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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蔣蘇杭被拍醒的時候,身子抖了個激靈,他睜着眼睛,只見如今這間房子竟是格外的敞亮。而他一擡頭就看見對面從大到小四個人都盯着自己,而前面三個少年皆容貌英俊衣着華貴。

不過當他看見最後那個女孩的時候,吓得又驚叫了一聲。

“我就說吧,他一看見我就害怕的,”就在蔣蘇杭驚魂不定時,就聽見對面這個女孩轉頭對旁邊一般大的男孩無奈地說道。

此時蔣蘇杭已是徹底迷瞪了,不是說自己吃了毒藥,現在不是應該死了嗎?怎麽現在還活着。難不成剛才才是做夢?

就在他猶疑地時候,一直坐在書桌後面未出聲的人,突然輕咳了一聲。而剛才光注意對面四人的蔣蘇杭,這才看見旁邊書桌後面還坐了一個中年男子。

這中年男子皮膚白皙,身材有些瘦削,一雙眼睛格外地有神,盯着你的時候,好像能看穿人心。而他的鼻子則是傳說的懸膽鼻,上嘴唇留得兩撇胡子,則平添了他的儒雅的氣度。

“小兒頑劣,沖撞了蔣公子,還請蔣公子不要怪罪,”蔣蘇杭只聽那中年男子一開口,聲音低沉渾厚,似乎能安撫人心。

這會意識到自己的這條小命應該保住了,蔣蘇杭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他轉頭有些疑惑地問道:“不知令公子先前為何這般……”

“只不過是知道你會不會将那天的事情說出去罷了,”旁邊的謝清湛說道。

謝樹元瞪了他一眼,這才又安慰:“蔣公子別害怕,本官并不知道幾個小兒的惡作劇,倒是吓着公子了。本只是想請公子到府上一敘的。”

蔣蘇杭聽他自稱本官,便隐約猜測,這大概是京城的某個大官吧。

“鄙人姓謝,名喚樹元,如今乃是都察院右都禦史,我左手邊第一個乃是我的長子清駿,第二位乃是次子清懋,第三位則是幼子清湛。至于最後一位乃是小女清溪,想必你之前已經見過了吧。”謝樹元笑着向他解釋。

此時謝清駿略一抱手,歉意道:“方才對蔣公子多有得罪,還望公子見諒。”

蔣蘇杭瞪着眼睛看他,就在謝清溪以為這貨被吓傻的時候,就見他突然興奮地說道:“原來你便是謝清駿,我在江南的時候,便聽過你的大名。你十六歲中的直隸解元時所作的那篇文章,我可是能倒背如流的。還有之前,你在蘇州的時候,大戰蘇州解元,身邊的小厮就能贏了蘇州狀元的偉績,我我我……”

蔣蘇杭連說了三個我,那神情激動地簡直是無以複加。

謝清駿顯然也沒想到,這位居然是自己的狂熱粉絲。這會就連謝樹元都忍俊不禁,謝清溪則恨不得立即扶着額頭,這畫風未免有些不對吧。

“我一直想向你讨教的,只是一直苦于沒有機會,如今竟能得見,實在是蔣某三生有幸啊,”蔣蘇杭将心中那猶如濤濤江水般綿延不絕的崇拜,一下子全抒發了出來。

就連坐在上首的謝樹元都不由咳了一下,想來他當初還是探花郎呢,這小子不過中了個解元,就有這麽多人對他推崇不已。

好在謝清駿對于這種狂熱粉絲,早已經習慣不已了。他淡淡笑道:“若是蔣兄願意,日後咱們便可以相互探讨。”

“真的嗎?我可以嗎?”蔣蘇杭激動地反問。

謝清溪這會是真的恨不能捂住眼睛了,這畫面太美,她竟是不敢再看下去了。

好在蔣蘇杭說完之後,也終于意識到屋內還有別的人呢。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沖謝樹元抱手道:“謝大人,小生實在是太推崇大公子所做的文章,所以才會這般激動,還請謝大人見諒。”

不過謝樹元卻不以為然,說實話若是他和謝清駿同時出現,多數人都是追捧着他。畢竟他無論身份和地位都比如今的清駿要高太多。也就只有這等心思淳厚又一心做學問的人,才會只管着謝清駿卻忽略他吧。

于是謝樹元也微微笑道:“若是蔣賢侄日後對于科舉上頭有什麽疑慮,只管過來問本官便是了。本官雖不才,不過這科舉之上倒是能指點你一二。”

這還真不是謝樹元吹噓,畢竟他可是曾經考了全國第三的人物,對于科舉應試他可是獨有一份心得。

謝樹元這番話則讓謝家的四兄妹都一驚,要知道他爹自持身份平日從不輕易點評旁人。就算有家中親戚或是實在不好推脫的關系,謝樹元才會勉強指點一二。

而象今日這樣的,謝樹元主動提出要指點人家的,可是少之又少。

蔣蘇杭微微錯愕,這會才想起來,自己偶像的親爹當年可是也得了探花的。他立即正色道:“學生方才無狀,還請大人見諒。只是學生自知資質愚鈍,所做陋作并不敢到大人跟前獻醜。”

“獻不獻醜是我說了算的,”謝樹元沉聲說道。

蔣蘇杭立即連聲道謝。

謝樹元如今看他卻是越看越順眼,多少有些老丈人看女婿的意思。那日的事情他也聽明貞說過,這蔣蘇杭救人卻不失禮。而從今日他的表現看來,他也是個守信的君子,寧死也不願暴漏別人的秘密,可見這樣的人極負責任感。

此時謝樹元也聽取了蕭氏的意見,替謝明貞相看婚事,并不單單只從京城的這些勳貴人家。畢竟如今勳貴子弟因有蔭庇,所以極少有人能真正地沉澱下來認真讀書、做事。

這等寒門出身的子弟,不僅人品得重,而且還知上進。再加上謝樹元又打探過,這個蔣蘇杭雖是江南人士,不過父母雙親已不在世,如今只餘一個姐姐還在京城。

況且他也調查過這個蔣蘇杭,讀書确實是好的。上一科鄉試雖未得到解元之位,不過也是當時的第三名。他也同清駿一般,并未在隔年參加會試,而是沉澱了四年,又認真讀書,才與這科決定下場。

“那日小女明貞受蔣賢侄搭救,她不好直接同蔣賢侄你道謝,所以便由我這個父親待她謝你,”謝樹元含笑說道。

蔣蘇杭立即齊聲,恭敬地朝謝樹元行禮:“謝大人可千萬別這般說,學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況且還對小姐多有得罪,學生只希千萬別污了小姐的閨譽。”

“你覺得那人如何?品性可是個好的?”蕭氏知道丈夫這兩日正在調查那日在寺中救了謝明貞之人。

一開始她只以為丈夫只是想讓那人封嘴而已,可如今看來竟是有招他當女婿的意思。

謝樹元道:“如今看倒是個好的,不過上回那個剛瞧着也是不錯。這會我可沒漏出招他當女婿的意思,只看這小子後頭的表現吧。”

“大姑娘如今已經十六了,倒是不好拖了,”蕭氏擔憂地說道。

議親這等事情,少年确實要考察的,不過也不能相看太多,萬一這姑娘年紀拖大了,日後再草草成婚,不過是對謝明貞還是對蕭氏,只怕這名聲都有礙。

“夫人只管放心,這小子對咱們清駿推崇至極,讓清駿同他多接觸接觸,還怕不了解他的性子,”謝樹元滿意地說道。

蕭氏點頭,不過她又說道:“今日我去母親處請安,她老人家問我貞姐兒和芳姐兒的婚事。說貞姐兒既然退婚了,也需得趕緊相看起來。芳姐兒如今也十五歲了,也需得議親了。”

說實話,謝家這會光是适婚的少爺姑娘就有四個,清駿和清懋都到了年紀,而明貞和明芳也都拖不得了。不過清駿和清懋因為都要考試,再加上他們都是少爺,便是拖上一兩年也是無礙的。

只是姑娘們卻是拖不得的,不過要說謝明貞,蕭氏是原因管的,就是這謝明芳她卻是不願管的。

這江氏母女三人各個眼高手低的,眼角都往天上長,只怕她給明芳相的親事,誰都不願意呢。

“芳姐兒的事只怕還要勞煩夫人了,”謝樹元忍不住觍着臉子說道。

蕭氏只斜眼看他,臉上卻是深沉莫測的表情,直看的謝樹元有些心驚肉跳。待過了好一會,她才沒好氣地說道:“芳姐兒的婚事我怕是做不得住的。不是我這當嫡母的容不得人,而是芳姐兒眼界素來便高,若是給她找了尋常的人家,只怕她不願呢。”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她有說話的餘地,”謝樹元立即正色說道。

不過蕭氏卻呵呵一笑,并不反駁。

端敏郡主的生辰宴,只怕是這五月裏頭各家貴女最重視的事情。一早便有人打了首飾又請了最好的繡娘趕制衣裳,只準備在這生辰宴上大放光彩呢。

謝清溪一早便乘坐馬車去了舅舅家裏,進去給外祖母和舅母請安之後,蕭老夫人瞧着謝清溪頭上帶的花冠,只笑道:“我瞧着這花冠倒是精致,這京城倒是沒見過這樣的手藝。”

“這花冠是爹爹給的寶石,娘親請的匠人特別做的,這是江南那邊的手藝,登不得京城這邊的大雅之堂,”謝清溪抿着笑道。

譚氏卻拉着她的手,對旁邊的舅母游氏說:“你瞧瞧這孩子,就是謙順呢。這小模樣瞧着真真是選了爹娘的長處長的。”

游氏也看着這個長相實在是精致的外甥女,這等容貌也就是生在謝家這樣的人家,若是生在那些平頭百姓家裏,說不定就是一件禍事呢。

蕭熙這會也過來,她穿着一身淺草綠嵌銀邊的外衫,這樣清新的顏色倒與這春日格外地相稱。她一看見謝清溪已經到了,便歡喜地跑過來,拉着她的手說道:“清溪兒,你怎麽這麽久都不來咱們家玩啊?”

“家中有事,我倒是不好常出門,”謝清溪輕聲地解釋。

蕭熙卻不依不饒地問:“什麽事也不耽誤你出門嘛,我可有一個多月沒見你呢。”

譚氏和游氏卻是知道謝清溪說的是何事,先前剛出了這事的時候,就連譚氏都不由有些生氣。她倒不是對謝明貞有多疼愛,而是生怕這事會牽連到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畢竟這退婚的事情一出,身為嫡母的蕭氏難免被人非議。

“好了,熙兒,別纏着你表妹了。今個去成王府,我讓你哥哥送你們兩一塊去,”游氏笑着說道。

譚氏看着最疼愛和孫女和唯一的外孫女,也樂得只開懷,她轉頭對謝清溪說:“今個你便同熙姐兒一同去玩,多認識幾個姑娘。待過幾日,外婆便讓人去接你到府裏來住一段時間。”

“真的?”蕭熙簡直是比謝清溪這個正主還要高興,一聽這話恨不能立即蹦的老高。不管是自家這房的庶姐妹還是二房的嫡姐,她都不喜歡,偏偏同這個剛相見的小表妹投緣。

待兩人上了馬車,蕭熙簡直就是沒停過的。她說道:“京城這些貴女那眼睛恨不能長大天上去呢。不過你別擔心,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你去。”

謝清溪笑着說道:“那我就先謝謝四姐姐了,待會四姐姐可要保護我啊。”

蕭熙因為上頭有兩個親哥哥,往常都是被人當成小妹妹寵着的。如今來了個比自己小的妹妹,又這麽嬌滴滴地說保護她,蕭熙從心底油然升出一種責任感。

成王乃是皇上的兄弟,按着輩分那應該是陸庭舟的哥哥。其實按着大齊的規定,這些王爺到了成年的都該去自己的封地,不過雖說是封地,但是王爺在地方沒有軍事權也沒有管轄權,更是不能私養親兵,王府按着祖制規定,只能有五百親兵。

謝清溪先前剛知道這分番制度的時候,還以為是同明朝一樣的制度呢,後來才知道這種制度反而更象是永樂帝後期轄制藩王權利時候的制度。

而成王如今還能留在京中,也實在是與皇上不管事有關。

她們姐妹二人坐進王府早已經等在二門上的轎子,由健壯的仆婦一路擡着往裏面走。而蕭文翰則是被小厮領着外前院去了,據說今個送妹妹來的少爺還有不少,所以成王妃幹脆讓自己的兒子在前院也設了酒席,請這些少爺們一塊聚一聚。

這是謝清溪頭一回在京城社交圈上亮相,方才蕭熙便在車上保證,到時候一定會罩着她的。

因着今日是端敏郡主的生辰,所以來的各家的小姐。這會成王妃所在的正堂內,已經端坐着不少小姐了。謝清溪進去并不敢四處張望,只安靜地跟在蕭熙身邊,恭恭敬敬地過去給成王妃請安。

成王妃笑着讓人扶她們兩起身,便先同蕭熙說道:“許久未見到蕭老太太了,她身體還是一貫康健硬朗吧?”

“勞王妃記挂,祖母的身子好着呢,”蕭熙這會說話也輕聲細語地,端的一副大家閨秀的貞靜模樣,讓旁邊的謝清溪看的都不由感慨。果然這上流圈子的人,各個的演技都能參加奧斯卡了。

“旁邊這姑娘,我倒是頭一回見,可是你家姐妹?”成王妃不着痕跡地打量了謝清溪,瞧着這姑娘身上穿着的那件湖藍色嵌銀竹葉暗紋,那湖藍色布料的顏色并非京城慣有的濃墨重彩,反倒是格外的靈動飄逸,而且她所穿的那條裙子竟是漸變的鵝黃色,裙子上面是白色,越往下面便是越來越深的鵝黃。

而這種湖藍同鵝黃的搭配,竟是一點都不怪異,反而格外地和諧呢。

蕭熙立即回道:“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因着剛回京城,我便帶她過來同衆位姐姐認識認識。”

成王妃自然對永安侯家族了解,知道這個蕭熙只有一個姑母,嫁得乃是謝閣老的長子,如今的右都禦史謝樹元。

這謝家如今在京城可是炙手可熱的人家,就連成王這種宗室,瞧見謝舫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聲謝閣老呢。成王妃一聽竟是蕭氏的女兒,便知這定是蕭氏嫡出的女兒。

“原來竟是婉婉的女兒,如今竟是長這麽大了,”成王妃沖着謝清溪招手說道:“剛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謝清溪只得上前兩步,于是成王妃便拉着她的手,格外親熱地說道:“我未出閣時,同你母親便是手帕交。我知你母親回來了,只是見她如今也不愛出來走動,這才沒上門去叨擾呢。若是知道你也要來,就該讓柔兒給你單獨下帖子的。”

待謝清溪正要溫柔地謝了這位美婦人的好意時,就聽她又說:“不過我先前見你姐姐和你堂姐已經過來,還以為你也不愛出門呢。沒想到倒是同舅家表姐一塊過來了。

咦,美人兒啊,不是說好的同我娘是手帕交,怎麽這會又當衆讓我下不來臺啊?

畢竟成王妃這麽一說,在場這些貴女都要以為,她同自己的庶出姐姐和堂姐都不和呢。所以她笑得更加大家閨秀:“先前去舅舅家做客,表姐便說要帶我來郡主的生日宴上,多與各位姐姐認識認識呢。不過我回去後,偏偏堂姐又提了這事,因同表姐有約在先,所以倒不好再答應。之後我怕堂姐一人過來又太孤單,便請了自家姐姐陪堂姐一塊來。”

“沒想到王妃竟然這麽關心小女的家事。”

當然她說的前半部分倒還屬實,至于這後半部分卻是故意編的。畢竟這個成王妃就算知道自己是瞎說,難不成她還真拉着謝明雪問清楚不成。

既然別人都打上門了,她也不好坐以待斃。只是敵人太過強大,她也只能過過嘴瘾,惡心惡心她。

果然成王妃在聽到謝清溪的最後一句話時,那端莊的笑容一僵,險些要維持不住。

不過她好歹也是在皇家混了這般久的人,豈會這麽輕易就露了情緒,只見她溫柔地說道:“果真同你娘親一般,都是伶牙俐齒的人呢。”

伶牙俐齒?嗯,對于古代處處要求貞靜賢淑的貴女來說,這可不是個好評價。

看來這位當年和她娘還真不是一般的‘手帕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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