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九十一話
紀初霖一大早便拖着幾人在街上閑逛看是否能尋到線索。為防被那夥人看破,夏潔換了男子裝扮與春和一路,紀初霖和冬兒一路。
“是女的就別留在家裏,留在家裏也離紀霆雷遠一點。”走前紀初霖一個勁說道。
在繁華上杭州遠不如汴京。但那江南水鄉的韻味卻是別處所不能相比,亭臺樓閣,嬌花照影。仕女們搖着精致的團扇悠然出游,吳侬軟語中帶着怯怯柔情。
“難怪別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紀初霖笑道。說上一次只在西湖逛了個大概,都沒能去聞名遐迩的雷峰塔一睹究竟。
“不過是個塔,也不知紀公子為何如此念念不忘。”冬兒笑道。
紀初霖對春和一個勁擠眉弄眼,春和沖他微微吐了吐舌頭。有些事,不過他二人知曉。
行走在杭州的大街小巷,衆人皆有些歡欣。
唯有夏潔,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皺,因為裹着小腳,走路如弱柳扶風,配上男人的裝束甚有些怪異。紀初霖擔心被人發現端倪,又因夏潔小腳不能長時間走路,便尋了個帶座椅的四輪手推車給夏潔坐。自己負責推。
“看電視劇的時候我還以為古代有輪椅呢!”紀初霖在春和耳畔輕聲說道。
“輪椅是什麽?”春和也壓低聲音問。
“一種……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跳過!”
“好的。相公。”
冬兒斜睨了竊竊私語的二人,一臉嫌棄。
一行人花了幾乎整日将杭州的邊邊角角都逛了一遍,夏潔卻什麽都記不起,被紀初霖逼問急了終才開口道:“原來杭州是這幅光景。”
原來在杭州的時候他竟是從未離開過那個所謂的“家”。
冬兒道:“這般來說,就算是那群人欺瞞你将別的地方說成杭州,你也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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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潔思慮許久,口氣卻斬釘截鐵。
“就是這裏。一是鄉音與奴家年幼時聽的全然相同。二是奴家當時特別喜歡桂花糖,杭州最好的桂花糖是周家鋪的。奴家只要吃過那個就能知曉過去是否生活在此處。”
思慮着春和他們走了一日都有些乏了,紀初霖便尋了個茶肆讓幾人歇腳并吃些東西。他獨自去買那桂花糖。
他離開後春和問起夏潔小時候的生活。
“春小公子若是想問,奴家自然知無不言,畢竟奴家早就是你的人了。”
春和:“我不要……”
“你可看過奴家的身子,奴家可也看過你的身子。由不得你不願。”
“你說這種沒皮沒臉的話的時候卻是厲害。”春和微嗔。“說正事。”
“是,春小公子。”
夏潔說他從小便與十幾個姐妹一道生活,卻最多只有一半的姐妹能同他一道長大。其他的,有點早夭,有的被送走。最終留下的都是身段窈窕,姿容秀美,吹拉彈唱舞無所不通的頂級女技。
“被紀少爺帶回家後奴家倒也想了不少,其實那些女技的胯.下,都有同奴家一模一樣的東西呢。”
春和略窘,只能狠狠喝了一口茶。
卻被夏潔拿走茶盞。“春小公子若是在我們那處這般飲茶,定會被爹娘狠狠打一頓。因為不雅。說來,那些擅長風雅的與奴家一道長大的女技,春小公子,你認為他們是男子還是女子?”
春和不知。
冬兒也無法開口。
夏潔把玩着從春和那裏拿來的茶盞,邊沿上有春和的唇印,胭脂的顏色更讓那唇色嬌豔欲滴。夏潔看着唇印很久,朝杯中斟了一些茶水。
“當年爹娘教我們唱曲子。”竟是輕聲吟唱起來。“浸香玉臂何人靠,塗得紅唇無人嘗。”
聲音婉轉動人,迎來行人駐足。
“此種在秦樓楚館中流行曲子,大庭廣衆下還是莫唱為好。”冬兒面露不悅。
夏潔住口,卻依舊不過是輕笑。卻又端起春和的茶盞,選在唇印的位置将茶一口飲下。
冬兒面露嫌棄,夏潔神色自若,春和面帶笑意看着街頭,紀初霖拿着一對小瓷碗走得很快。
天氣太熱,糖化得厲害,只能用小碗裝着。
夏潔嘗了嘗,皺眉道。
“這不是周家的桂花糖。這是蓮子糖。只有夏日才有,店家說蓮子有降暑的功效。配糖多了一分甜蜜。”
紀初霖松了一口氣。
“紀少爺是故意買這個的。你買這個是為了試探奴家之前是否真住在杭州。難道紀少爺就不擔心奴家從未吃過?”
“所以我還買了一碗。”紀初霖又拿出一盒,這一次是桂花糖。夏潔用小勺舀了一點嘗了嘗。
“奴家果真在這裏長大。”夏潔看向熙熙攘攘的人,卻是苦笑。“可奴家卻是頭一遭真正看杭州的風光。”
徹底确定夏潔一直在此處生活後,接下來就要尋找他當年生活居住的地方。
一行人回紀霆雷的府邸慢慢思量。
此事卻是分外困難,一個從未真正見到杭州的人,如何知道自己當年究竟在何處生活?
“小春和,看來你的為夫我要開始用推理劇中常見的——我也不知道具體叫什麽的方式來尋求答案了。”
紀初霖問夏潔除了糖還記得什麽。
“別的?小時候奴家最怕下雨,只要接連下許久的雨,屋子就會浸進水來。也是有趣,屋頂卻不漏雨。那個時候奴家最喜歡和屋中的姐妹比兩腿間的那物事的大小,爹說,那物事越小,越讨公子少爺喜歡。家中一個姐妹覺得腿間的物事太大,穿裙子不好看,便一刀切了去。後來那姐妹就沒了。”
板着臉聽着,紀初霖狠狠喝了一口水。“還有?”
“家其實不大,爹娘吹拉彈唱都分外厲害,姐妹們成日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外面是何模樣。爹娘說,未婚女子在外露了臉,就是失了女子本分。四年前,有一個姐妹偷偷爬上院中的榆樹翻出了牆,她回來說,我們這些姐妹之前見過的事情都是錯的。”
夏潔忽然停了口。
“爹娘說,他得了癔病。奴家也不知道他被爹娘送去了何處。”
至于別的,夏潔全然想不起,他當年的世界不過是那小小的一張床,還有數十個姐妹。
腦中爹娘的模樣,也不過是普通的中年男女。
親生爹娘?
早已無跡可尋。
冬兒無奈,如此該如何尋找?
春和略有些遲疑,終究還是開了口。“天上不漏雨,地上卻能進水。會不會是——西湖邊?或者河邊?”
紀初霖喜極而泣:“我家小春和真是越來越願意動腦筋了!沒錯,應該是。”
冬兒驚道:“可杭州這麽多河、這麽多湖!西湖更是極大,總不能挨着尋找!”
紀初霖點頭,這是自然。
但此事畢竟有杭州知州李珏插手,還有禁軍助陣,想要将那夥人找出來倒也容易。
“畢竟,我是一個看過900集《柯南》的男人!科舉是考不了的,但考不上科舉的人不一定是笨蛋。”
“麻煩紀少爺說人話。”
紀初霖:“……我的意思是,請李珏發個榜文全城緝拿逃走的江洋大盜。這樣捕快和禁軍就能去尋常人家家中搜查。”
“紀少爺如此狡詐,真不像書香門第的少爺。”
紀初霖:“呵呵,多謝冬兒姑娘誇贊!”
春和一把抱住紀初霖。“相公好厲害!”
“還是我家小春和好!”
夏潔看着他們嬉鬧,起身緩緩走向靠着池塘的小亭,唱起了小曲。
“功名利祿重如山,郎君求索若許年。獨倚欄杆聽風曲,纖纖素手懶撥弦。浸香玉臂何人靠,塗得紅唇無人嘗。情若孤雁飛天際,身似游魚甕中潛。”
聽聞有歌聲,紀霆雷繞至小院,看見倚靠在亭中的夏潔,眼睛一亮,本打算走進小院,卻又看見坐在不遠處的紀初霖,略有遲疑。片許後,又看見了冬兒。滿臉都堆上了笑意。
最終,不過拿出扇子搖了搖,抽身而去。
當夜,紀初霖跟着慕容弈去見了李珏,幾人商量了小半夜,終于定下了策略。
他回來的時候春和坐在床上看新買的小話本。“小春和真認真啊……怎麽,還有你沒有看過的故事?”
春和說這個話本當時只賣出了十餘本,她手中這本一直被話本人用來墊桌腳。
“春和當時多看了一眼,見故事沒看過,便要了過來。卻不想有別有天地。”
話本名為《男娘子》。
故事中的男子被人當女子養大,又做女技被賣,險些喪命。幸而被一個綠林女子所救,最終與那綠林女子結成眷屬。
“故事倒是普通,行文也不過是勉強通透。春和問過此處的說話人,他們都不說這個故事,說是太過于胡編亂造,一開始的話本中甚至還有不少錯字。”
看着皺眉思索的紀初霖,春和淺笑,眼中星光熠熠。
“但春和想,相公或許不會這般認為,便買了回來。相公看這個。”春和指着被活埋的男娘子被綠林女子從土中挖出的那一幕。為答謝,男娘子彈劍而歌。
唱的是——
“功名利祿重如山,郎君求索若許年。獨倚欄杆聽風曲,纖纖素手懶撥弦。浸香玉臂何人靠,塗得紅唇無人嘗。情若孤雁飛天際,身似游魚甕中潛。”
紀初霖草草看過,輕輕摸摸春和的頭。
“我家小春和真乖。”目光轉向話本。冷哼了一聲。“這一次看那夥混蛋怎麽逃得掉!”
“會不會太過于偶然?”
紀初霖看着話本已經破舊的邊緣,搖頭。“這段唱詞就不會是偶然。其實男人都有血性。只要明白自己當年遭遇了什麽,就會抓緊一切機會報複。話本邊角都破了。書應該是很早就出了的,只能說沒能報複成功。說不定會另外尋找途徑……等等,綠林?綠林……呵……”
他唇角一揚。
春和知道,他又有了好主意。
“相公似乎很認真。”
紀初霖說夏潔現在十五歲,他應該是在心智幾乎算是一張白紙的幼年時期被拐,那他被拐走的時候應該最多兩、三歲。
“相公為何相信夏潔一定是被拐的?”
“親生的孩子,做父母的如何舍得他們受罪?小春和問我為何如此認真。最開始自然是為了逐利,但今天聽過夏潔的故事後心态有一點兒變化了。
“作為一個成年人,你的為夫我任何時候都要和人口販賣,尤其是這種滅絕良心的人口販賣做殊死鬥争!培養一個夏潔那樣的女技需要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期間,錢,從哪裏來?
“夏潔知道的黑暗——大概只是是冰山一角。”
他卻是不再多言,只是坐在床邊抱住春和。柔聲道:“小春和別做了。”
“為何?”
“我害怕你出事。”
春和微怔,繼而笑語晏晏。“春和不怕。”她單手把自己挂在紀初霖脖子上,另一只手比心。
“春和會一直在相公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趕上了……我以為我忙完了,果然,這些事只是我以為……┭┮﹏┭┮】
【夏潔那曲子是我自己寫的喲~~莫名得意,忽然發現我似乎挺有寫歪詩的天賦~~嗯,歪詩~~~~】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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