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外人

曉喬轉頭，見洛華意在那邊臨時清出的空地中的板凳上坐着，面前擺着一把琴。

曉喬挑挑眉——她這是要活學活用？幾天前拿到的琴譜，如今就能夠拿出來表演了嗎？

見到曉喬這副模樣，芽兒在後面加了句:“洛小姐在彈琴這方面造詣很高，幾天前的曲子應該是能夠掌握。”

曉喬正要回話，忽而聽到一賓客道:“洛小姐琴音曼妙人盡皆知，世人也皆道周公子笛聲悠揚，今日何不同奏一番？”

此話一出，衆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曉喬看得眼皮直跳。更可怕的是，她還聽到有人說什麽金童玉女。

——所以說她最大的敵人根本不是薛影這小屁孩？

周瑾聽到衆人起哄的聲音，依舊是笑着，卻沒有要讓下人去拿笛子的意思。

洛華意看了看周瑾，解圍道:“我今日曲譜是幾日前才得的，未曾與周公子一同練習，一同演奏只怕不行。”

“幾日前？”有人應着，“莫不是洛姑娘去東旗贏的那份珍惜曲譜？”

洛華意謙虛地笑笑，微微颔首。

衆人又是一陣誇贊。

曉喬在一旁看着，不發一言——這到底是誰的生日？怎麽光環都在她身上了？

交談完畢，洛華意端正地坐着，十指撫上琴弦，慢慢彈奏起來，琴聲婉轉，确是曼妙，像要帶人升入仙境一般。

然而曉喬看着她含情脈脈卻又十分嬌羞地望着周瑾，而周瑾也是含笑着看她，周圍一衆人都笑着看他倆的場景，總覺得有魔鬼要從自己身體裏跑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幾日大肆諷了陳抑止的原因，她現在非常想肆無忌憚地嘲諷這些人，尤其是空地中那位。

——雖然周瑾可能只是出于禮貌笑着聽別人的演奏，可她還是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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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忍不住做出一些荒唐事，曉喬讓芽兒留在原地，自己一個人往後花園去了。

來到後花園，曉喬重操舊業，沿着一棵樹爬了上去。透過樹上枝葉間的縫隙，曉喬看着外面，發現竟也是個月明星稀的晚上。

月色......

回憶了不知多久，曉喬耳邊突然響起了周瑾帶笑的聲音，像是順着風飄過來的:“又是在追求天人合一嗎？”

曉喬被吓了一跳，連忙往下望去，卻又是......發生意外了。

曉喬閉了閉眼，準備好享受落地的快感，待一切都停止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落在周瑾懷中。

曉喬眨眨眼——跟他在一起似乎總有很多意外，這已經是第二次從樹上摔下來了。

第一次是剛來京城不久，在曉府後花園，她上樹摘果子不巧被他撞見，落下來的時候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為了保護面子，她不得不一邊暗自揉自己可以說是摔碎的屁股，一邊笑着跟他說是在追求權先生在課堂上講的天人合一。

但這一次，她沒在地上。

曉喬被周瑾放下，看到周瑾在笑，突然覺得有些恍惚。

于她而言，這周遭百縷春風，不及他一笑溫柔。

突然想起什麽，曉喬問:“你跟洛家小姐什麽關系？”說完便後悔了——這問題也顯得太不懂事，太煞風景了。連忙補救道:“我只是随便找個話題，你不想說可以不回答......”

——怎麽感覺越描越黑？

周瑾倒是坦然:“主客關系。”頓了頓，又道:“矜持和端莊都是對着外人的，在我面前不用這樣。”

“外人？”曉喬下意識重複了一遍，接着脫口而出，“那你是內人？”

“......”好像，似乎，大概，也許，有些得意忘形了？

——如果說這真的是無心之失，他會信嗎？

“現在還不是，”周瑾笑着低聲說，“但是要比外人強一些。”

曉喬本不喜他如跟小孩子說話般的語氣，可又對他的溫柔神情完全喪失了抵抗力，說不出話來，嘴裏無聲重複:現在還不是......現在......說着說着自己便笑了——像個傻子。

“咳，”曉喬虛咳一聲，拿出早準備好，貼身攜帶的瓶子，遞給周瑾:“生日快樂。”

周瑾接過，打開看了看，笑着問:“新品種的虹梓？”

“嗯。”曉喬點點頭。

——月色果然還是很美。

生日宴結束，曉喬又回歸了之前的生活。

這天，曉喬同往日一般在權相思的院中學習，卻見權相思臉色蒼白，像是在忍受什麽痛苦。

“先生，您先坐下歇着。”曉喬扶權相思坐在床邊，本想伸手把脈，卻又意識到自己醫術不精，暗自惱恨，卻還是觍着臉道:“學生去找人來。”

權相思蒼白着臉，仍是微笑:“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身子的，沒用。”

“一定有用的，”曉喬急回，“那人醫術很好。”語罷，望了望權相思，竟轉身便去找人去了。權相思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搖頭笑笑。她是真知曉自己狀況，原本身體就不是特別好，自那天後更是虛弱不堪，撿回一條命也是無大作用的。正想着，她又往某個方向望去，神情悵然。

不過片刻，曉喬便帶了一人回來，權相思一看，正是周瑾——她道誰能被曉大夫的女兒誇醫術好，果真是他。

周瑾朝權相思行了個禮:“先生。”權相思點頭示意。

曉喬插話道:“先別注重這些虛禮了，看病要緊。”

周瑾點點頭，向權相思走近。曉喬将一張手帕覆于權相思手腕上，周瑾一手輕撩衣袖，另一手兩指覆上權相思脈搏。

片刻後，周瑾擡頭:“先生這是風寒之症，只是先生身體過于虛弱，又早已寒氣入體，小小風寒便成了這般模樣。”

“那當如何救治？”曉喬緊接着詢問，“可否根除？”

周瑾搖搖頭:“根除倒是不大可能，或許曉前輩會有法子，我只能暫且調理。”

“只能這般？”曉喬有些遺憾。

“你倒是有別的方法。”

“什麽？”曉喬詫異道。

“你的特殊藥物。”周瑾略作提醒，“上次給薛影使用的。”

“啊，”曉喬恍然大悟，從懷中拿出一顆小藥丸，帶着些許猶豫，“可這藥物藥性挺烈的......”

“先生體內寒氣過重，且心性平和，大抵受得住，這藥丸當比普通藥材管用。”

“好吧，那先生您......”曉喬看着權相思。

“吃便是了，”權相思淡然笑道，“你不用擔心。”随即便将小藥丸塞入嘴中，只當不負曉喬心意。世人皆道她性子好，願與她結友，可真心對她好的卻不多，她也實實在在珍惜別人好意。

“怎麽樣？”曉喬緊盯着權相思，生怕出了差錯。

“腹中有些微熱......”

見曉喬欲言又止的模樣，周瑾向曉喬提議:“我在外面等你。”

曉喬聞言點頭:“好。”周瑾轉身離去。

“有事？”權相思依舊笑得溫柔。

“先生......”曉喬斟酌着自己的用詞，可實在不知道如何為好，索性直接道，“先生為何不願意讓別人照顧自己？”

權相思像是在意料之中:“你認為我如何能遇到這個‘別人’？”

“還能怎麽遇到？”曉喬茫然，“......不就是在這書院之中嗎？”

“若不是為了那人，我不會來書院的。”權相思輕笑，帶着些懷念的意味。

曉喬沉默片刻，像權相思這般要強的女子，來書院，除了為不輸她所愛之人，她也想不到更好的解釋。她能為她所愛之人來這所學院，這般毅然決然，大概也不會移情別戀吧。曉喬暗自嘆息，低頭道:“學生告退。”

“你是個聰明孩子。”權相思頓了頓，“要學會把握自己的幸福，來日方長不見得能實現，珍惜這些時日才是你應當做的。”

“學生明白了。”曉喬仍是低着頭，緩步退出，細心将珠簾放下，快到門口時，卻突然發現一幅畫。曉喬走近，眼前的畫中有一男一女，男的眉眼如畫，女的笑靥如花，當真絕配。

——可惜這眉眼不複，笑靥也随之去了。

曉喬走出權相思的卧房，便見周瑾站在一旁等她，這種感覺挺不錯的，只是她現在心情确是不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