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仙君入夢
蘇忘離于嘈雜聲中聽清景湛的話便晃了神。
景湛還以為蘇忘離沒聽清, 耐心的重複一遍:“師父,我們買兩副帶一帶吧。”
明明知道是男女求歡時佩戴的東西, 可他卻不痛不癢一臉純真的說出來,當着柳徹寒的面……
蘇忘離心中只罵景湛花心,越罵越氣。
“小孩子的玩意!”蘇忘離揮袖轉身,不再管景湛, 徑直往前走。
柳徹寒朝景湛一挑眉,一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戲谑看他一眼,跟上蘇忘離。
“師父!”景湛見蘇忘離快步離自己越來越遠, 立刻邁腿跟上去。
經過面具攤鋪時, 終究是沒忍住,眼疾手快買了兩個, 将兩副面具塞進懷裏,小心翼翼的拍兩下。
他想, 現在不帶沒關系,總會帶的。
往前走兩步又倒回來,從攤鋪上選了個最醜的,一共三副,這才心滿意足的追上去。
壤塘鎮夜色繁華, 燈火通明, 明明已經快到子時, 街道小巷卻來來往往還有些人, 小販商鋪也都剛剛才準備關門打烊。
三人要了三間上房, 蘇忘離房間在兩人之間。
景湛睡不着,本想去找蘇忘離,但看到房間漆黑一團,便又回了自己榻上。
輾轉反側,卻怎麽也睡不着。
夜深人靜,就愛想些別的。
自黑水鎮窮奇一劫過去後,似乎再也沒聽說過挖人心髒的事出現,或者說,出現了,卻沒有傳到他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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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金佛滅魄咒和絕縱傀煞這兩大禁術,明明已是禁術,可居然還出現于世間,天帝為何不管?
而他師父又怎麽會禁術?
景湛怎麽也想不通,禁術早在先帝伏羲封印鬼尊之時便失傳,他又是怎麽學的?
陳含笑的傀儡術又是誰教的?
挖人心髒又要做什麽?
景湛只覺得困頓已久的惡魔即将要沖破枷鎖遮蓋光明,人界,亦或是天界,似乎将有一場無法躲避的浩劫。
景湛本來就是個直腦子,猛然間思考這麽多事整個腦子如同漿糊亂作一團,本來還活蹦亂跳精神飽滿的人,突然間昏昏欲睡,眼皮打架,沒過多久,房間內呼吸綿長,三人全部睡過去。
眼見閃過一抹薄薄的橙紅光,如同刀光劍影劃過景湛沉沉緊閉的眼皮。
眼珠來回轉了轉,頂的眼皮動了動,濃黑眼睫輕顫,一雙細長鷹眸緩緩睜開。
眼前是一間喜房,而他正立于喜房木門口,鎏金大紅門上粘兩個鑲金瀝粉的雙喜字,映于屋中閃爍燭火之中,顯得端正又荒唐,門上一盞雙喜大紅燈籠,随風擺動,喜慶又詭谲。
自己......這是在哪......
垂首便瞧見自己一身大紅喜服,紅黑錦緞,繡一條淩雲金龍,腰間大紅玉帶裹住腰身。
景湛一凜。
他怎麽會是一副新郎官的樣子?
自己明明是在客棧,怎麽會跑來成親?
是夢?
景湛試探的伸手推開喜房大門。
真實的觸感......
竟真實的不像夢一般!
鬼使神差的擡腳走進房間,映入一片大紅喜慶色彩。
紅漆銀殊桐油塗滿牆壁,一對火紅雙喜如同深夜魑魅鬼影穿梭于人心之中。鋪好大紅方布的喜臺上是一對龍鳳鴛鴦燭,燭火搖曳,前方放一把鑲金酒壺擺兩盞酒樽,分明就是洞房前的合卺酒。
想到這,景湛猛然轉頭向床榻看去。
果不其然,一身大紅鴛鴦喜袍坐于榻邊,頭上是一塊龍鳳戲珠的大喜紅帕,一雙纖細且骨節分明的白皙玉指交疊放于膝蓋。
這人坐的挺拔,身旁床頭懸挂大紅鍛繡龍鳳雙喜床幔,床前挂百子帳,床上鋪百子被,橙紅燭火将新娘子身影映于大紅床幔間,拉的細長,随燭火搖曳而擺動,宛如一只火紅蝴蝶困于金絲喜紅牢籠之中。
是誰?
景湛擡腳走過去。
新娘子感覺一道黑影将自己裹住,便立刻起身朝旁邊閃了閃,給景湛留出空間。
景湛委身坐到新娘子身邊。
本想擡起手将蓋頭掀開,手指碰上蓋頭一角,便又緩緩放下。
他不确定是誰。
會是誰?
為何會做這種旖旎夢?
如若真是他朝思暮想之人該當如此?
景湛不可察覺的輕嘆口氣,想讓自己快些醒來。
“夫君。”
清脆悅耳卻滿帶磁性的聲音将景湛思緒徹底打亂。
這聲音他太熟悉了,不似女人那般細膩輕媚,這......
分明是蘇忘離的聲音!
“夫君,你怎麽不掀蓋頭呢?”熟悉的冰冷嗓音如今滿是甜膩嬌柔。
勾人魂魄,吞噬骨心。
不對!
蘇忘離定不會這樣對他!
不是的!
不是!
欲将心中滿帶裂紋的高牆防線重新修葺,誰知......
“夫君,你抱抱我......”
僅是短短六個字,如寒冰利刃将景湛還未修葺完好的高牆防線盡數撞裂揉碎,頃刻間土崩瓦解煙消雲散化為烏有。
——“好冷,你抱抱我......”
——“我想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吧......”
回憶如同滔天巨浪湧上心頭呼嘯而過。
蓬萊迷醉蓮香夜。
沐川幻象梅雨夜。
此刻僅一瞬間便在景湛腦海中清楚明亮起來。
他将對蘇忘離的那份龌龊念想埋進心底,但夢境不可控,它虛無缥缈……
......
那張自己肖想過無數次的清秀明朗臉龐終于暴露于景湛眼前。
劍眉柔和,微挑狐貍眸中似水溫清,平時緊繃的俊臉此刻染上一層淡薄胭脂紅。
景湛着實被眼前景象吓得愣住。
......
蘇忘離的聲音如同噬心鬼魅,突破景湛心中最後一道防線。
......
仿佛墜入無邊深海,景湛于此刻耳邊嗡嗡作響,周圍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般盡數于眼前滑過,消散,破碎。
樹枝頭夜莺動人歌聲聽的不是那麽真切,風聲,樹葉簌簌作響聲,全部被阻絕于橙紅暖洋洋的喜房外,耳邊只有自己的小狐貍......
......
腦中一絲畫面閃過,景湛撕扯的雙手陡然頓住。
這場景,怎會覺得似曾相識?
似有什麽正在慢慢重合……
不對!
這夢......
“夫君,你在發什麽愣呀......”
又是一句勾人魂魄的嗓音,将景湛勾的頭暈目眩,心中本來恢複的一絲清明再度渾濁。
......
“景湛!孽徒!荒唐!”
是誰?
“景湛!景湛!”
腦中混沌一片,明明是熟悉的聲音,為何如同兩人一般在自己身邊?
“夫君,你還在等什麽?快點呀......”
“景湛!你在做什麽!”
“夫君……你抱抱我好不好……快一點……”
頭痛欲裂!頭痛欲裂!
“景湛!”
那道凄厲刻薄的叫聲刺穿景湛耳膜,将渾濁盡數破開,終戰勝邪魅贏得清明。
一雙琉璃淺眸驟然瞪大,手掌結力施法。
“念君!”
只見一條火紅藤蔓自紅金光中赫然出現于景湛手中。
提手揮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劈向身下人的腦袋。
“啊——!”
只見身下那人根本來不及有所行動,便被花蔓索纏住脖頸,瞬間頭身分離,滋出黑紅腥臭膿血,本來掙紮的雙手如提線木偶般順榻沿無力垂下,顯然已經死透了。
景湛收起“念君”,惡狠狠瞪住喜榻上已然不成模樣的新娘子,惡心的啐了口:“我師父的一根發絲你都學不來。”
複又擡眼瞧滾落在地的腦袋,血液頓時凝滞,身體肌肉緊繃,呼吸困難,嘴角抽搐。
抽了幾下才掙紮着發出一聲小草的聲音。
“草......”
只見俊俏清秀的腦袋已然成了一只紙糊白球,其上是鮮紅未幹的血畫符。
岳想容?
黑水鎮!
絕煞傀縱!
腦中畫面終于重合歸于一起!
為何?
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未等景湛想清楚,周身畫面如金鑄消融,各種大紅金黃色彩如同油墨水彩融為一體。
驟然睜眼,大口喘氣,如同瀕臨死亡的危魚,眼睫打顫,豆大汗珠于鬓角滑落。
自己……這是醒了?
忽而瞥眼,只見榻邊身旁一道黑影,借窗外月色定睛細看,景湛猛然呼吸一滞。
什麽東西?!
只見那團小黑影正趴在他身邊,黑暗中一雙通紅明亮的大眼亮的瘆人,見他醒來,那雙半球般突出的大眼猛然睜大,随後恢複原樣,裂開一張大嘴,一張混沌不清的黑臉幾乎被那充滿獠牙尖角的嘴占去大半。
眼間它張開一張大嘴要将景湛頭顱吞入其中,千鈞一發之間景湛立刻拍床起身,召出“念君”旋身劈向床上那團黏糊黑影。
只見那團只有眼睛嘴巴的黑影猛然抽出短小四肢,如同荷塘中的□□一樣蹬床避開,花蔓索發力速度極快,可沒想到這個癞蛤.蟆跑得更快!
只見它四腳發力一下蹬到大門前,景湛只見眼前一條黑影閃過,還未反應,那只黑蛤.蟆已經逃出了門。
景湛低聲咒罵一聲,立刻追出去。
黑團蛤.蟆一蹦一跳竄進景湛旁邊房間。
見此情形景湛猝然皺眉,額角青筋狂跳。
師父!
蘇忘離!
他立刻追進去。
二樓是木板地,因常年不修,踩上去總會吱呀作響,而他一個壯年男子更是在木板地上放肆奔跑,聲響更是回蕩整個客棧。
照理說,這聲響足夠吵醒房間熟睡之人,然而,另景湛害怕的是,整個客棧竟無一人蘇醒。
他跑進蘇忘離房間,屋中漆黑昏暗,看不清,景湛立刻默念法咒,一雙琉璃眸于漆黑中閃出一道光。
景湛心中狂跳大喊不好!
那黑蛤.蟆竟然化為一縷黑煙鑽入蘇忘離緊蹙眉心之中!
只見蘇忘離臉上鬓間大汗淋漓,上牙緊咬下唇,一只手緊抓褶皺床單,睡得很不安穩。
景湛見此心中慌亂。
他似乎從未這般慌張過,這種陌生的感覺猛然湧上心頭,自跟随蘇忘離以後,不論何種危險困苦蘇忘離總會在他前面,僅留一抹堅韌挺立的背影于他。
可現在,蘇忘離躺在榻間昏迷不醒,而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将那團黑蛤.蟆逼出來。
人于慌亂無措之時,總是會遵從自己最原始的本能。
景湛便是如此,立刻邁到蘇忘離床前,握住他消瘦的雙肩,來回搖,試圖要将人搖醒。
蘇忘離在景湛手中如同被人抛棄的爛木偶,渾身上下毫無力氣,被搖的來回晃。
“師父!你醒醒!師父!你睜眼看看我!蘇忘離!你看看我!”
聲音越來越急,心跳越來越快,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不行……
不行!
景湛臨近崩潰邊緣,只能抓起自己最信賴最依靠的東西。
召出“念君”,念離藤條上布滿的雪白花瓣此刻全部變成猩紅色鋒利刀尖。
“念君,念君......”景湛胡亂的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寄予這條藤蔓什麽希望。
“入夢......”如同與這花蔓索待過無數日夜一般,景湛本能又熟稔的念咒。
直到景湛睜開眼,對于自己和念君的默契還是不可思議。
只是餘光瞥過周遭,便将他心中那些本就亂七八糟的思緒攪得更加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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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