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審問
長孫曦臉色微微發白。
貴妃娘娘?那她背後不就是楚王嗎?楚王要走阮六兒,到底打算做什麽?自己不過偶然得罪了他,他害自己一次還不夠,還要再折騰點大風大浪才滿意?那阮六兒,可知道原主太多事情了。
“靈犀。”太子妃推了推她,問道:“阮六兒是誰?跟你有什麽關系?”
長孫曦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事情追究起來,得從南宮嬷嬷打了阮六兒耳光說起,不……,在那之前還有原主自殺的事情!原主到底為了什麽自殺?和這對尊貴的東宮夫婦有無關系?那枚玉佩又是誰的?自己到底要怎麽回答,才不會出錯?簡直猶如芒針在背。
“太子妃。”傅祯不知道出于何種考慮,接了話,“阮女史是和長孫女史一個屋子的,她們之前有些過節。原本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先讓阮女史養一段日子的病,等南宮嬷嬷出宮的時候,再把人帶出去。”嘆了口氣,“沒想到……”
太子妃看似性子率真,但到底是從小在公卿侯門長大的人。這些彎彎繞繞的話,很快便聽明白過來,不由惱道:“老七他想做什麽?!難道因為阮女史和靈犀有過節,就要找人編織罪名不成?”
傅祯道:“說起來,都是我心慈手軟的錯。”看了太子一眼,神色自責,“若是我早點處置了阮女史,也就……,不會再惹出這份麻煩了。”
長孫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昭懷太子,旋即明白過來。只怕楚王此刻,已經不單單是要算計自己那麽簡單了。畢竟他要弄死一個小小女史,實在易如反掌,只要自己離開東宮,他就有得是機會下手。
他要走阮六兒,陰謀多半是朝着昭懷太子去的!
昨兒他也在東宮,知道昭懷太子救了自己,又聽說自己是太子妃的表妹,難免起了別的心思。若是楚王拿着自己做文章,非說自己和昭懷太子有瓜葛,诋毀太子名聲,----那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太子妃則是變了臉色,怒道:“簡直混帳!”
昭懷太子卻依舊淡定從容,只是微微蹙眉,“瓊華,此事孤不方便出面幹涉。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鬧出孤和楚王争女人的傳聞,那可就難聽了。”
争女人?長孫曦聞言一驚。
太子妃側首看了看表妹,天姿國色、清麗無雙,實乃百裏挑一的大美人兒,的确很容易引起那種傳聞。到底太子名聲更要緊,她已經顧不得和傅祯生氣,當即問道:“那依太子殿下的意思,要怎麽辦?”
“孤想了想。”昭懷太子微有沉吟,“這件事,還是你回去找大姑母商議一下。畢竟長孫女史她的外甥女,萬一有事,她出手相幫也是情理之中,更不會惹出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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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不疑有他,“對!我回去找娘。”轉身抓住長孫曦的手,“靈犀,你別怕。楚王和貴妃娘娘的手再長也有限,不敢伸到東宮來的。你就暫時留在東宮安心呆着,先不要回司樂司了。”
長孫曦輕輕點頭,“好。”
太子妃的關切是真是假暫且不論,可汾國長公主……,她既然強行送了原主進宮,只怕很是不喜歡原主。那她會對自己伸出援手嗎?或許,她雖然不願意為自己出頭,但是為了太子妃和太子,總不能坐視不理。
但願她會順手搭救自己一把罷。
“我先走了。”太子妃火急火燎的,叫上栀香等人匆匆離去。
昭懷太子淡淡擡起眼皮,“你們跟孤去一趟書房。”
傅祯應道:“是。”
長孫曦趕緊跟了上去。
心下明白,自己這是給昭懷太子惹麻煩了。昨兒他救了自己,不說報答,反倒給他添了亂子,等下好好的賠個罪罷。
到了書房,昭懷太子卻道:“傅司樂在外留下,有關阮女史的事,孤想單獨詢問長孫女史。”
傅祯沒有多話,止了腳步。
單獨?長孫曦不免心頭一跳。
自己對阮六兒了解并不多,等下被問,可別答不上來。
還有,還有,萬一昭懷太子和原主有瓜葛呢?等下他要是問起二人之間的私密話,自己如何能夠答得上?心情不由緊張起來。
可是腳下步子卻不敢遲疑,跟着進了門。
昭懷太子的書房布置很是簡潔幹淨,屋內大都是黑漆紫檀木,牆壁雪白,周圍幾乎沒有帶顏色的裝飾。只偶爾有兩、三樣杏黃色的東西,以及四爪龍圖案,彰顯屋子主人的身份不凡,那是一國儲君才能用的顏色紋樣。
長孫曦一步步往裏走。
莫名的,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朝着自己撲來。
她低頭看着地上光滑如鏡的青石磚,越往裏走,越覺得寒氣逼人。好似昭懷太子褪卻了溫和的外表,那種隐隐殺氣,雖然不像楚王那樣張狂跋扈,但寒冷無比,讓人生出幽冷幽冷的錯覺。
“太子殿下……?”長孫曦試探的喊了一聲。
昭懷太子不理會她,還往前走,然後穿過一架八扇的小小屏風,方才停下。
屋子裏的一角,放着一個瑞獸騰雲的鍍金香爐,裏面香煙袅袅,沉水香的味道淡淡的散發開來,讓氣氛越發顯得靜谧幽寧。
長孫曦略有幾分緊張,望了過去。
他似乎偏愛白色,依舊穿了雪色的素面錦袍,連杏黃色的夔龍紋都很淺淡。看起來更是白衣勝雪、氣度高華,隐隐的,透出連綿不斷積雪般的寒冷氣息。
昭懷太子在一把烏沉沉的太師椅裏坐下,微笑道:“坐下說罷。”神色很是溫和,似乎又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儲君了。
“是,謝太子殿下恩典。”長孫曦道了謝,卻不敢坐。
昭懷太子笑道:“昨兒孤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表妹,有些失禮。既然做了親戚,又沒外人,你實在不用如此拘束。”
他如此說,長孫曦只得依言坐下。
昭懷太子問道:“你和阮女史有何過節?”
不問別的?長孫曦心下松了口氣。
看起來,昭懷太子和原主并不認識,不然如此私密的獨處時間,自然要問些別的了。或許……,太子妃嘴裏的表妹待嫁,只是上花轎?讓原主參加完一系列的儀式,到了洞房,便可以互相替換了吧?太子妃被蛇咬了,多半走不得路,但應該不至于卧病不起。
腦子千萬種念頭閃過,卻不敢耽擱,斟酌回道:“阮女史的性子有些急躁,因為我的緣故,挨了南宮嬷嬷的一頓訓斥,所以心中不滿罷。”
昭懷太子微笑,“也就是說,只是一些口角而已。”
長孫曦飛快思量了下。
傅祯待自己來東宮,應該是想看太子殿下是否認識自己,那她……,有沒有再跟太子說起別的?比如自殺,比如玉佩,自己要怎麽回答才不會錯。
正在思量,一個小太監捧了茶進來。
昭懷太子接茶喝了一口,擡眼看她,“不着急。”指了指她身邊小桌子上的茶,“你也嘗嘗這雲霧銀針,先壓一壓驚。”很是好說話的樣子。
雲霧銀針?昨兒楚王想喝的那種茶?長孫曦知道肯定難得,可是沒有心思品嘗,只是福了福,“多謝太子殿下賞賜。”
昭懷太子擡眸看向她,問道:“怎麽,你不愛喝雲霧銀針?”笑了笑,“孤記得太子妃愛喝龍井的,也給你上一盞龍井罷。”
太客氣了吧?長孫曦心下覺得怪異。
剛想說“不用費事”,可是旁邊的小太監卻已經出去了。
“孤記得,大姑母喜歡喝六安茶。”昭懷太子擡眼望向她,面含微笑,說着家常裏短的閑篇,“大姑父,唔,仿佛是偏愛六安瓜片……”
他的眼中,閃爍着一抹奇異的光芒。
長孫曦看着那雙墨黑如漆的幽深眸子,像是一個漩渦,透出懾人魂魄的隐隐光華。正在心下不安之際,後面忽然來了人。回頭看去,不是剛才那個端茶的那個小太監,而是一襲淺藍色素雅宮裝的傅祯,----不知何故,她的表情看起來略微古怪。
“傅司樂……”
長孫曦一句招呼沒有打完,便被對方捂住了嘴,她想喊……,嘴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接着頭暈目眩,整個人都跟着軟了下去。
在失去知覺的最後一瞬。
看見昭懷太子大步流星走了過來,白衣翻飛如雪,一把抱住了自己,再往後……,便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什麽都不知道了。
******
紗影重重,珠簾晃動恍若星光閃爍。
紫檀木的嵌五彩琉璃屏風後,流雲長椅上,斜倚着一個華衣麗服的深宮貴婦。她頭上珠翠環繞,臉上妝容精致,手裏摟了一只雪白的貓兒,正神态慵懶笑道:“那個丫頭,本宮可是給你要過來了。”
“多謝母妃費心。”答話的,是一襲明紫色長袍的楚王殷少昊。
霍貴妃勾起嘴角一笑,“本宮瞧着,那丫頭長得不怎麽樣啊,只有幾分水秀,實在算不得絕色。”眼中流露不屑和不解,“你到底看上她哪點了?”
殷少昊笑了笑,“不過偶然見過一次,圖個新鮮。”
“哎。”霍貴妃便嘆了口氣,坐起身來,将貓兒往地上随意一丢,“你呀,也不要胡鬧的太過了。”略帶幾分不滿道:“皇上雖然不管這些,但落在禦史們的眼睛裏便是沙子,且收斂點罷。”
殷少昊笑道:“母妃放心,兒子不會惹出麻煩的。”
“行了。”霍貴妃挑起下巴,鬓角上的銜紅寶石滴珠不停晃動,“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新進女史,你想怎樣,便怎樣罷。”揮了揮手,“趕緊去。”
“多謝母妃成全。”殷少昊笑着欠身,然後一副迫切的模樣出去了。
霍貴妃在他身後一聲冷笑。
旁邊有個大宮女上前,低聲道:“貴妃娘娘,楚王殿下總是這麽要人……”語氣頗為擔心,“只怕落在有心人的眼裏,貴妃娘娘也有不是。容奴婢說一句僭越的話,楚王殿下能有今天全靠娘娘,娘娘是他的大恩人,實在不必如此縱容了他。”
“你懂什麽?”霍貴妃撇了撇嘴,“他長大了,不是拿塊糖就能哄的年紀了。本宮又不是他的親娘……”說到此處,微微頓了一頓,“總之,不是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貼不到一塊兒去。”
“可是……”
“本宮心裏有數。”霍貴妃嘆道:“如今老七的年紀已經不小,是時候該迎娶王妃了。這種關鍵時候,本宮是斷不能跟他鬧生分的。好歹……,把他的婚事定下來,讓如玉歡歡喜喜的做了楚王妃再說。”
“楚王殿下身邊的女子已經不少。”那宮女擔心道:“等霍二小姐嫁了以後,面對滿府侍妾豈不鬧心?到時候,只怕還怨娘娘這個做姑母的,沒有好好約束楚王殿下呢。”
“你這就不懂了吧?花奴。”霍貴妃擡手掩面,呵呵笑了起來,“這世上,哪有真正專一長情的男人?越是像老七這樣把女人當玩物,三天兩頭換一個的,越是不會被哪一個女人所魅惑。”嘴角微翹,“往後我們如玉的王妃之位,才會越牢固。”
花奴想了想,“娘娘的話也有道理。”
“好女色,又如何?”霍貴妃一臉不以為意,勾起嘴角,“将來讓如玉多找幾個美貌女子,給他收房便是,不過王府裏多養幾口人罷了。”
花奴輕輕點頭。
霍貴妃又道:“過幾天,你讓如玉進宮一趟。”
殿內主仆二人說話的功夫,殷少昊已經到了後殿,然後在霍貴妃宮女的引領下,去了一處偏僻幽靜的屋子。他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拿出銀子,打賞了領路的宮女,然後便立在門口守着,顯然是做慣這種事的。
殷少昊面含微笑上前,推門而入。
他一進屋子,臉上笑容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往裏走,穿過水晶珠簾,裏面有一張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床鋪。阮六兒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頭上沒有釵環,只別了一朵嬌嫩柔軟的玫紅色絹花。在她身上,還透出才沐浴過的淡淡香味,表情緊張,不知所措的立在床邊。
在她被南宮嬷嬷看管起來“養病”以後,無時不刻,都想着有個機會能出來。但是再想不到,會是如此詭異離奇的方式!貴妃娘娘過來要人,宮女又把自己扒了個幹淨,裏裏外外洗了個透,然後留在這兒。
----說是楚王殿下過會要來。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是要自己侍寝啊。
只是奇怪,無緣無故楚王怎麽會點了自己?可是眼下,阮六兒也來不及細細思量,只覺得這是離開司樂司的唯一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了。
因而壯着膽子上前,跪下道:“妾身見過楚王殿下。”
殷少昊緩緩前行,在距離她不到一尺的距離停了下來。
阮六兒看着那個高大俊美的身影逼近,看着他袍子角上的圖蟒紋圖樣,再被淡淡的男子氣息所籠罩,不由臉紅心跳。她心下緊張到不行,又怕太過忸怩不讨人喜歡。因而努力給自己打氣,怯聲道:“殿、殿下,妾身是頭一次……”
殷少昊一聲輕嘲,“呵呵。”
阮六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敢再說。
“頭一次?”殷少昊在嘴裏咀嚼着這句話,毫無征兆的一腳踹了過去,正正一記窩心腳,又準又狠!口氣嘲諷無比,“本王有那麽饑不擇食嗎?”
“啊!”阮六兒捧着心口,躺在地上痛苦慘叫起來,哀嚎道:“痛、痛……”嘴裏還沒喊完,又被踩住了肩膀,“咳咳,楚王殿下饒命……”
殷少昊居高臨下俯視她,寒涼道:“長孫曦的事,一個字都不許給本王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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