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肥肉·屍肉·惡肉

陽光時有時無,花九堇眯着眼竟深思着,心中漸漸有了猜測。睫毛輕顫,她擡眸向天空望去,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烏雲開始累積起來。

她躺在涼榻上,翻了個身,一只手臂壓在腦袋下。

已經傍晚了,她無所事事地在等着莫觀音來叫她一起去‘飯冢’吃飯。

“吧嗒——吧嗒——”

“恩?”花九堇剛閉上的眼睛又突然睜開。什麽聲音?

不用在讓她用力去辨別了,‘嘩嘩——’的聲音已經證明了一切,“又開始下雨了啊。”花九堇從涼榻裏坐起來,看着廊檐外的大雨,意味不明地,輕輕地感嘆了一聲,“……看來這件事情今晚是該做個了結呢。”

“了結?花姐,您要了結啥?那些失蹤人口的案子已經調查清楚了嗎?”賢長歌拿着兩把雨傘從廳堂內走出來,聽見花九堇輕輕地感嘆,她好奇地問道。

雖然她們下午的時候去拜訪過那些受害者的家庭,但是并沒有問出什麽來啊,都是一些平常的生活出行的瑣事。沒有什麽重要的,應該沒有什麽重要的?賢長歌自顧沉浸入下午的問話中,偏了偏頭。

“算是吧。”花九堇的回答聽着像是在嘆氣一樣,如風般掠過便了無蹤影。

她看了一眼賢長歌手中拿着的傘,“這是要走了嗎?”

“啊?”賢長歌從沉思中被驚醒,她訝異地叫了一聲,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笑了一下,“還沒有,我這不是看天下雨了嗎,先準備着,等會走也方便。”她斷斷續續又隐忍着激動解釋着。兩把傘捏在她手裏翻來覆去地把弄着,明明是開心地想笑,又死命地板起臉,看着可笑之極。

花九堇輕飄飄地瞄了她一眼,幽幽地吐出一句話,“最近憋壞你了吧……”

賢長歌沉浸在脫缰的野馬的喜悅感中無法自拔,矯情地甩了一下手,“沒有,沒有……哪有的事,這不是、不是就要出去了嘛。”

看來是真的憋壞了!

這是什麽表情,似乎有些呃呃惡心吧,身體都要扭成海帶了,連眼睛都笑得要眯成一條線了!

這口是心非的功力啊。

“你去把佩刀拿上。”花九堇坐在榻上彎腰正在穿鞋。

啊?吃個飯也要拿佩刀麽?賢長歌心裏有疑惑可是也不敢說出來,乖乖地走進廳堂去将佩刀挂在腰間。

“花姐!花姐!”莫觀音從走廊的另一頭帶着一批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她伸長了手臂朝花九堇歡快地招手,嘴角明媚的笑容,明明還是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啊。

花九堇側頭像她們望去,穿好鞋直起身來,目光從每一個人的面容上掃過。是的,沒有錯,都是昨晚去‘飯冢’的部下,而今天,将多增加兩個新成員——她和賢長歌。

似乎很有趣的樣子,不是嗎。

“花姐,下雨的夜晚有些涼意,将外袍披着吧。”賢長歌看莫觀音她們過來了,心理也是喜滋滋的,不過還是不能怠慢了她們的閣主。她将手裏的刺着銀色猛虎花紋的長袍抖開來,在得到花九堇的默許之後,将長袍披在她的肩上。

然後馬上将兩把傘握在手裏,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要走了?”她擡手,寵溺地揉了揉莫觀音的頭頂。

“是的!”莫觀音高興地點點頭,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氣,又是如昨夜般開始下起了大雨,路面已經開始積水了。将青石板道之間縫隙裏的泥濘都沖刷了出來,雨水流淌着,開始變得渾濁。“啊,可惜呢!又是下雨!”

花九堇細細觀察着莫觀音的神色,嘴裏雖然說着這樣可惜的話語,可是看她的神情,一點都沒有失落掃興的模樣,清澈的眸子炯炯有神,仿佛那個‘飯冢’有什麽在吸引着她。而這個微小的變化,想必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吧。

面容掃過她身後安靜的部下,沒有任何的言語,卻是一幅幅激動不已的模樣,仿佛內心的欲望要無法遏制了。

她的眸光微微閃動着,将這一切都收入眼裏,輕啓唇瓣,“走吧。”

“好啊!好啊!走走走——我在前面帶路!”

‘嘩’的一聲,黑色的油紙傘張開在空中,傘柄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扛在了瘦削的肩膀上,莫觀音腳步輕快地向前走去,領着身後的一幫子兄弟姐妹向大門外走去。

花九堇接過賢長歌遞過來的雨傘,唯獨她的雨傘是桃花樹下美妙侍女的圖案。兩人跟在隊伍的最後,慢悠悠地走着,耳邊是密集的雨水打落的‘吧嗒吧嗒’的聲音,伴着前方年輕男女們嬉笑怒罵的吵鬧聲。

她們推搡笑罵的身影在混沌的光線中無限地放大,無限的模糊,時光美好。

眼皮一跳,這就是‘飯冢’??

詭異嗎?不。華麗嗎?不。

太普通了,完全和其它的客棧沒有區別啊。

花九堇半信半疑地跟着走了進去。

霍!裏面的場景倒是讓花九堇未有料到,生意竟是這般的熱鬧。不過……

前面的莫觀音已經在向店小二點菜了,其餘的人開始挪動腳步向包間走去。

花九堇微微停下了腳步,看着客棧的大廳裏,一張張方桌上擠滿了人,八個人一張桌子,五大三粗的漢子根本坐不開,但是眼前的全是身形剽悍的男人,當然纖瘦的女人也有,大家各自圍坐在一張方桌上,狼吞虎咽着盤子裏的食物。就像莫觀音所說的,全部都是肉類,沒有素菜。

那些肥頭大耳的男人直接扔掉了筷子,直接用手去抓肉塞進嘴裏,原有的肉還沒有吞咽下去,又往嘴裏繼續塞,紅燒的油脂從嘴角淌下來,油膩而肮髒的仿佛膨脹的咀蟲般的手指。

惡心至極!

大廳裏全是這樣一番景象,沒有正常餐桌上的談笑聲,優雅有禮的舉止,唯有牙齒撕扯着肉類的聲音。

咀嚼,咀嚼,咀嚼,咀嚼,咀嚼……

咂、咂、咂、咂……

仿佛魔音般連續不斷地吧唧嘴的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

眉間斂起戾氣,猛地眯起漆黑的瞳孔,目光仿佛是閃電般向櫃臺的店小二望去。

店小二的目光對上花九堇的視線,目光中閃過一絲兇狠,但是很快的,他就繼續笑意盈盈地低下頭去,目光滿意地看着莫觀音還在點菜。

賢長歌望了望周圍,卻是沒有反應。

花九堇将這一絲詭異收攏在眼中,沒有說話。

“花姐!您怎麽還站在那,快過來呀!”莫觀音點完菜,站在櫃臺旁,看見花九堇還是站在門口剛進來的位置,向她招了招手。

“恩。”她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帶着賢長歌向她走去。

她們的包間就在一樓櫃臺右手邊的位置。與櫃臺和前大廳隔着一條長長的過道。

包間裏有三個大圓桌,花九堇坐在椅子裏,微微側了側頭,輕聲問身旁的賢長歌,“你覺得這家店的客人,吃相怎麽樣?”

吃相?就她進門看見大廳的樣子。“還不錯,畢竟都是普通百姓嘛,說不上優雅,但也算是幹淨。”不知道在賢長歌眼中,她看見的又是什麽,竟然會這樣評論。

花九堇沒有反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突然站起身來,“你跟我出來一趟。”

賢長歌奇怪地挑了挑眉毛,也從座位裏起來,朝莫觀音她們意思是去廁所。

她從包間裏出來,就看見花九堇在光線昏暗的過道裏,彎着腰在看着廊道兩邊的牆壁。

“花姐,怎麽了?”賢長歌站在廊道上有些不明所以地抓了抓頭發。

“唔——”

花九堇輕哼一聲,當做是應了。

狹窄的過道之間,頭頂是低矮而昏黃的燈光,花九堇挺拔的背影站在過道之間,一側的那些包間都緊緊閉阖着,可能……在享用那些美食吧。

一道閃電般銳利的金色光芒在空中閃過,在兩邊的牆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縫,又是連續的,迷亂人眼的金光閃過,牆壁上不斷的出現一道道深刻的裂口。

那些裂口仿佛是感受到疼痛,在輕輕地顫抖着。可是!怎麽可能!賢長歌揉了揉眼睛,再次看着那些牆壁上那些被花九堇抽裂出來的裂痕,心裏覺得可笑,又不是人類,怎麽可能會感到疼痛,怎麽會流血呢!這只是牆壁而已啊,是死的!

就在她抱怨自己犯渾的時候,那些牆壁上猙獰的裂痕中突然流出了紅色的液體,血!

這怎麽可能!

賢長歌鬼使神差地向過道的牆壁走去,伸手抹了一些紅色的液體,在指腹見撚了撚,又放到鼻尖聞了聞。沒有錯!真的是血!

心中警鈴大作,賢長歌目露寒光,伸手熟練而狠辣地從腰間抽出長刀,兩邊都是鋒利的刃部,是尾部仿佛被斜斜砍斷一般的長刀的造型。

她腳步輕盈地向通道前面的花九堇靠近。原來花姐是早就察覺到了這個‘飯冢’的詭異。

如此說來,據那些失蹤人口的家人回憶,她們死前都特別高頻率地向外跑,說是吃飯。莫非就是這家‘飯冢’!?這一點,當時她覺得不重要,就沒有繼續詳細地問下去。

鋒利而細如毛發的金弦在狹窄的甬道裏瘋狂地抽打着,随着花九堇緩慢而優雅的步伐,密集地砍在牆壁上,‘汩汩’的鮮血從一道道裂縫裏緩緩沿着牆壁流淌而下,在地板上彙聚成一個個小型的湖泊。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一個比一個寫的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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