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八話
春和牽着紀初霖的手走在懸挂着燈籠的夜市。汴京的夜市分外熱鬧,她卻很少有機會出來玩兒,一開始是因為家中沒有太多的錢,後來是因為太過于忙碌,紀初霖成日想着如何擴寬生意,後來家中多了個冬兒,更沒空閑時間一道出門。
沿路的燈籠閃着影影綽綽的光,蠟燭将燈籠上的圖案照得透亮,那彩色的光又落在地面上,人的面上,頗有些妖嬈。
春和張開手指,看手指染上了燈籠上的牡丹圖案。
“相公,你看,牡丹。”
“真像投影燈呢。”
春和知道,那投影燈應該也是紀初霖生活的那個時代的東西。“春和也想見見相公見過的那些東西。”
“你的為夫我手中若是有一臺可以建模的電腦,你想看啥我都能給你做出來。當然,前提是得有電腦。”
抱着他的手臂,春和不吵不鬧。
街上人來來往往。燈火映照得街道仿若白晝。紀初霖說唐朝有宵禁,宋朝開始才吃三頓飯,從這吃喝玩樂的角度來看,幸好他穿越到了這個年代。
“不然讓我這種當年除了三餐還要美團、餓了麽的人怎麽過?小春和你說我要不要在開一家美團?嗯……沒辦法網絡訂餐,算了。”
春和安靜聽着,看見街上有賣花的,便買了一支給紀初霖,天氣漸漸暖了,汴京的不少公子少爺都在發間帶上了一朵花,一開始她也覺得古怪,問過冬兒,才知道這是汴京的風氣。“相公,戴花。汴京的不少青年男子都會戴。”
“我永遠、永遠、永永遠遠都不會戴這種玩意兒。”接過花插在春和的鬓發間,紀初霖道既然出了門,何不去瓦子聽聽說話?朝大相國寺那邊的路途中會經過一家瓦子,夢笛很喜歡去那裏。
春和卻不願,“說好的只陪我玩兒。”
“好,小春和說了算。”紀初霖牽着她的手,“是你的為夫我最近怠慢了你。”又将她的手放在唇下輕輕一吻。
周圍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叫。
“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行如此不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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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初霖吐了吐舌,“惹不起,惹不起。”牽着春和的手趕緊逃了。
路上倒也不是沒有像他二人一般逛夜市的青年男女。只是那些女子都拎着香帕緊跟着男人身後,不快也不慢,更不敢像他二人一般緊緊依靠在一起。
“從這點兒來看,你挽着我的手靠在我身上已經算是走出了魔鬼的步伐……”
“相公,什麽是魔鬼?”
“妖魔作成的鬼。”
春和懂了。
她輕輕靠在紀初霖身上。
而紀初霖也像當年那般,一邊往前一邊給春和講故事,過去講的是青青草原上那群羊的故事。
今夜他決定給春和換個口味,講有熊出沒的大森林的故事,為了便于春和聽懂,自然也像之前的青青草原般随意改造了一些。
三個故事聽完,春和越發不解,追問道:“官家沒說不能砍樹啊。光頭強砍了樹才能給官家送上過冬的柴火啊,又何罪之有?那兩只熊恣意妄為,阻礙光頭強為官家辦事,難道不是欺君之罪?應當誅滅九族?”
紀初霖:“那個……春和啊,我們還是回到青青草原吧……”
果然還是羊村和狼村争奪土地種莊稼的故事在這個年代更容易流傳。
“還好你的為夫我當年陪隔壁家小孩看了不少動畫片。”
一路走,時而停下腳步吃一碗街邊的小吃。
汴河的畫舫上燈色明亮,女子咯咯的笑聲同水聲琴聲合奏一支夜曲。
紀初霖本打算帶春和一道去看看,但只要一說起上畫舫,春和就會瞪他。
“我可以帶小春和進去。”
“楊少爺帶我去過。”
紀初霖有些委屈:“可你的為夫我沒有去過。”
“我去過,所以你不許去!”春和瞪了紀初霖一眼。
“小春和這是打算河東獅吼?”
“你教的。”
一聲長嘆,紀初霖再一次感嘆還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
幸而也有不少可供玩樂的物事,街邊的酒樓茶肆中時而能聽見說話人的聲音。
當年被鹿歸林改寫的三個話本故事已漸漸消息在街頭巷尾。
春和記得紀初霖曾說他很擔心自己盜用的西方童話會不會在千年後在學術界搞出一場東西學術紛争。再度問起,紀初霖卻只是笑着說歷史那麽長,總會丢棄一些東西。他改變的那些故事也終究會被歷史的長河一點一點吞沒。
聽着說話人口中小媳婦遇狐仙的故事,紀初霖輕笑,神情中沒有心酸,也沒有悲哀。
“你的為夫我原本就是個多餘的生命體。”
春和緊緊抱住他的手臂。“才不是。”
對她來說,他很重要。
她似乎聽見紀初霖溫柔的笑。他的手将她牽得更緊了一些。“有牛油就好了,弄點花椒也可以做個勉強可吃的牛油火鍋。”
“相公!殺牛犯法!”
“喔……”
未走幾步卻撞見帶人在街頭游走的慕容弈。
慕容弈身着便裝,依舊一身黑。看見春和同紀初霖這種時候還在夜市晃悠也有些意外。而後便在一旁的攤上買了一小包糖和一把花塞給春和。
春和輕輕推開他的手說不要。
慕容弈鷹一般的雙眸似乎釘在了她身上。“收下。”緊跟着他的幾個便裝的禁軍也開始瞎起哄。
“這位小統領,既然女孩不願意收下你又何苦逼迫?”紀初霖接過花和糖。“但也不能讓統領閣下白買?還是得有人收下的。多謝你送我花和糖。說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啊!逛個夜市都能遇見?”
“在下是禁軍,自然該護衛國都。”
“怎的,不去護衛李琛大人了?”
慕容弈唇角抿得很緊,目光分外警惕。
那神情讓春和越發不安。慕容弈若是着禁軍的服裝還好,若是穿着便裝帶着軍士,她就會有種這夥人又要出去做什麽壞事的感覺。
“姑娘不必這般緊張。在下有公務在身,不會太過于糾纏。”
慕容弈欲走,卻又駐足說道這幾日汴京來了一夥人販子,好幾戶人家丢了小孩,也有丢了即将出閣女子的。
“姑娘定要小心。有事可以來禁軍找我。”慕容弈簡單說了幾句,告別春和,未搭理紀初霖。帶着那群身着便衣的禁軍們繼續在城中巡邏。
春和松了一口氣。卻見紀初霖一直望着禁軍離開的身影。“是我錯了,他忽然輕聲說。”
偏偏慕容弈忽然回頭看春和,乘着這個關頭,紀初霖對他深深鞠了一躬。
目光閃過一陣意外,慕容弈卻還是漠然還禮。
春和不解:“爹說,不用搭理這些當兵的,他們永遠考不了功名。”
“小春和不要說傻話。若是沒有這些當兵的,國家早完蛋了。你爹的話要聽,但他這樣說慕容弈這種身份的人,就是胡說。”
“可他之前很壞。”
“的确不算個好人,你的為夫我也不喜歡他。但說到底不過是各為其主。他是李琛的人。”紀初霖看着人來人往。“哪個國家、王朝都得倚靠着這些不被人重視的人生存發展。何況要抓的是該死的人販子。小春和平日小心些。”
安靜聽着,春和忽又覺得紀初霖聲音漸漸古怪。仰頭才看見他神色中多了一絲凝重的意味。
“我在思考個人的力量能否改變歷史的進程。”
紀初霖撚起一塊小石子抛入汴河。
“歷史的進程就像是這汴河。個人的力量,就是一顆小石子。”他如此給春和解釋,卻又笑道說本來是出來玩兒的。“是我不好,讓小春和不高興了。小春和,走,放河燈去!”
“可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
“喔……”
春和扯着紀初霖繼續朝前走,卻覺得扯不動。扭身才看見紀初霖眉眼中的愁緒。
“相公?”
“我怎麽覺得小春和越來越喜歡和我争了。以前明明我說什麽你都聽,絕不反抗的。”
春和自覺做錯,皺眉思索自己是否該改掉這新生出的毛病。卻被紀初霖一把抱住,他笑得眼睛都彎成了兩道柳葉。“這樣才好,才有談戀愛的感覺。”
春和仰頭看着紀初霖的眼睛,他的眼角不像楊夢笛那般上揚,卻也不耷拉。眼中似乎總藏着萬般心事,有時候也會坐在院中的小桌旁看夕陽西下,愁緒重重。
偏偏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候永遠都帶着笑意,還有溫柔。
她抓緊他衣襟,墊腳在他臉頰上快速親了一口。
紀初霖一愣,卻是輕笑。
街頭也熱鬧起來,一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華服公子攜不少抱着琴,拿着花的妓.女出游。不少女子坐在馬車中,彈奏響擱在桌上的古筝。
那日見過李琛的派頭後,再見這種事兩人倒也不覺驚訝。紀初霖牽着春和避開在一旁。
圍觀的人交頭接耳說這位杜公子的父親是朝中的大員。家境分外殷實,自己還是個癡情種。前些時日遇見了一位歌女,花了大價錢買下打算明媒正娶,甚至不惜同家人斷絕關系。
“成親了?”
“成了,但不知怎的,新婚當夜杜公子就回家了。”
“看來那女子不是處子。”
“自然。聽聞那歌姬相貌生得極美,舉手投足充滿媚态。又是那種身份,誰知道被多少人嘗過滋味了。”
紀初霖聽着這些閑話,只是哼笑,說還真是每個人都有一大堆煩心事。
杜公子的隊伍頗長,人越來越多。他擔心春和被人撞着,便一把将她扯入懷中,用手臂護衛着她。在她耳邊低聲說笑,又問她要不要做新衣服。
有人撞了過來,春和還未看清紀初霖就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小朋友,糖你拿去吃。偷錢卻不是個好習慣。”
春和一驚,看過去,紀初霖正抓着一個相貌美麗、渾身卻髒兮兮的小姑娘的手腕。
見對方年紀還小,紀初霖嘆氣,又松開手,拿出一塊小塊碎銀給她。這個年代銀子尚且不能當做錢使用,但拿去錢鋪總能換一些錢。
低頭謝過紀初霖,小姑娘追着杜公子的隊伍跑了。
春和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想到那群人的閑談,她扯了扯紀初霖的袖子。“相公,會不會?”
“別管閑事。那麽多風月事我們也管不過來。”
“喲,還真是不講規矩,這種時候都要抱在一起。”卻是周婉的聲音。
簡單挽了個發髻,周婉披着褐紅色的披風,面上無脂粉,頭上也無任何飾品。
豔兒依舊穿着春和的衣服,顫顫巍巍跟在一旁。
“呵呵,嫂子不睡?好興致啊……這麽多人,居然能找到我們兩個……”
“好興致?你二人在外做出此種混賬事。難道六弟不知道長嫂如母?”
春和不安,悄悄看了眼紀初霖,卻見他微微瞥眼,但他卻還是笑着,分外有禮:“‘長嫂如母’,我知道,嫂子你今天說了好多次了。你忙着長嫂如母,而依照你們這兒的規矩,我的親娘是我的媽,而你的婆婆也是我媽,因為她是大老婆。”
周婉皺眉:“果真是個瘋子。又在瘋話呢?”
紀初霖面上賠笑,口上卻問道:“‘長嫂如母’的前提常常是家裏弟弟年幼,弟弟的娘親又過了世。
“嫂子忙着‘長嫂如母’,而我的親娘趙姨娘自然是不配做家中的‘主母’。所以,嫂子——你是咒你婆婆快些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把我這文文的字數從40萬修改為了60萬……希望能寫完~~拒絕注水~~~今天這話不算注水,說了,只談風月~~順便埋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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