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太後公主一行人被劉萱圍困在長樂宮正殿裏已有一個時辰。

太後沉靜地坐在鳳座上,手持念珠,默默念着佛。

劉彤坐在太後身邊,手中的一碗茶喝了又喝,喝了大半個時辰還未喝完。

殿內一幹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出,有些個小的沒見過世面的早就吓得腿抖如篩糠,時不時有人輕聲抽泣。

外面金戈交錯聲不絕于耳,偶有慘叫傳來,襯得殿內的氣氛凝重又蕭殺。

坐在下首的衛昭望望外頭,發現天已經擦黑了。

這麽久過去了,若是玄武門之變都夠李世民砍他哥好幾個回合了,雍親王還沒叛變成功?

念及此,衛昭心希望冉冉升起。

暗中摸了摸手腕,确定袖箭好好地在那兒,衛昭扶着椅子扶手站起來。

“不許動!”

守在衛昭身後的士兵擡起手中長矛指向她。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站在門邊往西北方眺望的劉萱。

劉萱一回頭看過來,衛昭便對着他一福,說:“這枯坐半日也悶,請世子爺容我在這殿中走走。”

看劉萱擺手就要拒絕,衛昭又疾聲道:“奪江山易守江山難,若是親王一擊得中,朝中無人如何坐穩這龍椅?!”

說着衛昭又是一福:“我衛家在京中根基尚淺,若得伺明主,必撲湯蹈火義不容辭!”

劉萱一聽衛昭這暗示,再想想朝中謝衛兩家的恩怨情仇,不由得抿嘴冷笑,對衛昭說:“你是個好的。只希望你父親能如你這般好。”

說完劉萱對着衛昭身後的士兵擺擺手:“随她。”

士兵們得了令,立将手中長矛“刷”一聲收起來。

這時候劉彤起身來狠狠砸了茶碗,指着衛昭不可思議道:“昭兒你——!”

衛昭得了自由,快步走到桌邊倒了杯新茶,端給劉彤:“公主小心些,莫紮了手。”

背對着劉萱,衛昭低聲對劉彤說了聲:“權宜之計,彤兒你稍安勿躁。”

劉萱并未覺察衛昭小動作,只嘲諷到:“衛三小姐還真是左右逢源吶!”

劉萱話音一落,就有個士兵一臉急色小跑進了正殿,也跪拜也顧不上,徑直走到劉萱身邊,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話。

衛昭悄然留意劉萱的表情,只見他眉頭一跳,繼而板了臉轉身往太後這邊疾步走來:“太後公主同我出宮去!”

劉彤聞言一驚,一把抓住衛昭的手。

衛昭掙開劉彤,轉身去看劉萱。

劉萱來得快,轉眼就走到了太後腳下!

衛昭眉頭一沉,手中滾燙的茶水毫不猶豫地往劉萱臉上潑去!

劉萱只覺眼前濃郁茶水潑來,腳步一頓,怒視衛昭:“你——!”

說時遲那時快,衛昭擡起右手對着劉萱的眉心射出一枚袖箭!

殿中人還未反應過來,劉萱已然中箭!

箭上淬着劇毒,此毒見血封喉,劉萱連聲悶哼都未及發出,便“撲通”一聲倒地身亡。

劉萱身邊的二位心腹見狀,紅着眼舉刀殺過來!

衛昭眼疾手快地射殺了其中一名,另外一個還未對準,讓他一刀砍了下來!

“小心!”

劉彤低喝一聲,拉了衛昭一把,卻還是讓這一刀砍中了她的胳膊。

忍着胳膊上鑽心的疼,衛昭再一箭射出,卻沒想到射歪了!

看着那心腹對着自己舉刀,衛昭心中一個念頭飛快奔馳而過——

完了……!

————

眼瞧着壞人手起刀要落,有個小太監沖了出來,攔腰抱住了他!

衛昭不及多想,忙從腰間摸出匕首,撲過去照着那人的心口就是一刀!

滾燙的鮮血噴了一臉,衛昭也顧不上擦,推了壓在頭上的屍體,對着殿中舉戈而向的衆位士兵高聲呼到:“雍親王謀反已敗,世子劉萱已經伏誅!爾等莫再一意孤行,犯下死罪!”

此時,長久未發話的太後睜了眼,看着宮中衆人,威嚴道:“爾等若是棄戈投誠,哀家金口諾言——對爾等網開一面,免除死罪!”

太後話音一落,殿中長矛落地一半。

劉彤見狀,上前一步:“你們還要對着太後和本宮操戈而向嗎?!可都是活膩了?!”

就在此時,長樂宮外有人高呼——

“雍親王已經伏法!爾等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剩下的一半長矛也落了地,屋外舉弓的弓箭手也跟着垂了手。

大局已定,衛昭心中松了一口氣,才扯了腰間绫羅縛住上臂止血,卻不想太後身邊伺候着的張嬷嬷扶着太後驚惶叫道:“太後!太後!”

衛昭趕忙轉身去看,卻只看到太後翻着白眼,手腳抽搐,歪在張嬷嬷肩頭。

衛昭暗叫一聲不好,忙說:“太後又中風了!你等速去請太醫!”

幾個小太監應聲去了。

劉彤和衛昭一塊兒過去将太後扶着在鳳座上躺下,急道:“外頭這麽亂,太醫院又遠,他們光靠一雙腿,可能尋得到人?!”

衛昭聞言,咬咬下唇往外一看,見着有馬,按捺住躁動不安的心,穩着性子對劉彤說:“宮裏的太醫我都認得,我騎馬去找!”

說完衛昭對在場衆人說:“可還記得上次我搶救太後所為?!你們且按着我的法子來!還有誰會馬的?同我一道兒騎馬出去!”

有個老嬷嬷還在一旁置喙:“宮中奔馬,是大罪!”

劉彤直接一個耳光掃過去:“啰嗦!看本宮回頭不砍了你的狗頭!”

說着劉彤對衛昭說:“你快去!”

衛昭伸手在劉彤手背上一拍,率先小跑出去搶了叛軍士兵手中的馬,翻身而上,策馬而去。

也顧不上看後頭有沒有人跟着出來。

————

衛昭望着太醫院而去,沿途有人攔路,均被她一馬鞭抽過去:“太後有恙急尋太醫!識相地就給我滾開!”

如是奔過兩個拐角,衛昭便看到劉太醫領着一隊持槍兵卒往長樂宮而來。

衛昭想也未想便在劉太醫面前勒住馬兒,朝他伸出手:“太後中風發作,劉太醫請随我來!”

劉太醫只一怔,便毫不猶豫地握住了衛昭的手,扶着馬鞍翻身落座字她身後:“速去!”

“劉太醫抓穩了!”

衛昭說着調轉馬頭,往長樂宮去。

劉太醫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只一低頭就看到她的胳膊上的刀口和血跡。

“你受傷了?!”

劉太醫驚道。

衛昭手中的鞭子抽了劉太醫的大腿一下:“你的手給我老實些!”

劉太醫偏不松手,又說了一遍:“你受傷了!”

衛昭又很抽了劉太醫幾下,他的雙手只緊緊箍住自己的腰不放。

片刻間兩人已經來到了長樂宮外。

衛昭停住馬,掰開劉太醫的手,毫不客氣地推他滾落下馬:“快去看太後!”

劉太醫一咕嚕從地上爬起,回頭看了一眼衛昭,道:“我看好了太後再來看你的傷!”

說完,劉太醫便快步進了長樂宮。

劉萱死了,太醫也來了,衛昭這時候才發覺自己一身冷汗,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長樂宮的太監宮女看到衛昭久久伏在馬上不動,連忙過來扶她下馬。

由兩名宮女一左一右地攙扶着,衛昭一步一步地往長樂宮的偏殿走去。

太後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太醫接二連三地趕過來,給她老人家診治。

衛昭倦怠地在椅子上坐下,扭頭去看自己的傷處,只見胳膊那一處袖子上的鮮血都變作黑紅。

身邊的宮女一瞧,不由得驚呼一聲:“鄉君傷得這樣重!奴婢馬上去給您請太醫!”

太醫都圍繞着太後呢,哪還勻得出人來給她衛昭……

雖然這樣想,衛昭還是謝了那小宮女的好意。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那小宮女就悻悻地回來了。

“奴婢人輕言微,連太醫的面都不得一見……”

小宮女又羞又愧地對着衛昭說。

衛昭微笑着對她搖搖頭,說:“無妨……你去尋把剪子和一些紗布來,我自己包包就好了……”

特殊時刻,自力更生罷……

————

小宮女領了衛昭的意思下去,過了一刻鐘,帶着衛昭所需的東西回來了。

身後還領着劉太醫。

看到劉太醫的時候,衛昭微微一怔,不可思議道:“你不是應該在太後身旁伺候着嗎?!”

“頭一遭兒的搶救我已經上過了,後面的針灸以及其他,還得一直在太後身前伺候的龔太醫來才好。”劉太醫說着在小宮女奉上的圓凳上坐下,伸頭過來看衛昭的傷勢,“而且我也不放心你這兒。”

衛昭忍住抽動的嘴角,謝了他一句:“有勞劉太醫挂心。”

看到衛昭胳膊上的血都結了痂,黏住了衣服,劉太醫眉頭深鎖,拿起剪子,毫不猶豫地“刷”一聲将衛昭的袖子從中剪做兩半。

擱下剪刀,劉太醫小心翼翼地撕起和傷口黏糊在一起的布段,說:“會很疼,你忍着些。”

衛昭根本不敢去瞧自己的慘狀,咬牙道:“你手腳也麻利些。短痛總好過長……嘶……”

感覺到劉太醫趁自己不備撕下了袖子,衛昭痛得嘶啞咧嘴地,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早知道這麽痛,那時候何必逞強!”

劉太醫說着替她清洗傷口,手上一點兒情都不留,痛得衛昭涼氣四抽。

衛昭慘白着臉,連聲對劉太醫說:“輕點兒你輕點兒!”

多大仇,下這麽重手?!

“我都聽小太監說了,你親手誅殺了劉萱……”劉太醫洗淨傷口,又往上頭倒金瘡藥,“橫豎這劉萱也飛不出皇宮去,你何苦以身涉險?!成功了便罷,要是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可怎麽辦?!”

“但是我還是成功了呀……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聽到衛昭這話,劉太醫給她纏紗布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我還真是……小瞧了你。”劉太醫自言自語了一句,又自我解釋着,“不過也是,越慎言看上的人,能差到哪兒去?”

劉太醫這話中有話的,衛昭也起了好奇心:“聽劉太醫這麽說,你和他是舊識?”

劉太醫纏上了最後一下紗布,系好了,并未回答衛昭的問題,轉道:“說起來,衛三小姐還未問過我的姓名……”

衛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劉太醫,卻不按着他的意思來問。

劉太醫收了手,對着衛昭徐徐一笑,若清風拂來:“我……姓劉,單名一個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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