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麻煩
長孫曦徹底睡不着了。
原來,之前所謂“因為太子妃思念表妹,讓其過去陪伴”,根本就是一個謊言!其實是太子妃被蛇咬了,上不了花轎,所以叫了原主過去暫時頂替。
這……,才是事實真相。
可是即便原主曾經代嫁過,也犯不着自殺啊。
難道說,原主被太子殿下占了清白?古代女子為了失去清白而自盡,倒是說得過去。想到此處,再想到昭懷太子雲淡風輕的樣子,也太虛僞了吧?不由一身惡寒。
不,不對。
要是這樣的話,太子之前看到自己就算能假裝平靜,那也不該丢下自己。難道他就不擔心楚王調戲自己,羞辱他用過的女人?就算他不在乎一個落難千金,但他用過,總不能忍受再被楚王戴一頂綠帽子吧。
再者說了,女史們進宮的時候,肯定是要仔細檢查身體的。雖然不是專門伺候皇帝的秀女,但是禁宮森嚴,決不可能放不清白的女子進宮。
思路又走進了死胡同。
再不然,原主代替太子妃進了新房,瞅着太子人物清俊、身份尊貴,又過了一把太子妃的瘾,就心有不甘了?以至于想不開吊了脖子?可惜……,自己只是占據了這具身體,沒有占據原主的靈魂,委實無從得知。
長孫曦一夜輾轉難眠。
太子妃卻是整晚睡得舒服香甜。次日醒來,眉目間精神奕奕的,吩咐道:“栀香,去找兩身差不多的衣裙,還和以前似的,我要和靈犀打扮一樣。”
栀香抿嘴一笑,“只要太子妃和表小姐在一起,就什麽都一樣了。”
長孫曦認得她,正是昨兒給太子妃擦拭衣裙的那個宮女,穿着打扮都甚體面,像是太子妃的心腹侍女。她喊自己表小姐,看來應該是公主府陪嫁過來的丫頭了。
想來她對原主也是很熟悉的,不便多言,只是微笑不語。
太子妃披散頭發,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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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宮女陸陸續續進來,端盆的、倒水的,拿香胰子的,束散發的,幫忙挽袖子的,還有試水溫的。長孫曦大概數了數,光是早起洗臉這一件事,就得五、六個人伺候。因為擔心言行露了怯,不像一個養尊處優千金大小姐,便照太子妃的姿勢盡量放松身體,任由宮人們服侍。
栀香很快挑了衣衫回來,讓兩個宮女捧着,上來笑問:“太子妃和表小姐瞧瞧,可還使得?不合适奴婢再去換。”
“還行。”太子妃點頭,指了其中一套,“靈犀,你穿這身。”明藍色的襖兒,石榴紅撒花織金線高腰襦裙,配月白水波紋腰封,很是鮮妍明媚的一身衣裳搭配,讓人看着眼前一亮。
長孫曦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微笑點頭,“嗯,挺好的。”
太子妃則穿了杏黃色的暗紋襖兒,茜紅色的撒花織金線高腰襦裙,配折枝葵紋腰封,款式和她的打扮一模一樣,僅僅顏色不同。甚至就連兩人的發髻,也吩咐道:“都梳瑤臺望仙髻。”
只不過長孫曦的望仙髻要小一些,頭上金釵也少一些,太子妃用了彰顯身份赤金三尾金鳳釵,想來若不是身份尊卑所礙,就要全部一樣了。
長孫曦對着鏡子照了照,“倒好似雙生子一般。”
“你不樂意啊?”太子妃湊了過去,捏了捏她的臉,哼道:“是誰以前總纏着我要穿一樣的?今兒為了哄你高興,我才這麽穿的,你還說嘴了。”
她的語氣輕松、明快,又帶着幾分親密無間的嬌嗔味道。
長孫曦卻是放松不起來。
太子妃和原主從前應該十分要好,自己感覺的出來。她回憶的那些兒時舊事,想來也是真的,----總不能當着表妹的面說瞎話。可是,原主曾經替太子妃代嫁啊!究竟代到哪一步了?是拜過堂,還是代入過洞房?
這種事,太子妃真的一絲一毫都不介意?太子可是她的丈夫。
退一萬步說,眼下太子妃覺得原主是在幫忙,真的不介意表妹臨時代嫁一事,但也難保她哪天聽了小人讒言,換了想法,便對表妹不能容忍了。
甚至,還可能還有別的秘密。
比如太子看上美貌的原主,打算留下原主做侍妾呢?又或者,原主見了太子人物清俊動了心,趁機勾引太子呢?若不然,原主好端端的自殺做什麽?太子妃可能不知道隐秘,也有可能私下發現了,卻隐忍不發。
眼下她對自己看似親親熱熱的,實在難說,有沒有別的圖謀。
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長孫曦不由提起心弦。
“發什麽呆啊?”太子妃推了推她,笑道:“走啦,我們出去喝貓耳朵湯,我還讓人做了金絲餅。”笑得眉眼彎彎的,好似月牙兒一般,“平時太子殿下不愛吃這些,你來了,我正好把想吃的都吃個夠。”
長孫曦微笑着,任她挽了自己的手臂一起出去。
吃了飯,太子妃又要逛花園子後的暖房,“前幾天鳳仙花開了。”
長孫曦笑道:“好呀。”
只盼逛完了以後,她這熱情勁兒能消褪點兒,找個機會,自己就告辭回司樂司去。不過……,認真說起來,自己也不想回司樂司的。回去以後,楚王那邊肯定虎視眈眈,可在東宮,又有太子妃敵友難辨。
----真是左右為難。
“你昨兒落了水,咱們不走湖心亭那邊的道兒。”太子妃的心情看起來很好,既然不讓宮人擡肩輿,也不讓跟的太近,挽着表妹在小路上慢慢走着,“暖房就在前面不遠,是我成婚以後讓人弄的,雖然花沒有以前公主府暖房的品種多,不過也有不少了。”
她說得十分謙虛。
等到了以後,長孫曦放眼望去,一片望不到頭的姹紫嫣紅景象。
太子妃居然說這個暖房不如長公主府的大?可見長公主府那邊,規模更大,那麽汾國長公主府肯定不小了。難不成,汾國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姐妹?而且還是嫡出?不然太子妃話裏話外,怎麽會那麽驕傲自信?連楚王都不放在眼裏。
“做花露怪費事的。”太子妃笑道:“你身子還不太好,回頭再折騰那些費勁的。”指了指不遠處一叢鳳仙花,“我們來染指甲吧?咱們倆都染一樣的顏色。”
“好。”長孫曦心不在焉的,微笑應道。
“走罷。”太子妃像是有點急性子,先上前折了幾朵大紅色的鳳仙花,兜在裙子裏,回頭喊道:“靈犀,你快過來。”
長孫曦也過去,彎腰掐了一朵大紅色的鳳仙花。
鳳仙花嬌嫩柔軟,豔豔如血,一不小心揉碎了,便在手指上染了一層胭脂色,襯着手上紅白分明。不知何故,看着那蜿蜒不斷的血色汁液,心下隐隐不舒服,有種觸目驚心的不祥感覺。
----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不遠處,一個小宮女腳步飛快走過來,在栀香耳邊說了幾句什麽。栀香臉色微變,趕緊去了太子妃身邊,附耳低語,“太子殿下……,那邊……”
長孫曦隐隐約約的聽不清楚。
太子妃臉上笑容忽地僵住,松手站起來,裙子裏的鳳仙花簌簌散落一地。她柳眉微挑,着惱道:“沒完沒了是不是?昨兒來,今兒又來,當她自個兒是東宮的人呢!”
這是說誰?長孫曦不解的望向她。
“靈犀。”太子妃忽地拉了她的手,“你跟我一起過去。”勾起嘴角冷笑,“去看看,那位才華橫溢、譽滿內庭的傅司樂,三番兩次的求見太子殿下,到底意欲何為?!”
傅祯又去找昭懷太子了?
長孫曦心下驚詫,來不及細細思量,便被扯得跌跌撞撞一起走了。
整個東宮,是由三組宮殿前後進深組成的,從頭到尾的距離,實在不算近。偏生太子妃怒氣沖沖的,沒用肩輿。長孫曦昨兒才落了水,加上原主身體有些嬌弱,被她拉扯着快步行走了一段,不免氣喘籲籲的。
一面喘氣,一面看向旁邊滿臉愠怒的太子妃,七情上面,并不像是有城府的人。她這樣……,自己是不是反倒能放心一些?但不論如何,都不能這麽怒氣沖沖的去見太子。
自己可沒有太子妃那麽粗的底氣,別說惹惱太子,就是惹惱了傅祯,也會吃不了兜着走。因而抓住她的手停下,“表姐,或許傅司樂是有事回禀。”委婉勸道:“都還不知道是什麽事兒,你先別上火,免得太子殿下臉上難堪。”
栀香在旁邊附和,“是啊。”
“你們少替她說話!”太子妃将表妹的手用力一甩,咬了咬唇,啐道:“什麽人啊?孤男寡女的,竟然也不知道該避嫌!”
雖然惱火,到底借着臺階停下了腳步。
長孫曦柔聲道:“先消消氣。”然後擡起手,給栀香遞了一個眼色,“我手上被鳳仙花汁弄髒了,你去打盆水過來洗洗。”等太子妃消消火氣,再走罷。
“哎,馬上就來。”栀香趕忙應了。
太子妃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仍是忿忿,嘲諷道:“哼,府裏的妖精們不消停,外頭的也是。可見太子殿下是個香馍馍,誰都想來咬一口了。”
長孫曦想說一句,傅司樂應該不是那種人,卻又頓住。
自己怎麽知道傅祯是什麽人?況且便是她真的清白無礙,自己這麽說,太子妃肯定也是要生氣的。因而話在嘴裏繞了幾圈兒,改口道:“只要太子殿下對表姐好,不就行了嗎?旁人再怎麽想,那也是癡心妄想。”
太子妃聽了這話,怔了怔,怒色稍減幾分。
長孫曦便知道自己勸對了。
回想起昨天的情形,昭懷太子被自己弄得滿身泥污,明顯很是惱火,但他卻忍着沒有發作自己。他連自己都能忍耐,自然對太子妃更加溫和客氣,因而說道:“昨天我瞧着太子殿下,脾氣甚好。”
“他……”太子妃沒有反對,“太子殿下是挺溫和的,也好說話。”
長孫曦便道,“那不就行了。”
“你懂什麽?”太子妃眼神微暗,帶出幾分自嘲的口氣,“他雖好,卻不見得是因為我才溫柔體貼,不過是看在娘和許家的面子上罷了。”
長孫曦勸道:“不管太子殿下為何對你好,只要不是算計你、害你,那就是好的。若是能一輩子長長久久的如此待你,那更是你的福氣。”替她撣了撣裙子,“東宮裏,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求這份福氣,還求不到呢。”
太子妃聽了,表情稍稍緩和了幾分。
長孫曦剛放松點兒,身後就傳來清麗的女子聲音,“給太子妃請安。”回頭一看,趕緊起身行了禮,“見過太子殿下、傅司樂。”
怎麽搞的?這兩位還一起過來?太子妃肯定更加惱火了。
對面而來的,正是昭懷太子和傅祯。
太子妃咬了咬唇,站起身來,先給昭懷太子行了禮,“太子殿下。”然後看向傅祯,含笑道:“原來是傅司樂啊。”微微挑眉,“怎麽了?是不是急着要靈犀回去?”
傅祯搖頭,“不是。”側首看了昭懷太子一眼。
昭懷太子揮退了跟前宮人。
太子妃本來就是強壓滿心怒火,見狀不免火上澆油,忍不住惱道:“我問你話,你看太子殿下做什麽?你又不是東宮的人,難道還要……”
“瓊華。”昭懷太子打斷了她,臉色微凝,似乎遇到了什麽麻煩,“傅司樂是過來送消息的。”目光在長孫曦身上掃了一眼,語氣微沉,“有關長孫女史的。”
瓊華?長孫曦先是一愕,這是太子妃的閨名麽?繼而聽到事情有關自己,不免吃驚,趕緊看向傅祯問道:“和我有關?”
太子妃也止住了怒氣,問道:“靈犀怎麽了?”
傅祯蹙眉道:“今兒一大早,貴妃娘娘那邊來了個嬷嬷,說是要找個人看曲譜。”她語音微頓,“然後……,就把阮女史給要走了。”
長孫曦頓時滿目震驚,失聲道:“阮六兒被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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