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清明

“要是走到某位脾氣不好的先生的地盤，那你可是遭殃。”

曉喬聽到這話，不覺有些好笑:“你是在提醒我？這麽好心？”

男子失笑:“怎麽？書院的人心思很壞？”

“這倒不是，”曉喬挑眉，“人倒是挺單純，只是脾氣太爆了，提醒一類，大抵是不會的。”

“是嗎？”男子問道。

“不然呢？我騙你有什麽好處？”曉喬反問。

“也是。”男子笑着點頭。

想了想，曉喬突然發問:“你是誰？”

“怎麽現在想着問這個？”

“你看起來不像先生。”曉喬如實說。

“那像什麽？”這先生身上還有什麽标記？他怎不知？

“先生們或死板或暴躁或端莊，你則不然。”曉喬又看看男子，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男子揚眉，“你倒是說說我像什麽？”

“這般随意與不熟識無交集的女子搭話這麽長時間，你不像先生，倒像個痞子，換個好聽些的說法，即為風流少爺。”

聽到這兒男子忍不住想說“那你句句回應，豈不也是個痞子”，可一想，她還是個小姑娘，如此不妥，便又咽回去，心中暗暗記下——回去一定打聽打聽這是哪家的小姐，又是哪位先生在授課，勸他們好好管教管教。

曉喬看他欲言又止，也不再逗弄，從樹上下來，姿勢算不得優雅卻異常熟練，倒是讓男子心生些許佩服——他小時候摔下來可是常有的事。或許可以考慮告狀的時候從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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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少爺。”

“......”......求求你，還是別見了。

曉府。

曉喬回到府中，一旁的芽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小姐！”

“怎麽了？”

“過幾天就是寒食節了。”

“......嗯。”曉喬停頓了一下，擡頭看了看天，又低下頭來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爹娘都不知道我家祖墳在哪兒。”

“......”雖然是這樣沒錯。

“但是小姐，”芽兒忙開口，用手比劃着，“如今不一樣了啊，寒食節又不是只能祭祖，還有踏青之類的別的事可做啊。”

“......踏青？”曉喬扯扯嘴角，“你別告訴我你在山裏沒踏夠。”

“......”芽兒呆了一瞬，小聲道，“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

“這次是和同學們先生們一起啊。”芽兒答，像是又有了底氣，“而且這城裏到晚上還有熱鬧可看的！”

“......又沒有燈會，晚上與白天還有什麽不同不成？”

“當然了！”芽兒笑起來，“外面可跟山裏不一樣，雖然沒燈會，但肯定比平時人要多上許多，小商小販什麽的也會多起來，過節的時候大家都要置辦很多東西，方便祭祖什麽的，沒那麽多規矩。”

“是嗎？”可她又不感興趣。

“小姐！多接觸一下對你也有好處的！”

“......聽你的便是。”不就是想看熱鬧嗎，她還不知道她那點心思？接觸這些除了浪費時間以外她倒不覺得有什麽別的好處。別拿什麽體驗風土人情來搪塞她，她完全可以等到燈會的時候再說！

如此過了幾天平靜日子，終于到了芽兒所期待的寒食節，在學院組織的踏青活動的前一天晚，芽兒拉着曉喬出門了。

曉喬随着芽兒這裏走走，那裏看看，越發覺得無聊，偏生芽兒還要挑些東西問她好看否，于是就有了以下對話:

“小姐，這個好看嗎？”

“不好看。”

“這個呢？”

“不好看。”

“那這個呢？”

“不好看。”

“這個您一定覺得好看了吧！”

“......不好看。”

“哪裏不好看了？！”

“太素。”

“俗？這俗？那邊那些五顏六色的您是沒見到！奴婢跟您說......”

“停！我說‘素’，不是‘俗’，你的耳朵掉哪裏去了？”

“啊，您是這樣說的啊。可是，這個素是素，可還是很漂亮啊，樸素美您沒聽說過嗎？”

“......你确定這不是燒給上一輩用的東西嗎？”

“......”

曉喬看了看芽兒，終是忍不住開口道:“你在這邊逛，我去那邊看看。”

“那再找兩個小厮跟着您，不然......”芽兒用商量的語氣說着。

“不必了。”曉喬認真道，“芽兒，你什麽時候能不把我當小孩子？”

“可是......”芽兒仍舊猶豫。

“沒有可是，我一個人去那邊就是了，你在這邊好好逛逛，買你自己覺得好看的東西便好。京城在夜大人管理下治安很好，再不濟，我身上也帶着藥粉藥丸，不至于任人宰割，不會出事的。”

芽兒擡頭盯着曉喬。

曉喬嘆息:“我也需要自由啊。”

“......奴婢明白了。”芽兒一臉正色，“您去吧，若是出了什麽事，記得發信號。”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是會去救的。

“好。”曉喬笑。

與芽兒分開，曉喬獨自往人不是那麽多的地方走，走着走着，來到一處宅院。南涯國的習俗，這幾天許多人都不關大門，這宅院大概也是如此，只是這麽晚了還不關，大概是心太大吧？——以為這是大同社會呢？

曉喬走上前，敲了敲門，問:“有人嗎？”

“......”無人回應。

看着裏面漆黑一片，曉喬忍不住給自己壯壯膽走了進去。天雖暗，卻大概能辨清方向，曉喬順着路往裏走，卻看到一片竹林。

——院子裏有竹林？隐士嗎？也太奇怪了一些。

曉喬沿着竹林又往裏探了探，卻看見一老一少正在不遠處下棋，憑着那邊微弱的光和極好的眼力，曉喬認出那年輕那位正是周瑾。

——他怎麽在這裏？

曉喬就地找了個隐蔽地方蹲下，悄悄瞧向那邊。瞧了好一會兒，兩人還沒停下，曉喬便不想再看了。打算起身時，卻發現一個令人尴尬的事實——她腿麻了。雖說這實屬正常，但在這種時候，确是讓人有些無奈。

這時候，那邊也停了，那老人朝曉喬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今日這棋便不下了，去看看吧，該是蹲麻了，姑娘家，身子嬌弱。”

周瑾也朝那邊看，亦笑道:“晚輩明白。”

老人起身，周瑾也起身。目送老人離開後，周瑾向曉喬走來，蹲下身來問道:“沒事吧？”

“......還好。”

“我扶你？”周瑾問。

曉喬直接伸手，周瑾一把接住，将人半摟着扶了起來。

“多謝。”曉喬松開周瑾的手，扶着一旁的竹子，低着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剛那老人是誰？”

“這宅院的主人。”周瑾自然地把手放下，沒有強求什麽。

曉喬剛想順口接一句你們什麽關系，卻又覺得不妥——這是在窺探別人隐私，也便就此作罷。

“送你回府？還是讓你府上的人來接？”

“......讓他們來吧？若是不麻煩你。”曉喬猶豫着開口。

周瑾會意地點頭，扶着曉喬去下棋處坐下，又去叫人尋曉府的人。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沒看到下人。”

“天黑，他們在暗處。”

“......”那她是一直被監視着的？

“他們不起通風報信的作用，只是以防有危險。”周瑾解惑道。

“好吧。”她雖只是個普通人，但多年的山野經驗讓她直覺異常敏銳。天是黑沒錯，可她一點也沒察覺周圍有人，證明這些人都不是什麽普通守衛，想來這老人身份頗不簡單——早知道便瞧個仔細了。

曉喬與周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沒過一會兒，芽兒和曉府的下人一起來接走了曉喬。臨別時，曉喬對着周瑾欲言又止，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她還是很想認識認識那位老人，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其身上有股正氣。

走出宅院，曉喬擡頭看了看——之前沒注意，今夜竟是月明星稀。一連幾天下雨，這倒是稀奇。微微轉頭又瞥一眼府門，曉喬輕輕撚了撚衣袖的袖口，眨眨眼，笑了。

——月色很美，也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