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蘇婵在外稍作休息,便又重新回到寝室內。

寝室內沒有點蠟燭,只有外面的燭光透過來照着一小塊的地方。

齊王睡覺的地方光線是照不到的,蘇婵摸着黑的走進去。

齊王還在睡着呢,他是真累了,睡的沉沉的。

蘇婵在黑暗中仔細的看了看他,他睡的很安詳,不大像打過一場惡戰的。

蘇婵早上睡多了,晚上一時間也睡不着,便拄着下巴看了他一會兒。

中間幫他掩掩被角。

這麽靜悄悄的待了一會兒,蘇婵隐約的,好像耳鳴一樣的聽見了什麽。

像是有什麽人在喊着什麽,這是很稀奇的一件事,都知道王爺在這裏歇着呢,總兵府裏的人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随便喧嘩。

那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嘈雜,倒像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兒一樣。

蘇婵正在納悶呢,外面的香寒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吓的臉都白了,急匆匆的跑到寝室內,慌張的說道:“王妃,大事不妙了,天上飛着好多火、火風筝!!”

這一聲不光是讓蘇婵驚了下,便連床上的齊王都被吵醒了。

蘇婵反應很快,聽了這話也顧不得冷不冷了,她立時從床上下去,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

瞬時一股冷風吹了進來,吹的蘇婵便是一個機靈。

只是她已經顧不得冷了,入眼看到的是比香寒說的還要誇張的場景。

無數個好像鬼火一樣的紙風筝在天空中飛着,有些已經燃成了一團火,随着風筝骨架被燒壞,不時有火風筝帶着火花從天上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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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火風筝并不單單是帶着火的,很多骨架上都塗抹了桐油,在落下的時,很容易把周圍的東西點燃。

再趕上冬至過後一直在刮北方,狂風一吹,火借着風勢,隐隐的已經看到有幾處火點被點燃了。

蘇婵正盯着窗外看呢,齊王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等聽到身後的聲音,蘇婵立刻反應了過來,她機靈的很,幾步走到衣架那,取了他的衣服軟甲,這次一邊随着他往外走,一邊為他披挂着。

寝室外,香寒春曉幾個小丫頭哪裏見過這個架勢,吓的站在堂屋內,等王爺出來後,香寒更是吓的腿肚子直抽筋,在要抖成一團了。

到了這個時候,蘇婵也沒什麽好叮囑齊王的了,只吩咐那些圍過來的齊王親随們:“看着天,仔細王爺。”

倒是齊王往外走的時候,忽然頓了下,像是有話要對她講。

蘇婵知道他是在擔憂自己,她忙道:“王爺,您只管去忙正事,我知道怎麽照顧自己的,王爺別為臣妾分心。”

有了這話,齊王便沒再說什麽,目光流轉中,倒是望着她頭上的絹花,原本被扶正的絹花,因她走的太快,被連累的有些松動了,他伸手為她按了下,這才轉身離去。

蘇婵望着他的身影在長廊處消失,又往天空看了看。

黑幕般的天空,火光都要映着半邊天了。

香寒早吓壞了,她膽子是最小的,見王爺離開了,便焦急的說道:“王妃,這麽多火往地上掉,您要不要到地窖裏去避避。”

“不礙事,燒不了那麽快。”桐油畢竟是有數的東西,那些風筝各個都那麽大,像來也不是随随便便便能成千上萬的做出來的。

只是這麽燒起來,關內必定損失不小,而且萬一不小心燒了糧倉兵器庫可就壞了。

蘇婵憂心忡忡的往門外看去。

這次蠻人選的時間正好,烈烈的北風刮着,帶着那些火風筝,與庸關內的大戶人家還好,他們的房子結實,而且不容易點燃,可很多平民都遭了殃,那些原本便需要小心火燭的簡陋房子,此時被火點燃後,借着風勢,房屋一棟接着一棟的燒了起來。

無數的平民哭喊着從起火的房中沖出來,随後又想起自己僅有的那些家當,不得不又冒險沖進去搶救,一時間死傷無數。

還有些男人在試圖救助房裏的老人孩子,可是房子燒的太快,無數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家園被付之一炬而無能為力。

随着這些火風筝而來的還有蠻人又一次的大舉進攻,守城的孟言将軍望着下面湧來的步兵騎兵,目光冷凝蕭瑟。

城牆上的士兵在最初火風筝過來的時候,曾試圖用弓箭阻攔那些火風筝,可完全阻擋不了,反倒白白浪費了許多弓箭。

此時駐守在城牆上的士兵,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火風筝從他們頭頂飛過去,帶着一團團的火,飛向他們努力保衛的關內。

無數雙眼睛裏只有沉痛,他們身後的家園即将變成焦土。

火光照紅了半個與庸關。

齊王疾步而行,很快走到議事廳內。

衆将都在議事廳內候着呢,總兵陶如舒早吓的面如土色了。

任誰都沒料到這樣詭詐的手法竟會是出自蠻人之手。

這還只是個開始,傳令兵不斷的把噩耗帶過來,此時仗還沒怎麽打,糧倉已被燒了一半。

且不說原本這些糧草便不多,便是朝廷得知消息,想要運糧過來,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又是這麽個冬天,人吃馬喂的,便是斷糧一天都是天大的事兒。

一時間下面吵吵嚷嚷的,有要退兵的,又要議和的,還有一些主占要出擊的。

紛紛擾擾的,倒是座上的齊王一直緘默不語。

等差不多了,他才輕敲了下手指。

這一聲雖然微弱,可瞬時所有人都收住了聲音,紛紛低下頭去等着他的示下。

齊王淡淡道:“此時本王自有計較,你們回去各司其事不得擅離職守,若是有臨陣脫逃的,本王必會嚴懲不貸,都下去吧。”

衆人也不敢多言,不管主戰主合的都退了下去。

倒是等人都下去後,陸言才快步走了進來。

此時的陸言少有的穿上了鴉青色的彈花暗紋錦袍,腰上系着黑色的腰帶。

離得天亮還有陣呢,陸言已經把要準備的準備妥當了。

此時他口齒清晰的回禀着準備的那些東西。

等回禀完,他擡頭偷偷打量了下齊王,小聲道:“奴才這便按王爺吩咐的,去面見阿卡那族的二首領,告訴那二首領,咱們不想久耗下去,想要議合納貢,不知王爺還有什麽吩咐沒有?”

“随機應變便是。”齊王知道陸言這個人做事穩妥,也不多說什麽。

自從冬至後,賀北便一直在刮北風,敵軍若是不傻的話,必定會用火攻,他當時正在思躊應對的法子,倒是蘇婵的一席話讓他茅塞頓開。

他這才想出這個将計就計的計策,特意讓人用沙子泥土把那些糧倉偷偷覆了一層。

現在秘而不宣,只說是軍糧燒了一半,便是為了引君入甕,不然對方又怎麽會輕易相信他們會投誠獻貢。

等處理完這些事兒,他正要起身回寝室。

倒是蘇婵哪裏早等不及王爺回來了。

總兵府雖然占地很大,可這裏有最機靈的一批人守衛着,更何況這裏的建築是最結實的,那些從天而降的火風筝并未怎麽燒到他們這裏,只不過是火燎了一些木柴木門。

便是這樣香寒春曉那幾個小丫頭也是吓壞了。

在那不斷的求着菩薩的。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火光逐漸沒有了,只有一些濃煙不斷的冒着。

蘇婵見火勢小了,忙吩咐着:“你們幾個精神精神,都把膽子放大些,一會兒跟我出總兵府做事。”

香寒吓了一跳,趕緊說道:“王妃,外面火勢剛小了一些,您這樣貿然出去怕是不好,還不如明早再說……”

“我得看看外面的情況。”蘇婵面色凝重的告訴她們幾個:“這事兒耽擱不得,現在那麽多人被燒的流離失所,與庸關這麽冷的天氣,耽擱一夜,還不知道會凍死多少人呢,香寒你去找膳房的人取幹馍馍,春曉你去找人拿不用的被褥衣服,元香你翻翻我的東西,把那些咱們屋裏用不着的擠一些出來一起帶上。”

香寒雖然膽子小,可一聽王妃的話便明白這事的緊迫了。

蘇婵房裏的幾個丫鬟沒有一個不是心善的,知道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忙各自忙着去取吃的鋪蓋衣服。

總兵府怎麽也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很快的便收拾出了兩車東西。

香寒又安排了馬車,蘇婵自己把衣服鞋子穿好,頭發也簡單的攏了攏。

等出去的時候,香寒手裏提着燈籠的為她照前面的路,嘴裏不斷說着:“王妃仔細腳下。”

蘇婵一面低頭往車子裏走,一面吩咐着:“東西都看好,外面的災民肯定不少,只怕東西一露出去就會有搶的,你們別着急,仔細看好人,只分給那些老弱病殘的,年輕力壯的都讓他麽到總兵府這來,現在正是關內需要人的時候,不如把那些人都聚起來做點事兒。”

說完她擡頭下意識的往車頭那看了看,很快的她便看到這次過來趕車的馬夫是顏栓子。

只是這位一向憨厚的漢子,這次不知道怎麽的,臉色沉沉的,原本就不白的面孔,現在更是黑的跟個鍋底似的。

香寒跟知道什麽似的,忙低聲說道:“王妃,咱們總兵府雖然沒被燒了大房子,可剛才馬廄被點着了,聽說有幾個過去救馬的人被火燎了胳膊,現在都在軍醫那治呢。”

蘇婵也沒說什麽,現在這樣的事兒到處都是,她能做的只是趕緊先把能救的人救出來。

車馬加上一些總兵府裏的護衛,很快的一行人乘着馬車騎着馬的出了總兵府。

等到了外面,蘇婵很快便聞到了空氣中的濃煙味。

那些平房沒被燒倒的便算是好房子了,一路看去,燒了至少有一半的房子。

火災剛剛過去,那些災民還有反應過來,大部分都是呆若木雞的。

蘇婵雖然早料到情況不會樂觀,可等出來親眼見了,心都沉入谷底了。

沒想到半個城都燒成了這副樣子,簡直滿目瘡痍讓人不忍直視。

以前說起蠻人還只是個空泛的概念,畢竟她不是上場厮殺的将士,也沒有親眼見過那些蠻人。

現在卻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她正在低落的時候,便覺着馬車頓了一下,像是被什麽擋了下似的。

很快的她便看到一直駕着馬車的顏栓子從車上跳了下去,飛快的往路邊倒塌的土房那跑。

她不明所以忙往車窗外看去,很快的便看見顏栓子像是在擡什麽東西。

他是有股子蠻力的,很快的便把一根焦黑的木頭擡了起來。

蘇婵這才知道他是聽見聲音過去救人了。

她也便跟着下了車,一時間護衛機警的圍了過來。

等她再過去的時候,便看見一個婦人正在抱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哭。

她只看了一眼便扭過了頭去。

那婦人哭的聲撕心裂肺的,蘇婵原本還以為被壓着的人有救呢,現在她的心情不好的到了極點。

她趕緊往車上走,想着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只是沒走兩步呢,她忽然聽見身後一個沉沉的聲音說道:“王妃,您還記得之前您問過俺要不要為國效力嘛?”

蘇婵再轉過身的時候,便看到顏栓子不知道何時已經跪在了地上,磕頭道:“王妃,俺原本是想一直伺候着王妃的,俺是個粗人不會說別的,現在有人要跑到俺家打家劫舍燒房子了,俺想先放放伺候王妃的事兒,先去城牆上站幾天,請王妃能允了我。”

蘇婵微楞了下,雖然香寒已經提着燈籠過來了,可是那燈籠壓根照不亮這大片的黑暗。

他們周圍都是暗暗的。

可蘇婵卻覺着她比任何時候,都要更看得清楚這個顏青雲了!!

她很快點頭道:“我怎麽會不允你,我這就找人送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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