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仙君包紮

這回該柳徹寒愣了。

想他柳徹寒靈力高強天賦異禀, 就連琉山雪潭那北方第一大觀都盼着他去, 怎麽也想不到竟從這麽個只有一個徒弟的散仙手裏丢了臉。

哪個正常人被這般不給面子都會勃然大怒。

可惜,柳徹寒就不是個正常人。

“哎呦, 瞧你說的,這種爛徒弟你都肯收了,還說什麽配不配的, ”柳徹寒吊兒郎當輕浮至極, 臉上的笑就沒消失過, “要不我跟破爛師兄較量較量?”

景湛勃然大怒:“你叫誰破爛!”

“誰吼我我叫誰。”

“你這瘋子簡直欺人太甚!”

“你這破爛別太嚣張!”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劍拔弩張,焦灼難分。

“......”

蘇忘離知道此刻不該有這種想法, 但是現在他無聲看着兩人對罵, 總覺得像街道巷旁兩條幼犬瘋狂對叫, 呲牙咧嘴。

“死瘋子你再說一句!”

“臭破爛我說你怎麽了!”

“你......”

“夠了!”蘇忘離厲聲呵斥,制止這場幼稚的唇舌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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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又怒目瞪向柳徹寒:“若真要拜師,便拿出你的誠意, 其它不必多說!”

說罷轉身朝山頂飛去,嗖的躍進樹林裏,只見樹林沙沙,不見蘇忘離蹤影。

景湛不甘示弱朝柳徹寒啐口唾沫:“死瘋子。”

之後追随蘇忘離, 躍起消失于廣袤樹林中。

柳徹寒一雙鳳眼直勾勾盯住兩人消失之處, 複又擡眸朝煙雲缭繞的山頂望去,嘴角卷着笑:“有趣。”

兩人已有兩月之餘沒回蓬萊, 積雪自上次走前景湛收拾幹淨後便沒再存積新雪, 兩三紙人不知疲倦沒日沒夜打掃, 殿中各處全部幹淨整潔,一點灰塵都不曾積染。

蘇忘離回到自己房間,這幾天體力的過度消耗使他異常嗜睡。

他也沒委屈自己,想睡便躺在榻上,可惜眼皮昏沉,頭腦卻清晰的很。

他便将黑水鎮這正常事件又仔細過濾一遍,不管是夜神玉還是陳含笑,兩人皆挖走心髒是要做什麽?王大娘所說的那個男人究竟又是誰?那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明擺着要讓他犯天規,才會借機誣陷與他令他惱羞成怒親手觸犯天規,而教陳含笑縱屍術的又是何人?

難道都是一人所為?

蘇忘離立刻否定這個想法。

陳含笑在他與景湛兩人去到黑水鎮之前便開始殺人挖心,教他那人自然不會料到兩人陰差陽錯将陳含笑揪出來,而誣陷他的人只是借機突發奇想罷了,兩人極大可能不是同一人。

但他們究竟要做什麽?

蘇忘離想不通,理不順,嘆口氣轉身仰躺,大字型攤開。

眼前又浮現出那個高大少年咧嘴朝自己笑的畫面,那般乖巧可人。

以前總是一個人住,從不和別人有相處,現在終于感受到身邊多出一個人,不能再那般冷漠待人了,蘇忘離心中暗自發誓要學會做一個好師父。

只是有些東西根深蒂固了,再想改也不是那麽容易。

唉,做個好師父太難了......

随後也不再勉強自己去想那些紛陳雜亂,迷迷糊糊睡過去。

睡之前又想是不是要給景湛讨把神兵了......

園中蓮花肆意生長,幽靜安然。

蘇忘離被一道強光刺醒,他勉強睜開眼,逐漸适應強光。

火紅鳳凰花樹參天蔽日,紅花似火點點飄落如雪,落于蘇忘離柔順發梢,飄于清澈池水之中。

鳳凰池。

乃是上古神獸朱雀死前所化而成,處于人界與天界交際之處,而鳳凰池後面便是無間地獄,因此,鳳凰池算是鎮壓無間地獄鬼尊的法界之一。

将眼前之景全部打量個遍,蘇忘離心中了然。

只是......

他為何會無故來這?他明明在蓬萊山自己房間中。

琉璃金光透出池水之中,如一朵金色雪蓮盛開發散。池譚寬闊,譚中紅蓮嬌羞欲語,含苞欲放,池邊周圍草綠莺紅,一片春色盎然生機勃勃。

“瑤華,”低沉磁音從蘇忘離身後響起,蘇忘離順聲轉首望去,那高大身影逆光而立,看不清容貌。

“你可曾後悔?”

什麽......

後悔什麽?

蘇忘離急切的想要上前看清那人面貌,但腳下千斤重,他掙紮要邁腿,卻被死死定住,他想開口問,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話。

畫面如同白玉破裂碎成玉塊,男人高大身影被摔得支離破碎,繼而在蘇忘離面前重新拼切融合成新的畫面。

還是在鳳凰池,火紅的鳳凰花樹枯萎凋零,繁茂蔥樹瞬間僅剩枯枝爛葉,鳳凰池中清澈池水此刻變成暗紅,鮮豔紅蓮此刻滿塘烏黑,似是被血液浸染。

這回身後沒有男人的聲音,他也可以自由走動,轉身回首,身後凋零空蕩毫無生氣,蘇忘離望見,不遠處長身玉立一個人,身披白袍繡竹雲紋,衣擺于風中飄零如枯葉。

他一步步走近,迫切,焦急,疑問,痛苦,各種情緒一一閃過,最後只剩下滿腔苦楚。

一顆心仿佛被烈火灼燒,被寒冰刺穿,疼的無法呼吸。

那人面貌漸漸清晰。

漸漸清晰。

劍眉挺鼻,淩厲薄唇,一雙熟悉的狐貍眼。

蘇忘離呼吸一滞,莫大恐懼籠罩心間。

這人和他一模一樣!

他是誰?

他是誰!

幽靜的合歡亭前,死寂的房間榻上。

蘇忘離身子縮成一團,眉毛緊蹙,面頰細汗滴滴滑落,呼吸急促,顯然,他在做一個不太好的夢。

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拉住另一個他,問他你是誰,問他為什麽和自己長得一樣。

可身體僵住,或是說有什麽将他牢牢縛住,兩條胳膊緊緊貼住身側無法動彈。

而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壓根就像看不見他一樣,眼中只有鳳凰池前樹立的一塊木牌,上面寫的什麽蘇忘離看不清楚,他極力想去看清楚,無奈強光刺眼,根本無法睜大。

“河山壯麗風景如畫,”蘇忘離眼睜睜看着那人單膝跪下,伸出纖長玉指撫摸那塊粗糙木板,雙眸似水溫柔,仿佛在觸摸自己心悅之人細膩臉頰,那般輕柔緩慢,那般小心翼翼。

“柏蒼,願你游遍山野,不忘鳳凰池旁蓮花岸邊,我在等你歸來。”

眼前景象變得模糊不清。

像被冰涼海水直沖上岸,猝然大口呼吸,蘇忘離瞬間睜大雙眼,腦中嗡嗡作響。

緩了片刻,蘇忘離才漸漸靜下來,腦中依舊眩暈,強撐身體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抹了把被汗浸濕的臉。

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做夢了,沒夢到九重天殘垣廢墟,也沒夢到自己灰飛煙滅,可卻夢到的是他不曾有過的。

柏蒼......

是誰?

那和自己長相一樣的人又是誰......

蘇忘離心中如細線纏繞混亂,想出門透氣。

穿上鞋推開镂花木門,卻看到對面景湛正往肩膀後面綁白布,他門沒關,桌凳在正中央,因此蘇忘離一眼便看見他。

這人何時受的傷?

蘇忘離心存疑問踱步走近景湛。

景湛傷在後肩,自己包紮本就多有不便,此刻專心致志,只覺一條修長陰影将光亮盡數擋住。

蓬萊山就他們兩人,景湛用鼻子稍微思考下都知道這人是誰,可是此刻的他正因為不能徹底包紮而心煩意亂,直接将木椅朝後移出些許,企圖照見門外亮光。

嘴上還不耐煩:“兄弟,有點眼色行不行,擋光了。”

沒想到黑影也側腳挪出一步又将光亮擋住,走近從他手中搶過白布。

景湛沒見過這麽不知好歹的,立刻開口要罵:“你......”

擡頭撞見一張冰冷恐怖的俊臉,到舌尖上的髒話被他盡數轉了個彎全部咽下去。

慫兮兮地喊句:“師父......”

蘇忘離從沒進過他房間,景湛以為這人潔癖症已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連別人門檻都不願踏進,誰能想到?今天這是鯉魚躍龍門了還是母豬上樹了?

蘇忘離竟然進他房間了?!

然而,蘇忘離下一秒動作讓景湛徹徹底底以為自己是在夢裏了。

他這潔癖師父竟然親自給他包紮了!

冰涼觸感碰上景湛傷口,景湛連疼都忘了,心髒突突直跳。

他這潔癖師父指尖碰到他傷口了,那個爛乎乎血淋林往下流膿水的傷口!

但下一秒,一陣撕心裂肺的疼将景湛拉回來。

蘇忘離本想施力讓景湛傷口愈合加快,可指尖碰上傷口,他才發現自己體力還未恢複,連個愈合仙術都使不出來。

蘇忘離心中難堪,瞥眼偷瞧景湛,發現景湛呆頭呆腦愣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反正是沒注意到他指尖碰上,蘇忘離暗松口氣,要是景湛突然問“師父你剛剛是要做什麽?”

那他該怎麽回答?

給你施法愈合,但是法力還未恢複,暫時行不通......

蘇忘離心中搖頭否定。

不行,太沒尊嚴了。

仙君心中思緒混亂,手上包紮力道加重,痛的景湛倒吸口涼氣。

蘇忘離立刻注意到,立馬放輕力道,蹙眉緊張詢問:“弄疼你了?”

景湛很少見他師父這般緊張焦急模樣,也不忍他擔心,立刻搖頭回答:“還好。”

蘇忘離聽他回話這才放心,便不再想東想西,專心替他包紮。

景湛也安靜等待蘇忘離包紮。

一時間房間寂靜,合歡亭旁飄拂而來的陣陣蓮香沁人心脾,還夾帶些許酒香。

本以為立刻就能包紮完。

但蘇忘離包紮手法實在太差,以前每次受傷都用仙法令其不再疼痛,接着胡亂捆上幾道便安心了。

但是此刻他仙力尚未恢複,怕景湛疼痛便小心翼翼,但蘇忘離不止是個潔癖狂,還是個死鑽牛角尖的,力求包紮完美。

因此,白布捆了拆拆了捆,起初白布拆開之時黏住血肉疼的景湛直抽抽,可到後來,傷口處都結疤了,景湛也疼習慣了。

蘇忘離倒是忘了包紮傷口為重,跟白布較起真來。

捏住景湛肩膀手臂繞來繞去。

有時站在景湛身前,離他不足一寸距離,景湛坐着,蘇忘離立着,白紗衣衫滑膩面料若有若無蹭上景湛胸膛大腿,身上淡淡蓮花香斷斷續續騷擾景湛神思。

有時又跑到景湛身後,上身前傾,整個身子幾乎貼到景湛背上,柔順發絲垂下蹭上景湛手臂,縷縷發絲仿佛在撓景湛的心。

蘇忘離玉指纖長細嫩,景湛上身赤.裸,被他這樣摸來碰去,有些惱火。

一個二十出頭的成人男子,正是欲.火焚燒動不動就被撩起來的時候。

蘇忘離還不知死活的亂碰亂蹭。

景湛嘴中忍不住啞聲道:“師父,你這是在非禮我嗎?”

蘇忘離這回愣住了,除了修法除魔,其餘一概不清楚的他,想了很久才明白非禮這麽個意思。

臉蹭的紅了,從衣領露出的修長脖頸一直紅到耳根。

景湛瞧他師父這臉紅模樣,也沒平時那麽尖酸刻薄樣。

一直這樣該多好......

景湛心中嘆口氣,心想不再鬧他師父,便伸手将蘇忘離手中白布接過。

“還是我自己來吧師父,你這樣到天黑都包不完。”

景湛接過白布,又補了句:“師父,我今早釀好的蓮子酒放您桌上了,您當時睡得熟,我也沒叫你。”

景湛今早回來便摘了蓮子釀酒喝,裝進酒缸埋到地下,本要好幾年才能釀出的純甘香甜,因為蓬萊山靈氣極其充沛,僅一個時辰便釀好了。

蘇忘離臉上紅暈依舊,蹙眉惱怒,拂袖離去,走至門前又想起什麽,轉身朝景湛冷言:“明日下山去沐川給你尋個趁手兵器。”

沐川可是有名的兵器鑄造城,城中各種神武兵甲數不勝數,不論哪方修道之人都想從城中尋得自己趁手的兵器,可城中神武兵器不是鑄造者說了算,沐川緊靠鳳凰池,靈氣充沛,神兵都有自己的神思,若是與你不登緣,你便是出金萬兩都擡不動神兵一分,就連小巧飛镖也是千斤重,若是神兵與你投緣,願任你作其主人,那便一分錢都不用出,神兵自然跟你走。

蘇忘離說罷出去帶上門。

屋中瞬間暗淡下去,景湛愣愣盯住房門,聽到蘇忘離進屋關門的聲音才無奈的嘆口氣,嘴角勾着彎,喃喃道:“師父,你把門關了我怎麽照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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