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仙君相親面具?
當景湛醒來時,天際已然大亮, 一睜眼便要去看蘇忘離, 轉眼發現旁邊幹草上空蕩無人, 他便掙紮着要起身,剛坐起,披在身上的白雲竹紋披風滑落至大腿處。
景湛茫然的将披風拿起,心中微動,僅瞧一眼, 他便認出這是屬于誰的。
師父披風在這, 那他師父人呢?
景湛慌忙起身四處尋找,發現自己師父不在廟裏, 而他昨夜拿來的四只蒲團也不見蹤影。
“別找了,臭破爛,師父給你還墊子去了。”輕佻嗓音自房梁上傳下來,景湛聞聲看去。
只見柳徹寒頭枕雙臂,仰躺于房梁之上, 翹起二郎腿往下看。
一副自在悠然模樣。
“死瘋子你怎麽還在上面待着, 居然沒摔死你!”景湛見他就有氣,立刻破口大罵。
“怎麽跟你恩公哥哥說話呢,沐川城深巷中可是你柳哥哥救了你的命, 不懂得知恩圖報就算了,你還這般詛咒你的恩公哥哥, 小朋友, 這個不太好喲。”柳徹寒語氣輕浮, 一個旋身發力,穩落在地,拍拍身上齑粉灰塵,懶洋洋地朝景湛走去。
“我看你是皮癢了欠抽!”景湛欲要召出“念君”,餘光便閃過一道白衣身影。
蘇忘離将蒲團還回去擺好便回來,剛走至門外便聽見兩人又在打情罵俏,本來還算不錯的心情立刻沉下去。
瞬間冷起一張臉擡腳進門。
“醒了就走吧。”蘇忘離心中怒火升起時,表現最明顯的就是不願說話,不願看人。
剛踏進去的一只腳又收回來,轉身就要騰雲。
景湛這回學聰明了,立刻上前拉住蘇忘離腰間玉帶。
蘇忘離頓時驚住,念仙術的唇停下,一臉茫然轉頭看向景湛,又見自己徒弟拉住自己玉帶這麽個荒唐事,立刻怒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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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湛見狀立刻道:“師父,你傷勢還沒好,當心着涼。”說罷立刻不動聲色的收手,将披風替蘇忘離罩上,接着說:“徒弟愚笨,至今還沒學會騰雲之術,師父,師父可不可以由徒弟任性一回,我們輕功回去可好?”
此處少說離蓬萊也有幾萬裏,輕工還不知要走上幾天?
蘇忘離瞥了眼景湛身後一襲青衣飄揚的柳徹寒,心中醋意橫生,面上冷淡沉靜,言語冰涼如寒霜:“你們兩人怎麽來的,便怎麽回去。”
“不!”景湛脫口而出,随後發現自己失态,又忍不住解釋,道:“柳徹寒......師弟......他......于深巷一戰中受了傷,禦劍......恐怕不太行......”
柳徹寒笑而不語,不否認也不承認,就這般微挑鳳眼睨向兩人,活脫脫像看一對新婚夫妻,妻子生氣,相公竭盡全力解釋清楚。
蘇忘離最不願與人過多争執,也不願順從別人意願。
奈何,自己所對的是景湛,所有的規矩在這人面前全部崩塌傾瀉。
“好,那便輕功吧。”
三人自沐川出發,行了足足一天,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景湛嚷嚷着嫌累,便停下自己累了一天一夜的雙腿。
他本想硬撐,畢竟也只剩一天的路程,也怕師父嫌他太嬌氣,但想象總是太過美妙,雙腿的不堪重負迫使他最終選擇繳械投降。
蘇忘離張嘴要罵,心中又想到蓬萊山時景湛後背傷口,便不自覺放慢腳步。
柳徹寒見狀也收緩力道漸漸慢下來。
三人由原本的極速前進變為現在的緩慢前行。
蘇忘離這才靜下心來仔細瞧着周邊盎然生機。
山間結冰溪流早就結了凍,似乎終于脫離一整個寒冬的束縛,湍急如撒了歡的小獸自高山處潺潺奔下,溪水清澈,隐約可見其中三兩條鯉魚打挺嬉戲,自在快活。
蘇忘離瞧這山間美景,本來緊抿的唇慢慢松開,冷硬的面部也漸漸緩和溫柔。
常年待在蓬萊,只能見合歡亭中的那方不枯蓮花。
如此這般春色撩人,也确是樂在其中。
“師父!”熟悉且開朗的磁音将蘇忘離喚回神,“師父!師父你看看我!”
蘇忘離聞聲看去,只見景湛不知從哪采了兩朵野花,一朵花瓣鮮豔火紅,一朵通體潔白無暇,自己耳間別了朵大紅花,又将另一朵插在柳徹寒高高束起的發髻上。
見師父一雙利眸看向他,立刻笑的更加燦爛,将耳間歪掉的紅花仔細別好,朝蘇忘離揮手,寬大的衣袖随着手臂左右搖動。
“師父!師父!我好不好看?”景湛大聲喊道。
一襲藏青木紋束腰錦袍,袍間用金線鑲邊,随景湛動作肆意搖擺,高束起的馬尾被風吹起,與身後抽芽柳樹,含苞野花,細嫩綠草完美融合,如一幅清麗明豔的水墨畫,也似錦繡綢緞上的谪仙人兒。
蘇忘離瞧着,明明是個已經出挑的男人,明明是個已然長大的男人,為何做這般動作,嘴上的那些撒嬌話語,竟讓人覺得毫不反感?
好看......
你當然好看......
紅花如火,少年勝仙。驚鴻一瞥,一眼萬年。
蘇忘離愣着,想着,原本毫無弧度的薄唇此刻俨然已經微微彎起,利眸溫和,漆黑眼珠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情似水。
他想,定是滿園春意揉了自己的心。
“胡說,我在師父眼中才是最好看的。”柳徹寒走近景湛幾步,出現于蘇忘離視線之中。
一襲青衣,高髻一朵純白野花,微挑鳳眸中是不變的輕佻風流。
景湛惡狠狠怒瞪柳徹寒,卻瞧見他笑眼眯眯模樣。
頓時愣住。
不知怎的,景湛這麽久這才第一次這般仔細琢磨柳徹寒,卻突然發現,柳徹寒和蘇忘離竟有一絲相像,微挑眼眸,白皙臉龐,同樣薄細的唇,可兩人若是站在一起,不仔細瞧,根本無法發現兩人這般像。
畢竟一個白衣翩翩,清冷刻薄,神姿高徹,而另一個青衣簌簌,風流倜傥,輕佻俊逸。
景湛瞧着瞧着愣了神,随後又看上柳徹寒高髻上的白花。
他本想采了那朵白花給師父,但轉念一想,師父身尊體貴,豈能被一朵粗鄙野花玷污?這樣給師父又顯得自己太過輕佻,那和死瘋子又有何不同?這般想着,景湛便打眼瞥向背對自己的柳徹寒。
這種野花也就和他相配。
擡手就別進他發髻之間。
柳徹寒尚未反應過來便被插了朵花,他本就長相女氣,從前還在琉山雪潭時,不少師兄弟也都愛拿這件事開玩笑,因此最讨厭這些花花草草的物件,伸手要去摘,卻聽到景湛喊師父,嘴角玩味上揚,要摘花的手轉了個弧度将頭上白花擺正。
蘇忘離見兩人各帶一朵野花,活脫脫一對神仙眷侶模樣,心中歡喜如同熊熊烈火被冰水一澆而熄,臉上哪還有半分溫柔和煦,只見他一張俊臉冷硬,眉頭壓低,緊咬下唇,流暢的下巴曲線因他過度用力而變得猙獰可怖。
柳徹寒見狀唇角笑容更大,不嫌事大,慢悠悠問道:“還是我好看,對嗎?師父?”
景湛真是毫無眼力見,見柳徹寒跟自己争寵,立馬反駁,望向蘇忘離,喊道:“師父!我好看對不對!師父!你快看看我!”
蘇忘離心中火氣越燒越旺,一張臉如千年冰峰,聽到景湛的話更是憋不住,那些什麽好師父,懂徒兒的仁義道理全部抛諸腦後,直接朝景湛大吼道:“醜死了!”
蘇忘離吼完掌心結力,直直朝景湛劈出一道金光利刃。
景湛瞬間瞪大雙眼,琉璃眼眸中映出利刃逐漸逼近的倒影,他下意識緊閉雙眼,只聽利刃從耳邊劃過發出窸窣聲響,他卻沒感到任何疼痛。
戰戰兢兢睜開眼,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手臂,又摸向脖頸,耳朵,發現全部完好無損。
等等......
景湛仿佛想到什麽,又摸了摸耳間,那朵紅花沒了......
複又垂首查看,才發現花瓣已成碎片奄奄一息躺落在地,微風輕啓,吹散各處。
“.........”
“呵......”
柳徹寒一聲嗤笑,輕蔑高傲的睨眼看景湛,伸手将發髻上完好無損的白花取下,道:“我就說了,師父覺得我好看。”
景湛雙手緊握,本想召出念離同這個死瘋子決一死戰,但陡然想起自己若是控制不了便會被反噬。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景湛硬生生将這口氣壓下去,狠狠朝柳徹寒翻個白眼,轉身擡腿,不甘心且臭不要臉地追上剛剛罵過他的蘇忘離,委屈道:“師父......徒兒就這麽醜陋難看嗎......”
蘇忘離面上不動聲色,心裏怒火沖天,但卻最受不了景湛這般小孩子氣的撒嬌固執。
不願同他說話,這人還屁颠屁颠跟過來。
為什麽......明明有了心愛之人......為什麽還要來招惹他?
蘇忘離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受,心中那罐陳年老醋頃刻打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跟随血液迅速蔓延至全身。
“師父,你看看我呀,我哪裏不如那個瘋子好看了?”
忍無可忍!
“閉嘴!再說一個字!你就自己走回去!”蘇忘離惡狠狠道,擡手在眼前一掃,一段玉帶覆于目上。
“......”
蘇忘離的威脅對于景湛總是那麽有用,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師父說到做到,因此立馬住嘴,低下頭,委屈巴巴的跟在蘇忘離身後。
心中輕嘆一口氣,擡眼瞄上蘇忘離眼上玉帶。
師父......這是鐵了心不看他了......
三人就這般邊歇邊走,比輕功要慢太多,走出方才樹林沒多少路,天邊暮色已經濃郁,夕陽挂在天邊這麽皚皚白雲,天際火紅,如同無間地獄烈火燃燒,摧殘人世。
三人前後同行,蘇忘離與柳徹寒都是不常說話之人,最鬧騰的景湛被蘇忘離威脅,硬是将嘴繃的緊緊的,不敢說一個字。
“師父,前面便是壤塘鎮了,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歇一晚再趕路也不遲。”柳徹寒終于打破冰冷氛圍。
蘇忘離沒瞧他,瞥了眼身旁景湛。
景湛閉嘴垂頭,一臉昏昏欲睡模樣,連夜趕路使他疲憊不堪,見蘇忘離蹙眉瞧自己,立馬睜大眼挺直腰板,生怕自己哪裏觸了他的逆鱗。
蘇忘離不知道何時已經将目上玉帶褪去,一雙清明澄亮的漆黑眸在暮色火紅萦繞下閃爍點點星光,如天際蒼穹之上的星海,卻比星海更美。
“去前面的鎮上找家驿站歇歇吧。”清冷音線,淡然如水。
壤塘鎮坐落于蜀地盆地處,四面環山,不似黑水鎮的陰霾詭谲,也不同于沐川城的純樸富裕,壤塘鎮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模樣,不知是因為四面環山還是這裏的人都太過平常毫無太大起伏,景湛總覺得這個鎮恍若隔世一半,一切都太平常美好了,平常的讓人心中發慌。
三人走過街道,天已經完全黑下去,周遭左右屋舍中燈火通明。
不同于黑水鎮的凄涼,大人孩童皆是在外玩耍打鬧,周圍攤位商鋪琳琅滿目,滿大街的吆喝聲。
“客官來瞧一瞧看一看嘞!千年樹脂制成的面具!戴在臉上如皮膚一樣細嫩,絕無不适之處!”一位粗布衣衫,八字胡吆喝。
另一旁也不甘示弱,拿起自家攤鋪的面具,更加賣力吆喝道:“來呀來呀!我家面具制作精細,上面鑲嵌的可是西域珠寶!戴在臉上保你桃花朵朵開!”
“師父,他們這是幹嘛呢?怎麽那麽多買面具的?”景湛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臭破爛你不懂了吧,這是南邊特有的節日,初春時節,萬物複蘇,最是情濃意濃時,這時候未出嫁的少女和未成家的公子都會買上一個面具戴上臉,證明自己想要個妻子或相公,相當于是個标記,但是人與人之間看不到臉,便只能憑借最初的感覺。”
景湛破天荒沒反駁他沒罵他,根本就沒在意他。
聽完柳徹寒說的話他立刻轉向蘇忘離。
一雙琉璃細眸明亮圓潤,道:“師父,我們也去買個面具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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