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話
春和尋了個時間去朱三姐家,她沒有忘記帶上兩匹錦緞做見面禮。走到門口忽見一擡轎子在門口停下。她趕忙躲入拐角。
從轎子中走出一個青年公子,又高又黑又瘦,藍緞長衫,腰上挂着一個月形的玉佩,手中捧着一個長方形的盒子。站在門口仔細整理衣衫,輕扣門扉。
開門的自然是朱三姐。“周公子又來了?”
“三姐,五妹可在。”
“五妹正在沐浴浸香,她等公子已經等得有些急了。”說笑間,那位周公子被讓進了屋子。
門合上。
春和自然不便在這種時候前去打擾,仰頭看向小樓,盼盼濕着頭發向着藍衣公子走去。
原來她又叫五妹,不定盼盼也是個假名。
春和忽然想到紀初霖說的那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正胡思亂想,門又開了,春和小心看去,朱三姐推着自己的男人朝外走,嘴裏嘀咕說讓男人快些叫那些人過來。“收了老娘的錢,辦事就得積極些。”
心道不妙。春和趕緊藏入角落,屏聲靜氣,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幸而朱三姐的男人也未朝她這邊而來。
聽見關門的聲音,春和從角落小心走出,回想前一幕,略有些擔憂。她也想搞清楚這夥人究竟要做何事,若是一直保持男人的裝扮,萬一被朱三姐抓一個正着也很是麻煩。
紀初霖走前說春和裝扮成男人的時候最好在男式長衫裏穿女子的衣服,這樣若是遇見麻煩就可以快速變裝成女人。見四下無旁人,春和快速換回女裝,将男裝裹成一個團子抛擲在一旁的柳樹上。抱着布靠着樹。
終于聽見了人聲,春和小心朝外看去,朱三姐的男人帶了一大群男人回來,那群男人個個兇神惡煞,看來就不好對付,春和擔憂被發現便藏身在樹後,安靜聽着周圍的動靜。
她聽見朱三姐打門的聲音,然後朱三姐發出一陣長長的嚎哭。“姑爺,你別上去啊?”
姑爺?
春和記得朱三姐曾說盼盼從未同別的男人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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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很快傳來砸東西的聲音,仰頭看見那夥男人罵罵咧咧上樓,他們沖入盼盼的房間。
春和聽見盼盼嬌柔的哭聲。
還有那位藍衣公子求饒的聲音。
門又開了,朱三姐的男人朝着春和這邊沖來,春和略窘,趕緊埋頭撫摸手中的綢緞,那男人來去匆匆,全然沒有在意春和。
但柳樹下自然不能再栖身。
照理說為了安全春和還是早些抽身走了為妙,但春和卻想知道院內究竟發生了什麽。環顧周圍,她留意到朱三姐隔壁那戶人家的家門挂着一把大鎖。鎖上鏽跡斑斑。
春和記得紀初霖給她講《柯南》的時候曾說鎖上鏽跡斑斑,鎖芯也鏽跡斑斑就說明這裏沒人居住,她路過這裏好幾次也的确未見到這戶人家有人進出。
那戶人家的院牆不高,春和很容易翻進去。院中雜草叢生,老鼠一竄而過。門上的鎖已經被壞掉,裏面有被人翻過的人痕跡,的确許久無人居住。
春和小心爬上二樓透過窗戶的縫朝外看去。位置也算不錯,能勉強看見朱三姐家另一側的窗戶。可惜窗戶關着,裏面發生了什麽本是看不見。
正在思索又該如何,那窗戶突然開了,一個左臂上紋着老虎、束發的青年男子叼着草靠在窗口,聲音不小。“你是打算讓本大爺再呼來幾個人看你這一出好戲?”
那個藍衣公子赤.裸着上身瑟縮在床邊,連連搖頭。
盼盼穿着薄薄的亵衣坐在床上,拿着手絹遮着臉。若不是春和瞥見了她手絹下的笑意,春和幾乎就要相信盼盼受了侮辱。
花臂男子叼着草分外随意地坐在窗棱上,朝口中倒着酒。“五萬貫,一分不少。”
“可在下拿不出那麽多錢。”
“拿不出?老子查過,你娘子的娘家是大戶人家,你是個入贅的。若是此事被你娘子得知,你怕不是會被趕出家門?五萬貫,就能買你後半生的平靜生活,多好?”語罷,花臂男人又喝了一口酒。
春和雖說見得不多,但聽紀初霖講過不少類似的故事。看來這個藍衣公子是被訛詐了。
她自然想到了那個投河自殺的書生,那人不定也是被人用這樣的方法活活逼死。朱三姐他們下手前調查了很多,連藍衣公子入贅,他娘子分外可怕的事情都了如指掌。這夥人還真是可怕。
難怪逼死了書生,騙了紀思明的錢物還敢大搖大擺在汴京行騙。
為何那夥人至今不對自己下手?春和想。
她能想到的緣由不過是楊夢笛将“他們兄弟”有多少財物的事情藏得比較深,那夥人尚且搞不明白他二人到底有多少家産,也不明白他二人的性情才暫未動手。
幸而她留了個心眼看見了這一幕。
可以多做些準備。
春和真在思索,忽然覺得被人惡狠狠盯着,透過窗縫朝外看去,碰巧對上那個花臂男子兇神惡煞的眼,腳下不禁一軟,快速蹲在地上,心跳越發快。
此地不宜久留。
再度起身朝外看去,春和已經見不到那個花臂男人。仔細一看,那個男人已經下了樓,正朝着大門的位置走去。
跑已經來不及了。
春和能聽見自己快得可怕的心跳聲。心道自己太快換上了女裝,若是一直用男人的裝扮約略還安全一些。
覆水難收,做出的事自然沒辦法重來一次。
春和聽見有人翻過圍牆的聲音,聽見一樓的門開了,有人上了樓。
被逼急了,腦中卻跳出了一個主意。
花臂男人走上樓的時候,春和依舊趴在窗口,透過那一條縫看得津津有味。
“你在做何事?”花臂男人問道。
春和轉身做出噤聲的動作,竊笑着指了指對面朱三姐的家。“快來,很熱鬧呢。那邊。”
花臂男人見春和神色冷靜,一臉狐疑,卻還是靠在窗縫處看過去。藍衣公子依舊跪在地上求饒,盼盼依舊坐在床上一臉悲戚,朱三姐站在門口裝模作樣抹眼淚,那群男人分散在四處,對藍衣公子各種嘲弄。
“小妹妹,這很好看?”
“對啊!”春和一把抓住花臂男人的手,看來分外興奮。靠近花臂男人的耳邊,她面上帶着笑,竊聲說道:“那個做人相公的被他娘子的娘家人給打了!似乎是因為買來的果品不合心意。”
花臂男人面色稍解。卻又笑問這種事有何可看。
春和笑道她自己的相公也是一個沒什麽腦筋只懂得動手的大漢,成日沒事就學着西楚霸王項羽擡鼎,卻連果子都不會買。“奴家現在知道該如何對付相公了。”
“原來如此,小娘子好生看着。”花臂男人徑直走了。
看見他翻身出矮牆,春和松了一口氣,抱緊自己帶來的兩匹綢緞就趕緊從另一邊逃了。
才翻出牆就聽見那個花臂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反應很快,明白自己上了當。
加快腳步,春和朝着人多處狂奔。
可這裏到處都是民房,這個時間人們大抵在街上做生意,小巷縱橫交錯,一時難以脫身,也很難找到躲避處。
轉過小巷,春和朝後瞥了眼,那個花臂男人已經追了上了。
她心一陣狂顫,連腳步都虛浮了起來,卻也只能盡力跑,那夥人個個窮兇惡極,若是被抓住,她不知曉自己會得來什麽樣的結局。
她還——沒有見到紀初霖!
想到紀初霖,似乎有了些力氣。
花臂男人緊随着春和追了出來,明明春和就在前面不遠,轉過拐角卻未見到人,面前只有一戶人家,大門緊鎖,牆也很高,不像是女子能輕易翻過的。但偏偏,每一條小巷中都沒有春和的身影。
一個包着頭巾的老婦人提着籃子從一旁經過。花臂男子見婦人低垂着頭便一把扯落婦人的頭巾,他卻只看見婦人一臉的紅色圓狀斑點。
“這長相……”
“醜婦人也得茍活下去。”
“見到一個女孩沒有?”
“朝那條巷子跑了,跑得還挺快。”
花臂男人對老婦人拱手,卻又從懷中掏出一大把銅錢丢給老婦人,自己朝着那面一路奔去,見他跑遠了,老婦人拾起地上的錢放入懷中,慢騰騰走到方向相反的巷子提起一個巨大的竹筐。
春和蜷縮在裏面。
“他走了。”
“多謝大娘。”無以為報,春和便将手中的綢緞交給老婦人,老婦人卻也不收,只道那些東西她拿來也是無用。
“有錢嗎?”
春和摸了許久才找到幾個銅錢。
“也是個窮鬼。快走。”
再次謝過,春和朝着家的方向一路小跑,到了家,鎖了門這才坐在桌邊一個勁喘氣,額頭、前胸後背滿是汗珠,幾乎濕透。嗓子幹得幾乎冒煙,顧不上紀初霖幾次三番說的喝生水不健康的話,春和從水缸中舀出水一口灌了下去,這才緩過氣來。
坐着歇氣,她知道自己算是不小心暴露。
幸好她換成了女人模樣,只是不知因為此事朱三姐他們會不會忽然搬家。
換下被汗浸透的衣服,春和換了發髻樣式,又化了妝,将楊夢笛上次忘在家中的匕首藏在身上,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幸好有那位老婦人相助,春和想。
說來,前幾日她也見過那位老婦人,當時那位老婦人趴在她家門口朝內張望。
紀初霖曾說一次是湊巧,兩次或許也是湊巧,三次就要想到會否有別的緣由。
正想着,忽然覺得門口有響動,春和移步過去,透過門縫,看見了一張滿是紅色斑點的臉。
還是那個老婦人!
春和開門,拿了些錢物給那個婦人,婦人卻又不接,忙不疊逃竄而去。
跑遠了,卻站在牆角朝春和張望,勾了勾手指。
去嗎?
春和問自己。
她有些害怕,卻又想到紀初霖說的話:一次是湊巧,兩次或許也是湊巧,三次就要想到會否有別的緣由。
咬牙,春和跟了上去,摸着懷中楊夢笛留下的刀,心裏多少有了些底子。
老婦人一路帶着春和走向略有些荒棄的一片住宅,眼下住宅那裏的都是一些窮苦人。
春和越發緊張不安,卻更好奇究竟會發生何事。
她想到紀初霖曾說“好奇害死貓”,在這種時候唇角卻是一揚,原來即便只是想到他,她都覺得分外幸福。
可惜他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老婦人依舊在前面帶路,春和一路緊跟。
她嗅到了很重的香粉味,卻也沒在意,忽然,一雙手從暗巷伸出,一只手攬着她的腰,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将她拖入了暗巷。
春和快速将手探入懷中拿出那把刀,可才拿出,刀就被奪了去。“小孩子別玩刀具。很危險。”
聽見那個聲音,春和立刻冷靜了下來。
眼中立刻湧出淚來,手輕輕顫抖,整個人幾乎癱軟在那個人的懷中。
那是紀初霖的聲音。
見她安靜了,那個人微微松開她。春和覺得很快樂,那歡樂幾乎将她壓垮,原來,幸福也能讓人虛軟無力。
她相公是如何從守備森嚴的太尉府逃出來的?
春和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溢滿的幸福在春和胸中滿溢。
她很慶幸,因為遇見那個花臂男人今日她特意化了妝,還換了漂亮衣服。
多日不見,她希望自己在紀初霖面前很美。
春和轉過身。
嗯???
這——
“呃——相、相公?!”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中秋快樂~~~節假日雙更~~~啥都好,就是——上一章沒人理我……沒人理我……沒人理我……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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