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九十九話
紀霆雷還在為那日的事生氣,卻也只敢生氣。他可沒有膽子将自己不小心約了個男人的事情鬧大。
但也是受了教訓,家中的人都說這些時日紀霆雷頗為乖巧了幾分。至多逗逗家中的丫鬟媳婦,連花街柳巷都去得少了,看來那夜的事對他刺激得不輕。
看見紀初霖,紀霆雷的怒氣全然無法掩蓋。
“你也有臉來!”
紀初霖尋思紀霆雷應該看不透自己暗地做下的那些事,便笑着反問大哥在為何事生氣。
“你随身帶着男人,卻問我為何?!”
“大哥,我可沒說過他是女人。沒有吧?沒有吧?”
紀霆雷無言以對,終究只能繼續惡狠狠敲了下桌子。
偏是紀初霖瞪大眼,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反問紀霆雷為何知道夏潔是男人?
紀霆雷語結,只能繼續惡狠狠在桌子拍了一下。
“大哥,手不疼嗎?”
“你——你随身帶着柴火棍是為了何事?”
“我說是為了給你撓癢,你信嗎?”
“你——”
紀初霖将燒火棍放置在一旁。“抱歉大哥,是我太沖動了,作為一個正常的古代人,我應該玩陰的,而不是這麽沖動。”他又正色說起周婉的事。
“與你何幹?!”
“為了生個長孫,有必要嗎?”
“你懂什麽?我娘已經死了!現在的家中是那個女人在把持!”紀霆雷惡狠狠道:“當然,還有你娘。說來也是你娘厲害。爹那種不近女色的人,竟然就是逃不出你娘的臂彎。”
紀初霖面色嚴肅地點頭。“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原來我這邊這個娘這麽厲害!”
“那自然,憑着姿色在紀家恣意妄為。”紀霆雷說罷,本以為紀初霖會生氣,紀初霖卻只是點着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你不生氣?”
紀初霖:“為什麽生氣?我一直覺得這邊這個娘趙姨娘什麽都不會,還很擔心她在紀家宅院的生存境況。但現在想來,我爹那麽不近女色的人居然都會将她娶回家做小妾,他是多喜歡我娘啊——我應該驕傲啊。”
“你——”紀霆雷伸直手指,氣得直跳腳。
紀初霖一臉平淡打下他的手指。
“大哥,不要妄圖戰勝身兼程序員和游戲高手兩種身份的我。和網絡罵戰相比,你這個太小兒科了。”
“滿口胡言亂語!你個瘋子!”
“沒錯,我就是瘋子。”紀初霖一把拽住紀霆雷的衣襟。“依照若幹年後的要求法律,瘋子打死人是不需要負責的。”
“你——”
紀初霖卻又松開紀霆雷。
“大哥你還真是一句話都接不上呢。”
在紀霆雷對面坐下,他想要擠出一個笑容緩和眼下的氣氛,臉卻越發板得厲害。
“大哥,我今天才知道有一個男人他深愛的女人死了。難産,一屍兩命。那個男人曾經過得很苦,好容易得來幸福卻又失去。紀霆雷你已經有了在這個年代生存所需要的最重要的東西。
“你有家世,有只要不亂來根本用不完的錢,漂亮的老婆和女兒,老婆的爹放在若幹年後至少是個市級幹部,你還有健康的身體。而在上千年後,也有人掙紮在溫飽線上。你擁有很多很多。”
“可我沒有兒子!”
“不就是個兒子。招個上門女婿不就行了。”
“你懂什麽……你永遠都是這幅惹人厭的模樣。從小就是這般。自從家中有了你,爹便對我兄弟幾人沒了任何關愛。
“那時還在汴京,你不過四歲,他帶着你去見那些朝中的大員,說你聰慧過人,說你是最可愛的孩子,那些大員也喜歡你。總在家中的孩子面前贊揚稱頌你。爹一直深信你一定能得中三甲。我們呢?我們幾個算什麽?!”
紀初霖啞然。
那個曾經的他,他一無所知。
紀霆雷長長舒了一口氣,說出這些話讓他放松了很多。他斜眼看着紀初霖。
後來紀初霖“瘋了”,這讓紀家的另外幾個兄弟松了一口氣。再後來,紀初霖被趕出了紀家,還娶了一個身份低微的秀才的女兒。
“你永遠不知曉那時我們幾個多開心。”
可是。
“誰知道瘋了後的你竟然還會搭上李琛!你以為我不知曉我是靠着你才搭上李琛的?我不是進士,故而我必須做出一番事業。”
紀初霖冷笑道:“所以你讓豔兒去陪客?”
“那是貴客!”
“可笑。你就不能考個進士?”
“我若是能考上還用收這種苦?”
“我都沒見大哥你看過書,考什麽。”紀初霖本想說些什麽,卻又放棄,有些事再說也是無用。
另想辦法。
開門卻看見了春和。
春和一直趴在門外,也聽見了兩人的争吵。嘴上說着不來,心裏卻還是擔心紀初霖。
“大哥罵婆婆,相公你不生氣?”
“氣啊。他就想看我生氣,所以我才不生氣。況且紀霆雷也不算說錯,我娘趙姨娘的确是靠臉上位的……我還真反駁不了……”
見春和聽得瞠目結舌,紀初霖笑道:“那小春和認為我娘趙姨娘是如何得到紀慎青睐的?因為有才能?因為家事做得好?會做飯?不不不,真相只有一個——我娘長得好看。特符合紀慎的審美的那種長得好看。”
“所以相公也好看。”
“畢竟我長得像我娘。”
翌日清晨,紀初霖便去那戶人家找小侄女,進門前先爬上樹看了眼,兩個女孩在奶娘的照顧下過得很好,似乎還比過去胖了一些。過去眼中常有的戰戰兢兢的神色也不見了。脖子上的掐痕卻還清晰可見。
他又從樹上下來。
晚上又悄悄去了一次。
在奶娘的照顧下孩子過得很好,只是時常在夢中呼喚娘親。略微說得清話的那個不住哭說爹爹別打了。
紀初霖悄悄回到家,回家的時候眼眶有點紅。
“如果父母不好,不能盡到做父母的責任,是不是該從他們手中奪走孩子?”他驀然問。
春和搖頭,她不知道。
“也對,春和也還是個孩子。我們都沒有做過父母,又如何能理解父母的感受?但我們都當過孩子。”
紀初霖讓春和再翻牆去見周婉,他去不合适。
“雖說那戶人家也不愁吃穿,但在這個年代,官宦人家的小姐還是要比商賈家的小姐地位高出不少。這嫂子若是能給我們一個較好的答複,再說幫她。”
周婉倒是比先前冷靜了不少,也不再撫摸孩子的義務,她蒼白着臉,說之後生活有望。
見她精神還好,春和慌忙道:“相公說那兩個女孩要要回來比較麻煩,但是……”
“讓六弟別瞎忙。”周婉卻道。
春和大驚,不多幾日,周婉就像變了一個人。
摸着小腹,周婉說自己已經有了身孕,她說這次一定是兒子。雲游方士說家中只有沒有了女兒才會得到男孩。
“讓六弟別添亂!”
“可是——”春和欲言,卻又乖乖閉了口。她起身走了幾步,卻又回身,偏是看見周婉抹掉了眼淚。
紀初霖終于從柳樹上跳了下來。一把拉住春和,板着臉看着周婉。“我要得回孩子。但嫂子你這模樣,我真要是瘋了才幫你!反正孩子要回來也會被紀霆雷送走,被你掐。”
紀初霖的目光落在周婉的腹部。“嫂子——我哥這兩個月曾碰過你嗎?”
周婉面色慘白,手停留在小腹上,動彈不得。
紀初霖轉身欲走。
周婉叫住他。“和離的女人很丢人。”
紀初霖終于笑了。
春和之前就聽他說,既然雲游方士說這個家中只能有兩個孩子,離了不就行了?
看來,周婉終于想通了。
只需要最後一擊。
紀初霖便道:“我的嫂子,麻煩你動動腦筋。你爹是官員。就算是憑着烏紗帽也能給你另外找一個。我這個哥哥,你真以為他在官場上能高歌猛進?至于你爹——那終究是你爹!”
周婉看着紀初霖許久,眼中慢慢有了光。
想通後,紀初霖帶她去找那戶人家。
才将兩個女兒抱出來,兩個孩子就哭着鬧着從奶娘的手中掙脫出來,明明路都走不穩,卻還是奔向周婉,肉肉的小手緊緊拽着周婉的裙角,拼盡全力想要爬入周婉的懷中。
周婉抱住兩個女兒痛哭。
李媽也一個勁抹眼淚。
那戶人家終是嘆了一口氣,撕毀了與紀霆雷立下的字據。紀初霖本說若是用“情”要不回孩子就找李珏幫忙。卻沒想這麽容易就解決。
明明是件開心的事,紀初霖的眼睛卻紅得厲害。
春和知道,紀初霖也想他媽媽了。
次日,周婉啓程回娘家,走前逼着紀霆雷寫和離書。紀霆雷本不願意,周婉卻是一耳光狠狠扇了過去。
這一耳光扇傻了紀霆雷,也看傻了春和。
紀初霖面上鎮定自若,卻悄悄比了個剪刀手。雖說他全沒想到還能看見這樣一幕。
他帶着春和去送周婉。李媽一個勁抹眼淚說怎麽都沒想到小姐居然和大少爺和離了,将來又該如何是好。
偏是周婉氣定神閑,說其實被紀霆雷關進後院前她收到了家中的書信,在紀慎的幫扶下,她爹又升了官。
聞言,紀初霖眼角都帶上了笑。
周婉變了。
周婉的事情處理好後,紀初霖不想多看一眼紀霆雷,準備會汴京。離開前他特意去見了紫桂。
紫桂說紀霆雷正忙着找下一個娘子。紀霆雷也知道了周婉的爹升了官的事情,便要求新娶的娘子家有父兄與周大人官位相同。不管如何,紫桂都做不了大娘子。
“但終究有了依靠。”紫桂笑道,笑容充滿滄桑。
上了回汴京的船,春和忍不住感嘆道:“相公好厲害!”
“與我無關。其實發起火來有膽子砍死你全家的往往不是那些動不動喊打喊殺的看似兇悍之人,而是那些平日特別好欺負的人。用我那個年代的網絡流行用語來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就算是一只小麻雀也會為了孩子拼盡全力。在我看來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敢從母親懷中搶走幼兒,我大哥這一次也真是胡鬧至極。”
春和勸慰道:“大哥有了官職對紀家終究是好的。”
紀初霖卻是冷笑。這些年來有些事、加上昨夜的對話讓他也漸漸想明白了一些事。以前那個紀初霖不過四、五歲紀慎就帶着他在汴京結交各色人。
紀慎讓年幼的紀思明遠赴汴京讀書,朝中那些與紀慎交好的大員,就沒有紀思明不認識的。每年還給紀思明一大筆錢。
至始至終,紀慎都不推薦紀霆雷?
紀慎心裏可是一清二楚。
“怕不是我家那只老狐貍都想要同我這位大哥斷絕父子關系了。”
“為何?”
“我那個大哥又二逼又傻逼,自己考不上還不拿我嫂子當一回事。這可是宋朝!嚴重重文輕武。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老丈人是真實打實考上的進士,這次還升了官?再加上我嫂子離開前的笑容……我怎麽有種我大哥的追妻火葬場正在預定的感覺……
“畢竟我哥眼下不過是李珏的幕僚,本身只算是個秀才。娶得到周婉都是靠着紀慎。我錯了,我哥的火葬場不是在預定,而是已經緩慢開始。明明也算是我親哥,為啥我心中暗爽。”
春和安靜聽着,問:“相公,追妻火葬場是什麽意思?”
“咳——那個——這種事情小春和就別學了,會學壞的。”
“好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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