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01

紀有初在出租車上坐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克制住一直哆嗦的身子。司機以為她是冷的,特地将空調開大了一檔。

“都十二月了,姑娘你還就只穿這麽點,小心凍壞了啊。”

紀有初這才緩緩回過神來,拿發澀的眼球慢吞吞地将自己打量:她沒來得及換大衣,身上套得是工作裝,千篇一律的抹胸,一板一眼的西服外套與及膝裙。

有一只鞋子不知道掉到了哪兒,踩在墊子上的一只腳居然是光着的。

理智這才一點一點地恢複過來,她把手機遞過去,語氣急促道:“師傅,麻煩去這個地址,一定要快,車費我加倍給你。”

師傅側頭過來看了眼手機,再看到她臉上,滿臉的狐疑:“我知道了,姑娘,這個地址你十分鐘前已經給我看過一次了。”

紀有初一怔,緩過幾秒,這才滿臉疲倦地靠到車門上,額頭緊緊抵着不停晃動的車窗。

海市剛剛下過一場雨,烏雲沒散,夜色過早地彌漫在這座城市上方。路邊的燈還沒來得及打開,只有一盞盞車燈鬼影似的不停照到臉上來。

越是放松,紀有初越是覺得右眼亂跳。

這不是個好兆頭。

而就在二十分鐘之前,紀有初還因為這件事饒有興味地跟閨蜜歐陽宜在微信上讨論過:“是左眼跳財還是右眼跳財?”

歐陽宜那時候回複她:“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過了會:“你哪只眼跳了?”

紀有初撿了個用剩的茶包壓眼睛上,仰着腦袋回答她問題:“右眼。”

歐陽宜:“那右眼跳財。

紀有初噗嗤笑,茶包差點掉到太陽穴。她立馬嘶了聲,伸手按住了,剛準備發條語音罵過去,手機搶先一步震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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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有初是做營銷這一行的,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潛在客戶的電話。她絲毫沒有猶豫地接起來,卻沒想到接下來的三十秒,會是她這輩子最難熬的時間。

一個聲音也全然陌生的男人告訴她諾寶在學校表演時出了意外,他們已經在第一時間送他去醫院搶救,希望她能盡快趕到。

挂了電話,紀有初整個人就像是斷片了。她不記得自己怎麽從辦公室裏出來,不記得有沒有向領導請過假,甚至不記得是怎麽稀裏糊塗叫到的這輛車。

諾寶所在的托班,是紀有初公司專為方便員工開設的。

諾寶入園一年了,這是第一次跟小朋友們一起參加大型的集體活動。老師把這件事告訴她的時候,諾寶就像個小鳥似的在旁邊飛來飛去。

小孩子的喜悅半點都隐藏不了。

“紀諾媽媽會來參加嗎?”老師當時問她。

紀有初沒立刻回答。

她眼睛轉動,想到年底她電腦裏堆滿大半桌面的各類報表跟總結,想到她難看到拿不出手的績效,想到過幾天就要提交的portfolio plan……

諾寶突然緊緊抱住她腿,圓嘟嘟的蘋果臉使勁仰着看向她,笑着幫她提前回答道:“媽媽來!媽媽來!”

糯糯軟軟的一聲,托着長長的小尾巴,再心硬的人聽了都要化開來。她只有低頭朝着他笑,摸摸他軟彈的小臉,輕輕點了點頭。

答應孩子的事,紀有初向來言出必行,雖然她真的已經不好意思跟上司開口,還是提前将請假條準備好。

——直到諾寶帶回了正式的邀請函。

原來諾寶這一次參與的活動主題是慶祝紀有初公司旗下教育集團成立三周年,除了小托班和幼稚園的大小朋友們,集團更是請到了高層參加。

紀有初視線一行行掃過,看到壓軸出席的那位嘉賓名字時,瞳仁倏忽一縮。

她思考良久,權衡再三,還是把諾寶喊到身邊,很抱歉地告訴他自己沒辦法去參加了。

“媽媽去!”諾寶四歲了,差不多的話都會說,唯獨在着急的時候會突然卡殼。小不點很反感媽媽的朝令夕改,小拳頭攥得緊緊,着急地上下亂揮。

“媽媽那天有事。”

“媽媽去!”

今天早上送諾寶去小托班的時候,諾寶還在鬧着要“媽媽去”,紀有初幫他把圍巾紮過小嘴巴,自然而然也就堵上了這張不停叭叭的小嘴巴。

諾寶幾乎要哭了,薄薄的鼻翼快速翕動,濕漉漉的大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看着她,含糊不清地控訴:“媽媽言而無信。”

紀有初有意跟他打岔,摟過他圓溜溜的小腦袋,在他寬寬的額頭上吧唧親了口:“誰教你說得‘言而無信’,好聰明啊。”

紀有初現在想起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兩巴掌。

關心則亂,越是在乎,越是容易把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她腦子裏嗡聲作響,仿佛有無數人說話,但每個聲音都是在責怪自己臨陣脫逃。

為什麽要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放棄陪伴在孩子身邊的珍貴時光?

如果她能出席,諾寶說不定就不會出意外,不出意外,他自然就不會進醫院。她會一手舉着應援牌為他打氣,一手抓着手機幫他錄小視頻。

晚上他們一起坐地鐵回去,在家附近找個餐廳吃晚飯。散步往家走的時候,說不定能遇上賣烤紅薯的小攤販,她可以給自己和諾寶各買一個,或是他們分享同一個。

可是沒有如果,沒有後悔藥,只有一顆懸在半空的心。

紀有初到達醫院已是半小時之後,跟她聯系過的那位男士在急診門口與她碰面:“您就是紀諾的媽媽嗎?我是之前給你打過電話的,我叫楊志斌。”

他說着眼神古怪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是我,我是紀諾媽媽!紀諾現在怎麽樣了!”紀有初顧不了那麽多,一邊跟他并肩小跑進醫院,一邊跟他聊諾寶的情況。

諾寶今天的活動原本是定的露天舉行,後來因為海市突然變天下起了雨,主辦方才臨時決定搬進室內。

忙亂之中難免出錯,輪到諾寶表演時,現搭的舞臺突然塌了半邊,有五六個孩子都掉了下去,其中諾寶受傷最重。

“不過您別太過擔心,經過醫生的全力搶救,孩子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現在最難的一點是,因為孩子失血過多,現在急需要輸血。”

紀有初腳步忽然一頓:“我家諾寶血型是Rh陰性!”

“問題就出在這兒了!”楊志斌一手握拳,往另一手上砸了下:“這種血型太稀有了,醫院這邊血庫裏根本沒這種血型。”

Rh陰性血,即是俗稱的熊貓血,這種血型擁有者本來就少,能捐血的更是鳳毛麟角。擁有這種血型的人一旦出事,跨地區調血是十分常見的事。

紀有初因而一直把諾寶看護得很緊,也一直跟他灌輸“你很重要”的觀念,怕的就是有這麽一天——沒想到還是被她趕上了。

楊志斌悄悄盯着紀有初看,不放過她臉上表情的一點變化,看到她這會兒把眉頭再次鎖緊後,連忙寬慰道:“不過這個問題,我們也已經解決了。”

紀有初扭頭看向他。

楊志斌指着急診室近在咫尺的大門:“就是這麽巧,我們老板正好也是這種血型。他剛剛就安排抽血了,現在說不定都已經結束了。”

紀有初原本就被風吹得刷白的臉,這時候更是蒼白得連一點血色都看不見,除了不停跳動的右眼,連嘴唇也輕微顫抖起來。

“老板……什麽老板?”

“咱們都是一個公司的,您應該并不陌生吧。這次的活動是他致的開幕詞,出了事情後,也是他在現場指揮……”

急診室大門正被人推開,幾個護士急匆匆出來。大門一時沒關上,濃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幹燥的暖氣撲面而來。

面向門坐着的是位衣着考究的男士,一看就質地非凡的白色襯衫極為合體,被熨得沒有一絲皺褶,貝母材質的紐扣,散發着低調而瑩潤的光芒。

即便是在這個場所,他除了一邊袖子必須因為輸血挽到手肘,稍顯淩亂,仍舊保持着最大的克制:翼領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領結也打得一絲不茍。

他明顯坐了好一會兒了,還是保持着端正的姿勢,認真嚴謹的樣子一如他此刻肅穆淡漠的表情,深邃的眼睛微垂着,下颔卻稍稍揚起。

急診室陡然成了會議廳,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上方,或者是他即是壓力本身,空氣因他都陡然低了幾度,所有人的交流都被迫放到最小。

……這樣的人,即便是做着美夢,也不會笑的吧?

紀有初有一瞬的靈魂出竅,幾乎不知道此時身在何方。耳邊隆隆如春雷滾落,幾聲炸響驚得她整個人都忍不住發抖。

直到那人察覺到她視線回望過來,她這才突然回過神來,茫然失措裏聽見楊志斌說:“……鐘嶼,我是他的助理。”

紀有初心跳都錯了一拍。

鐘嶼。

鐘嶼剛剛抽過血,護士過來幫他拔了針頭,又放了一杯牛奶在他手邊。他稍一點頭客套道謝,這才折着一邊胳膊往座椅上靠了下。

視線放平的時候,他看到楊志斌領着一個女人走進來。

數九寒天,她穿得過分單薄,腰身掐得很細的女士西裝,一步裙,兩條細而直的腿白得晃眼。一只鞋子已經不翼而飛,赤着的那只腳上的絲襪也破了。

大概是被凍的,她臉白得吓人,對比之下,頭發顯得更黑,烏蒙蒙地籠在頭上。幾縷飛亂的發絲掃在臉上,像茫茫雪地裏掉落的梅枝。

冷不丁和這麽一個人打了照面,鐘嶼忍不住多看了她一會兒。

楊志斌正給紀有初介紹:“這就是我們鐘總,您肯定見過吧?知道血型一致後,他二話不說就過來抽血。您就放心好了,有了這些血液,紀諾小朋友會很快康複的。”

他又接着向鐘嶼彙報:“鐘總,這位就是紀諾的媽媽紀有初女士,剛剛來的路上,我已經把紀諾的消息告訴過她了。您現在感覺怎麽樣,還好——”

“不行!”

楊志斌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被紀有初打斷。他跟鐘嶼一道狐疑看過去,對面紀有初正一腳深一腳淺地跑過來攔着要送血包的護士。

“不行。”她眉頭鎖得緊緊:“這些血不能輸給紀諾。”

所有人都是一怔。護士滿頭霧水地看着她:“為什麽呀,我們剛剛确認過鐘先生的情況,他是完全符合獻血要求的。”

紀有初搖頭:“不行。”

護士:“為什麽?”

紀有初仍舊說:“不行。”

“為什麽不行?你兒子的血型是RH陰性,不必我提醒你這種血型有多稀有吧?患者搶救的時間每一分都很寶貴,如果沒有正當理由,請你不要影響我們的工作!”

紀有初還是抓着她手,怎麽都不許她走。她一臉的疲憊遮都遮不住,下唇咬在牙間泛了白,聲音是一字一字從齒縫間逼出來的:“我有正當理由。”

房間裏一下靜得像是被關在了罩子裏。

鐘嶼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剛剛挽到手肘的袖子已經被放下來,此刻他正稍稍低下頭盯着手腕,看似專心對付着袖口的那粒袖扣。

餘光卻一直緊跟着紀有初。

正當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梗很老,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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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爺子被診斷為癌症晚期,最大的心願是想在臨死前看到孫女傅零露嫁人。

以孝立身的傅家人不忍老人死不瞑目,執意要把傅零露按頭嫁給老爺子的得意門生秦臻。

平時作天作地的嬌小姐傅零露這一次不僅不吵不鬧,還在結婚當晚對秦臻這個便宜丈夫溫柔有加,

一向溫文爾雅的秦臻卻咬着煙冷冷推開她,離開前淡漠留了句:傅小姐,我們只是協議結婚。

幾月後,茍着茍着身體居然越來越硬朗的傅老爺子喊來孫女:要不你們再給我生個重孫子吧!

傅零露低眉順眼,滿臉都是愧疚地搖了搖頭:爺爺,其實我們只是協議結婚。

當晚,秦臻撈過傅零露窄腰,手腳并用地将她壓死在床上:誰跟你是協議結婚了,就生一個吧。

傅零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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