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權相思

旭日東升，新的一天開始了。

曉喬看着站在馬車旁的芽兒:“......”

芽兒沖她笑笑:“小姐。”

曉喬回以笑容，點點頭上了馬車。

——還是很不爽怎麽辦，逍遙日子終究一去不複返。

進入學堂後，芽兒作為伴讀只能坐在固定的一塊小地方，倒是與曉喬也有些距離。曉喬暗自松了口氣，要是能挨着坐那還得了！

正慶幸着，學堂中走進一位女子，二十多歲的模樣，發髻挽得規整，一身素衣，一副柔和面容，只一眼就讓人心生好感。

“這是？”曉喬問。

“我們教書先生啊。”孟可可在一旁答道，“漂亮吧！這可是學院最好看的先生。”

“确實好看，”曉喬點頭，“但前兩日那位先生呢？”

“他？”孟可可眨眨眼，“就是一個給我們做學院介紹的普通先生啊。”

“......普通先生？那他那麽兇。”

“他那人就是那樣，古板得很，比權先生差遠了，教書實力更是遠遠不如。”孟可可微帶崇敬地看着那女子。

“權先生？”

“權相思，”孟可可沖着女子揚揚下巴，“先生姓名。”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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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曉喬點頭。

曉喬本以為書院的教書先生授課都是直奔主題，卻不曾想權相思開口問道:“同學們，你們聽說過神話傳說嗎？”

學堂中的氣氛霎時熱鬧起來，大家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十分開懷。

曉喬愣了愣——她倒是真沒涉獵過這方面。相較于那些虛幻的東西，她更喜歡寫實的。

權相思抽了幾個同學說說自己了解的神話，同學們大多說的是天上的仙女，地底的魔王，正義終将戰勝邪惡，有情人都終成眷屬。諸如此類，數不勝數。他們說的時候，臉上帶着興奮，還有淺淺的向往。

曉喬搖搖頭，所以她才不喜歡神話傳說，這些東西只适合騙騙住在這繁華版世外桃源的小孩子。真正的世界裏有戰争，饑餓，貧窮，孤獨，痛苦，不幸，以及諸多的無可奈何。這些東西有她在書中看到的，也有她在山下世界裏親眼所見的事實。她沒上過學，卻從不曾放棄對這個世界的探知。

——每個人都是要從自己臆想的美好世界走出來的。

權相思倒沒有提前将這些東西告知這些學子們，她只是笑笑:“你們聽說過一只神鳥嗎？”

同學們露出疑惑的神情。

“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只神鳥。”權相思看了看同學們，确認他們在認真聽後繼續道，“它體型很大，遮天蔽日，可以飛到距離自己很遠的地方......”

一些同學倒是聽出這是課本中的《逍遙游》，開始翻書，而一些同學卻是議論紛紛。這時一個平日裏很不起眼的少年起身問道:“先生，這世上真有如此巨大的神鳥嗎？”

權相思看向他，他頓了頓，又繼續道:“恕學生直言，這世上怕是根本沒有什麽神鳥，人倒是不少。”

“嘶......”底下一些聽懂的學生發出吸氣的聲響，一些官宦世家的學生也已皺起眉頭。

“這人是誰？”曉喬問道。

孟可可是朝中一位大臣之女，此時也蹙眉答道:“遠處來的一個普通人吧。”

曉喬看着孟可可，她之前聽到她低聲罵着:“哪裏來的匹夫，恁地沒規矩。”

——想來她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麽天真，說不定跟那少年一樣就是這學堂中為數不多的了解世界陰暗面的人，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曉喬又将視線轉向權相思，她倒想聽聽這位看起來十分年輕卻被孟可可極力誇贊的人怎麽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

權相思笑着，不見一絲一毫的慌亂:“有些東西是活在你心中的。”

少年直直地看着她，她也絲毫不懼地回望:“當你的視野太局限的時候，你就覺得一些東西過于龐大。事實上，他可能根本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可怕。信則有，不信則無，神鳥如此，你心中的恐懼同樣如此。當你站在更高的高度，他們自然不複存在。”

“可是他們這麽厲害，還有更高的地方嗎？”

“信則有。”權相思語氣溫柔，卻有種不容置喙的力度。

少年目光銳利:“那您是說這些東西也只是存在在一個人的信念之中了？這不是空想嗎？”

“空想是什麽？”權相思反問。

“并不能存在的東西。”

“你沒有接觸過，怎麽知道它不存在？”

“......”

“你連神鳥的高度都尚未達到。”更何論超越。

後面的話權相思沒再說下去，但少年已經懂得了。

——是他的渺小讓他覺得絕望。

權相思依舊是那副和氣的樣子:“你說信念是不錯的，人若是沒了信念很難堅持。但信念不是去堅信天空有多高多廣，而是相信自己能做到別人無法辦到的。若是能讓自己有一天成為別人的信念，那不也很好嗎？”

聽到這裏，曉喬看到一些學生已坐不住，想要起身說些什麽，可看到權相思看過去，卻又失了勇氣。

——想來這位先生也是在關注着這些細節，畢竟學堂不是給他們争執的地方，更不是以威壓人的地方。

少年看了權相思一眼，輕輕呼出一口氣，答道:“是，學生謹記。”

曉喬眨眨眼，這就明白了？她是懶得去鑽研這段長話背後的含義的，但大概這人悟性不錯？這個時候要給掌聲嗎？看着一旁孟可可陰沉的臉色，曉喬歇了心思——還是算了吧。

權相思笑笑，安撫了躁動的同學們，又繼續上課。

課後，孟可可不知去哪兒，芽兒見狀便跑過來，悄聲問道:“小姐，他們在課堂上讨論了什麽？奴婢怎麽沒懂？是在談神鳥嗎？但怎麽一些人臉色都黑得同碳一般了。”

曉喬看看芽兒——這丫頭吧，察言觀色是極懂的，但就是腦子不太好用。

“沒事。”曉喬岔開話題，“你吃虹梓嗎？我昨晚做了些。”

“是嗎？”果不其然，芽兒兩眼放光。

曉喬掏出一小瓶遞給芽兒:“去吃吧。”

“好好好。”芽兒頗有些狗腿地點頭，忙道:“多謝小姐。”

曉喬擺擺手，芽兒便退回去，而她本人倒是揣着另一瓶虹梓出了學堂——還是找個清淨地方慢慢享用為好。

走了一會兒，還真讓曉喬找到個清淨之地。可謂樹繁葉茂，鳥語花香之寶地也。曉喬在一棵樹下看了看，目測下高度，覺得可行，便翻身上去了。作為山中之人，自然得會一個妙計——爬樹。

坐在樹上，曉喬感到一絲惬意——她如今的感覺大概就是方才權先生所講的“天人合一”吧？畢竟已經如此貼近自然了不是？

有了第一次來這安靜之處的舒适後，曉喬這幾天每日午後必來這兒賞賞景，吃吃虹梓。

這天她正坐在一棵樹上吃着，卻見樹下有個男子正擡頭看她。這男子的五官并不難看，給人以張揚之感，仿若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股風流潇灑的意味。

“小姑娘，”男子笑着，像是有些好奇，“你在做什麽？”

——小姑娘？不知怎的，曉喬又想起初次見面時的周瑾來，若不是如今知道他說話是習慣性輕音，她恐怕還要以為他是個只有表面功夫登徒浪子了。如此想着，曉喬也笑笑:“玩啊。”

“玩？”男子笑容加深幾分，“你知道這是何處嗎？”

“怎麽？還有什麽禁忌不成？”

男子看了看曉喬，見她神情不似作僞，又道:“也罷，便饒你這次，回去讓你先生給你一張學院分布地圖，別再走錯地方了。要是走到某位脾氣不好的先生的地盤，那你可是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