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話

紀初霖同張大山還有那群外藩人一道去了一趟港口泉州,他頭一次沒有帶春和,說是路途太遠,船上全是男人,他又不可能随時随刻盯着她,只是春和一個女孩子,太過于危險。

他走後春和白日同劉五娘一道做工,倒也不覺得寂寞。只是到了晚上才覺得屋子裏安靜得厲害。紀初霖在的時候每晚睡覺都會抱着她。

他沒在的時候,床寬了很多,春和卻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只覺得被白日才曬過的被褥冷得像冰。

快要過春節的時候紀初霖回來了。他買了不少外藩的小東西給春和玩,攬着春和說起這一路的見解他眉飛色舞,春和也只是安靜聽着。

紀初霖說他有倒賣海貨的想法,但實際考察了一下覺得太過于耗時費力。若是要做這行,只能将春和丢在家裏,一個月左右還行,時間太長他也不放心。

只是聽着,春和就莫名放下心來。

晚上蜷縮在紀初霖的懷中,聽着他的心跳,才覺得這裏像一個家。

回來後紀初霖依舊時常去和周圍的小孩子一起蹴鞠,他總說雖突然他踢了很多年的足球,但那畢竟是現代英式足球,和宋代的蹴鞠有本質上的區別,不過終究玩過那麽多年,練一段時間就好了。

“等你的為夫我調整好了自己的技術,我要搞一支大宋少年足球隊!遠征英吉利和法蘭西!”

“相公,什麽是足球?”

“你相公要搞一支大宋少年蹴鞠隊……”

“英吉利和法蘭西呢?”

“……那是另外兩只少年足球、不,蹴鞠隊。”

“春和懂了。”

春和依舊成日在家中幫劉五娘,每月劉五娘給她兩貫錢,在聞家村有些莊戶人家小半年都賺不回這麽多錢。而劉五娘每月都能有五六十貫錢的收入。劉五娘卻又說在這汴梁城中,技藝高超的繡娘一月就能百萬貫錢。

春和問起自己的繡技,劉五娘只是掩面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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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自然同紀初霖提起此事。

“別人都是從小跟着最一流的老師學的,你呢,你媽教的。這就好比一個十八線小城市公立學校的學生和沿海私立國際學校的學生比英語口語。雖說公立學校的學生不是沒有可能獲勝,但整體概率上來看,就是贏不了的。何況——”

紀初霖掐掐春和的臉。

“做繡娘太傷眼睛,這個時代又沒辦法配眼鏡。你看那劉五娘的眼睛,全是紅血絲,看東西的時候臉都快貼東西上面去了。別當繡娘。”

“那春和去學做廚娘?”

“汴梁城中厲害的那幾個廚娘都有看家本領,既然是看家本領,,自然只能自己家的人學習。你學不了的。”

春和抱着膝蓋惆悵起來。紀初霖卻笑着說找不到想做的事情也沒關系。

“能找到自己的事業說明小春和很能幹。如果找不到想做的事情,按照和這個年代的規矩,就該我養小春和。說明小春和很幸福。”

“相公真會說話。”

“小春和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

“相公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既然這樣,明日起春和就不跟着劉五娘做工,你拿點兒錢去街頭巷尾聽人說話人講話本,注意看他們是如何講的,尤其是那些特別受歡迎的說話人。”

春和不解。

紀初霖只道春和照做就行。

“這就是相公想要做的事情?”

紀初霖沒有否認。

“那春和就做。可是春和是女子,成日流連在外……”

“女扮男裝!”

“那樣不行啊!有悖女德!”

“《女誡》上又說女人不能假裝成男人?”

春和搖頭。

“那就不違背《女誡》。”紀初霖沖春和眨眼。“之前小春和不也是這樣給你的為夫我解釋的?”

春和知曉紀初霖說的是兩人一起逛秦樓的事情,自是理虧。

“說好的幫我呢?”偏偏紀初霖可憐巴巴地看着春和。

春和抿唇,終究還是乖乖點頭。紀初霖輕輕抱着她,越抱越緊,春和總覺得紀初霖這一次回來比之前更喜歡抱她,卻也只是簡單的抱着,別的話什麽都不說。

翌日,紀初霖拿了一套尋來的男裝□□和換上。

“要裝就得裝像一些,千萬別像若幹年後的電視劇那樣,女人把頭發紮成團子再穿一身男裝就所有人都當她是男人了。事實證明那是不可能的。小春和你這小身板,怎麽看都是女孩子啊。”紀初霖在地上抹了一把灰胡亂塗抹在春和臉上。“還行,去吧,皮卡丘。。”

“離開前春和能問相公你到底想要做何事嗎?”

“搶占女性市場!”

春和瞪着他,完全聽不懂紀初霖想要說什麽。

紀初霖将一把錢塞在春和手中。“該走了,皮卡丘。”

春和依照紀初霖的要求一有空就出門聽說話人講故事。在距離家較近的位置選了家酒館坐下。

酒館此時有幾分閑暇,一說話人手拿一把半舊的折扇盤腿而坐,懷中抱着一個暖手爐,面前的書案上擺放着一壺茶。此時人并不多,說話人也閑暇,館中客人若有想想聽的故事,給了錢,他就講。

小二送來一貫錢,說是要點一出《紅衣浪.女遇狼記》。

見有故事聽,人多了不少。買一杯茶,或是一塊糕點就能在店中坐下聽一段故事。

說話人收了錢,扇子在書案上輕輕一敲。

“卻說那紅小娘生性浪~蕩,一日,她夫君讓她給住在茂林深處的婆婆送去一只清炖大鵝。臨行前,紅小娘的夫君幾次三番叮囑她小心,切莫去密林深處。為何紅小娘的夫君會如此叮囑?不過是因為之前曾有同樣的事情發生,紅小娘曾多次衣衫不整地從密林出來,每一次她都道山林多險隘,多野狼……”

“我好好的一篇《小紅帽》啊……我好好的一個小寶貝和外婆打倒大野狼的故事啊……生生變成了少兒不宜的二十八都得禁!”紀初霖和一開始坐在春和身邊的男人換了位置。

看見是紀初霖,春和心裏跳躍起換了,她便朝他身邊挪了挪位置,輕輕抓住他的手,趴在他耳邊輕聲。“不是說不來嗎?”

“路過。”

“相公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猜的。”

春和心道朱雀門這麽多茶館酒樓,紀初霖就猜得這麽準?卻也不說破,抱着紀初霖的手臂。前段時間的寂寞和心酸煙消雲散,她知道他很在意她,那就行了。

紀初霖叫了茶和糕點,一邊聽一邊提醒春和注意說話人的言談舉止。

春和依照紀初霖的要求聽得仔細。

說話人道:“紅小娘行至水邊,那男子也緩步跟了來。紅小娘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偏是故作一無所知。坐下河畔松下發髻,取下簪花,對着平靜的水面仔細梳理起長發來。那男子卻是伸出手,手穿過長發,落在削肩上……”

紀初霖:“老子的小紅帽啊……等我把那個隐林挖出來,一定要問下他,為什麽要把一個陽光向上的故事改成除了OOXX就是XXOO的故事……”

說話人:“原來此男子是在深山密林中建立了府邸的黑狼閣下。”

紀初霖:“黑狼閣下……還野狼王呢……”

說話人:“只見那黑狼閣下輕輕抱起紅小娘纖瘦的身體,将她放在草坪上,輕輕解開……”

紀初霖抓着春和的手将她扯了出去!

“可相公說我得聽說話人……”

“但也不聽這些東西!下次我先選地方!!你現在還是未成年!小孩子不能聽這些!!話說大庭廣衆下講這種故事真的好嗎?”紀初霖仰頭一看,對面有一家秦樓。“世道……”

春和倒也無所謂,紀初霖高興如何就如何,只要他高興,她就高興。走出酒樓,紀初霖依舊牽着她的手。

春和腦中卻忽然出現說話人說的故事。

說話人說紅小娘依靠着黑狼閣下問這位相公為何不嘗嘗紅娘子唇上的丹蔻。

春和停下腳步。

紀初霖拉不動她。“怎麽了?”

眨巴着眼睛,春和見紀初霖回頭,墊腳在他唇上快速親了一下,低着頭,抓住他的手,一動也不敢動。

紀初霖卻微微彎下腰,額頭輕輕在春和頭上碰了一碰。“小春和今天怎麽了?”

“說話人說,要嘗一嘗唇上的丹蔻……”

“果然,小孩子就不能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春和緊緊抱着紀初霖的脖子,幾乎将整個人都挂了上去。

“對啊!春和已經不是不是很小很小的孩子了。畢竟已經初二了。”喃喃着,紀初霖一把抱起春和。

“世風日下!兩個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路人道。

紀初霖瞅瞅穿着男裝的春和,感覺有些古怪,便趕緊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春和取下來。

春和仰頭看着紀初霖,心裏越發委屈,似乎連眼眶都濕潤了不少。紀初霖見狀,複又輕輕抱起她纖瘦的身體,讓她将頭擱在自己肩上。“小春和想抱就抱好了。”

路人:“兩個男人居然這樣抱?”

紀初霖:“大爺我高興!不爽你也去找個男人抱?!”

路人趕緊走了。

春和反倒更粘上了他。“相公不嫌我重?”

“想抱就抱着好了。天冷,這樣抱着你會暖和很多。”

春和索性趴在紀初霖身上,因為成日在家中做什麽“肌肉訓練”,他的手臂健壯而有力,單手托起她的時候頗有些輕松。紀初霖順便還她給買了一串糖葫蘆。

“相公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抱過我了。”

“小春和不高興了?”

“嗯。有點。”春和越發抱得緊了。最近紀初霖走哪裏都沒有帶她。她總覺得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反倒比在聞家村的時候少很多。

寂寞。

有吧。

她很想他。

似乎很久已經沒像現在這樣被他用力的抱着。自從他說她長大了之後。

春和不肯松手,紀初霖也不吼她,笑着說就當是做肌肉訓練好了。

沿途都是小攤點,最近汴梁有了一種新的食物被稱為面條。春和覺得好奇,紀初霖卻唉聲嘆氣說他不看見面條還好,一看見就忍不住想巧面館和□□。

“沒來之前你的為夫我可真想不到面條居然是宋代的……”

春和只是緊緊抱着紀初霖。原來,前段時間積累的寂寞已經快要将她壓倒。平日的相處平淡似水,她卻也不甚在意。偏是今天聽了說話人的故事,那些被壓抑在內心的憂愁若水般漫湧上心間。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他很愛幹淨,身上時常有皂角的清香。

路人看着他兩人好奇:“你弟弟這麽大了還讓你抱?”

“這是我老婆!”

“老婆是什麽東西?”

紀初霖呵呵笑過,同春和說這種時候原本應該回複一句“老婆不是東西”……

春和什麽都不想聽,她只是抱着紀初霖,舍不得撒手。

行至熱鬧處,一輛四駕馬車遠遠而來。前後都是仆從,馬車的帷幔皆用修滿了精美花藤的錦緞而做。被風卷起,隐隐露出車中的人影。

紀初霖一驚,眉頭緊鎖。

“相公你看見了什麽?”

紀初霖皺眉,只說似乎看見了一個熟人。但也沒看太清楚,畢竟只是晃眼一看。

春和将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晚上,窸窸窣窣下起雪來。

“我記得剛穿越過來的那一年見過一次下雪。我想出去堆個雪人卻被關在家裏,哪裏都去不了。”紀初霖推開窗戶,接住一片雪花,還未點燈看個清楚,雪花就化了。他的指尖輕輕攪了攪那小小的一滴水,在春和額上溫柔一點。

“冷嗎?小春和。”

“冷。”春和朝紀初霖懷中擠了擠。“冷,要抱。”

“你的為夫我怎麽覺得小春和越來越會撒嬌了。”

“相公不喜歡?”

紀初霖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你愛我嗎?

春和想問,她卻又覺得紀初霖還是不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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