一身水。”紀初霖微頓,面色冷峻。“你最好給我一個理由。”

“少爺要殺,殺了便是。桂兒無怨無悔。”

紀初霖一時無法,俗語說橫的怕不要命的,他再借着“瘋病”耍橫,遇見紫桂這種用盡手段讨死的不要命的也是無計可施。

終是将紫桂放了。紀初霖心裏卻一直堵得慌,紫桂是是紀霆雷的女人,被老太君關押,卻又是紀霆雷的老婆周婉問老太君要來給自己的。

紀家之前從未有這般妖嬈妩媚的丫鬟。

見時間還早,紀初霖料想趙姨娘自然也知曉紫桂被塞給了自己,睡得着才怪,便讓春和去找趙姨娘聊聊天。

春和走後,悶熱比之前更重,終于一道驚雷撕裂蟬鳴,雨如盆潑。即便在深院紀初霖都聽見路邊一陣接一陣的歡呼聲。大街小巷的人都在為這一場大雨而歡喜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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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雨是否下到了李家鎮、聞家村啊。”紀初霖護着在狂風中瑟瑟發抖的燈花,在紀家不過幾日,他就開始想念之前平靜的小日子。

人們的歡呼聲漸漸減弱,雨還落個不停,似乎還大了不少。見春和還未歸來,紀初霖披着蓑衣帶上傘去趙姨娘居住的旁屋。

半路遇見春和,她與秋葉同撐一把小傘,裙角已濕透,紀初霖便讓春和将小傘留給秋葉,自己将春和一把抱起,讓春和撐起自己帶來的傘,一路奔向小院。

“我這個娘怎麽說?”春和換過濕掉的衣服後,紀初霖問。

春和說趙姨娘很生氣。

“娘說紫桂是大哥從秦樓買回來的名妓。”

“我艹!比我想象中還刺激啊!然後?”

據趙姨娘說紀慎從一開始就知道此事,偏這種事紀慎見得太多,一時倒也沒有太過于放在心上,畢竟紀霆雷無天賦也考不了功名,好玩兒就讓他多玩一段時間,不過是個煙花女子,玩兒膩後丢掉賣掉都無所謂。

紀霆雷一開始将紫桂養做外室,與家人倒也相安無事。半年後,紀霆雷将紫桂接了回來,說要讓紫桂做他的妾。

風塵女子做妾?

如何能行?

紀慎大怒,偏這紀霆雷被亂了心竅,頭一遭反抗起父親來。當時關于紀家六少爺“不行”的流言才傳入紀府,紀慎本就心煩意亂,長子還弄出這種丢人現眼、辱沒家門的事情來!

“婆婆說,公公當日就下令将紫桂關進了柴房。一關就是兩年。”

“我大哥沒反抗?”

“婆婆說,公公說的很清楚,大哥若是再同紫桂糾纏下去,就将他趕出家門。就像……相公你一樣。大哥就不敢說話了。”

“原來如此。我大哥選了紀家。”紀初霖卻還是不解為何非要将紫桂關起來。不喜歡,趕走不行?

“春和問了。婆婆說公公說紫桂若是離開紀家只能回花街柳巷,紀家大少爺的外室在花街柳巷營生說出去更是丢人現眼。讓她繼續做外室又覺得會引誘大哥做錯事,思來想去,還是關在家裏為好。”春和說着,低聲說起趙姨娘來。“婆婆很生氣呢,又罵了春和,她說若不是因為春和不争氣,老太君也不會将那種女人塞給相公你。”

“那種女人?”

紀初霖冷笑,他明白了紫桂今日的各種反常,大約是老太君說了,若是不能勾引自己斷了童子身,就又要将她關進那暗無天日的牢籠。所以,那個女人才使出渾身解數,勾引不成便步步求死。相較被關進那個地方,她更願意死。

“可為何一定要逼着相公殺她?想死就不能自我了斷?”

“春和還小,還不懂。其實自殺是個技術活。得絕望到定點才能使用。我大哥心裏還念着她,她自然不會絕望到頂點。”

春和一把抱住紀初霖。

紀初霖曾自殺過無數次。

這個總是笑着的男人曾絕望過無數次。“相公別怕,春和一定不離開。”

“我知道。”

雨聲敲打竹葉的聲音越來越大,一場透雨可以拯救枯萎的莊稼換人間“生”的氣息。

紀初霖卻說着“死”。

“你的為夫我現在不會死了。因為紀家的少爺,想死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兄長的女人給弟弟?這事要是在聞家村,那幾人祖輩的墳墓都會被人罵得擡不起頭來!”

“小春和的這個比喻,不錯啊。這件事不過說明在老太君心裏,在夫人心裏,在我嫂嫂心裏——紫桂都不是人,她只是樣東西,一件和夜壺差不多的髒東西。我娘不高興只是因為她覺得這個夜壺沒洗幹淨,會弄髒我的衣服。”紀初霖的聲音逐漸冷厲。

春和有幾分不安。

紀初霖擺手說自己無事。“墜入污泥中,難得有個男人願意對她好。難得生活有靠,可那個唯一願意對她好的男人還是不敢為她賭一把。”

“相公?”

紀初霖抓緊春和的手,“萬一将來我們要生孩子,一定得生個兒子!”

“春和一定會努力的。”

紀初霖輕笑。“我不是重男輕女,我只是覺得女孩兒在這個世界生存太辛苦了。只是這樣。”

紀初霖的愁緒春和似乎懂了不少,卻又似乎一概不懂。

“既然那個女人是哥哥的,就是春和的小嫂嫂。我們快些将小嫂嫂送回哥哥家,不然今晚過了嫂嫂的清白就說不清了!”

“已經說不清楚了。”

“小嫂嫂她一定願意和大哥回去!”

“她不會願意的。我們還是想想怎麽拿到賣身契送走她比較現實。但送走又如何,就像我爹紀慎說的,她想要活下去大概只能回花街柳巷。這樣想,還不如被關在紀家。”

“相公,過了今夜說不清楚,大哥會生氣……”

“別理他。”

“小嫂嫂也會很難受……”

“別理她。”

“相公!我在很認真的同你說這件事!”

紀初霖一驚,瞪着春和,手微微發抖,眼中更是含着淚。

這一幕吓壞了春和。

她莫名擔憂該不是這人倫慘劇吓傻了紀初霖。紀初霖卻只是握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這麽多年——

春和終于敢吼他了!

終于敢大聲吼他了!

“你的為夫我太驕傲了!”

“相公……冷靜……”春和不明白為何自己聲音大了一些,紀初霖就會這麽激動。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罵她不懂規矩嗎?

“那些規矩都是陳規陋習!”紀初霖卻說,激動過後,他問春和為何一定要将紫桂送回給紀霆雷。

“因為她是小嫂嫂。”

“真要是你的小嫂嫂,會被關進柴房多年?”

春和被問住了。

她想了很久都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紀初霖暗笑:“答不出來?難道小春和在吃醋?”

春和搖頭:“為人娘子,必須接受。”手卻緊緊握成拳。

紀初霖微微白眼。

“春和大約只是覺得小嫂嫂和哥哥很可憐。相公你對春和很好,所以春和希望所有的人都不怕能被自己的相公溫柔以待。小嫂嫂以前過得那麽苦,春和希望她将來可以幸福。”

紀初霖愣坐在原地,許久才輕輕拍拍春和的頭。“你真的很乖。但是……很多事不是我們想那樣就可以那樣的。這件破事不過是因為我那個嫂子想要借刀殺人弄死丈夫的小心肝寶貝,雖說計劃不咋滴一眼就能看破。麻煩的卻是我解不了這局。這他喵的都是些什麽事啊!”要宅鬥扯我進來做什麽?算了,春和,天長縣太可怕,我們還是回聞家村吧。”

翌日,紀慎找來紀初霖說起紫桂的事情。

“你祖母還真是胡來!怎麽能把那種髒女人塞給你。你未曾動她吧?”

紀初霖不假思索。“動了。”

“為何?那種髒東西!你就不擔心辱沒身份?”

“畢竟孩兒是個瘋子。”紀初霖笑道,反問紀慎既然紫桂髒,為何要将她留在家中?

“為父在京城偶有朋友來。”紀慎簡言道。

很快明白這簡簡單單一句話的真實含義,紀初霖一時竟覺得自己有些暈眩。在他心中紀慎從來不是這種人。

除非在紀慎心中,紫桂也不過是個“東西”,和家中的茶杯一樣,哪個客人來了都可以用一下。

“好慘……”

“我兒在說何事?”

紀初霖淺笑:“那種辱沒家風的東西還是讓孩兒帶去聞家村,給她尋個人家。不然放在家中,若是大哥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

紀慎略作思索很快應下。他說耆正在天長縣游玩得差不多,應該會很快回李家鎮,紀初霖同耆正一道回去他也安心。紀慎沒有留紀初霖多住幾日的打算。

紀初霖自然知道緣由,他終究還是那個考不了功名且出言不遜的庶子。

紀慎卻又叫來管家,讓管家将家中前幾月做好的成衣鞋襪都給紀初霖帶上,米糧也多少帶一些。書也帶上,功名才是立世之本。

“多謝……父親。”

“鄉間生活清苦,吾兒照顧好自己。走前記得去拜望包大人,朝中的朋友對我說包拯會升官。你也要盡全力獲得包大人的提攜。”

“是。”

作別紀慎,出門紀初霖就遇上了紀霆雷。

紀霆雷眼中滿是悲憤。

昨日紀初霖還對這位大哥多少有些同情,今日心情卻截然不同。

“既然要違逆父親的意思帶她回來,就拿出點兒男人的擔當。既然是真心喜歡的女人,就要護她一生周全。

“我知道在這個年代說女權像個傻子。偏偏,正因為她沒有自己的權利,所以才需要你保護啊!

“大哥你就不能拿出男人的樣子嗎?你明明很喜歡她啊。看着自己喜歡的女人當家~妓,很有趣嗎?”

面上又挨了重重一拳,紀初霖也不還手。

只是冷笑道:“我還是敬你一聲大哥,大哥,這也我最後一次挨你的拳頭,下一次就沒有這麽簡單了。我說的話不太好聽,但麻煩大哥你還是多聽聽:我會問紫桂的意思。她如果願意我就帶紫桂還有她的賣身契一起回聞家村,替她尋個好人家嫁了,終究好過在紀家受活罪。”

紀霆雷手緊握成拳,終又一拳狠狠打來。

這一次紀初霖避閃開,幾乎同時,狠狠一拳揍在紀霆雷鼻子上,一時間紀霆雷血流如注。

“大哥,我說過了,你再打我就還手了。雖說說了你也不懂,但我還是想要強調一句——你弟弟我在沒成為和這個瘋子前,好歹是我系籃球隊、足球隊的先發隊。身體素質那是杠杠的。雖說這個身體一開始運動不行,但這麽多年還是基本鍛煉了出來。”活動着手腕,他撇了眼紀霆雷,分外嫌棄。“如果真的喜歡,拿出個男人的樣子——拿不出,就別裝癡情種!”

紀初霖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紫桂。

“這樣啊,嫁人——也好。叩謝六少爺大恩。”這般說,紫桂卻未露出任何笑顏。

“不願意?”

“少爺也不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

“我相公才不是那種說了不做的人呢!”春和氣鼓鼓的。

紫桂卻只是笑,眼神中只有冰霜。

紀初霖有了決心,這一次卻終還是未能将紫桂帶走。因為耆正忽然派人來尋紀初霖讓他立刻收拾一下馬上同耆正他們一道回聞家村。

“聞石頭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改了那兩章……┭┮﹏┭┮但為什麽連油分子都沒有卻會被鎖……我現在有點兒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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