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探病·勞心

明明沒睡幾個小時，早上起床的他比她都精神，簡直可以用神清氣爽來形容，竟然一絲倦容都沒有了，她都懷疑他是不是吃了什麽仙丹，是不是應該跟他打聽一下有沒有什麽治腳傷的仙丹給她也來一顆，讓她早日脫離苦海。

青青很早就到了，開始打理病房。

吃完了早飯，她想把他打發走，又不好直說，只能含蓄地說：“你昨夜也沒怎麽休息好，長期疲勞對身體不好，你看我這裏白天總有人來，一定會有些吵，要不，你回家裏休息休息？”

他只是意味聲長地看着她：“我不累，而且，我還要陪你出去曬太陽呢！”

她總覺得他說“曬太陽”三個字的時候帶着點咬牙切齒的味道，讓她一陣陣發寒，一點都沒有将要被陽光籠罩的溫暖。

門外傳來幾下敲門聲，聽聲音的節奏她就知道來者是誰，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六，真是要人命啊。

房門應聲打開，葉宸又抱了一束滿天星走了進來，他看到雲天澤愣了一下，随即面上浮起禮貌性的笑，把鮮花遞給青青，緩步走向床邊：“想不到雲總也是雯雯的朋友。”

雲天澤也禮貌性地站了起來點了下頭：“葉總，好久不見。”

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了一圈，他們都是本市的商業巨頭，有交集很正常的，只是，都不應該跟她有交集，命運卻偏偏喜歡開玩笑。

青青在病房裏徘徊了一圈，滿屋子都是滿天星，沒地方插花了，只好跑出去找花瓶去了。

她一臉從容地指了指沙發：“要不，二位先坐下？”

然後，兩個人便很自然地分別坐在了病床兩側，好在病床夠大，看樣子再多坐幾個人也沒問題。

她正想着要說點兒什麽，葉宸卻在口袋裏取出一摞銀杏葉遞給她：“你不是喜歡這個嗎，恰巧路過一片銀杏樹林，順便給你摘了幾片。”

她沒敢去看某人的臉色，接過銀杏葉随意看了幾片，竟然每一片都是純金色沒有一點瑕疵的完好葉片，而且中間幾片似乎還畫了什麽圖案，她裝作一時粗心沒有注意到的樣子把葉片整理好，笑着說：“葉少有心了，這回我不用擔心看書沒有書簽用了。”

葉宸勾唇笑了笑：“其他的女人都要珠寶名車才能哄笑，你可真是奇怪，幾片破葉子就把你哄笑了。”

她揚了揚好看的眉：“竟是這樣嗎？葉少，你不要把女人想得太物質了，女人只在最想要的東西得不到的時候才想用物質填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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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宸當即問：“那你想要什麽？”

她抓起銀杏葉搖了搖：“銀杏葉，你不是已經給我了嗎？”

雲天澤目光落在窗外竟沒有插一句話，他越是沉默，她越是肝兒顫，但面上卻是極為鎮定的。

她和葉宸又閑聊了幾句，又傳來幾聲敲門聲，她不禁納悶又會是誰，田惠來是不會敲門的，何況，通宵派對，田惠今天肯定在補眠呢，基本上是不會來了。

說了聲請進，推門進來的人讓她一愣，竟然是她的前夫沈明濤，默默在心裏罵了田惠八百遍，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夥，真是不讓她有一天好日子過。

沈明濤見到病房裏的情況時也愣了一下，随後眸中深處慢慢泛出一抹傷痛，又慢慢被滔天的無奈替代。

他右手提着保溫桶，懷裏抱着康乃馨走了過去，床邊的兩個人已經站了起來，他把保溫桶放到床櫃上，抱着康乃馨送到她的手裏，她伸手接過花束看到裏面夾了兩片薄荷葉，眸光閃了閃，唇角浮起柔和的笑，目光掃過床邊兩位，為他介紹：“雲先生、葉先生。”

目光再轉向另外兩人，聲音清爽地介紹：“我的前夫——沈明濤。”

雲天澤眸光淡淡，沒有什麽反應。

葉宸的目光裏卻帶了極大的吃驚，想必他是不知道她結過婚的，然後極快地恢複自然。

三人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沈明濤看了一眼剛剛放到桌上的保溫桶：“媽媽讓巧姨給你熬的骨頭湯，給你補補身子。”

她想，如果田惠在這裏一定會說裏面不會下毒了吧，這樣想着，竟愈發覺得好笑，眼睛裏都滲出笑意來：“我會喝的，謝謝。”

沈明濤見她笑得開心，竟也開心地笑了，看了看她腳上的石膏，眼中的心疼像江水一樣滔滔流瀉，柔聲問：“腳還疼嗎？”

她搖搖頭：“偶爾會有些脹痛，不怎麽疼的。”

沈明濤靜靜看着她，竟像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只是礙于旁人在場，實在不方便開口。

雲天澤打破寂靜，伸手倒了杯水遞給她，擡頭對另外兩人抱歉一笑：“我還有些工作要回房間處理，你們慢聊，失陪了。”擡步便回了房間。

她都要吐血了，他真是要不不說話，一說話就能把人驚出內傷，這句話的殺傷力太大了，她眼見另外兩人的臉都變了色。

葉宸也是個識相的人，像似突然想起什麽，笑了笑：“雯雯，我一會兒還有事就先走了，有時間再來看你。”

她笑着點了點頭，解決一個是一個，這樣的陣勢她實在是經受不起第二次了。

雲天澤知情識趣地關了房門，青青回來插完花也出去了，房間裏只剩下她和沈明濤了。

沈明濤沉默了好久不說話，她用眼神示意他坐下，他便安安靜靜坐在床邊，她問：“小蝶快生了吧。”

他臉色愈發難看了，點了點頭：“就這幾天了。”

她笑了笑：“那提前恭喜你了。”

他眼中的悲傷越來越重，擡頭看她：“雯雯，此生是我負你，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照顧你，守護你，雖然，我很不願意，可是，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守護你了。我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不要像在我身邊那幾年，那時你過得很辛苦，我明明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舍得放開你，現在想想，我真的好自私。”

她靜靜看着他，眼底慢慢滲出淚意，如果，在她還愛他的時候，在家庭矛盾還沒有把她的愛消磨殆盡的時候，他們能有一個孩子，或許，所有的家庭矛盾都會迎刃而解，或許，他們會成就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可是，一切就是這樣戲劇，把他們每一個人推進命運的漩渦。

縱然他們之間的愛并非刻骨銘心，卻也溫馨甜蜜，如今，雖然不愛了，她還是把他當成自己的親人，畢竟，六年的感情，朝朝暮暮，歲歲年年，一點一滴，都沉澱在了心底。

他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觸到她淚痕的手指像被燙到一樣狠狠一抖，然後一把抱住她，唇角顫了好久，低低說了一聲：“對不起……”自己眼中的淚也淌了下來。

她流着眼淚笑着搖了搖頭：“明濤，我們之間沒有誰對不起誰？婚姻中的對錯哪有那麽分明，你可以想通，我很開心。”伸手抹去臉上的淚，靜靜地囑咐他：“你馬上就要當爸爸了，要有個當爸爸的樣子，不要再孩子氣了，還有吃東西不要挑來挑去的，不要喝那麽濃的咖啡，不要抽起煙就沒完，不要上網到深夜，馬上要奔三的人了，要懂得調整自己的身體，折騰不起了。”

他的身子一陣一陣顫抖，狠狠點頭：“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我身邊總有人照顧，主要是你，要照顧好自己，你的身體一向不好，冬天怕冷，夏天怕熱，每個月還總是肚子疼，肚子疼心情就不好，總要找人出氣，如果找不到人出氣，就出門散散心，不要憋壞了自己。”

她含着眼淚笑出聲：“我怎麽這麽多缺點。”

他也忍不住笑出聲：“我的缺點也不少啊。”

她擡頭看他，他低頭看她，六年的情感就這樣徹底在這一刻終結，沉澱在彼此心底最深的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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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翻看着手裏的銀杏葉，原來每一片銀杏葉都或多或少的被葉宸畫了景物，有玫瑰花、有小草、有星星、有月亮……還有幾張她的輪廓畫，簡直惟妙惟肖，沒想到他還是個天才畫家。

她甚至可以聯想到他在葉片上作畫的樣子，手執圓珠筆，小心翼翼，一筆一筆勾勒圖案，輕輕嘆了聲氣，他開車帶倒了她，她倒黴的是肉|體，他倒黴的是心靈，相比起來，他似乎更倒黴些。

一個人走了過來，抽出她手裏的葉片，一片一片翻看，她眨巴着眼睛擡頭看他，他始終沒什麽表情，看完以後難得稱贊一句：“畫得還不錯。”

她呵呵笑了笑，小心翼翼從他手裏抽了回來，拿過枕頭旁的雜志把銀杏葉一片一片夾到書裏。

難保他下一刻突然心情不好拿銀杏葉撒氣，不知道葉宸劃壞了多少葉片才畫出這些完好無損的葉子畫來，她雖然不想和葉宸有什麽發展，也要珍惜人家的勞動成果不是。

擡頭時，發現他的目光有些沉郁，她覺得這個時候最好還是不要惹他，可是他的壓迫力太強大了，只要他出現在房間裏，她就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可憐青青每次說話都小心翼翼斟酌再三，唯恐哪句話說的不對惹了這位氣場強大的總裁。怪不得昨天他讓青青走，青青就解脫似的逃了，實在是為難青青了。

她想了想，堆起一臉虔誠的笑：“雲天澤，你真的不累嗎？用不用回去休息一下？”

他看着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冷，還似乎隐隐的有些失落：“你就那麽想把我趕出你的視線？你就那麽不想看到我？”

她呆住了，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間就怒了，一時間沒有說話。然後就看到他一臉怒容地回了房間，她想，他是不是要收拾東西走啊，忽略了心底隐隐的一絲不舍，還是覺得挺輕松的。可是等了好久，那個房間裏竟一點聲音都沒有，她納悶地看了一眼青青，青青一臉惶恐地搖了搖頭。

她想想反正也猜不透他，就不費那個腦細胞了，打着石膏的腿很容易脹痛，這會兒坐久了更不舒服，笑吟吟地望向青青：“青青，我的腿有些不舒服，幫我揉揉呗。”

青青甜甜笑了笑，剛要過來，雲天澤就走出了房間：“我來吧。”

青青愣了愣，“哦”了一聲，知情識趣地退出了房間。

他背對着她坐在床邊給她輕柔地揉捏小腿，許久許久都不說話，看樣子還在生氣。

她左右思量了一下，他在極短的時間裏面對了她的前夫和追求者，心裏一定很不舒服，所以她不小心一點火，他就着了。可是他們之間算什麽關系呢？說朋友吧，又明顯有些過格；說戀人吧，又明顯有些不夠，典型的友情出位戀人未滿。

她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而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麽？她自己都理不清了。放棄？明顯有些舍不得了；接受？又沒有足夠的勇氣，從他出現開始，她便漸漸變得不像自己了，優柔寡斷，藕斷絲連，她真的要鄙視自己了。

他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我的感受嗎？”

她心頭一驚，默默低下頭，沒有說話。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身子看她：“一點點都不在意嗎？”

她眸光顫了顫，擡頭看他：“既然我讓你這麽辛苦，為什麽不幹脆放棄？”

他眼中像有風雲湧動：“你以為我沒有想過嗎？”擡手握緊她手臂，一絲一絲用力，像要捏碎她，說出來的話像在牙關裏擠出來的：“可是我做不到。”

心跳像似瞬間漏掉了好幾拍，許久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一聲強過一聲，她反應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自己發抖的嗓音：“雲天澤，我……”

他卻忽然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唇，眼神裏彌漫了無盡的惶恐不安，怔怔搖了搖頭：“不要說，你什麽都不要說，當我什麽都沒有問，什麽都不要說……”然後慢慢抱緊她，貼着她耳邊長長嘆了聲氣。

她覺得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什麽能讓他害怕的，可是這一刻，她卻明顯覺得他在害怕，而她，竟然也在害怕。

手機鈴聲猛然響起，她吓了一跳一把掙開他，拿過手機一看是蔣涵的電話，急忙接了起來，蔣涵好聽的聲音立刻傳來：“雯雯，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你在哪個病房啊？”

她險些大跳起來：“什麽，你們來了？”

蔣涵的聲音頓時變得不樂意了：“怎麽？不願意我們去看你？”

她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我太興奮了而已。”說了病房號，挂了電話立馬去推他：“快走，你快走，我們人力資源部的同事都來了。”

他被她一副天要塌的模樣氣笑了：“怎麽，我很見不得人嗎？”

她急得握拳去摧他胸口：“你知道不是這樣的，快走，你快走啊！”如果被同事知道她們心目中的男神總裁給她當陪護，她在公司就不要混了。

他握住她摧他胸口的手腕似乎陡然心情大好，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看她：“求人總要有點求人的态度不是？”

她知道自己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可憐兮兮地求他：“雲總？”

他挑眉不理，她聲音又軟了幾分：“雲天澤？”

他還是不理，她咬了咬牙：“阿澤？”然後他的唇就壓了下來。

同事們一進門第一件事不是關心她的傷勢，而是興奮得語無倫次地告訴她，她們在醫院門口遇到了她們的男神總裁。

蔣涵：“我們第一次看到總裁笑，如沐春風啊，迷死人了！”

同事甲：“是啊，是啊，總裁一路走一路笑，哇塞，整個世界都沉寂了，世界裏只剩下男神了！”

同事乙：“我今天晚上不用睡覺了，回味男神的笑就夠了！”

同事丙：“完了，我要茶不思飯不想了，減肥成功指日可待了！”

同事丁：“一見總裁誤終身啊！”

……

林雯暗暗嗟嘆，剛在她這裏占了便宜，他能不笑嗎？

等到花癡的同事們稍稍安靜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她愁眉苦臉地出聲打斷：“親們，能不能先關心一下我的腳，我被你們忽視了半個小時了，我心裏難受啊！”

蔣涵無所謂地擺擺手：“見你面色紅潤有光澤，哪裏像生病的人？倒像是個正在戀愛的人，不用我們關心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竟然忍不住有些害羞起來，急忙調整心态，瞪了蔣涵一眼：“不要給你們的花癡找借口啊，不關心我就是不關心我！”

同事甲開起玩笑來：“總裁也來這個醫院，這麽巧，不會是來看望雯雯你的吧。”

她撲哧一笑：“我倒想啊，我哪有那個福分啊，你們男神身邊的明星名模都排到太平洋了，我哪點及格啊？”

她說完這番話忍不住蹙了蹙眉，怎麽隐隐的似乎有種酸味，如果雲天澤聽到一定要高興了。

好在大家都不介意，只當開玩笑，同事乙不以為然：“雯雯姐比那些明星名模有魅力多了，那些人大部分零件兒都是假的，雯雯姐可是純天然的美女哦！魅力無敵！”

她被氣笑：“你們倒是見我現在可憐想方設法逗我開心，我的高帽子都頂到天花板了，服了你們了！”

同事丙：“有我們開心吧，那就快些養好傷回來吧！”

同事丁：“我們天天想着雯雯姐呢，再不回來，我們都快要得相思病了！”

……

被她們逗着笑着鬧着，一時間，所有的煩惱竟然都消失了，輕松一時也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