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話
紀初霖上身穿着綠色緞面上繡着紅色牡丹的綢緞衫,下面系着一條大紅色緞面上繡着黃花的長裙。腰帶是粉紅色。
梳着發髻,發髻上插滿了巴掌大的絹花,不是大紅就是大紫,仿若将花壇搬了去。整個人花裏胡哨得像是掉進了染坊廢棄的染缸。
幸好相貌還是好的。
他相貌俊秀,略作裝扮後刻意做出嬌媚的神态中也有幾分女人的柔美。
春和瞪着他,片許後,捂着嘴一陣笑,笑着笑着,将頭埋入紀初霖懷中,嗅着他一身的香粉味,緊緊縮在他的懷中。“相公。”忽又記起,他而今已不是她的相公。
“紀……公子。”
“紀你妹的公子!老子是你的為夫,忘了?乖,喊相公。”
“相公。”
“哎。乖,小春和真乖。”紀初霖忽然一把将春和抱了起來。“小春和似乎瘦了。”輕輕放下,看着春和含淚的眸子,在她面上輕輕摸了摸,小心擦去她眼角就快要留下的淚珠。見她傷心,附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用力攬入懷中。“小春和,乖,我回來了。”
“相公,那個李悅小姐欺負你嗎?”
“面都見不到怎麽欺負我?你的為夫我是被小蘭叫來這裏的。”
“小蘭——是誰?”
紀初霖聽出幾分酸味,趕緊解釋說自己和那個小丫頭半點兒關系都沒有。
“那和離書呢?”
“手指印是我的,但你的為夫我是被逼的。真是被逼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不摁不行。”
“這身衣服又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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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尉府裏的女人衣服中我能穿的只有這一身啊。”
“為何相公會穿女裝?”
“因為你的為夫我以前沒有穿過女裝!小春和你今天是問題寶寶嗎?”紀初霖自然知曉回答不能自圓其說。便實話實說他也無可奈何,不穿成這樣如何混得出太尉府?
紀初霖得到小蘭藏在糕點中的訊息後尋了個機會以“給小姐還禮”為借口招來小蘭,小蘭卻未說那“救救我家小姐”究竟是何意,只是給了他老婦人的住址和一套女人的衣裳。她說李悅素來挑剔,每日宅邸中都會有嫁過人的婦人出門給李悅購買生活所需。
有時一日出去一個,有時一日要出去七八個,那些女人拿着李琛給李悅的令牌從後院小門出去,家院看有令牌就不會過問。
紀初霖雖說被看得很緊,但午休的時候那些兵士也不會搭理他,這樣每日他就有一兩個時辰混出太尉府。
不管如何,先出門看看情況。
紀初霖來到這裏就見到了這老婦人,老婦人讓他稍等,自己出門引來春和。見他二人寒暄夠了,老婦人便邀二人同她一路回去。
用顫抖着手打開一戶破爛院子,老婦人邀他二人進屋。嗫嚅着唇說自己得了病,就不給他二人準備茶水了。
紀初霖随意選了一處坐下,讓春和坐在他腿上,開口道:“小蘭給了我女人的衣服将我放出來後讓我來找你,她稱呼你為張媽。張媽,時間有限,我還得趕回太尉府,我只有很短的一段時間。我就問一句,小蘭說的‘救救我家小姐’中的那個小姐應該不是李悅吧?”
“李悅那個賤.人,毀了老身的女兒。”
張媽忽然恨恨地說道。她扯下面上的頭巾,露出滿是紅色瘢痕、創口的臉。“小公子可知道這是何物?”
春和自然不知道。
紀初霖盯着很久,搖頭。
“那是何物?這不過是盛年沒賣出自己的結果。”
張媽說她也曾是汴河邊招客人喜歡的妓.女,身價還高的那幾年沒能找到良人将自己打發出去,年紀大了,身價也就越發低了,老了,生了病,長了一臉奇怪的東西,有錢的男人不喜歡了,終于成了做苦力的船工也能享用的低賤人。
她曾生過一個女兒。
為了生活,她将女兒給了當年花月樓照顧她的老鸨。
紀初霖大驚,卻又冷笑。“張媽真是厲害,自己做不夠,卻還将女兒送進去?”
“不送進去我母女又要如何生活?!”
“街頭巷尾有的是靠自己技藝生活的女技,張媽媽就沒有想過?”
“能獲得高額錢數的女技終究很少,做不好、沒男人還不是要出來賣?尋個男人嫁了?老身也曾尋了個男人嫁了,他不務正業,老身依舊得出來賣。都是賣,不如早早入行,不定能乘着年輕貌美若博得達官貴人的心,我女兒就能飛上枝頭!”
紀初霖懶得再争,面上挂着冷冰冰的笑。若不是想要解決那麻煩的婚約,小蘭又只給了他這一點兒訊息,他可沒興趣同這個女人糾纏。
“你說李悅害了你女兒,怎麽回事?”
張媽說事情發生在一年前。
她女兒小名冬兒。生得姿容秀麗,美豔不可方物。“大約是給老身種下冬兒的也是個相貌還算不錯的男子。”
秦樓的劉媽媽認為冬兒是塊好苗子,便分外用心培養,冬兒的琴棋書畫不說精通,卻也小有名氣。尤其是那一手古筝,彈得甚為美妙。劉媽媽說将來給冬兒取個好聽的花名,再要找個機會高價售賣初夜。
為了造勢,劉媽媽讓冬兒露臉在秦樓彈琴,每日都能引來不少富家公子駐足圍觀。
可未想到,還未開始售賣初夜,冬兒就尋到了良緣。
一位四品官家的俊俏公子看上了冬兒準備帶回去做外室。在汴京一個四品官什麽都算不上,但對她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已是三生有幸。
偏偏,橫生枝節。
紀初霖:“你別告訴我那橫生的枝節是李悅小姐也看上了那位四品官家的公子,順手搶了回去?”
“小公子說對了。”
唇角抽了抽,紀初霖扶額。“張媽你仇視李悅就是因為她毀了你女兒的良緣?”
“那種緣分——毀了就毀了。老身的女兒總能尋到更好的。老身沒吵也沒鬧,偏偏……”張氏抓起桌上缺了一塊的碗狠狠砸在地上,碗碎裂成好幾塊。
“究竟發生了何事,老身也不知道。”
四品官家的公子忽然抛棄了冬兒。
那是自然。
另外那個,是太尉的侄女。
冬兒已經被抛棄,李悅卻沒有善罷甘休。
“那個女人、她嫌老身的女兒擋了她的路,就、就、就将老身的女兒從花月樓綁了出來,丢進了——軍營。一年,一年,老身,連冬兒是死是活都不知曉。”
紀初霖大愕。
春和不太明白。
紀初霖強笑着捂着她的耳朵,說小孩子不要聽這些。卻又板着臉問道:“你沒有去開封府報官?”
“開封府?開封府?”張氏長笑,笑得滾出血淚。她說開封府不過是有錢有勢的人的家院!
一個是妓.女的女兒,一個是太尉備受寵愛的小姐。
她曾去報官,開封府管事的人說,不過是個妓.女,做得不都是躺着迎接男人的事?有何區別?
紀初霖皺眉問現在的開封府管事的官員應該不是叫做包拯吧?
“那是何人?”
“沒事,我只是以為書裏傳說的開封府和現實中的不太一樣。”
紀初霖說日後會來一個秉公辦理的新官,他不太确定是哪個時間,但一定會來。“張媽你努力活下去,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正義。別人我不确定,但那個人,我很确定。”
說罷,紀初霖又問起小蘭。
張媽說小蘭是冬兒在秦樓的丫鬟,頗有些義氣。冬兒被抓後,小蘭便去了太尉府做事。一直以來小蘭都在給她傳遞消息,想要幫冬兒伸冤。
張媽裹緊了頭巾。“老身也不知自己還能茍活幾年,但只要多活一日,老身就要給女兒伸冤!”
“所以,小蘭讓我來找你,就是為了聽這個故事?”
“自然,有些事您還是早些知道為好,小公子,你可得小心看緊你的娘子,別讓李悅找人擄了去。”
從張媽家出來,紀初霖緊緊抓着春和的手,臉色分外難看。這樣的他讓春和分外擔憂。
見春和不安,紀初霖笑着說無事,眉頭卻皺得越發厲害。這個故事,漏洞太多了。
他又想到那幾張紙條。
“救救我家小姐”。紙條上這般寫。
他認為冬兒還活着,卻不知道是否該希望冬兒還活着。面對那樣的生活,是否死得越早越是一種幸福?
他卻又覺得事情中有些古怪。
小蘭是冬兒的侍女,為何會輕易進太尉府?還能成為李悅的侍女?
李悅能做出那種事?就沒想過斬草除根?
糕點包着的紙條寫着“救救我家小姐”。小蘭的小姐,不就還是冬兒?
那個女孩還活着?
春和見他一直皺眉凝神思索,覺得有些可怕,便輕聲呼喚他。
紀初霖看着春和擔憂的小臉,笑着說無事。
可如何會無事?
他說自己該回去了,但回去前得做一件分外重要的事。
“小春和,這段時間你去尚書府住。”
“為何?”
因為李悅。
紀初霖不敢賭。他很擔心下一個會是春和。眼下他能信任的也只有楊夢笛。“楊商終究是三品官的兒子,李悅再膽大妄為也不至于去尚書府搶人。”
說着就帶春和去尚書府。
楊夢笛看見紀初霖的模樣,笑得幾欲岔氣。他從紀初霖口中聽說了冬兒的事,也是一臉不解。他說一個妓.女如何能讓一個小小的四品官的兒子與太尉府争鬥?又說身為太尉的侄女,犯得着同一個妓,女計較?
“那個婦人說她女兒被丢進軍營任由那些當兵的肆意玩弄。但汴京的軍隊是禁軍。護衛管家,保衛汴京。禁軍軍法極嚴,軍中嚴禁女子。本少爺認為絕不會發生此事。說來本少爺在禁軍中有一個熟人,可以尋他打探此事。”
春和楊夢笛卻是留下了,他讓春和住在自己院中丫鬟的房裏。
看着紀初霖,楊夢笛忽然笑着說他這身裝扮也好。不如紀初霖日後就這般來尋他,太尉府中能出來買東西的都是已經嫁給府中男子的女人呢,也算是別人的娘子。
“整個汴京都知道,本少爺最喜歡別人的娘子。”楊夢笛用扇子托起紀初霖的下颚。“小、娘、子?可願夜夜來我尚書府同本少爺魚水~之歡?”
“起開!你他喵的眼神有問題?老子這身材壯碩得快超過泰國人妖了!僞裝同你有一腿的小娘子?你太爺的!”
“那紀公子還有別的主意?”
紀初霖:“……”施施然行了個萬福。咬牙切齒:“你好啊,楊少爺。”
“紀公子這般模樣,頗讓人想要嘔吐。”
“楊公子的嘴也真是越發厲害了。”
春和坐在桌邊,看着楊夢笛和紀初霖鬥嘴,前幾日的不安和憤懑都淡了下去。
看見紀初霖,她就覺得快樂。
可惜紀初霖很快逃回了太尉府。
楊夢笛約了某人的娘子飯後相聚,也沒有時間陪伴她。
春和獨自坐在院中,想着朱三姐和盼盼,她不知道張媽說的那些話的意思,紀初霖既然說了小孩子別聽,她就不去聽,不去想。
春和又想到那個檀木盒子。
來這裏時頗有些急,盒子在天波門的家裏。
裏面的錢已經足夠他們過一世。但若是逃亡,需要各方打點,春和擔心不夠。
紀初霖這一次面對什麽樣的敵人春和心中還是有些分寸。正因為如此,她才更想快些做完朱三姐的事情。
若是她和紀初霖需要逃亡,也能有些盤纏。
看着空中的殘月,她腦中想着團圓。
所以,要如何做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評論區小熱鬧了一把~~愛你們~~~親們若是喜歡還是留個言吧~~給我點信心吧~~~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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