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第九十八話

“化學家?”春和聽紀初霖說過,之前用的“磷”也是化學。“他們也會做相公做的那個‘磷’?”

“那倒是不會。不過——”

紀初霖到了杭州後想過很多潛入錢家的辦法,終究還是覺得裝神弄鬼最容易,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用化學藥劑最方便,但時間緊迫,他根本來不及親力親為。

“但在這個年代,也是有化學家的。不過這個時候他們也不被叫做化學家。他們現在被稱為道士——主修煉丹。煉丹術,就是我國的古代化學。”

紀初霖問過李珏,知曉城外有一破破爛爛的道觀裏真有一個煉丹的道士。

“以前上化學課時我老師曾說稀硫酸在唐代就被煉丹的道士們給折騰了出來。但當時叫做綠礬油。我其實也就是碰一碰運氣,結果那道士還真提煉出來了。我就花錢買了并且在道士的幫助下提純将稀硫酸轉化為濃硫酸——濃硫酸見效快一些。硫酸不與瓷器反應,所以用瓷器裝。”

“好厲害!”

“感謝九年制義務教育讓我考上高中。早知道人生有魂穿這一處,你的為夫我填報大學志願的時候不選物理都選化學。讓編程能滾多遠滾多遠。”

紀初霖又道。

“其實你的為夫我原本計劃的是弄點酚酞滴到含堿的東西中,刷的就變紅了,那個時候再說是惡鬼作祟鐵定吓傻那夥人!但是酚酞是人工合成的化學制劑,根本不可能在這個年代做出來。我記不起還有什麽東西能遇堿變紅。只有用硫酸。”

道袍、道帽、桃木劍等一切東西都是從那道觀中買來的。

“那白色的粉末?”

“那個是生石灰。也是在那個道士那裏弄到手的。那道士真厲害,除了搞不出來長生不老的丹藥,很多化學品他都弄得出來——電解的除外。”

“這樣說,道士還真是厲害呢。”

紀初霖點着頭,別說化學品,就是他二人這破破爛爛的道袍、桃木劍等一系列東西也全都是從那個道士那裏得來的。他給了道士不少錢買下這些東西。“這個年代搞化學還是太危險了。我倒是很希望他換個職業,就算不換工作也讓自己過好點。”

“可那3號瓷瓶中的東西又是?”

“被我燒幹又磨成粉的糖。這個季節很多糖都化了,而且直接用糖容易曝光。所以我将那些化掉的糖丢進水裏融化,把水燒幹,殘留下來的糖磨成粉。所以感覺有些黃黑黃黑的。”

紀初霖便牽着春和在街上尋了個攤點坐着喝茶聊天。

此處視線極好,可以清楚看見錢家的大門卻又不容易被那幾人發現。

周圍的人絮絮叨叨,一臉驚惶地說起錢家半夜鬧鬼的事來,自然少不了今日那個神通廣大的佛道雙休的雲游修行者。

紀初霖聽得面帶笑意。末了,才給春和說了句科學是第一生産力。

差不多正午。

錢家大門打開,一輛馬車行駛出來。

李珏的人已在城門口等待許久,他們會随意尋一個理由将這夥人扣押并且搜查。

錢家人走後,慕容弈也會帶人進去搜查并拿走重要的證據。

果真,不到小半個時辰就有漁夫從紀初霖身邊路過,沖他微微颔首。這是紀初霖與慕容弈約定好的訊號。

他們在牆內找到了證據。

大局已定。

春和松了口氣,又問道:“相公當時說的那些很奇怪的話是?”

“你的為夫我沒想到那石灰會燒那麽久。拖時間呗。至于我在說什麽嘛——我口頭編了個計算降雨量的程序。畢竟編程是我的專業。”說罷,紀初霖微微吐了吐吐舌頭,拍拍桌上的小木盒。木盒中是之前放在書箱中的四個小瓶。還有一個小瓶中的物品未曾使用,不定将來某一天就能派上用場。

春和看着紀初霖的清隽的眉眼和悠然自得的模樣,心輕輕跳了跳。紀初霖曾說心跳是動心的訊號。他與她成婚也有許久,她卻依舊會為他心跳,為他心神蕩漾。

春和抓住紀初霖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的手變了,成婚時他的手還略有些綿軟,只有指尖上有繭。聞克己說那是标準的讀書的富家大少爺的手。

而那個時候,春和自己的手卻分外粗糙,她在家常年幹活。

可現在,紀初霖的手變得粗糙,貼在臉上還覺得有些紮臉。春和自己卻有了一雙潔白而綿軟的纖纖玉手,到了汴京後,她幾乎沒做過什麽繁重的家事。

“小春和怎麽了?”

“我愛你。相公。”這是春和唯一能想到的話,那些話本中常見的情意綿綿的詩詞,她都不會說。她看着紀初霖的眼睛,那雙眼睛美麗又溫柔。

紀初霖看她輕笑。“我知道。”

“相公還是不會說我想聽的那些話呢。”

“嗯……我一個大男人說那種話好奇怪。”他的臉頰微微泛紅。

春和淺淺一笑。

他害羞了。

她的相公又害羞了。

想着之前在錢家那個志得意滿的紀初霖,她忽然想要逗逗他,想到冬兒平日教她的那些,便是拉起紀初霖的手放在唇前,輕輕一吻。見他微怔,春和忽然有了壞心思,便伸出小舌頭,輕輕在他食指上輕輕一舔。

紀初霖似有些窘,趕緊将手抽回,耳朵卻犯了紅,嘴裏一個勁低估:“那個……小春和啊……這是外面。你爹教的,小春和,注意女德!女德!”

“相公不是說女德無用?”

“……好孩子要聽爸爸的話!”

“好的。相公。”春和卻見紀初霖的拇指輕輕摁在食指上那處之前被自己的舌尖輕輕碰觸過的地方。不由得面上也有些發熱。頭微微垂下,心跳一陣快似一陣。

紀初霖卻忽然坐在她身邊,環視周圍的人各自着忙,突然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快速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又坐回她對面,裝模作樣地喝茶。

這一次輪到春和紅了臉:“相公!”她微嗔。

紀初霖哼着小曲,裝作無事發生。

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談笑聲,隐約還聽見有唱小曲兒的聲音。一個油光滿面的胖子經過。春和忽然記起那個和尚,卻又是好奇,便問道紀初霖如何知道那個和尚是假的。“相公也不像懂佛法的人。”

“小春和這番話太紮心了……衣服。”

春和等着答案,卻見紀初霖笑吟吟看着她。

他在等她思考。可春和怎麽都想不透,紀初霖見她眉頭擰成一團,小嘴嘟着,笑出聲,扯了扯春和的袖子。

看看衣袖。春和忽然想到之前穿的那身破破爛爛的道袍,恍然大悟。

衣服。

那個和尚一身嶄新的和尚袍,手中的念珠、缽也全是嶄新的,就連頭都亮得出奇。又不是初一十五,怎麽會穿成那副模樣?

而作為吃素念經的和尚,那個三藏過于油光滿面。

“沒錯。還有一點。”紀初霖淺笑。

錢氏說和尚是杭州城外的。不管是汴京還是杭州都會關閉城門。他們兩個近日出發得已算是夠早,算算時間城門也才開不久,錢氏怎麽就正好碰見一個除祟的和尚?

“那和尚應該一直盯着錢家。可能昨夜他聽說了鬧鬼,今天便一大早剃光頭發僞裝和尚混進錢家。現在又沒有搞cosplay的,哪能那麽容易搞一身和尚衣服?不排除他一開始也打算進去抓鬼。”

所以——那個和尚應該是個職業騙子。

紀初霖卻又正色說正因為如此才分外古怪。錢家人的事情也是他們最近才調查出來的。

怎麽這麽巧,偏在這時候來了個騙子?

“重要的是,他想騙什麽呢?”

見紀初霖皺眉沉思,春和卻是笑了,她輕輕拉住紀初霖的手,勸慰道:“不管想要騙什麽,反正他被相公吓唬走了。”

“那倒是,真正的一流騙子,是有科學護身,還拒絕迷信的你的為夫我。雖然作為一個魂穿者我說‘有科學護身,拒絕迷信’這種話有些怪怪的。”

夜間消息傳來,那夥人被門口的軍士攔下搜車。

車上沒能搜出什麽,但慕容弈卻帶人在地窖中找到了十幾個男孩。因為紀初霖說要保留“生靈”,那夥人便只是留下了食物并封鎖了地窖。

只是,那夥孩子從地窖中被帶出的時候都指男為女,還被纏足。“那對夫妻還真是不可饒恕。”紀初霖聞言恨聲道。

而慕容弈也在牆後找到了一盒錢姓人與京城那家瓦子來往的書信。

畢竟最近給錢家人惹禍的是鬼。

鬼是不會在意信件的。

慕容弈大功告成,他要急着回京。

“李琛大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李琛大人更是知曉紀公子想要什麽。”慕容弈道。

紀初霖注意到他身後的馬車中有一個男子,相貌美麗,腳卻長得奇形怪狀。

夏潔站在車門處含淚同那個男子說着話。

這位應該就是那個男娘子了。這幾日慕容弈一直在尋他。

夏潔回來對紀初霖說,那個男子什麽都知道。

那個男子當年叫夏月。現在不過叫王郎。他說這個名字是“一個王姓女子的郎君”的意思。

至于那位姓王的綠林女子,今年年初的時候難産死了,孩子也沒能活下來。

紀初霖一直很好奇為何這一年王郎沒有對錢家人進行報複,不過是因為這個男人曾充滿期待地等待着自己孩子的降世,卻又徹底失望,還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妻子。

“王郎說,他差點兒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差一點兒擁有一切。”夏潔輕聲道。

紀初霖沉默,目送慕容弈他們離開。

對王郎來說,世上已無值得他牽挂之事,此行兇險,他卻是毫無顧忌。

“王郎說他眼下只有兩個心願,一是讓那夥人接受教訓。一是希望是紀少爺能将他和那位綠林女子的故事寫出來。紀少爺寫,怎麽都比他寫得好。”說這番話的時候,夏潔的聲音在發抖。

紀初霖注意到他沒有纏足。

“王郎說,奴家和他都要習慣世界的改變。變回男子,而後——”夏潔看着和冬兒在一處的春和。“而後,尋一個心儀的女子。”

紀初霖眼角一揚。“我人還在這裏。”

“知道。”

“小子,先把你開口閉口‘奴家’的毛病改過來。”

“奴家——我知道。”

當夜,紀初霖看着春和,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在這個時代,妻女雙全,妻子不但活蹦亂跳還能忙着宅鬥的人很少。紀霆雷那個二貨,根本不知道自己擁有了什麽。”

紀初霖冷笑道。

“之前沒空,但是現在——”他活動了一番身子骨,去柴房選了一根木棍。

春和知道他要做什麽,也懶得多管。

“相公小心些,別弄傷了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下~~謝謝各位親前幾天的各種票票和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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